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维斯看出蓝尉的意思,轻轻摇摇头:“莫顿身份十分特殊,他毕竟是辉轩国的亲王,肯定不会见你,即使见你,也不见得会出
庭作证。”
“总有人可以说服他的,试一试也无不可。”蓝尉说。
霍维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样冷淡的人,骨子里的固执竟和蓝廷如出一辙,不撞南墙不回头。霍维斯放下咖啡杯:“他是别国
的亲王,不插手我们国家的内部斗争,理所当然。更何况他当时还是间谍,没有上层的允许,一般来说,是不能轻易暴露身份的
,更不用说在大庭广众之下做人证。”
蓝尉眉头锁得更紧了,这件事非常棘手,可蓝廷……
“不过也不是一点办法也没有。”霍维斯把话头拉回来,轻描淡写地说,“只要找个和莫顿身份相当的人去劝说,我想他还是能
给点面子的。”
蓝尉迅速地瞥了霍维斯一眼,脸上又恢复那种淡漠的神情:“原来,你是早有准备。”他的语气很平静,听不出半点气恼。
霍维斯耸耸肩:“其实你心里也应该很清楚,整个奥莱国,有办法说服莫顿的,只有皇太子。”
蓝尉偏过头,望着玻璃窗外熙熙攘攘的车流。阳光从斑驳的木兰花枝叶洒下来,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他深刻俊美的五官,神情一
片淡然。皇太子三个字,甚至不能让他的目光闪动一下。
霍维斯在心里叹息,这个蓝尉,可比蓝廷难搞多了,弗洛你的书味真是与众不同。
蓝尉望着窗外足足有一分钟,这才转过头来看向霍维斯,他说:“谢谢你的建议,我会考虑的。”
“还有一件事麻烦你,我想见见里恩夫人。”
蓝尉点点头,拿出一张钞票放在咖啡杯下,“我请你。”站起身,快步离开咖啡厅。
霍维斯无所谓地一笑,等蓝尉走出去,又将咖啡慢慢喝完,这才散漫地踱到台前:“我想打个电话。”
“请便,先生。”
霍维斯按下几个号码,那边接通了,弗洛的声音传过来:“你好,霍维斯。”
“还可以。”霍维斯淡淡地说,“我刚和蓝尉说清楚,给他个小小的暗示。”
弗洛含义不明地笑了一下:“这种小事还要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
“是不是小事,就得看对谁来说了。”霍维斯懒洋洋地靠在台上,“蓝廷的命运,在你眼里也是小事。”
“不,霍维斯,蓝廷的事情我一直很关注。我们不能放过一个败类,但也同样不能冤枉一个优秀的帝国战士。”
霍维斯挑起一边唇角,露出个浅浅的笑意,他说:“谢谢了。”放下电话,长出了一口气。
原来还是这样。蓝尉坐在马车里,心中冷笑。原来兜兜转转,又回到起点。他实在不明白,为什么皇太子对自己如此执着。不,
是对得到自己如此执着,锲而不舍。他一直以为,在繁城一战之后,他们已经恢复最正常的状态,高贵的皇太子殿下,和忠诚的
臣子而已。原来……原来……
蓝尉颓然地靠在椅背上,如果可以,他真的不愿意再次回想。
昏黄的灯光,奢靡淫乱的气息,令人心慌意乱的呢喃呻吟,隐含痛苦的哀求,还有放肆的大笑。他不顾士兵的阻拦,猛地一推门
,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副情景。希尔衣襟大敞,仰靠在垂着金丝流苏的大沙发上,在他腿间服侍的那个人,甚至连军事学院的校服
还挂在臂弯处,只有裤子没有了,光着两条修长的腿。
莫提的二少爷范吉斯正压着一个瘦削的少年律动,发出模糊的满足的叹息。还有几个学生,摆出各种各样难以入目的姿势,卖力
地服侍其他贵族子弟。
弗洛坐在角落里,漫不经心地看着这些,几个衣服还算整齐的男孩子围着他,殷勤而又不露痕迹地伺候。
那时,蓝尉根本不知道这个穿着普通白色衬衫的人,会是皇太子。那时,他甚至不知道他冒然闯入的是什么地方。
众人只听到门前一阵喧哗,然后“砰”地一声巨响,一个人冲进来。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情况,以至于一开始所有人都愣了,一
齐看过去。
一身军校制服,身姿挺拔,面容冷漠俊美的蓝尉,就这样突兀地出现在那群贵族子弟的面前。紧接着一个男孩子跌跌撞撞地随后
冲入,嘴里叫着:“蓝尉!你不用……蓝尉!”
