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我……别打了……饶了我吧……”
劳特想了想,又问道:“谁派你去的?谁命令你杀了特使?”
“别,别打了……我伺候你……求你别打了……”阿米突然哭了起来,抽抽噎噎的,“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劳特忿忿地松开手,阿米已经神志不清了,根本问不出什么来。看样子也没有人想从他嘴里得到真实的口供。劳特忽然感到一阵
寒意,这才是最棘手的,想利用阿米诬陷谁都行,而首当其冲的明显是自己。
阿米死样活气地吊着,劳特涌上一股想一把掐死他的冲动。
一阵脚步声从走廊里传过来,劳特摘下手套后退几步。应该不是霍维斯。他想,虽然这小子一天到晚没什么正经话,但答应的事
从来没有抵赖过。门开了,出乎劳特意料之外,走进来的居然是莫顿。
劳特皮笑肉不笑地咧咧嘴:“莫顿厅长好兴致啊,这么早过来审讯犯人。”
“彼此彼此。”莫顿依旧一张扑克脸,看不出什么来。他用下颌点点阿米:“招供了么?”
“还没有。”劳特叹口气,“嘴很硬,问了一晚上也没有结果,一会霍维斯过来亲自问。我让这群混蛋们收拾收拾,别弄得乌烟
瘴气的。”他一挑眉,“你……有事?”
他巴不得莫顿快点离开。哪知这位厅长大人今天兴致颇好,没有走的意思,反倒拿出一根烟来,递给劳特。
劳特阴沉着脸摇摇头,莫顿自己点上,吸了一口。“没有什么,海亚王子对这件事很关心。”
劳特一字一字地说道:“请王子殿下放心,我们一定会秉公处置的,是吧莫顿厅长。”
莫顿笑了笑,颇有些意味深长:“听说,阿米是劳特中校送给特使的礼物?”
劳特面色铁青,他现在最怕有人提起这件事,冷冰冰地问:“莫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莫顿把烟扔到地上,抬脚踩灭,淡淡地说:“劳特中校,我这个人性子直,不太会拐弯抹角,得罪的地方你多多海涵。这有份资
料,你看看。”他从身上拿出几页纸,递给劳特。
劳特狐疑地看他一眼,伸手接过来,草草浏览一遍,脸上顿时现出惊喜交加的神色:“你这是……”
“中校,咱们都是明白人,我对你说实话。”相比劳特的激动,莫顿显得很冷静,“现在的局势怎么样,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得
给自己留条后路。”
劳特目不转睛地凝视了莫顿足足一分钟,慢慢地笑起来:“好,好。莫顿,我以前真是看错你了,还以为你古板木讷,原来是心
里有数。”
“阿米一个奴隶,并不能证明什么,他的证言微不足道。但我这份不一样,谁都知道我是海亚王子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我出面
证实,是海亚王子给阿米下的命令,令他杀死葛博,这就最好了。”莫顿说得不急不缓,胸有成竹,“我想,皇上要的正是这份
口供,至于海亚王子怎么知道阿米这个人的,我又是如何告诉阿米的,并不重要。”
“不错不错。”劳特目光闪动,沉吟着说道,“那么,莫顿厅长想要……”
“恕我直言,繁城恐怕快要失守了,海亚王子也快完了。劳特,我负责繁城的安全,对此负有不可推脱的责任。虽然我受海亚王
子提携,但心中一直都知道,到底谁,才是这个国家真正的主人。”莫顿正色说,“我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
原来是个见风使舵的角色。劳特暗自掂量,上我这里钻营来了。可又不能否认,莫顿这一记马屁,拍得恰到好处,舒舒服服。劳
特大笑起来,他收好那份口供,上前拍拍莫顿的肩头:“哎呀老弟,这就对了,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能及时看清形势,令
人欣慰。你放心,你的事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在皇帝面前美言,以后就算真有什么变动,和你也绝对没有关系。老弟,你这样的
本事,应该越走越高才对。”
“那还得靠中校栽培。”
“哎,什么中校,叫我劳特,从今天起,咱们都是皇帝陛下的人,不用分出彼此。”
莫顿微微挑起唇角,算是露出个笑容:“我听从你的吩咐,中校。”
“好,好。”劳特笑得更加欢畅。他瞥一眼阿米:“这个玩意怎么办?就怕他清醒过来反口啊。”
“没有关系。”莫顿面无表情地说,“他清醒不了了,监狱里很多犯人都很寂寞。”
劳特坐上马车,和莫顿微笑着告别。一放下遮帘,他又拿出那份口供,仔仔细细看了一遍,再次辨认下面莫顿的签名,直到确定
万无一失,这才算放下心里一块大石头。他嘿嘿冷笑两声:“莫顿,哼,原来也是这种人。”
“这回你放心了,有他的口供,霍维斯也没有办法。”科托冷冷地说。
“你用不着阴阳怪气的。”劳特靠在舒适的椅背上,昨晚一夜没睡好,现在有些困倦,“上次的情报也不见得怎么好,要打压蓝
氏军团的目的没有达到。”
“能打赢几场已经很不容易了,事实上你们差一点捉住蓝尉,要不是……”科托顿住,没有再说下去。他从随身带着的皮包里拿
出一张照片:“还有件事,这张照片是那边送过来的,你看看。”
劳特接过来:“这是……蓝廷?”
