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颗珍珠也是好的,而且年岁更久一些。”而且这也是自己的泪水所化,所以锦俞问道:
“恕在下冒昧,不知这颗珍珠是否是夏丞相所赠?”
“没错,这颗珍珠本是属于夏丞相,后来转赠祖父,希望他能以这颗珍珠为证寻找一个人。我想夏公子就是我们秦家寻了三十年的人,对吗?”
秦夫人紧紧盯着锦俞,语气笃定。
锦俞心又是一疼,随即一热。暮雨一直没有放弃寻我,就连临终也想着托付他人。现在他们找到我了,可你在哪里?我又要到哪里去寻你?
“不知秦夫人是如何确定在下就是夏丞相所说之人,如此大事,可不能草率。”锦俞摇着折扇,并没有急着承认。他还不知道暮雨是怎么跟他们说的,暮雨应该不会年老糊涂告诉别人他的真实身份吧?锦俞虽然相信暮雨,但内心还是有点忐忑。毕竟要让秦家人一直不放弃,所寻之人就不应该是他的友人之类,毕竟寿命所限……
“因为公子手上有这样的珍珠,夏丞相曾说过只有他和要寻找的人会有这样的珍珠。”
“只是珍珠?这也未免……
不是吧?以珍珠为依据的话,自己的真身已经暴漏了?锦俞正在担心努力反驳却被秦夫人打断。
“当然不是!夏丞相对我家如此大恩,对他所托之事自然是尽心尽力,自然不会只凭珍珠就断定公子的身份。之所以能确认公子是夏丞相的后人,是因为公子的容貌和丞相太过相似。简直可以称得上一模一样。”
啪!锦俞扇子掉地上了。夏丞相的后人?那自己算是暮雨的儿子?孙子?曾孙?……而且暮雨既然找人帮忙找后人,也就是说他有私生子或私生女?
“夏丞相让你们寻的就是他的私生子吗?”锦俞咬牙。
“夏公子怎可如此说叨自己的……按年龄看,夏公子怕是丞相的曾孙了吧?夏丞相当时并未说清楚所寻之人与他的关系,但让他老人家临终还念念不忘,能我们秦家一直找下去的,也只有他的后人了吧。”
还好,锦俞松了口气,原来这些都不过是秦夫人的猜测。
“夏公子从未听过长辈提过夏丞相吗?”锦俞的表现太过奇怪,秦夫人不由问。
“家父家母都未曾提过。”提过才奇怪了。
“世人都在可惜夏丞相如此人物却没有后人留世,如今有了夏兄……
秦思遥很高兴自家完成了夏丞相的托付,但一说话就犯难,既然夏锦俞是夏丞相的曾孙,自己与他兄弟相称就不对,但以子侄相待……
锦俞也反应过来,自己不仅成了暮雨的曾孙还要叫这臭小子叔叔!锦俞脸黑了一半,幸好自己还没认。
“在下从未听家父家母提过,一时却是难以相信的。而且世上相像的人并非没有,许是夫人您弄错了?”
自己难得能化人形,却因为太过思念暮雨就化成了他的模样,现下惹了麻烦。他知道自己不管怎么说,秦夫人都是不信的,但他就是抵死不想认。
“老身小时见过丞相,他当时虽然头发已经雪白,但容貌依然年轻英俊。本以为如此风姿之人世上不会再有,今日又见着夏公子,果真是一模一样。老身也知道夏公子难以相信,人说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皇宫里珍藏得有丞相的画像,还是先帝的御笔。老身想法让那个公子见上一见,你定会相信老身所说。”
锦俞特想说可是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啊! 但是只是道:
“那好吧,另外在下有个请求还请夫人满足。”
“贤侄请说。”
好吧,已经是贤侄了。而且叫贤侄好像也差辈了吧?
“昨日在珠润斋看到的两颗珍珠,在下想用一颗来调换,不知可否?”