蓝尉没有理会后面那个同学,他完全被眼前的场景震惊住了,这种震惊转瞬又变成愤怒。他的瞳孔猛地一缩,漂亮的双眸明明白
白射出鄙夷和痛恨,逐个在这些人的脸上扫视过去。那目光太过冰冷而纯粹,以至于有些人不由自主地瑟缩一下,感到有些自惭
形秽。
“这就是所谓的贵族子弟,帝国精英?”蓝尉语气淡漠,带着几分极易察觉的嘲弄,“我今天可真长见识。”
“呦——这是谁呀。”范吉斯眯着眼睛看向蓝尉,一边依旧在那个那孩子身上动作,“啊,真紧……土包子少见多怪,我看是你
屁眼痒痒了,啊……他妈的动一动……要不要求我插一插?哈哈——啊……啊……舒服……”
很多人不怀好意地嗤笑。
蓝尉毫无表情,眉梢都不动一下,而是直直地看过去,好像范吉斯不是在做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事情,冷冷地说:“对不起,我
对像狗一样当众交媾毫无兴趣。”
所有人都被蓝尉的胆大妄为惊呆了,范吉斯怒气冲冲地跳下来,骂道:“去你X的!”
蓝尉根本不理范吉斯,一把拉过躲在他身后的那个男孩子:“你们混乱我管不着,但请不要强迫别人也和你们一样。”
那个男孩子一下子暴露在众人面前,困窘难堪惊慌失措,低头哭了起来。
“你他妈谁啊你!给我滚出去!”范吉斯愤怒地大叫,几个人冲上来要拉扯蓝尉。
“这位学员。”角落里突然响起一个声音,并不大,低沉而富有磁性,有一种从容不迫的气度。皇太子从沙发里站出来,微笑着
说道,“我想你是误会了。”
皇太子一说话,没有人再敢出声。蓝尉突然认出了对方的身份,心头一跳,犹豫片刻,终于还是低头行礼:“殿下。”
弗洛微一颌首,温和地说:“被你看到这些令你不愉快的事情,我感到很抱歉。但这只是我们学业之余的一些消遣罢了,我想,
你作为一个普通学员,是没有资格管的。而且,我们并没有违反学院任何一条规章制度。”
“不错。”蓝尉抬起头来,决定据理力争,“但请不要强迫其他人。”
“强迫?”弗洛笑了一下,问那个男孩子,“谁强迫你了?”
