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掌柜有些犹豫,锦俞又道:
“我手上这样的珍珠可不止这一颗,这是我足够的诚意了。”说完就将手上的锦盒递到掌柜的手中,“这珍珠还请掌柜交到贵主手上,说清在下的意思。”
掌柜小心接过,面上终于露出真实的表情,很惊讶。惊讶锦俞的放心,惊讶他的转变,他是对本店很信任还是对这珍珠并不是很在意,他说手上不止这一颗,也就是说……掌柜的剧烈跳动起来,他还有很多这样的珍珠不成?可是在陈国除了他家主人还有谁有能力得到这些极品珍珠?这人来头可能不小……
得出这样的结论,掌柜越发殷勤。
“小的一定将公子的意思传达清楚,家主最喜结识朋友,公子丰姿伟仪,定是良友。”
“在下与朋友住在琳琅客栈青林小院,先告辞,静候掌柜佳音。”
说完就与净月相携离去。
掌柜立即收拾停当,吩咐小厮套上马车离开莹宝街向内城行去。
第二天,锦俞收到一张请柬,上书:恳请夏公子净月师傅于今日酉时二刻到舍下品茗畅谈。落款为珠润斋主人。
锦俞在柜台登记用的是‘夏锦俞’,他把请柬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也没看见这珠润斋主人的‘舍下’是在何处。请客不说清楚在哪里请,自己怎么去?这主人当得!他们作为外地人,而且曾经的化外之人,怎么知道珠润斋主人是何人物,家在何地?而且看这人行事的神秘样也不一定能找别人打听得到啊。锦俞苦恼了,本来听说那人喜欢珍珠肯定有很多珍藏,肯定有些是自己族人遗留之物,他也可以借机了解族人留下的信息和家人的生活状况。最好再换回那颗红色的珍珠,毕竟这是母亲思念他时所流的眼泪。
结果这人倒是把他们打听清楚了,却不说清楚自己是谁,他们怎么去?
作为一个成功的生意人应该不会这么不周到才是,难得有什么其他的安排?
“现在什么时辰了?”锦俞问
净月认真地辨认了房中的滴漏回答:“申时三刻左右。”学会辨认时辰是净月刚学会的技能。
“时间本应该还早的,不过不知道目的地啊。我们去找珠润斋的掌柜问问吧。”锦俞想了想也只有去问问那位掌柜了。
“好。”净月一如既往的无异议。将一旁的背架又背上了肩,今日背架中整整齐齐地码放了十只锦盒,每只锦盒内都有一颗被掌柜称为宝中宝的珍珠。
不过锦俞并没有苦恼多久,刚走到客栈门口就看到了珠润斋的掌柜等在一旁。一见二人就笑盈盈地走上前道:
“家主知道二位对京城道路不熟,特命小的来接两位。”说完就把两人引到了街边一辆豪华的马车旁,撩开门帘。
“贵主人实在周到,只是劳烦了掌柜的。”
其实这掌柜对自家主人的安排也有点奇怪和不满,为何让他一个掌柜的来当车夫?就算这位夏公子手上的珍珠再难得,也值得主人如此的重视?但就算再不满,他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道:
“哪里,这是小人的荣幸。请!”
待二人坐稳后,掌柜坐上车辕亲自驾车离开。
虽然知道京城最大珠宝店铺的主人定不一般,但见着马车驶进了内城,锦俞还是讶异了一把。
这人是皇亲?国戚?官员?或外国使节?
外国使节应该不会,外来之人可是做不了如此之大。
如果是皇亲国戚或京中高官的话……锦俞笑了,自己正好结识无门,这可真是意外之喜。
马车行到目的地后停了下来,锦俞下马车昂首看去,感到越发奇怪了,因为大门上悬挂的匾额不是什么“王府”“李府”或什么“丞相府”“尚书府”之类,而是当今皇上御笔“铁骨铮铮”四字。
幸好锦俞会打听,早就知道在当朝有一位御史大人很得今上的信任,其人更是为人清廉、傲骨不屈。珠润斋的主人会是那个胡子一把、食古不化的老头子秦御史?或者是秦御史的家人?