“对,蓝廷。根据那边送来情报,蓝廷其实是蓝氏军团第一顺位继承人。”
劳特僵直了身体,他难以置信地盯住科托:“你说什么?”
“蓝廷,他是蓝氏军团真正的继承人。”
“不可能!那蓝尉是谁?”
“这个不清楚,但绝对不是继承人,这一点毋庸置疑,那边十分确定。”
“是这样……是这样……”劳特喃喃自语,和蓝廷交手的过程一幕一幕在眼前划过。他突然阴惨惨地笑了,说道:“不错,不错
。普通士兵,怎么会吃出黒菌做得不够地道?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他哈哈大笑起来:“好,太好了!我居然抓到了蓝氏军团的继承人。”他吩咐科托,“把这件事立刻密报给皇上,还有海亚王子
派阿米刺杀特使的事。皇帝一定会龙颜大悦,科托,我要时来运转了!”
Chapter 25
狄恒驾着马车,带海亚王子一直逃出繁城。此时繁城三面环敌,只有北面毗邻雅迪市。马车却奔向东北方向,跑出一段路之后,
狄恒请海亚王子下了马车。他在马背上重重打了一下,让马车继续向前疾奔,自己和海亚王子避开大路,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
,走进山里。
海亚王子养尊处优,平时连城门都很少出去,第一次这么辛苦地在崎岖的山道上赶路,走了一阵就有些气喘吁吁。狄恒想要过来
帮忙,却被他温柔但坚定地阻止了:“谢谢,不过我还不累。”
只有狄恒才清楚地了解,这个表面上柔弱的少年,骨子里有多么坚韧高傲,他一定还为狄恒刚才的失礼冒犯而耿耿于怀。狄恒深
深地看了他一眼,说道:“随时听从您的吩咐,殿下。”
“还有什么殿下?”海亚王子苦笑,“既然已经如此,你还是直接称呼我海亚吧。”
狄恒迟疑了一下:“那么……海亚……”他低低地念着这个名字,像是细细品味一枚青涩的橄榄。海亚听他的声音有些古怪,问
道:“怎么?”
“没什么,殿……海亚……”狄恒略显匆忙地一抬头,突然转移话题,“还有不远就到了。”
然后两个人都沉默下来。海亚看着狄恒的背影,那人一步一步走得很稳,身子微微弓起,果露在外的双臂和小腿的肌肉,显现出
优美流畅的线条,似乎蕴含着无穷的力量,随时可以爆发出来一样。
海亚这才发现自己其实是没有注意过狄恒的背影的,那人总是默默守在他的身后,无声无息,只有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才会站出
来,遵守一切命令。而现在,海亚望过去,竟发现这个应该最熟悉的身影有些陌生。偶尔狄恒回头看他,高大的身形居高临下,
令人感到一种迫人的威压。
海亚咬着唇,把心底那点不安压下去。“你只有他能信任了,只能这样。”他对自己说,但同时另一个声音会很快地冒出来:“
狄恒对这条路太熟悉,这绝不是仓促的逃跑,他早有准备。”
两个人沿着若隐若现的山路,走了将近一天,中途摘了些路边的果子充饥解渴。直到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狄恒一指前方,说:
“到了,前面就是。”
那是一间小木屋,藏在山顶的密林里,紧挨着一弯溪水。
两人走进小木屋,狄恒扶着海亚坐在桌旁,说:“您歇息一下,我去给你弄点水。”他在窗台上取了个水罐,匆匆走出去。
海亚累惨了,双腿好像都快没了知觉,他觉得自己一躺下就能睡着,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留心身边的每样东西。
屋子里很干净,物品摆放得整整齐齐,木柴火炉锅碗一应俱全,甚至还有调料。这说明时常会有人到这里来,及时更换。
海亚不动声色地打量,等狄恒拿过水来,却没有问一句。他接过水罐喝了个饱,溪水的清凉甘甜令他精神一振,疲惫似乎减轻了
不少。他递给狄恒,微笑着说:“谢谢。”
狄恒也是干渴难耐,嗓子都快冒烟,但还是等海亚喝完了,这才接过水罐,狠狠灌下大半罐水,喘出一口粗气。
狄恒说:“您等一会,我去弄点吃的。”
海亚站起来:“我帮你。”
“不用。”狄恒很快走了出去,不大会功夫就带回两只野鸡一只山兔。他用墙角堆着的木材生火,到溪边清洗猎物,架起炉子支
上锅,举动有条不紊。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偶尔视线碰触一下,也很快避开。以往泾渭分明的分属不同等级的两个人,这样住在同一间屋子里,似乎都
有些不适应,不知该如何相处才好。
但狄恒服侍海亚依旧尽心尽力,野鸡和山兔烤得很有滋味;炉子里的火堆暖融融的,驱走了山间夜里的寒气;床铺干净而整洁,
让人很想躺上去舒舒服服睡个好觉。他甚至还给海亚沏了一壶红茶,还兑好一大桶洗澡水。
