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见他,否则就会切下我女儿的左臂!你们根本就是在撒谎!”
霍维斯沉吟一阵,慢慢地说:“科托,每个人遇到事情都更愿意相信好的一面,你对女儿的爱我能理解。但事实就是事实。海薇
早就被希尔虐杀了,就在你逃离他掌控之后,他现在只是给你设下一个陷阱,要你入瓮。你想想,你赶去报纸上约定的地点,肯
定有去无回,他有没有切下令爱的手臂,你怎么可能会知道?”
他顿了顿,又加上一句:“而且,我们的消息是奥莱国皇太子提供的,应该说准确性很高,我希望你能好好考虑一下。”
科托像被人迎面打了一棍,木愣愣地站在那里,整个人显得异常苍老而悲哀。霍维斯和蓝廷对视一眼,彼此都很难过。霍维斯轻
轻拍拍科托的肩头,跟蓝廷并肩走了出去。刚刚关上房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嚎哭。
两个人走到院子里,沉默了很长时间,心情十分压抑。蓝廷抬眼望着天边飞鸟掠过的剪影,悠悠地说道:“有时我真不愿意承认
,但事实上我的确不适合做间谍。我太傲慢而刚硬,你当年把我赶走特训队,是对的。”
“可我也很后悔用了那种极端强烈的方式,明知道你将名誉和声望看得比生命还重要。”霍维斯对上蓝廷的眼睛,“如果重来一
次,我想,我不会那么自卑又自负了……”
“你这算是道歉么?”蓝廷逼近霍维斯。
“当然。”霍维斯耸耸肩,也凑上去,两人的鼻尖只隔着一个指头的距离。
“毫无诚意。”蓝廷冷嗤。
霍维斯一笑,吻上蓝廷的唇。
这个吻温柔而缠绵,含着彼此心中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也许所有人都是如此,看到别人的痛苦,才会珍惜自己的拥有。
蓝廷好像想起什么,突然推开霍维斯,傲然说:“事先声明,我不再做下面那个。”
“哦?”霍维斯一挑眉,“我以为这种事情约定俗成。”
“俗成你个头!”蓝廷彻底跳脚,“以前那几次都是被你强迫的!”
“所以?……”
“所以你也得让我压两回!”
“这种事情以后再,谁知道以后会发生什么呢?”霍维斯轻描淡写地说。
“喂!”
霍维斯笑着揽过蓝廷的肩头:“走,带你去见一个人。”
他和蓝廷勾肩搭背穿过长长的走廊,时不时遇到手下跟他们愉快地打招呼。这里俨然一个小国家,虽然只是社会的最底层。他们
大部分都是当兵的出身,文化水平不高,但重情义,这种感情是经过战场上生与死的淬炼、热血的洗礼,更加深沉而浓厚。他们
不可能出卖蓝廷,因此也用不着遮遮掩掩。
两人走到会客厅,一个年轻人拘谨地坐在沙发上,看见他们两人立刻站起来,向蓝廷敬礼:“蓝廷上尉。”
“盖尔!”蓝廷惊喜交加扑上去,跟年轻人紧紧抱在一起,好长时间才分开,用力给了他一拳,“你小子,跑哪里去啦。”
“我回老家了。”盖尔笑笑,摘下帽子有些神经质地摆弄,“我……我想找霍维斯先生介绍一份工作……”
“怎么?”蓝廷愣住了,他这时才发现盖尔精神状态说不少好,至少不应该是一个战胜国国民的样子,比在战俘营时差多了。年
轻人满面愁苦,连笑容都是勉强的,身上还穿着军装,但肩章和领章都不见了。
盖尔发现蓝廷注视着自己,苦涩一笑:“我已经不是军人了,他们……他们把我开除了……”他憋了一肚子怨气,终于找到人肯
听一听,刚说完一句已是泣不成声,“他们审查我……说我做过战俘……上尉你知道,我根本没有屈服过,从来没有……可他们
根本不听……”
蓝廷悲愤交加,也红了眼眶。
盖尔抽噎一阵,情绪平稳一些,继续说道:“我没办法,只好到处找工作。可是履历一拿出来,当过战俘,没有一个地方肯聘我
。地方上遣散军人的补助费又迟迟不肯给我,我真是……真是没有办法了……幸好遇到以前一个战友,让我来这里碰碰运气,没
想到竟会遇到上尉,我真的……真的很高兴……”他用肮脏的衣袖胡乱抹着脸上的泪,笑容却是真挚的。
“那你的未婚妻呢?也……”蓝廷轻轻地问。
“不,不。”盖尔正色说,“她是个好姑娘,跟我一起来了,她要陪着我。”
霍维斯上前一拍盖尔的肩头:“你放心,我会给你安排好,还有你的未婚妻。你不但会有一份工作,还会有很多战友给你办婚礼
。”
盖尔难以掩饰内心的激动和感激,向霍维斯行了一个极为标准的军礼。蓝廷说:“你先好好休息,有时间我们一定要聚一聚。”
盖尔眼里闪着光,重重地点点头。
等盖尔一离开会客厅,蓝廷狠狠锤了一下墙壁,骂道:“真他妈的!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仗,拼死拼活流血流汗,最后竟让他们坐
享其成,反过来指责我们!这是什么世道?”