虽然感觉疑惑,但锦俞并未问出声相询不过是跟着掌柜从侧门进了这御史大人的府邸。秦御史虽说清廉但府邸却并不简陋,据说这宅子也是当今皇帝钦赐的。宅院布置也相当用心,就在转过影壁就是大厅之时,掌柜脚步一转却往后府而去。
这掌柜怎么不带我二人带至待客的大厅,而是直接往后府花园而去?
锦俞又猜测,珠润斋主人不会是府中女眷吧?但立马又给自己否定了,如果真是女眷总会避嫌不会见他们两个男子,而且请帖上的字迹飘逸潇洒可不像是出自闺阁之中。
锦俞就这么一路走一路猜一路自我否定中和管家走到了秦家后花园,锦俞好奇心已经被勾了起来,这珠润斋主人真是神秘,到底是什么人呢?
当然,净月依然眼观鼻鼻观心,他对秦家的这一切都不感到奇怪,他没见过正常的,没有对比自然不会奇怪。
“小人就送二位到这里了,我家主人正在凌云亭等候二位。请!”
随着掌柜所指的方向,锦俞看见了一个背影正负手而立。虽说只是一个背影,但给人的感觉很是不凡。他穿着一身玄色衣衫,结了高冠,头发乌黑。左手背在身后,右手扶在亭子的栏上,似乎在低头沉思,也似乎仅仅是在望着眼下的池塘。
自己的猜测果然全错了,珠润斋主人不是御史大人也不是秦家女眷,他是秦御史的儿子?侄子?孙子?外孙?
锦俞开始胡思乱想,据说秦御史也年过花甲之年,而只看此人的背影他是猜不出他的年龄的。
“其实只要走过去不久知道了?”净月见锦俞只站在这里蹙眉苦想就出声道。
这的确是最简单的方法,但锦俞就是有这个毛病,当未知时有无数的可能,走过去了就只有一个真相。所以他就喜欢把所有可能都猜测一遍,如果过去了神秘感就没了。他会感到失落的。不过自己总不能一直站在这里……
“说得也是。”
锦俞净月缓步朝凌云亭走去,而那人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也转过身来。
二人也看清了他的容貌,虽说比不上锦俞净月,但却有一种豁达的气度。
只见他笑着抱拳道:
“夏公子,净月师傅,在下秦思遥。请。”
锦俞正奇怪这人怎么行礼作揖都不站直了,还要靠在围栏。坐下后才发现亭中有一个轮椅,也见到秦思遥扶住围栏慢慢移过去坐下,才发现原来这位秦公子右腿似乎是瘸的。锦俞内心惋惜和高兴,惋惜这么一个风度翩翩之人居然身有残疾,高兴的是这是一个机会。
净月不懂人情世故所以不知道要过去扶人一把,而锦俞内心却从未有过帮助弱小的想法。
这落在秦思遥眼里越发觉得二人不是普通人。
第十一章
“恕在下冒昧,不知秦御史是秦公子的?”虽然锦俞基本上能确定这位秦公子的身份,不过还是问一下。
“正是家父。”秦思遥为二人提壶倒茶。
“这是明前毛峰,请!”
在别人家里做客且有求于人自然是不能一口不喝,锦俞端上茶只见茶水青绿透亮、茶叶像针似根根立在其中,喝上一口,茶香定时萦绕整个口腔。真心赞叹:
“好茶!”
净月也端茶喝了一口,但他从不曾食五味、观百色,只合十像秦思遥道谢。
秦御史在市井之中名声极盛,但关于他儿子的事锦俞却并不了解,只知秦思遥未入官场,在外未有诗名也没有什么坏的名声。如今见着本人才明白他如此低调的原因,不过实在难以想象身有残疾又身为古板御史的儿子居然会经商,并且相当的成功。以秦御史的臭脾气难道没想着赶他出家门或打断他的腿……么……他的腿不会真是被自个儿亲爹打断的吧?
