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屋里立即展开了激烈的搏斗。
村民多士兵少,但士兵手里有枪,而那群村民只有棍棒,就算拿到枪也不会使。劳特毫不留情,一枪一个,狰狞的面目在月光下
异常可怖,大声叫道:“都他X给我住手!谁敢反抗就开枪,格杀勿论!”
劳特太过凶悍,村民们不由胆怯,纷纷后退。狄恒不知怎么挣脱了绳索,也站了起来,一把抢过一个村民手里的枪,“砰”地射
死一个士兵,厉声道:“村民们,现在退只能被他们全杀死!最多不过是个死,还用怕什么!杀了他们!”
“杀了他们!”村民们受到鼓舞,奋不顾身扑上去。枪支远距离射击才管用,挡不住七八个村民一起围攻群殴,士兵们被打得抱
头鼠窜,偶尔响一枪,打倒一个,更多的村民冲上来。一时间,枪声喊声乱成一团。
狄恒举着枪,牢牢守在海亚藏匿的村屋门前,谁也别想靠近一步。
忽然“砰砰砰砰”四面八方一连传来几十声枪响,巨大的轰鸣震得所有人都惊呆了,全都停了下来。村民们惊慌失措地四下张望
,万万没想到还会有援军。“官兵。是官兵!”有人发出惊恐的叫喊。
有的士兵想趁机逃走,不知从哪里传来一枪,正打在他膝盖上,士兵长声惨呼,滚倒在地。
黑夜之中,一队骑兵慢慢在月下出现,足有二百多人,严密地包围着这个小小的村落,身上穿的却不是普曼国士兵的服饰。
狄恒回身扶起海亚:“殿下,我们的人来了。”海亚惊疑不定地注视着狄恒,狄恒拉过他的手,镇定地说:“你相信我吗?”
海亚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狄恒露出个笑容,和海亚并肩走出村屋。
那队骑兵当中,有人送过两匹马来,向狄恒行礼,叫他“队长。”
狄恒和海亚翻身上了马。此时这队人马已将士兵和村民团团围住,他们点起火把,照耀天地亮如白昼,将所有人的呆滞、震惊、
疑惑、恐惧映得清清楚楚。
狄恒催马上前,火光映出他坚决冷静的面容,洪亮的声音在夜空中回荡:“村民们,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你们。”他一指那
些士兵,“这些都是战场上的逃兵,军队中的败类,普曼帝国的耻辱。他们不敢面对凶猛的敌人,只会把枪口对准自己国家的百
姓。这样的人,死有余辜!”
几个骑兵急速冲上前,将那些士兵按跪在地上,还没等人们反应过来,明晃晃的弯刀高高举起。只听见几声喑哑的嘶喊,十几颗
人头滚落,鲜血狂喷而出,浓烈的血腥气味和强烈的视觉冲击刺激所有人的神经。人群中传出低低的惊呼,很多人捂住了脸。
“妈妈。”“妈妈……”衣衫破烂的女孩子从屋子里被解救出来,骑兵解下披风,给她们披在身上。
女人们相拥而泣,村民望向骑兵的目光,已转为敬畏和感激。
狄恒继续说道:“村民们,我们都看到了这个国家变成这副样子,吃不饱穿不暖,还要上缴沉重的赋税。战败的消息一再传过来
,看不到明天的希望。洪水、瘟疫、干旱,一连几年,除了灾祸还是灾祸。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他冷峻的双眼在火
光下若隐若现,提高声音,“因为我们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孽,这是度猎女神,给我们赐下的惩罚!”
人群被震动了,开始窃窃私语。
狄恒扫视他们:“因为我们将一个骗子推上了皇位。现在的皇帝,根本不是皇位真正的继承人!”
村民们目瞪口呆,一片沉默。
狄恒侧身到海亚马前,轻轻解下他头上的兜帽,高声说:“看看吧,这才是拥有最纯正血统的继承人!高贵仁慈,爱戴百姓的海
亚王子!”
