欧阳西饼店 下——南瑾

他多么不想知道过去的一切，他只想跟欧阳在一起！

知道了沈易的心声，元宝不禁感叹沈易的勇敢，哀吊自己的懦弱，如果那个时候它能像沈易一般，死命地追它要的那个人，会不会现在是不一样的景象。

卢青……夏津，我会回去找你的。

一定。

就这样，沈易抱着元宝坐在走廊边上呆了一夜，直至天际泛白，身后的门打开。

被惊醒的沈易回头，微笑地对站在门口的欧阳，说：“亲爱的，早安！”

欧阳轻轻一笑，应道：“小易，早安！”

一阵微风吹过，一股红莲的香气飘散开，沈易的额前绽放一朵娇艳的红莲，可沈易看欧阳的眼神一点都没改变。

是啊，他现在是沈易，不是红莲，即使恢复了红莲的记忆又如何，他不可能回到最初的红莲，更不可能放掉他最爱的欧阳。

寂寞了那么久，好不容易找到他爱的人，他怎会轻易放弃？

他是不可能放弃的。沈易的嘴角扬起一抹笑，额前的红莲更加明显了。

第109章

欧阳看到沈易额前的红莲，他沉默了。

沈易将元宝放在地上，站起来，跟欧阳对视着，“亲爱的，怎么了？”

欧阳轻摇着头，说：“没事。”

“你这样不像没事。”沈易自认为很了解欧阳，这个世界除了他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欧阳了，当然元宝不算。

欧阳带着微笑说：“见到你睡醒，我很开心。”

见欧阳不肯说出心里话，沈易很恼火，他将靠近欧阳，逼欧阳把心里话讲出来，却被身后的道恒叫住，“沈先生，你醒了，我去找观主和师傅。”

当沈易回头看着道恒时，道恒停下了脚步，他指着沈易，问：“沈先生，你的额上是什么？”

沈易不解地摸着额头，回道：“我额头没什么啊。”

道恒摇着头，说：“沈先生，你额上的画好像莲花，红色的莲花。”

这下，沈易震惊了，他不知自己的额上会出现红莲的印记，赶紧冲进屋找镜子，最后拿起八卦镜一照，镜中他还是沈易的模样，可是额前却多了红莲印记，这是他恢复红莲记忆的证明吗？

沈易回头看着追进来的欧阳，他扔下八卦镜，抚摸着额上的红莲印记，问：“亲爱的，你是看到这个不敢靠近我吗？”

欧阳轻摇着头，说：“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沈易反问着。

欧阳指着他身后不知何时出现的清笛，说：“因为它来了。”

沈易的视线越过欧阳，落在清笛那满是惊喜的脸上，他知道清笛就红莲轮回追寻的那只千年蛇妖，除了第一世，他对这只千年蛇妖的记忆并不深，直到某一世他完全没了红莲记忆，再见到这只千年蛇妖时，千年蛇妖有了固定的名字，叫清笛。听说是一位前辈给它取的名。

但不管怎么说，他每一世对清笛的记忆好不如每一世遇到的买梦人欧阳来得深，泛泛之交，他只能这么说，虽然每一世他都在追杀这只千年蛇妖。

但他已经记不清是哪一世出了差错，他的命运不再受上天的控制，而是随缘发展。

直到他再次成了葛家子孙，并继承望穿之眼……他对看不见过去的欧阳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并在随后的生活中，爱上了欧阳，爱上了老不死的欧阳。

而清笛成了杀害他父母的仇人，这一世，他继续追杀清笛。

葛家从葛家先祖葛君威开始，清笛成了葛家的头号敌人，每一代的葛家子孙见到清笛一定不能手软，他们小辈都不晓得那位先祖葛君威对清笛有什么深仇大恨，要他的子孙后代追杀清笛。

但有一点他想不通，为什么清笛会自己送上门来，并杀害他父母，让他一直记住要找清笛报杀父之仇？

想着，沈易抬眼对上清笛的眼睛，清笛在沈易眼中找不到熟悉的眼神，它倒退了一步，然后转身背对着欧阳，呢喃着，“为什么沈易恢复了红莲记忆，还是原来的沈易？”