这么猜测着,锦俞脸上就不禁带了出来,眼睛也不住地看着人家的腿。连别人说了什么都没有听清。
“嘣!”突然耳边一声木鱼声响,才让他清醒过来。立马瞪向木鱼,意思是说:“干嘛又突然敲!吓我一跳。”
净月低眉敛目,嘴唇轻动似乎正在认真念经的模样,其实是在对锦俞道:
“秦思遥刚刚在和你说话。”
锦俞一回头就看见秦思遥审视打量的目光,锦俞立即微微一笑迎上他的目光,立即快速小声问:
“他刚刚说什么了?”
“说能邀请到二位是在下的荣幸,还有什么蓬荜生辉的。他们这样的家怎么也成蓬荜?”
“客套而已,别那么较真。”
既然客套来,他也客套回去。
“想不到公子居然就是珠润斋的主人,如此年纪有了如此作为,而在下年纪与公子相当,至今还是一事无成,实在是让在下汗颜。”
恭维别人还厚着脸皮与人成了平辈。
“夏公子过奖了,在下觍颜称了珠润斋主人,其实不过刚接手一年。以前都是家慈照看的,而在下实在是个不成器的,文不成、武不就,如今腿脚又不灵活。母亲不愿做儿子的枯坐内院,才将珠润斋交与在下打理。”
秦思遥苦笑着回答,他实在是没用。
“你好像夸错了。”净月总是实事求是,没有一点讽刺的意思。
锦俞还是有点郁闷,什么叫拍马屁拍在马脚上!他决定再接再厉,这次他说的相当的诚心:
“令堂真是巾帼不让须眉!珠润斋可是整个陈国都是有名的,甚至北方牧族、海外各国都想着能与珠润斋做买卖,令堂竟能以女子之身开拓出如此事业……
话还没说完呢,就被打断了。
“珠润斋其实是祖父传下来的,不过由于家父的个性……实在不适合经商,所以才让母亲打理。”
秦思遥面上谦和有礼,但看在锦俞眼里怎么看怎么觉得可恶!这人是不是故意的,总是不说清楚,等他恭维到一半,然后说:“不好意思,您夸错了。”
他祖父他也不夸了,谁知道会不会夸一句又被告知‘这其实是祖母的嫁妆‘之类的。不过很奇怪,既然他家世代经商,士农工商,秦御史就不可能入仕才是啊?
锦俞端起茶,象征性的喝了一口,来掩饰脸上的表情。放下茶后就已变得笑意盈盈,问道:
“那不知珠润斋第一代主人是?”
免得又出岔子,锦俞干脆直接问。
“此人与夏公子还是同宗,而且在陈国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秦思遥还在说着什么,但锦俞已经没有心思去听了,他知道秦思遥正在说的是暮雨,暮雨还真是厉害,在他短短的一生做了这么多的事,当了丞相、出使各国,居然还做了生意。不过做生意这事在外面可没听到别人议论过?锦俞突然警觉,这秦思遥是出于什么目的将自己请来,告诉自己珠润斋的秘密?二人不过是初见,怎么就博得他的信任?或者他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因祖父与夏丞相相交,所以夏丞相临终时久将珠润斋交与了祖父。”
“夏丞相在下自然是知道,曾经还属一家呢!不过在外却从没听过夏丞相尽然在经商,夏丞相真乃千古奇人!”
锦俞脸上带着与有荣焉的表情,但如果注意他的眼睛,却发现他不过是在冷冷观察。
“怎么了?”净月发现了他的情绪变化,问。
“这人可能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目的,没事。”锦俞轻轻回答,但依然注意着秦思遥。
“是啊,陈国能有今天多亏了夏丞相,而我们秦家能有今天也是托耐夏丞相。要不是夏丞相曾提议商人也能参加科举,父亲也是不能入仕。更不提将整个珠润斋交与我家了。所以祖父当年就发誓秦家一定会完成夏丞相的临终嘱托,不管是花上多少时间,多少代人的心力。”
听着秦思遥莫名其妙的回答,锦俞明白这可能与他的目的有关了,不过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秦思遥拿出两只锦盒,打开其中一只道:
“这颗珍珠本是夏公子之物,现物归原主。”
说完就递给了锦俞,锦俞接过随意看了一眼准备放到一边,却突然睁大了眼睛,把锦盒拿到眼前认真观察。眼神越变越冷,突然轻笑出声:
“今日秦公子给在下的意外真是太多,珠润斋主人几经变换居然学会了干掉包的勾当!”