火光在海亚金色的头发上跳跃,他高高地坐在马上,望着村民们,目光恬淡而平和。有人认出了那头金发,这就是皇族血统的象
征,失声叫道:“是海亚王子,王子殿下!”
人们纷纷伏地下拜,亲吻王子脚下的土地。
这时,两个骑兵驱赶着一个人过来,禀道:“队长,我们抓到了这个人,他想跑。”
那人直起身子,嚣张地叫道:“海亚,你赶快放了我!”竟然是劳特,他不屑地斜睨着马上的王子,“我是堂堂军队中校,皇帝
赐封的爵士,你敢把我怎么样?!”
狄恒看向海亚,不只是他,所有人都看向海亚,都在等他的命令。海亚抬头远眺,似乎要穿透苍茫的夜色,看向未知的命运。好
半晌,他开口:“劳特中校临阵脱逃,奸淫妇女,欺压百姓,罪无可恕,赐石刑。”
劳特嘶声狂喊:“海亚,你敢!你这是造反,是造反!”海亚淡然地看着他,面无表情。村民们欢呼雀跃,把挣扎的劳特绑到树
上。
所谓石刑,就是用石块将罪犯活活打死。村民们争先恐后,咬牙切齿,刚开始劳特还在叫骂,几下之后就剩下长声惨呼,再后来
变成无力的呻吟,四肢都被打折了,角度古怪地吊在那里。
“这就是你想要的结果?”海亚问狄恒。
“不,殿下,我相信,这其实也是您所希望的。我们都是您的臣民,坚决服从您的旨意。”
海亚转过头凝视着狄恒:“那么,你处心积虑地留在我身边,是为了我的身份,还是为了这个国家?”
“为了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忠于谁。”狄恒轻轻握住海亚的手,“我说过,殿下,我是你的,誓死追随。”
一个星期以后,普曼国宣布投降,两国战争就此结束。
一年以后,海亚王子率领的军队,在短短三个月间,接连攻下晋南、广度、海拉三座城池,内战爆发。
四年以后,海亚登上皇位,史称“金玫瑰王朝”。
而狄恒,这个海亚最信任的人,内战胜利第一功臣,金玫瑰王朝第一权相,依旧和当年一样,每日贴身服侍尊贵的皇帝起居饮食
,无微不至。
我是你的,誓死追随……
Chapter 40
年轻的审讯官对着手里的镜子整理一下衣领,抿抿头发,把小镜子放回口袋,清清嗓子,对外面大声说:“带进来吧。”
门开了,两个士兵把蓝廷押进来。
这是一间并不算很大的屋子,四周封闭,没有窗,只在中间摆了一张桌子。应该说,对这种环境蓝廷并不陌生,他在普曼国的监
狱里,也曾经被带到这样的审讯室里审讯过。可他万万想不到的是,回到自己的祖国,迎接他的也是这里。
蓝廷打量着桌子后面的审讯官,看上去很年轻,估计和自己差不多。但肌肤太过白皙,嘴唇太过红润,而那双一看就是保养得当
的手,也未免太过纤细了。
没上过前线,没打过仗,肩头居然也扛着上尉的军衔。蓝廷在心里下了结论,难免有几分鄙夷。
他观察对方的同时,对方也在观察他。
皮肤黝黑,头发乱糟糟的,眼睛出奇的亮,让人一看就不舒服。随随便便站在那里,从骨子透出一股子粗野桀骜不驯的味道。
大头兵。审讯官暗地里嗤笑一声,一指椅子:“坐。”
蓝廷坐到对面,和审讯官隔着一张桌子。
“姓名。”
“蓝廷。”
“年龄。”
“25岁。”
“军衔。”
“F五师独立作战大队队长,特级上尉军衔。”
干巴巴地询问几句,审讯官换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一副要大书特书的模样:“说吧。”
蓝廷偏着头,双手抱胸——唯一和战俘营不同的是,他至少不用戴刑具:“说什么?”
