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柱之上,是一朵巨大的荷花,花芯处便是长明灯的灯芯。
因为柱子太高,方希其看不清那荷花的材质雕工,只觉得精致异常,心想大户人家出手毕竟不一样。
只是这柱子这么高,那长明灯该怎么点?总不能用轻功飞上去吧?
古人虽说能飞檐走壁,但是也敌不过那地心引力,飞个两三层楼高的已经少见,这个六七层楼高的柱子,又无处借力,除非是神仙下凡,不然还真无能为力。
正想着,就见一名小厮托着一把长弓上前,凌悲云微微一笑,接过那弓,另一名小厮则将翎羽箭递上,这箭制作精美,箭尾羽毛用的是三支孔雀翎,箭头则换成了一个琉璃球。
方希其琢磨着那是什么玩意,贺归像是知道他心里的疑惑,低头解释道:“那是璃火球,遇火即燃。”
话刚说完,方才递弓的小厮拿着火把上前。
“哧——”的一声,箭头燃起一团火球,凌悲云下马弯弓,带火的箭头直指那高柱之上,由于距离不远,那柱子又着实高,他那翎箭几乎和地面成了垂直角度。
方希其一时看得目瞪口呆,他好歹中学学过六年物理,知道凌悲云这仗势分明违背了牛顿三大定律,这已经不是准头和力气可以解决的问题了。
不过凌悲云显然没他这么多顾忌,他一身红装,昂昂然立于众人之中,面目俊朗,身姿飒爽,挽弓的姿势充满力量之美,直叫人心头乱跳。
“嗖——”的一声,翎箭带着火球破空而去,完全战胜方希其脑海里的物理理论,直直穿破云霄,越过那莲花顶,长明灯骤然亮起,火光驱散了明灯周围的云烟。
“宴席开始,宾客尽欢——”随着司仪一声喊,衣着艳丽的丫鬟端着珍馐佳肴自院门鱼贯而入,开始布菜。
众人回归座位,继续未完的话题,一时间厅内院子,熙熙攘攘。
就在宾客宴宴之时,忽然一声巨响,那长明灯高柱突然底部断裂,直直砸向院中众人。
35、溃堤蚁
幸好院子里坐的都是有功夫底子的人,在听到那声响的第一时间立马跳开,但是正对着那柱子砸下方向的阮绍民却没有那么幸运。
原本阮绍民长得俊美非凡,一坐下去同桌的人就不断搭讪,阮绍民虽有不耐,但是职业本能还是令他保持微笑周旋,不料正在分神应付一个说话孟浪的登徒子,忽然一声巨响,同桌的人都猛然跳开,唯有他没有功夫底子,本来反应就慢人家一拍,一回头看了那柱子一眼,要逃开已是来不及。
= =不是吧!阮绍民囧囧地看着那朝自己倒下的柱子,不相信自己的人品就那么极品,这种狗血的意外都能遇上,一时忘了该作何反应。
电光火石之间,一道靛蓝身影飞过,极快地抄起他往边上一闪。
“砰——”的一声,柱子砸到阮绍民坐的那张桌子上,竟把那桌子整个从中间打断折在当场。
阮绍民惊魂未定,看一眼救了自己的人,却是欧阳兰亭,心中暗道这欧阳兰亭好快的身手,他在满堂香见过的高手不少,打架斗殴的事情也不是没有,功夫高的人很多,但是能这么快的并不多见。
阮绍民不知道这欧阳兰亭是假的,真实身份乃是双面神偷李素手,偷儿别的功夫差不要紧,最重要的是一定要够快,也亏得是他,才能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将他从那柱子下救下来。
“大阮——”那边方希其惊叫着飞奔而来,冲到他身边,“你没事吧?”说着就要去摸他身上,被随着赶到的贺归一把拉开。
阮绍民白着脸摇头,道:“幸好有欧阳公子相救,并无大碍。”
“阮公子。”说话的是不知何时来到的上官琉,此时他的脸色并不比阮绍民好看,叫了一声,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最后只吐出一句,“幸好没事。”
阮绍民见他憨厚,便朝他笑了笑,权作宽慰。
那边凌悲云派人去查看那柱子的情况,又向众人说了几句稍安勿躁的话,控制住混乱的场面,才走过来察看阮绍民的情况。
过一会儿,查看柱子的人回来汇报情况,附着凌悲云的耳朵说了一通,凌悲云蹙起双眉,迟疑片刻才转头向众人道:“各位,刚刚只是一个意外,工匠造灯柱的时候没选好料子,有一节被虫子蛀了,幸好没酿成大祸,大家莫要担心,请继续方才的宴席。”
说罢指挥奴仆和庄中弟子搬开柱子,清理现场。由于受到破坏的地方不多,现场很快就恢复原样,众人虽然觉得长明灯柱倒塌是件不吉利的事,但是反正结婚的是他灵犀山庄的人,也就没怎么在意,该干嘛干嘛。
但是凌悲云的托词并没有说服方希其。
方希其是谁?现代娱乐圈的当家狗仔,这种豪门婚宴居然出现事故,事故的原因还是豆腐渣工程导致?