这颗珍珠和自己先前交给那位掌柜的从表面上看并没有多大的不同,要是普通人肯定是分辨不清的。但那珍珠是自己的眼泪,怎么会认不出?这颗珍珠虽然保存完好,但时间明显要久远得多。
“夏公子误会了,在下怎会坏了珠润斋的名声。”秦思遥听后也惊讶不已,赶紧分辨。当时刘掌柜带来这颗珍珠,说是珠中之宝。但自己接手不久对珍珠鉴别并不在行,最后就去请教了母亲。母亲见过后也称其为宝,还说与自己珍藏多年的一颗珍珠非常相似,最后拿出来要给这位夏公子赏玩……还喃喃道终于能有机会完成夏丞相的托付。让自己一定要把夏公子请到家里,用心招待。看母亲的作为,他已明白夏公子与夏丞相的托付有关,而且刚才夏公子还言说与夏丞相曾是一家,他就怀疑夏公子是否就是秦家一直积极寻找的人。
看着锦俞讽刺的眼神,秦思遥也很迷惑,自己虽说不能分辨珍珠但盒子还是能认清的,这两只盒子外表完全不同,红色缎面是母亲的收藏,灰黄缎面是夏公子的珍珠。难道……
秦思遥想到一个可能,苦笑道:
“家母见到夏公子的珍珠非常欣喜,道自己有颗珍珠与公子的非常相似,还让在下带来给公子赏玩。但在下对珍珠的鉴赏能力实在是……惭愧得很,大概是在下不小心装错盒子,你手上那颗可能是家母的收藏,这颗应该就是你的珍珠。”
说完就把另一个盒子打开双手递了过去,不过所说都是托词,他从秦夫人那儿拿过珍珠后就再也没有打开过,想必是自己母亲故意调换的。至于原因,他并不清楚。
“恩,这颗的确是。还请秦公子原谅,在下反应有点过度了。”
“是犬子糊涂,怎会反怪夏公子。”突然出现了一个女声。
秦思遥立即起身相迎,“母亲怎么来了?”
第十二章
“我能不来么?你居然会出了这么个纰漏,还好夏公子是明理的。”秦夫人轻笑道,说完还敲了敲秦思遥的额头。
毕竟是名义上的长辈,锦俞起身行礼,净月也跟着起身。
“夏公子、净月师傅不必多礼。老身不过是想来听听夏公子对这颗珍珠的看法,也是老身从前眼界不够开阔,总以为如此好的珍珠这世间怕只得这一颗了,但夏公子不但有比这个珍珠更好的,而且似乎不止一颗。老身如今身在内院之中,见识是越发少了,夏公子应是不介意拿出你其它的珍珠让老身也见识见识吧?”
秦夫人年届五十,皮肤却依然细嫩。一番话说下来毫不扭捏、爽朗大方,很容易给人好感。
“能得夫人青眼,是在下的荣幸。”
说完便从背架中拿出两个锦盒放在桌上。
“果真都是珠中极品,不知夏公子是怎么看我这颗珍珠的?”
仔细看了看手中的珍珠,果真都是宝贝,但秦夫人已没有看时那颗珍珠的震动。不是说这两颗比不上那一颗,只是知道如果这位夏公子真是那样的身份拥有这些珍珠也并不稀奇。而且他一眼就看出珍珠被掉了包,要不是珍珠真是自己掉换的,秦夫人也没自信能分辨,这位夏公子也许真是秦家一直寻找的人,再者就是这位公子的容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