站在清笛背后的欧阳清楚地听见清笛的话，他忍不住摇头，清笛执迷“红莲”要的到底是什么？

清笛情绪的变化让不解的沈易困惑了，明明杀父仇人就在眼前，他却心如止水，没有为惨死在清笛手上的父母报仇的欲望。

难道红莲的记忆有净化的功能？

欧阳看着满脸诧异的沈易，他叹着气转头安慰清笛，“你怎么了？”

从头上传来的欧阳的声音，像穿越百年光景进入清笛耳中，清笛的身体不由得一震，它幽幽地抬头，跟欧阳对视着，突然，它猛地推开欧阳，背对着欧阳，狂笑着，“红莲果然不会回来了。”

然后，清笛消失了。

沈易快步过来，他查看欧阳有没有受伤，“亲爱的，你怎么样了？”

欧阳摇了摇头，说：“我没事，只是刚刚有种奇怪的感觉，现在那种感觉消失不见了。”

一直在旁静静观察的元宝看得很清楚，清笛推开欧阳的那一瞬间，缠绕在他们俩指间的红线脱落、消失不见了，他们之前被红莲破坏的百年纠缠完全消失了。

从那一瞬间开始，欧阳是欧阳，清笛是清笛，一个半神，一只千年蛇妖，他们之间不再有任何纠葛，红莲的任务真正完成了。

跟在清笛身边的齐彦察觉到异样，他暗中跟踪清笛，发现这些天清笛都到白云道观找欧阳，这让齐彦很生气。加上刚刚他窝在墙外偷看到的一幕，齐彦明白清笛已经倒戈相向，他决定不再依靠清笛，寻找机会杀掉沈易。

他潜入白云道观，伺机行动。

傍晚时分，他发现沈易独自一人走在道观内的小路上，四周没看到欧阳或元宝。

他暗暗跟了沈易一段路，发现沈易是去找老观主和青岩道长的，半小时后，沈易回路返回，路上遇到道衍，沈易跟道衍说了几句，当沈易快回自己住处时，他想起了什么，朝后院走去。

齐彦觉得机会来了。

沈易老觉得有人跟踪自己，却一直看不见是谁。

他决定把这个跟踪自己的人揪出来，再回去，所以他转身走向后院，那里没什么人，做出大动静比较没事。

当站在大榕树下，沈易面对着大榕树，闭眼感受四周的动静。

突然，左边草地传来细微的声响，沈易从空中抓出一道符，射向左边，“现形。”

不一会儿，动静消失了。

沈易觉得奇怪，他明明闻到妖物的气息，为何还是抓不住对方的动静，难道又是一只像清笛一样修炼千年的妖怪？

身后的动静却告诉他不是。

突然，沈易睁眼，跟踪他的是人，一个法力不低的人。

一个名字在脑海里闪现，齐彦！

沈易转身，只见齐彦站在离他十几米开外的地方，笑着看着他。

这么多年不见，沈易还是一眼就认出齐彦，那个害欧阳差点断了右手的齐彦，想到那件事，沈易的火就冒出来了。

他不去找齐彦，齐彦便自己送上门来了。

当被怒火指使的沈易刚踏出一步，他便发现四周的空气变得异常，齐彦脸上的笑加深了，表情更加嚣张了，“沈易，你完了。”

沈易静静地看着发了狂的齐彦，这里被设下了什么？沈易想收回踏出的脚时，发现自己动不了了。

齐彦笑得更夸张了，“欧阳老是说你聪明聪明，今天我怎么就没见你有多聪明呢。”

突然，齐彦面目狰狞地怒视着沈易，“都是因为你，如果不是你的存在，欧阳会不看我一眼，欧阳会无视我的存在……如果你死了，欧阳的视线就会从你身上移开，他就能看见我，看见我对他的爱。”

对于齐彦的话，沈易嗤之以鼻，“疯子。”