母亲对自己的思念他总要拿到手,另一颗算是顺便。
“这个不用换,其实整个珠润斋都应该是属于你的。只要你愿意,现在我就让遥儿把它交给你。”
秦夫人笑道。随即将那两颗珍珠递了过来。
“多谢夫人,但如今并没有确认不是吗?所以这颗珍珠还请夫人收下,好事要成双。这样与夫人手上的一颗就成对了。”
锦俞这么一说,秦夫人也不好拒绝。锦俞接着道:
“而且就算在下真是丞相后人也没有资格拿回珠润斋,所以还请夫人休提归还之语,珠润斋本就属于秦家。”虽然看秦夫人是真心实意想要归还,但锦俞还是表明自己的心意,免得招人怨恨。
“日后的事日后再说吧,今日就请贤侄留下来。我已叫人收拾好了客房,就住在我家,别去住什么客栈了。”
秦夫人摆摆手并没有多谈,只是提出了要求。
“这……
没等锦俞想好回拒的理由,秦夫人就堵住了他的嘴。
“外子也快归家,他肯定十分想见见你,而且要看到皇宫里的画像也需要同他商议,你也需要等待。”
锦俞明白秦夫人说得在理,而且他真的很想看到那幅画像。
“那在下与净月就叨扰了。”锦俞作了个揖,净月念了声佛。
“别这么客气,日后处的日子长着了,天天这么拘着,我可不爱。如不嫌弃,以后你就称我一声婶娘,和遥儿就兄弟相称。”
“这是锦俞的福气,可是如果锦俞真是夏丞相的曾孙,那不就差辈了吗?”锦俞边说边嘴角抽抽。
秦思遥也在边上点头,虽然他挺想有个兄弟,但有个侄子他也不会介意的。
秦夫人一听就笑了,道:
“我公公曾经是夏丞相的学生,其实辈分正好。”
锦俞这下放心了,对着秦夫人一个长揖喊了声:“婶娘。”
然后对秦思遥颔首:“遥弟。”
“为什么我会是弟弟?我应该比你年长才是。”秦思遥不愿意了。
二十出头而已会比我年长?锦俞目视秦夫人以示询问。
“遥儿是丁丑三月十二,锦俞是?”
锦俞手拍折扇笑道:
“真是好巧,我的生辰正是丁丑年三月初十,比遥弟大上两日。”
有这么巧吗?当然不是,锦俞本来想着最好是三月十一,比秦思遥只大一天,不过暮雨的生辰正好是三月初十,就用了三月初十。
“真的是巧,三月初十正好就是丞相的生辰。”秦夫人更开心了。
锦俞故作惊讶:“的确很巧。”
秦思遥则称了锦俞一声‘大哥’。
“老身这就去准备饭食,遥儿带锦俞和净月师傅到可园去休息。”秦夫人说完就离开了。
第十三章
秦思遥摇动着轮椅上走在前面,一边还为着锦俞和净月二人指点着方向。两人不过是跟在后面,仍然没有搭把手的意思。锦俞发现秦府似乎没有多少下人,从凌云亭到可园这一路上也只遥遥的看到厨房有几个人影。秦府似乎也有过专门的修葺,路面平整少有台阶,所以秦思遥走得也不算辛苦。
终于走到了可园,可园其实就是一个专门围起来的小院落,专做招待客人之用。所以难得的要进入可园有台阶也有门槛。门上有一匾额,上书‘可园’二字。
秦思遥停了下来,对两人道:
“这就是可园了,里面有两间卧房,你们先去歇息。到了饭时,我会派人来接你们。”
说完就准备离开了,但锦俞却阻止了他。
锦俞走到门口往里探了探,笑着道:“可园里好像有好几间房间,哪两间是卧房?”