霍维斯喟叹:“这个国家的人民,太善于遗忘。像盖尔,至少还运气不错,留着一条命。那些死在战场上的人又怎么样?纪念纪
念,不过一句空话而已,说过多少年,以后也势必要继续说下去。”他倒了杯酒,递给蓝廷,“咱们这代人至少还经历了这些,
随着时间慢慢流逝,下一代人、下下一代人、再下下一代人,谁还会记得?谁还会怀念?说不定到时候时局变化、社会动荡,红
的变成了黑的,黑的又变成了红的。”
蓝廷走到窗前,推开窗。时近黄昏,天空呈现出琥珀色的光辉。墙头、屋脊、树梢也都涂上一抹残阳,温暖得让人想去拥抱。
“岂能尽如人意,但求无愧我心。”蓝廷喃喃地说,蓦地一回头,“霍维斯,以后我想去寻找那些战友的遗骸,让他们每个人都
能回到祖国,回到自己的故土。历史太久远了,我们管不了那么多,我们只做我们能做的,必须去做的。”他似乎下了某一种决
心,或者这种心思他一直有,只不过借此说出来而已。他说,“后天就要开庭了,霍维斯,我想出庭。”
暖黄色的光洒在蓝廷坚定英俊的脸上,霍维斯一步一步走上前,轻轻地抱住他。这就是蓝廷,他完全可以隐姓埋名过一辈子,但
他不。他选择面对,即使结果是死亡。遇到再大的挫折、再多的痛苦,心中的信念也绝对不会动摇,拒绝庸庸碌碌,拒绝苟且偷
生。
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打断两人之间的宁静,霍维斯忽然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上前打开门,见洛克慌慌张张地站在门外。“什么事
?”霍维斯问。
“先生,那个人……他不见了……”
霍维斯暗吃了一惊,和蓝廷异口同声地说道:“科托!”
“快走!”科托关系到蓝廷的案子,决不能出任何意外。霍维斯顾不上乘坐马车,扯出一匹马加鞭飞射出去。刚刚转到xx街上,
“轰”地一声巨响,惊得马胡溜溜地人立而起。不远处腾起一股浓烟,人们惊慌失措高声叫嚷,从马旁匆匆跑过。霍维斯恨恨地
一挥手臂,拧起眉头,没想到终究还是慢了一步。
与此同时,副官快步走到希尔面前:“将军,事情已经办成了,科托触发炸弹,尸骨无存,但我们也损失了几个人。”
“你确定死的人是科托?”
“当时他离炸弹最近,应该是他。”
“我不要应该,我要一定!你要继续查下去,直到确定那人是科托为止。”
“是,将军。”
Chapter 53
林赛将花瓶中的几朵雏菊摆弄了一下,仔细端详一番,指尖轻轻掠过娇嫩的花瓣。他很喜欢这种娇小柔美的花朵,或者说,他喜
欢一切野花。是它们那种有些单调的不起眼的色彩,陪伴着他熬过那段异常漫长的岁月。
那时,他只能在清晨见到一缕阳光,照在铁窗旁的野花上,给人一种令人心碎的美感,给他温暖的希望和力量。也正是因为如此
,他才能抓住那一点机会,短暂得不能再短暂、微弱得不能再微弱,成功脱离了变态医生的掌控。从那时起他深刻领悟到,只要
有希望就不要放弃。
即使是一丝希望。
那晚,林赛和莫顿度过了一个从未有过的夜晚。可第二天早上,莫顿就不见了,林赛能感觉到他是在躲着他,也能感觉到他还爱
着他。他们之间已经再没有任何矛盾,为什么不能在一起?为什么不能重新来过?林赛二十多年的生命步步维艰,每一次跌得血
肉模糊痛不欲生,仍然咬紧牙关顽强地站起来,继续向前。
他渴望温暖,渴望幸福,并且执着地相信,总有一天,自己也会拥有。
桌子上铺着雪白的桌布,餐盘下垫着深红色的餐巾。雕刻着精细花纹的烛台盈盈散发着朦胧的光,在餐桌上投下几重的光影。美
酒和食物的香气溶合在一起,令人垂涎欲滴。
林赛把每一处又重新审视了一遍,确定再无任何偏差,这才走到门前,静静地等着。
此时,莫顿正在小客厅里和查瑞谈话,没有外人,兄弟两个随意了许多。查瑞唇边总是挂着淡淡的笑容,显得随意而潇洒。和他
相比,莫顿未免过于严肃了。在查瑞的印象里,莫顿似乎很少笑,现在更加一本正经。
“你太无趣了莫顿,又太认真,严谨得可恨,服侍你的人一定很难过。”
“这种事情只有他们才知道,我不需要考虑。”莫顿硬邦邦地说。
“唉,好吧。那么,你跟我回国么?”