“对，我是疯子，我是为爱欧阳而生的疯子。”齐彦在他设的法阵外，不停地叫嚣着。

这个法阵可是他第一次用，但像他这么聪明的人，一次就成功了，就把沈易一动不动地困在法阵中，他不由得赞叹自己是天才。

为了欧阳，为了让沈易死无葬身之地，他可是拼了命地学习各类高级法术，就是在等这一天，等这一天杀了沈易。

突然，齐彦掌心出现一团黑色的火焰，那火焰越烧越旺，越来越大。

沈易浑身打了个寒战，他知道这个法术，这是一个禁术，一个至邪的法术，只要触碰到那团吞噬生命的黑色火焰，不管是妖魔鬼怪还是人抑或是神都会受重伤，如果道行不够深，只有一个下场灰灰湮灭，如果道行深，幸运点，可进入轮回……

“沈易，你死定了。”说着，齐彦将手中的那团黑色火焰抛向沈易，沈易想动，却无法控制自己，他的脚像被什么抓住似的，并慢慢地向那团黑色火焰靠近。

突然，一个绿色的身影冲了出来，帮他挡下了攻击，只见那人应声倒地，沈易这才看清对方，是清笛。

那团黑色火焰慢慢渗入清笛的体内，并慢慢扩大。

清笛回头看了沈易一眼，它嘴角的笑看起来有些惨，“红莲，按照约定，这几百年来我都没再用你最痛恨的邪恶的方法修炼……”

沈易完全震惊到了，他久久不语。

齐彦看到清笛为沈易拦下攻击，他快气炸了，准备第二次攻击。

结果被清笛察觉到他的心思，清笛用它仅存的力量进行反击。

齐彦的肉体承受不了，倒退好几步，最后支撑不了，吐血倒地。

因齐彦的法阵失效，沈易恢复自由，他快步过来，抱住清笛，他很紧张，也很害怕，连说话的声音都在颤抖，“你，你怎么样了？”

清笛轻摇着头，他伸手去抚摸沈易额前的红莲印记，苍白的脸带着一抹虚弱的笑，说：“红莲，你真的是红莲。”

沈易慌乱地点头，应道：“清笛，我是红莲。”

“第一次听见你不含仇恨地叫我的名字，我很开心。”清笛越来越虚弱，那团吞噬它生命的黑色火焰几乎占据它整个胸膛。

“红莲，我只想看见你的笑，你知道吗，你是第一个对我笑的人……”清笛的声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直到听不见。

沈易满足清笛的最后要求，露出清笛最初看到的红莲的笑。

用望穿之眼的沈易在清笛弥留前，看到了，也看清了，红莲跟清笛百年的就纠葛。

原来，他以前看到的都是假象，清笛对红莲用情至深，这一世，红莲转世成的沈易，清笛一直用杀害沈易周围至亲的人来让年幼的沈易记住清笛。

可笑，真是太可笑了。

清笛的身体慢慢变透明，最后在沈易怀里消失不见。

沈易跪在地上，只见看着清笛消失。

以前他看到的清笛都是虚的，直到清笛死前，用望穿之眼看到的才是真正的清笛。

他沈易何德何能可以让这只就差几年修行就能成仙的千年蛇妖如此挂念，直至为他献出生命。

欧阳带着元宝来到后院，昏暗的地方，只有一站朦胧的小路灯照射着。

欧阳先注意到一直跪在大榕树下一动不动的沈易，然后才听见齐彦的呻吟。

欧阳瞥了齐彦一眼，然后奔向沈易，“小易，你怎么了？”

沈易看到欧阳，瞬间崩溃了，他抱着欧阳，已经许多年没有哭的他眼泪不禁落下，“亲爱的，我害死清笛。我害死最爱红莲的清笛。”

“原来……”