他其实是明知故问,总共是三间房,中厅门大开,在在院外都能看见里面摆放着桌椅,中间的八仙桌上还放着茶喝点心。
秦思遥虽然坐在轮椅上在台阶下,看不清楚里面的情形,但自家的客房是什么样子他很清楚。绝对不会有锦俞所说的弄不清客房的情况,他的待客之道也有问题,本就应该由自己亲自带两人进去。
至少应该做一个合格的主人才是。
秦思遥撑着轮椅的把手站了起来,右手紧紧握住轮椅一侧,抬左脚再上右脚,完成一步。准备如法炮制走上第二步台阶,却发现因为上了一步,轮椅这个支撑对他来说有点矮了,弯下身子,努力挪动脚步,终于第二步也上来了。但是第三步,也就是最后一步却怎么也上不去了。
这时一旁的锦俞终于知道伸手,还好面上不是玩世不恭的表情,微微一笑:
“介不介意握着我的手啊,遥弟。”好吧,语气还是不太认真。
秦思遥抬头笑了笑,放开轮椅,伸手死力握住锦俞伸出的右手走完了台阶。
“真是多谢大哥了。”秦思遥笑得很畅快,露出一口白牙。
锦俞却皱了皱眉,手臂被捏疼了。拍了拍自己的肩,对着秦思遥道:
“咱们进去吧。”
秦思遥也没矫情扶着锦俞的肩就跟着翻过了门槛,走下台阶走过院子又上台阶,然后走进了可园的中厅。而净月随即将轮椅提起直接放到了院子里。
秦思遥擦掉额头的汗气喘吁吁地坐下,倒上三杯茶,温度刚刚好,端起一杯就往嘴里送。锦俞也终于得到放松,打开扇子呼啦呼啦开始扇风。最轻松的莫过于净月,安安静静地坐到一旁。
过了一会儿,秦思遥觉得自己休息够了就对二人道:
“好了,你们好好休息,大哥住左间,净月师傅在右间。”然后笑着对锦俞道:
“要不要小弟为大哥指出左右?”
锦俞假装没听见,喝了口茶开口问了句:“你很忙吗?”
“呃……不算忙,只是你们需要休息。所以就不打扰了。”秦思遥不明白锦俞的打算,实话实说。
“我们不累,对吗?净月。”锦俞挑眉并拉上净月。净月点头表示认同,的确不累。
“不知道大哥是想?”
锦俞垂下头,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似乎在斟酌词句,半响终于抬头认真道:
“既然我们已经以兄弟相称,大哥总得关心弟弟,所以我想问你一些事,希望你不要介意也别隐瞒。”
见锦俞这么认真,秦思遥也郑重道:
“只要小弟知道的,定会知无不言。”
锦俞的目光注视着他的右脚,他顿时明白锦俞想问的是什么。果然锦俞开口:
“为兄想知道你的右腿是怎么伤到的?”
对上锦俞包含歉意的眼神,秦思遥笑了笑,并没有丝毫芥蒂。
“我还以为大哥要问什么,这有什么可隐瞒的。我这腿在两年前中过箭伤了筋骨,但救治不及时,所以得不到痊愈,走路就没什么力气。”
“介不介意给我看看伤处?”锦俞继续提出要求。
“这也没什么。”说完就弯腰挽裤腿,露出脚踝上一寸处的一个伤疤。
锦俞蹲下认真察看,伸手抚上腿肚,果然,锦俞轻轻移动秦思遥的右腿,在腿肚上也有一个伤疤,这一箭是穿腿而过,正好伤了脚筋,万幸的是并未全断。
锦俞就那样蹲在那里抬头:“介不介意让我治一治?”