灵犀山庄又不是现代的有关部门,那长明灯柱更不是公共工程,就算对这个时代不了解,方希其也知道古代人对本家建筑的要求都是很苛刻的,尤其是庆典设备,因为迷信的关系,生怕触了霉头,基本上都是尽善尽美的,特别是犀山庄这样的大户,绝对不可能事先对那长明灯柱一点检查都没有,就算他们放心,也没有哪一个工匠有胆子用腐败的材料,这可不是普通的大户人家,人家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大派,出了意外人家一根指头都可以把他碾死。
方希其对凌悲云道:“大凌,我可以去看一下那柱子吗?”
凌悲云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其他几人,摆摆手道:“不用看了,是虫子蛀的。”
方希其郁闷:难道凌悲云其实是官府卧底,有和谐的爱好跟天赋?想着拉过阮绍民的手,一脸控诉地逼视凌悲云道:“凌代表,这位是今天这场事故的受害者阮绍民,我是他的法律顾问,现在我们要求查看导致事故的柱子,彻查真相,你要是不同意,便是枉顾人权,草菅人命,企图愚弄群众,推卸责任……”
凌悲云嘴角抽抽,差点忘了眼前站着的是悦来客栈的八卦王,听他的语气,要是不把事情交代清楚,他是绝不肯罢休的。
无奈,凌悲云只好叹气道:“行了,我知道了,跟我来吧。”
方希其立刻拖着阮绍民屁颠屁颠地跟上。
阮绍民刚迈开两步,便感到背后一冷,回头一看,就见贺归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被方希其拖着的手臂。
阮绍民顿时有一种脱臼的错觉,忙不迭甩开方希其道:“自己走自己走。”
方希其正沉浸在竟然有机会可以跑一次社会新闻的兴奋中,没有计较。
后面的上官琉和李素手也察觉到事情似乎并不寻常,便也一同跟上,上官琉一路走还一路问阮绍民:“阮公子,等下让厨房那边煮碗压惊茶吧,我看你刚刚脸都白了。”
李素手腹诽:刚刚你的脸比他还白呢。
阮绍民没留意上官琉的示好,只摆摆手紧跟方希其和凌悲云。
令方希其意外的是那柱子竟然真是被蛀断的,方希其看那几乎被蛀得半空的断口处,双眼眯成一条线(= =)望向凌悲云:“你们是克扣包工头工钱还是拖欠尾款啊?怎么给你搞了这么一根柱子?”
凌悲云摆摆手:“这柱子不知怎么回事,里面蛀成这样,外边一点迹象都没有,所以检查的时候没发现。”
八不成卦,方希其很是失望,其他人虽然觉得意外,但是也没说什么,只有李素手看着那柱子几乎被蛀空的部分,皱起了眉头。
一场喜宴就这样有惊无险地结束。
晚上方希其等贺归和贺破晓入睡,才蹑手蹑脚地起身开门,偷偷地拐到今日设宴的大厅院子。
今日的事故委实蹊跷,即使证据确凿,他心中仍有疑虑。
哼,娱乐圈那些男男女女哪一次不是信誓旦旦,各种证明拼命往外拿,最后还不是一样被证明都是假的。
好狗仔,就应该追求真相。
好狗仔,就应该追踪到底。
好狗仔,就是要晚上不睡觉,努力蹲点等罪恶自动暴露出来。
方希其躲在大厅偏门后边,微微眯着眼盯着白天出事的地方。
嗯,视力没有退步,而且因为远离各种电子产品,天天对着绿水青山,好像比之前还好了一些。虽然灯火不够亮,但是月光挺给力的。
他等了半天,别说人影,就是蚊子也不见一只。
难道里头真的没有猫腻?