听着沈易的哭诉，欧阳的心沉入冰水中，他能猜到沈易知道清笛心意的那一刻可能会崩溃，却没想到知道的同时也得到清笛逝世的消息。

一种称作害怕的东西悄悄涌上欧阳的心头，沈易的选择会改变吗？

第110章

自从清笛死后，沈易已经沉默好几天了。

清笛没有杀死齐彦，但受到重创的齐彦变得傻傻的，看到谁都笑，欧阳打电话给齐毓让齐毓过来接齐彦回去。

处理完齐彦的事后，欧阳回到白云道观，回到沈易的身边。

他在等，等沈易开口的那一天。

看到他守护沈易的样子，连元宝都说他傻。

是啊，他确实很傻，傻到那么那么后面才发觉沈易的心意，才接受沈易。

如果他早早地接受沈易，断掉其他人的幻想，事情会不会变得不一样？也许吧，他不能确定，但有一点他可以肯定，就是——像沈易深爱的他一样，他也深爱着沈易。

从遇到沈易的第一眼，他的心便停留在沈易身上了。

“你是人是鬼？”七岁半的沈易站在云苑抬头看着站在海棠树下的头，面无表情地问道。

那也是沈易第一次正眼看他。

他面带微笑地回应沈易，“非人非鬼。”

“不对，我看不见你的前世今生。你到底是谁？”小沈易的眉头微敛，那个表情一点都不像一个七岁的孩子。

他靠近小沈易，用手轻抚着沈易柔软的头发，轻笑着说：“你说呢？”

小沈易将他推开，跑掉了。

他看着小沈易消失的地方，脸上的笑加深了。

这个孩子好像还挺有趣的。

而那个时候，沈易还不叫沈易，叫葛睿。

一大早，道衍莽莽撞撞地来敲门，欧阳无奈地开门问：“怎么了？”

道衍尴尬地笑了笑，说：“欧阳先生，今天是道观大扫除的日子，观主让我过来通知你们。对了……”

道衍向屋内瞧了瞧，然后降低声音问：“那个，欧阳先生，沈先生好些了吗？”

前些天，一直沉睡不醒的沈易醒了，可不知怎么跟观主谈过之后，沈易变得非常非常沉默，见了谁都不笑不招呼，然后就飘过去了……说实话，沈易那样儿真的很像鬼魂在飘。

回想起这几天见到的沈易，道衍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欧阳知道沈易把道观里的人吓得够呛，他微笑地说：“小易好多了。”

道衍瞥见了沈易，他赶紧将头缩回，“那个，欧阳先生下午的时候，我和师兄回来这边打扫，可能会吵到你们，你和沈先生多注意点。”

“知道。”欧阳应着。

道衍跟欧阳道别后，立即快步离开。

欧阳看着道衍的背影，忍不住摇头，他转身时，正好对上沈易的眼，他脸上的表情柔和了许多，关心地问道：“怎么了？”

沈易坐下，他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双手，许久回道：“亲爱的，这几天我想通了。”

“什么？”见沈易这样说，欧阳投来诧异的视线，内心的不安又开始躁动了。

沈易静静地说：“我决定将红莲的梦卖给你的，我只想做沈易。”

说着，沈易抬头看着欧阳，他很清楚自己这几天让欧阳很担心，他也想了很多，拜他的望穿之眼所赐，他看遍了许多人前世今生的悲欢离合，却无法根据他知道，而去改变什么。

听到沈易这样说，欧阳发现自己的手在颤抖。

元宝听见沈易这样说，它喵叫着，你想通就好。

沈易看着脚下的元宝，笑了，“你还是这么无情。”

有情会像你们一样，走入困境，无情至少能潇洒离开。元宝应道。

沈易将元宝抱起，放在腿上，他轻抚着元宝，呢喃着，“人，真的能无情嘛？”

欧阳走到沈易身边，像第一次触摸沈易，轻抚着沈易的头发，他轻轻地说：“想好了就行。”

沈易抬头看着欧阳，眼中带笑，“亲爱的，这几天让你担心了。”

“不担心你，担心谁啊？”欧阳微笑着应道。

两人笑着对视着，良久，沈易说：“来吧。把那个扰乱我们生活的梦拿走吧！”

欧阳深吸一口气，他的手轻轻覆在沈易的头上，一团红色夹着金色的烟从沈易头上浮出，同时，沈易额前的红莲印记慢慢消散，直至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