温热的手指还放在腿上,仰着的脸又那么精致,双眼波光潋滟,红唇轻启……秦思遥楞了楞才反应过来锦俞说的是什么。
治一治?秦思遥惊讶道:
“你会医术?可是我这腿已经伤了两年……连太医都说已不可能治愈了。”
锦俞起身坐回凳子上道:
“其实我也没有十分的把握,但七成还是有的。至于太医……秦叔不愧是被皇上信赖的谏臣,居然派下太医来给你。”
秦思遥苦笑摇头:“不过是一种补偿罢了,当日那箭是射向太子殿下的,被我挡了下来。”
哦?没想到中间还有这样一层,看来选择给他治腿是对的。
刚开始看到秦思遥的伤腿,锦俞就准备以此来接近秦家,但后来的事情却出乎他的意料。他们一心把他当做暮雨的后人,关系已经够亲密了,也可以借看画像的机会进入皇宫,他也就没必要帮秦思遥治腿了。但鬼使神差的,自己逼着秦思遥走路,在一旁认真观察。发现要治好他也费不了什么事就开口了,不过现在看来也有其他收获。锦俞也就不再纠结自己突然冒出来的好心了。而且……斜眼看向正在认真念经的净月,这人在一见到秦思遥就问:“你可不可以治好他的腿?”
“我不能肯定能治愈你的腿,你愿不愿意试一试?”锦俞总是喜欢给自己留下后路。
既然有机会为什么要拒绝?
“当然愿意!我以为我这腿永远好不了了,现在大哥给了我希望我自然要抓住。”
“不过治疗过程中可能会很疼,你要有所准备。”让脚筋重新连接起来肯定会疼,锦俞好心先给他提个醒。
“再大的疼我也受得住。”秦思遥自信道。
“另外,为兄还有个请求。”锦俞想了想又道。
“大哥请说。”
“就是我给你治腿的事别告诉秦叔和婶娘。”
秦思遥奇怪地问道:
“为什么?爹娘知道我的腿能有治愈的机会只有高兴的,为什么不告诉他们?”
锦俞叹了口气,问:“要是最后,为兄没用没能帮你治好呢?”
要是没能治好,自己会很失望,父母怕会更痛苦。
“我明白了。”
秦思遥觉得锦俞真是用心良苦,起身就对着他行了大礼道:
“让大哥费心了!”
饶是锦俞的厚脸皮也不好意思了,费什么心啊,他不过是怕麻烦而已。
“反正我们也不想休息,遥弟就带着我俩去逛逛花园吧。”
“弟遵命!”
锦俞再一次向秦思遥伸出了手,秦思遥却突然觉得有了一丝不自在,到底还是握了上去。净月依然不发一言跟在身后。
第十四章
一把两寸长髯间藏几根银丝,双目有神神情严肃,面目清瘦。这就是秦御史,被当今皇帝誉为‘铁骨铮铮’的秦御史。
锦俞见到秦御史就作势要下跪行礼,口中直呼‘草民’、‘大人’,秦思遥赶紧把他拉住,秦夫人也生气道:
“说过莫要作些虚礼,你这是干什么!”
“可是……
锦俞睁大眼睛看着秦夫人无辜道:“礼不可废!小侄一个白丁见到秦大人本就应该参拜的啊?”
说完还看向秦大人,似乎是想在他那里找到认同。
而秦御史终于从震撼中清醒,锦俞和夏丞相容貌实在是太过相像。
“锦俞何必多礼,你我只是长晚辈的关系,在家里我可不是什么御史。来,坐。净月师傅,请。”秦御史说话斩钉截铁,令人信服。
“秦叔、婶娘先请。”
等秦御史、秦夫人入座后,锦俞才坐下,净月却站依然在一旁没有入席的意思。
秦大人见净月如此就道:
“净月师傅放心,内子有准备斋菜,不会破了师傅的修行。”
“阿弥陀佛!贫僧不想拂了施主的好意,只是贫僧现在正在辟谷,已不再食五谷。施主勿需专为贫僧准备。”
净月不疾不徐地说完也不管秦家人事如何诧异又接着道:
“现下贫僧要完成晚课,就告辞了。”行礼后就转身离开。
秦家人就看着那位红衣僧人在夕阳下的照射下,僧衣更红带上了血色,衣袂纷飞,缓步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