方希其摸摸下巴,是不是在娱乐圈混久了,所以有点疑神疑鬼的?
正犹豫着要不要回去算了。
就见一个窈窕身影款款自院门外走进,方希其心里一喜,终于来了,忙睁大眼睛看着来人。
银白月光落在来者的脸上——那不是柳飘飘吗?
这场婚宴请了九派三庄四族的新秀人物,柳飘飘是新上任的南宫家少奶奶,来露个脸也是正常的。
但是她来这里干什么?方希其皱了皱眉,虽然知道这女人能来事,但也不要哪里都出现吧!
柳飘飘倒是自在,施施然走到立长明灯柱的地方,灯柱底桩还在,柱子因为太长还没搬走,现下也躺在一旁,柳飘飘看了那断口一眼,从袖兜里拿出一个细颈瓷瓶,拔开瓶塞,轻轻吹了一口,借着还算明亮的月光,方希其看到那柱子的断口处慢慢地飞出一只黑色的虫子,那虫子大约是蟑螂的大小,离得远,只看到一团黑色,样子却看不清楚,只见那虫子慢慢地飞到瓷瓶瓶口,爬了进去,柳飘飘悠悠然盖好瓶子放回袖兜。
难道是这虫子搞的鬼?方希其暗咐。
“想不到竟然是南宫家的新少奶奶,柳小姐真是多才多艺啊~”揶揄的声音有点熟悉,方希其顺着声音抬头,就见欧阳兰亭不知何时已经无声无息地坐在院子的围墙上,双手随意按着墙边,两只脚悬空垂着,很是自得。
柳飘飘脸色一变,道:“你是谁?”
“我?”李素手故意眨眨眼睛,道,“柳小姐觉得我是谁呢?”
“你是谁我不知道,但是你一定不是欧阳兰亭。”
“我当然不是欧阳兰亭。”李素手一脸得意,“欧阳兰亭怎么看得出那柱子是给‘溃堤蚁’破坏的呢。”说着也不管柳飘飘的脸色,径自接下去道,“溃堤蚁,形如蚂蚁,背有翼,齿如锯,得名于‘千里之堤,溃于蚁穴’,乃蛀虫之王,一只溃堤蚁能在七日内蛀空一棵百年老树,何况这区区一根柱子。不过这溃堤蚁一般都是偷儿拿来蛀别人的暗室门跟机关,或是一些材质良好,难以开启的暗格箱子的。想不到柳小姐手上竟然也有,难道翩翩佳人,竟是梁上君子?”
李素手有心戏弄柳飘飘,故意胡乱猜测她的意图,事实上目前拥有溃堤蚁的基本都是他的同行没错,但是由于这种蛀虫数量稀少,十分珍稀,别说一般的江湖人,就是他这一行的人也不见得个个都听过。李素手刚学艺的时候师父曾经送过一只给他,但是他仗着技艺高超,压根就没用过,心底甚至是鄙视那些用溃堤蚁的同行的。
不过柳飘飘并不是他这条道上的,光是身手气质,就差个十万八千里。
36、雷剧连台
柳飘飘也是也能耐的人,从李素手的话里已经猜出了七八分,娇笑道:“对溃堤蚁这么了解,又能将易容术运用到炉火纯青的地步,这武林里,怕只有双面神偷能做到了。”
李素手也不谦虚,恬着脸道:“好说好说。前段时间江湖各大门派纷纷丢了各家的秘籍宝典,还丢得十分蹊跷,都是那些放秘籍的密室暗格无缘无故被蛀了个空,那些见识浅薄的人想不出所以然,就赖到我身上,啧啧啧,也不想想我李素手想偷的东西,还用得着借助那笨虫子?”