“为什么叛国,以及过程。”
蓝廷沉下脸:“我没有叛国。”
审讯官冷笑:“蓝廷,我劝你最好老实点,说实话。”
蓝廷盯住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我没有叛国。”
审讯官凝视蓝廷片刻,从抽屉里拿出一份报纸,“啪”地扔到他面前:“这个你怎么解释?我警告你,别耍花样,不要再试图继
续欺骗。”
蓝廷被他轻蔑的语气激怒了,但他知道此事非同小可,一定得解释清楚。其实事情并不复杂,蓝廷尽量说得很详细,最后还特意
强调:“我不是贪生怕死,我也没有出卖国家,这只是敌人用的见不得人的伎俩。事实上他们也知道我是被强迫的,就算签了什
么狗屁投降书,也没有把我放出来,反倒单独关押,严加看守。”
刚开始审讯官还记得很认真,过一会就不记了,抬着眼睛斜睨蓝廷,只是没打断他的话。等蓝廷全讲完,嗤笑一声:“你编的真
曲折,真动听。”
蓝廷一下子涨红了脸,他觉得自己受到了侮辱,大声道:“我说的全是事实!”
“事实?你以为我们在审讯你之前没有做过调查?你以为只听你的一面之词我们就可以轻易下判断?”审讯官坐直身板,一副凌
驾于人的气势,“告诉你吧,我们早就审讯过战俘营里的犯人。他们都做了证供,当时是被驱赶到一处放风的空地上,被敌人疯
狂地屠杀,根本没有你所谓的强迫投降。难道是他们撒谎?”
“不是,他们没有撒谎。但我也没有,劳特中校把我押到楼上办公室里,我是透过落地窗看到的空地上的情形,下面的人当然看
不到我,这全是敌人的诡计!”蓝廷有些激动。
“好啊。”审讯官一挑眉,“在场的都有谁?”
“劳特中校,莫顿厅长……”蓝廷说了两个名字就说不下去了。审讯官嘲弄地看着他:“都是敌人哪,难道连个奥莱国的人都没
有吗?”
蓝廷忽然想起了霍维斯,但不是,霍维斯是在他签了投降书之后才冲进来的。他紧紧地闭上嘴巴,忽然发现自己已经陷入了一个
脏污而令人窒息的泥沼,任何挣扎都是徒劳无功。
审讯官得意洋洋:“我早就警告过你,不要试图狡辩,老老实实承认你的罪行,说不定还能宽大处理。要是负隅顽抗,只有死路
一条!”
蓝廷忽然发现他受不了这些。他可以熬过敌人的严刑拷打,可以蔑视敌人的各种手段伎俩,可以在死刑的枪口下面不改色。但他
受不了这些,受不了自己最忠于的即使现出生命也在所不惜的国家,派来一个毫无军功的跳梁小丑,在自己面前大放厥词,指手
画脚,肆意侮辱。
对方的每一个字,每一个表情,无不尖锐地刺痛蓝廷的神经。委屈、悲愤、屈辱,像浓缩的炸药包堵在胸口,随时都会被引爆!
审讯官仍然在喋喋不休,丝毫没有注意到蓝廷像石像一样惨白的脸色,没有注意到那种压抑的愤怒已经达到爆发边缘的危险表情
。这种人他见得多了,刚开始都嘴硬,过不了几天就得痛哭流涕地跪下来老实交代。
“你要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认识到自己的罪行。你要把你的行为,思想,全部交代清楚。要从根本上,从骨子里找到你之所以会
当叛徒的根源,为什么会投降敌人,成为贪生怕死的懦夫!”
“你说什么?”蓝廷冷冷地问他。
“懦夫,我说你是懦夫。”审讯官翻着眼睛看蓝廷,“干吗盯着我?你还不服气?你就是懦夫,胆小鬼,要不然你为什么不和敌
人血战到底?为什么要被俘?心甘情愿做俘虏的全是懦夫!你是最软弱最废物的那一个……”
他这句话没能说完,蓝廷突然暴起,翻身跃过长桌,一把叉住审讯官的脖子:“有种你再说一遍!”