海亚洗澡的时候,狄恒把他的衣物清洗干净,晾在外面:“明天就会干的,穿起来会好一些。”
海亚只好赤果着身子躺到被子里,幸好以往都是狄恒服侍他穿衣,这样做也没有什么不自在,他很快就睡着了。
狄恒洗完衣物回到小木屋的时候,海亚睡得正香,呼吸平稳均匀。狄恒轻手轻脚走过去,站在床边,他俯下身,用目光细细描绘
着海亚。
美丽的王子静静地躺在那里,整个人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像误入凡尘的天使。一只手随意放在枕边,被子只搭到胸前,露出略
显瘦削的双肩,优美的颈线和精致的锁骨。
以往海亚王子睡着的时候,狄恒只能退下,紧闭房门,做一个最忠诚的侍卫应该做的事。他从未这样近距离的,触手可及的看清
海亚熟睡时的样子。
狄恒知道,被子下的海亚,一丝不挂。他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样,所有的保护不过是一张薄薄的单被,脆弱得如同最精美的玉
器,让人想小心翼翼地捧在手上,恣意怜爱;又想狠狠地摔到地上,彻底粉碎。
狄恒褐色的瞳孔里凝聚了深沉的欲望,脸上显出一种隐忍的痛苦。他伸出手,想要去触摸一下那光滑细腻的肌肤,手到中途又顿
住了。狄恒心里十分清楚,这样下去,他一定控制不住自己,他会疯狂地占有这个人,即使下一秒就会死去。
狄恒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缩回手,凑到海亚耳边,低声呼唤:“殿下……殿下……”
海亚一动不动,他似乎太累了。
狄恒直起身子,吹熄蜡烛,打开房门。再看一眼海亚,确定对方根本没有醒来,这才匆匆走出去。
几乎在狄恒关上屋门的一瞬间,海亚蓦地睁开眼睛。他静卧了片刻,凝神倾听外面的动静,一阵脚步声渐渐走远。
海亚站起身,拥着薄被拖拖曳曳走到窗前。他把窗子轻轻推开一条缝隙,借着朦胧的月色,看见狄恒敏捷地跃过那条小溪,迅速
隐没在夜幕中。
莫顿整个脑子都被蓝廷和霍维斯占满了,直到吃完饭,才发觉今天的林赛很不对劲。从海亚王子的府邸出来,他就要求先回家,
当时莫顿急着去找刑讯资料,也没有放在心上。结果林赛一下午都很安静,只顾着低头吃饭,菜做得大失水准,不是太咸就是太
淡。
以莫顿对林赛的了解,这个人是生气了。他擦擦唇角,说:“能说吗?我做了错什么?”林赛一直低着头,根本没有看见他的嘴
型,当然也就不能回答。
莫顿笑着挑起林赛的下颌,慢慢地说:“好了,能告诉我吗?”
林赛抿抿唇,有些气恼地说:“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
“诬陷海亚王子。”林赛直直对上莫顿的眼睛,“你明知道事情根本不是那样的。”
莫顿恍然地“哦”了一声,说道:“原来你是为他。”
“莫顿,劳特不是好人,海亚王子那么可怜,你怎么……”
“林赛。”莫顿温柔地扶上爱人的肩头,“你太善良,当然会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不觉得海亚有什么无辜,他作为帝国的王子
,只会爱惜羽毛明哲保身,时时刻刻念叨的是自己高洁的品性不受玷污。他完全不在意百姓们受到的苦,或者说只是表面在意。
一个王子应该肩负的沉重责任,和自己的名声比起来,他更珍爱的是名声。事实上,我觉得海亚能有今天,是罪有应得,根本不
值得同情。”
“那你也不应该无中生有诬陷好人。”林赛有些急促地伸手比划着,看样子他气坏了。
莫顿沉吟片刻,说道:“我是很自私,这种手段过于卑劣,对不起,让你失望了。”
他这样直接承认,倒让林赛不知该如何是好,尴尬地说:“不……我不是……”
莫顿拉过林赛的手:“繁城陷入如此地步,海亚王子作为最高统治者,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个帝国已经太腐朽了,腐朽到没有
人想去为它殉葬的地步。林赛,你想一想自己从小到大受的苦,难道对这种烂到骨子里的政权,没有丝毫怨恨么?”
林赛不再出声,他偏着头,脸上渐渐流露出一丝悲哀。
莫顿轻抚着林赛的手,让他看向自己:“我必须得为我们的将来打算,这也是我这么长时间以来,很想问你的问题。”他神色郑
重,“林赛,我有一个秘密,不过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我只能对你说,我想对你好,想跟你在一起。时机一到,我就会离开繁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