柳飘飘淡定地看着他:“诬赖神偷先生的人可不是我。”
“是啊,你没有诬赖。”李素手显然懒得跟她争辩孰是孰非,道,“不过这一切可都是拜你所赐。啧啧,我一看那手法就知道不是同道中人所为,太弱了,绝对的外行,我顺着一些蛛丝马迹明察暗访,好不容易追到了灵犀山庄,没想到这一回没去蛀人家的秘籍宝阁,反而蛀了这啥用没有的长明灯柱,我估计,这偷儿肯定是还不熟手,不小心让溃堤蚁跑错了地方,所以今晚特地来这里守株待兔,真没想到,幕后的小兔子竟然是新任的南宫世家少奶奶,堂堂的柳二小姐,我说二小姐,你富贵出身,啥也不缺,干嘛非得做这些偷鸡摸狗的事?”
柳飘飘待李素手把话说完,袖手站好,一脸无辜地眨眨眼道:“李神偷,你怎么可以这么血口喷人呢?你说的话我可一句也听不懂。”
李素手忽然耳朵微动,脸色稍稍变了变,但是很快又恢复如常,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难怪柳二小姐能从万千红颜中杀出一条血路,坐上南宫家少奶奶的宝座,果然好手段好智慧。只不过,为了嫁祸给我,露出你那条毛绒绒的大尾巴,不觉得不划算?”
柳飘飘眨眨眼,单纯又无害的样子:“可是除了李神偷,谁又猜得到我身上呢?李神偷说的话,又有几个人会信呢?”
李素手摆摆手:“这么无聊的栽赃嫁祸桥段,澄清自保手段太弱了,一点都不像我风格。”说着笑笑道:“南宫少奶奶,你对于嫁祸的理解,实在是太狭隘了。”
他话音刚落,忽然四周亮起无数火把,将整个灵犀山庄前院团团围住,照了个灯火通明,直叫人无所遁形。
而被火光团团围住的两个人一个似乎早有准备,正好整以暇地站着,墙上那个则是一脸的无所谓,反正被人家追着要逮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反而是一直躲在门后的方希其愣了一下,想不到事情急转直下,似乎是有人刻意安排,他自认判断能力还不错,可是这一刻却分不出谁才是这一幕戏的主导者。
凌悲云背着长弓自火光中走出,蹙起眉头看了看一脸又茫然又无辜的柳飘飘,又看了看坐在围墙上,更加茫然无辜的“欧阳兰亭”。
“请问,二位可以解释一下怎么会在这里吗?”凌悲云声音平淡,却自有一股不容敷衍的威严。
柳飘飘水灵灵的眼睛看了一下凌悲云,道:“凌公子,这个人不是欧阳公子,他是假冒的。”
“假冒的?”凌悲云瞄了一下李素手,“如果他不是欧阳公子,那他是谁?”
“我刚刚听他说,他叫李素手……”
“双面神偷?”凌悲云若有所思地看了一下李素手,似在斟酌柳飘飘话里的真假。前段时间各大门派纷纷丢失了至关重要的武功秘籍,虽然丢得蹊跷,但是能在各大门派眼皮下做出这事的,江湖上李素手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也是因为如此,虽然无凭无据,但是很多人心中已经直接将李素手与窃贼划上等号,这段时间江湖上风声鹤唳,各大门派草木皆兵,生怕被李素手惦记上,灵犀山庄也是严防紧守,没想到还是让李素手混进来了。
凌悲云心念电闪,看向李素手:“你怎么说?”
李素手摆摆手,一脸悲戚地看向柳飘飘道:“飘飘,你一声不吭嫁给南宫斐玉,我认了了,就当我们有缘无分,我从来没有怪过你,也没有恨过你,即使现在你已是他人妇,我也一心希望你可以过得开心幸福,可是你为什么要这样子,为了抹杀我们的过去,这样污蔑我,栽赃我,什么李素手?我若真是那妙手空空的神偷,第一件要做的,便是偷回你的心……”李素手说得情真意切,一脸忧伤只差没有45度角仰望天空。
柳飘飘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按理出牌,瞬间被他这个大天雷炸得满脸通红,不知是羞是气,怒道:“李素手,你……你少胡说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