那个男孩子眼泪汪汪地抬头,突然一下子挣脱蓝尉的手,扑到弗洛的脚下:“殿下,殿下,我是心甘情愿的,求您让我服侍您,
求您……”
弗洛没有再说话,他只看着蓝尉,面带微笑。但那笑容蓝尉很长时间都忘不了,那是一个笃定沉稳胜券在握的笑容,甚至用不着
含有一丝丝的傲慢轻蔑的成分,就已经刺痛了蓝尉的眼睛。
蓝尉下意识地挺直腰,慢慢说道:“那是我误会了,对不起,殿下,打扰了您的好事。”他不卑不亢地再次行礼,转身向外走。
在他要关上门的一刹那,他听到里面传出希尔的说话声:“我赌三个月,这个人会乖乖地爬上我的床。”
皇太子不知也说了什么,然后是希尔放肆的笑声。
剩下的日子,蓝尉过得很凄惨,一个得罪皇太子的人,连教官都不由自主“另眼相待”。可无论多么不合理的要求,蓝尉淡漠的
神色从未变过,也从未妥协过。三个月后,主教官通知他,安排他去做皇太子的侍卫官。
这是每个学员都梦寐以求的职位,可以进入只有一墙之隔的顶级学院,接受不一样的军事训练,还能接触更多的贵族阶级。最重
要的是,可以留在皇太子身边,这是实现抱负的一条捷径。
但也有一点阻碍,尽管在其他人眼里真的算不了什么。那就是宫中有个不成文的规定,皇族有权利命令侍卫官侍寝。据说皇太子
对这个特权使用的频率并不高,但毕竟有过。
蓝尉忽然想起希尔的那句话,那个赌约。就在侍卫官报到的前一天晚上,他写下了退学申请,自愿到前线去做一名普通的士兵。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是,他只当了两年兵,就因为蓝廷的原因,成为蓝氏军团的代理继承人,提升为少将。
更没有想到的是,直到今天,皇太子依然对他念念不忘。
马车停下,侍卫官在外面禀报:“将军,到皇宫了。”
蓝尉深吸一口气,把自己从失望和沮丧中摆脱出来,既然做出决定,就只能去面对。他穿过巨大的喷水池,和繁花似锦的绿草绒
绒的园林,直接去找弗洛的管家。
半个小时之后,正在看书的弗洛接到管家的电话:“殿下,蓝氏军团的蓝尉,请求侍寝。”
弗洛站在窗前,望着正在盛开的木兰花,慢慢地说:“那就给他安排今天,但不要告诉他你已经通知我。”
“是,殿下。”
蓝廷端着餐盘,和犯人们站成一排,等着盛饭。
这是军事监狱,关着的都是犯了过错的军人。他们没有一个肯给蓝廷好脸色,堂而皇之地在他身后咒骂:“呸,叛徒。”然后横
着挤到他前面。
蓝廷垂着眼睛,让开一点地方。好不容易轮到他,就给盛了极少的东西,汤也只有半碗,水果肉类全都没有。蓝廷一抬头,正对
上窗口犯人挑衅的目光,他咬咬牙,把那点忿怒忍了回去,自顾自走到餐桌边吃饭。
他刚一坐下,餐桌本来坐着的四个人全都站起来,去别的桌旁。没有人出声,也没有人看向蓝廷,大家好像都约好了似的,心照
不宣,像一次密谋。
蓝廷饿坏了,也渴坏了,他还来不及去理会周围诡异的气氛。他不敢吃得太快,一连几天不吃不喝的情况他以前常常遇到,早就
知道该怎么处理。先喝汤,再细嚼慢咽每一样东西。分给他的食物太少了,每一小块面包屑都显得弥足珍贵。
只可惜,没人想让他好好吃顿饭。蓝廷刚吃了几口,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摇摇晃晃走过来,大手一挥,把蓝廷的餐盘扫到地上,
大声叫道:“对不起,没看见!”
蓝廷死命地捏住桌子边沿,指甲因为太过用力而变成苍白的颜色。那个大汉抱着手臂站在旁边:“怎么,不服气?来呀,打我呀
。”
蓝廷缓缓俯下身去收拾东西,大汉一脚踏在他的餐盘上:“干什么,不吃啦?浪费粮食,就你这样的还敢浪费粮食?不要脸的贱
货,他妈的都给我舔喽!”