这不过是眨眼之间,还没等审讯官反应过来,已经被对方狠狠掐住。他是文职官员,哪里见过战场上厮杀下来的士兵的凶狠,顿
时吓得魂不附体,颤声叫道:“你……你要干什么……你要造反……来人哪快来人哪!”扯着脖子杀鸡似的尖声高叫。
一群士兵冲了进来,七手八脚拉扯蓝廷。
审讯官好不容易挣脱出来,失声叫道:“他是疯子,疯子!他想杀了我!快带走,带走!”
士兵们按住蓝廷一顿拳打脚踢,口中喝骂:“还敢反抗!打死你!”“叛徒,好好收拾收拾。”“败类!呸!”战争刚刚结束,
人们最痛恨这种叛徒,下手一点不留情,要不是上面有纪律,非得活活把蓝廷打死不可。
审讯官摸着自己的脖子,忍不住也上去踹两脚,恨恨地说:“拉去禁闭室,不给水不给饭关他三天,看他还狂不狂!”
他气愤愤地大步离开审讯室,龇牙咧嘴去向长官监狱长安东尼汇报。安东尼听了,摆手让他下去,沉吟一会,拿起电话:“将军
,属下安东尼。”
“审的怎么样了?”
“很强硬,不太容易对付。”
“容易对付就不给你了。”希尔仰躺在床上,浑身赤裸,只腰间搭着一条薄毯,一个侍卫官正给他做全身按摩,“尽快给我结果
,坐实他叛国的罪名,实在不行,就……”他没再说下去,那边立刻接口:“明白,将军。”
希尔放下电话,饶有兴味地扫一眼新来的年轻侍卫官,说:“把衣服全脱了。”那个侍卫官不易察觉地抖了一下,随即立正,应
声道:“是,将军。”
蓝廷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双臂横张,被锁在墙角。这个姿势很难受,站不直,也蹲不下去。四周黑黢黢的,只有监牢门上的
铁栏杆透过几分细微的光。寒冷的湿气从地上直透到骨头缝里,让人浑身打哆嗦。
蓝廷感到巨大的沮丧和悲哀,还有无穷无尽的愤怒无处宣泄,他猛地扬起头,发出一声困兽般愤懑的狂喊。
五颜六色的霓虹灯在夜空里闪烁,街道上人来人往,廉价酒吧塞满了人,时不时冲出几个酩酊大醉的壮汉,扶着墙呕吐。
流莺和俊美的男孩站在灯影里拉客:“来吧先生,这里有你想要的……”“不寂寞么?还等什么……”
一个男孩脚底抹油一样从身边溜走,后面紧跟着的人高喊:“抓住他,是个贼!”
乞丐们缩在角落里,肮脏的斗篷盖住脸。
霍维斯从马车下来,快步穿过脏兮兮的狭窄的巷子,一直走到尽处的大铁门,“砰砰砰”敲了三下门环。
一个痞子叼着烟卷晃出来,看到霍维斯一怔,脸上浮现欢悦的神情,忙把香烟从唇间拿下来,毕恭毕敬地说:“先生,您回来了
?”
“你还好吗?洛克?”
“当然,先生。”洛克的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在前面带路,尽管明知道霍维斯对这里熟悉得闭着眼睛都能找到地方,但忍不住
还是想多亲近,“人越来越多啦,生意好得让人受不了。先生,大家都等着你呢。”
“不,先不要惊动其他人。”霍维斯绕过正厅,直接走到一条小路上,“我很累了,不想被打扰。”
“当然,当然,先生。”洛克偷眼瞄着霍维斯,为他身上古怪的服饰感到新奇。白色的衬衫,繁复的褶皱,还有散腿的灯芯绒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