莫顿沉默了片刻,说道:“还不行,我答应过皇太子帮他一个忙,还没有兑现。”
查瑞耸耸肩:“弗洛可不是什么好东西,你得小心点,别做了杀人的刀。”
“这不重要。”莫顿说,“大家互相利用而已,于我并没有损失,更何况,他也付出了代价。”
“什么代价?”查瑞的身子贴过来,“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是那个林赛吧。”
莫顿面无表情。
查瑞叹口气,说道:“看得出来,你很爱他,那又何苦……”
“查瑞。”莫顿生硬地打断他的话,“很多事情不能只看表面。”他顿了顿,意有所指地低声说,“尤其是人心。”
“唉,好吧,这是你们的事情,反正我明天要走了。啊,我刚刚从一卷远古的诗集里看到一句话,念给你听。”查瑞清清嗓子,
煞有介事地拖长声音诵道,“满目山河空念远,不如怜取眼前人。”他饮尽杯中酒,拂袖而去。
沙曼夫人走进来,似乎有什么事情要禀报,神情却颇为犹豫。
“什么事?”莫顿问。
“是林赛,大人,林赛想见您。”
一个奴隶提出要求见主人,这是极为僭越的事,再受宠也不行。虽然沙曼夫人早看出两人异乎寻常的关系,又耐不过林赛的苦苦
哀求,可一旦开口提出,也觉得忐忑不安。她等了一会不见莫顿说话,以为他已经趋于愤怒,急忙补充道:“我这就叫他来……
”
“不,我去。”莫顿起身,沙曼夫人低头掩饰脸上惊愕的神情,在前面带路。
莫顿一进偏厅就站住了,仿佛那扇门一打开就在恍惚之间重回到过去。一样的房间,一样的布置,一样的美酒佳肴,还有一样的
人。
林赛碧蓝色的眼睛有水波一样的温柔,唇边洋溢着笑意,他说:“莫顿,我给你煎了牛排,七分熟。”
不,人是不一样的,至少自己熟悉的那个林赛,不会说话,也听不见。他只会静静地等着,静静地微笑,静静地走过来……
莫顿目不转睛地看着林赛,眼睛里有一种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失落,又像是怀念,但绝对没有欣喜。
林赛停顿一会,他抿了抿唇,又露出个笑容,说:“你这里调料很多,但和我们以前用过的不太一样,我尝试着做一下,希望不
会太坏。”
莫顿还是不说话,看着林赛的目光渐渐转为冰冷。
林赛艰难地深吸一口气,发现自己说不下去了。他偏头时,瞥见花瓶中那一小朵雏菊,战战兢兢地,小心翼翼地注视着他们俩。
会好的,林赛对自己说,会好的。他鼓足勇气再度开口:“莫顿,坐下来好么?我想和你好好谈谈。”
“然后呢?”莫顿突然问。
林赛愣住了,他不明白莫顿的意思,幸好莫顿也并不需要他的回答,而是自顾自地接下去:“然后你会对我做什么?搜查资料、
告密、或者出逃?!”
“不,我不会……”
“你不会?你不会什么?”莫顿冷笑,眸子里射出刺骨的讽刺的光,“你曾经对我一边含情脉脉地微笑一边盗取我的资料,你曾
经安慰我的痛苦悲伤转脸就把这种失态转告霍维斯,你曾经假装被绑架扑在我怀里痛哭流涕,你甚至在床上还要抑制住自己不喊
出来免得被我发现你其实不是哑巴!你还不会什么?你还不会对我做什么?!”莫顿越说声音越大,到后来已变成狂躁的嘶喊,
“林赛,林赛!我不怨你是个间谍,不怨你透露我的所有信息。我们身份都一样,都曾受过各种各样残酷的训练,都知道未达目
的不择手段。但我做不到你这样无情无义。即使是间谍,也有自己的原则,也有不可逾越的信念。而你,为了任务出卖感情,出
卖自己的祖国,你有心吗?还是人吗?!”
偏厅里响彻莫顿的狂喊,走廊中的沙曼夫人和奴隶们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从没有见到过主人如此愤怒的模样,个个吓得心惊胆战
,大气都不敢喘上一口。这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像一把剑直刺入林赛的心里。他一动不动地站着,僵硬得如同一尊石像,脸色
也如石像一般惨白。
莫顿一步一步逼近林赛,声音带着压抑的喑哑:“你还要对我做什么?你还能对我做什么?是不是知道我已经决定给蓝廷作证,
对你再没有用了,决定要离开?还是企图继续用感情束缚我,跟我一起回国,再向你的皇太子递送辉轩国的情报?”
“不是。”林赛低声说,他用发自肺腑的恳切的目光凝视着莫顿,像要把心剖给对方,“我只是……莫顿,那天晚上……我以为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
很久莫顿都没有说话,他眼中的怒意一点点地消散开,剩下的只是凄凉。他转过身,向外走去。
“莫顿。”林赛呼唤一声,他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的浮木一样说道,“我爱你。”
“是吗?”莫顿涩涩地笑了一下,平静地说,“可惜,我没办法再相信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