其他人纷纷站了起来:“舔喽舔喽!叛徒!”“卖国贼!”每个人都是一脸激愤的神情,慷慨激昂地呐喊。
蓝廷慢吞吞地站起来,忽然被那个大汉一把揪住衣领,一拳狠狠打在腹部。他痛苦地弯下腰,所有人疯狂地围了上来。
监狱长站在大玻璃后,观察着餐厅里的混乱,每个人的眼中都射出愤怒的光芒,对蓝廷拳打脚踢。
“等他反抗,就说他肆意挑衅,被其他犯人打死。”监狱长说。
“这种叛徒,死不足惜,就这么打死了算得了什么?”审讯过蓝廷的年轻人忿忿不平。
“不行,不能给别人留下反击的借口,这是将军的指示。”监狱长冷笑,“不用急,听说蓝廷性子暴躁而易怒,他会反抗的。”
出乎意料之外,这场殴打进行了近十分钟,蓝廷一次都没有反抗过,他只是紧紧缩成一团,牢牢护住要害部位。
监狱长皱起眉头:“行了,就这样。”
“监狱长!”年轻人义愤填膺地说,“这次不弄死他为国除害,说不定下次就没机会了。”
监狱长摇摇头:“你还太年轻了,他无缘无故死在这里,我们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为什么不把事情做得漂亮点呢?犯人可以利用
,其他人也一样可以。”他一拍年轻人的肩头,“我有办法。”
人群散开,夹杂着看守们的斥骂。蓝廷勉强睁开眼睛,从缝隙中望着屋顶明亮的灯光。“死没死?”一个看守踢他。蓝廷耳边嗡
嗡直响,他听不清那些人说什么,浑身叫嚣的疼痛令得肌肉难以控制地抽搐。在陷入昏迷的一刹那,眼前那片光晕幻成霍维斯温
柔而又带点戏谑的笑容:“好好保重,等我来接你……”
Chapter 43
弗洛闲适地坐在沙发里,一页一页翻开手上捧着的小说,他在等着夜幕一点点落下。他知道此时蓝尉就在自己的卧室里,可是不
用急,他的耐心和韧性一直都很好,尤其是现在,蓝尉肯定比自己更着急。
弗洛几乎可以想象蓝尉的样子,依旧耸肩拔背,笔挺得就像一杆银枪,明显和舒适的充斥着暧昧气息的房间一点也不搭调。他一
定很紧张,甚至会退缩,但也一定会倔强地阻止自己的脱逃。他的心里有不甘、有愤懑、有羞惭,但也一定会强制压下去,转变
成勇于面对的刚毅和决然。也许他只是把这个当成一项必须成功的任务,就像打一场恶仗。他认为这只是一场交易,只想尽快结
束,为了自己的至亲,牺牲一个晚上还是能够忍受的。
弗洛捧着书,眼睛却望向别处,脸上慢慢浮现一抹浅笑。不可否认,蓝尉在战场上是个优秀的军官,但在某些方面,却太过天真
。他很快就会明白,自己想要的,绝不仅仅是一个晚上。
自鸣钟敲了十下,弗洛放下书,站起来,好整以暇地整理一下身上的军装,这才缓步走出书房。
弗洛想得没错,蓝尉正站在卧室的角落里,军姿挺拔,目视前方,好像他不是过来侍寝,而是参加某项严肃的高级军事会议。
他从下午自荐侍寝,就再没能离开皇太子的府邸,老管家带他去洗了个澡,从里到外换一身崭新的衣服。这种强烈的暗示,尤其
是热水冲刷身体的时候,强烈的屈辱感蓝尉简直都想放弃。他把水温调得很热,甚至发烫,给肌肤一种刺痛。
蓝尉没有放任自己在浴室里逃避多久,换好衣服走出去的时候,带着一种毅然决然的气度。幸好老管家只是尽职尽责地安排他等
候在皇太子的寝室里,态度谦卑有礼,丝毫没有轻蔑的神色,话也不曾多说一句。蓝尉觉得好受了点,他静静地站在墙边,尽量
不去注意卧室当中令人难以忽视的大床,也不去想即将发生什么。他强迫自己想蓝廷,想里恩夫人,想过世的父亲和母亲,想印
象里早已模糊暗淡的老家,想那个曾经在花园里疯跑的幼时的自己……他后知后觉地发现,原来父亲和母亲是那样相爱,那样和
睦,他忽然很嫉妒那个曾经在他们中间笑闹,却不知珍惜幸福的懵懂孩童,如果那样的时光能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门前传来侍卫官恭谨的声音:“殿下。”
蓝尉微微一震,他站得愈加笔直,这才感到浑身肌肉因为长时间的紧张,僵硬得酸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