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骂了他一句“神经病”侧身走开了。
吴景安呆呆站在街灯下,等着这股冲动渐渐过去。
他转过头,四处望着,偌大的小区寂静冷清,他看不到一直陪在他身边的那个人。
许辉,每天都会出现的人像空气一样隐形了,消失了。
他缓缓走到楼下的小花园,坐在铁制秋千上。
他不想回家,不想待在全是许辉气味的空间里胡思乱想。
他紧紧攥着手机,反复查看有没有电,有没有漏接的电话,有没有错过的短信。
十一点,他说再等等,再等等许辉就会回来了。
十二点,他说也许许辉在路上了,正焦急往家赶。
一点,他一遍遍看着手机里存的许辉的照片和短信,一次次笑得像个孩子。
两点,他跑到小区门口,跑到公交站台,跑到许辉家所在的小区。
三点,他回到秋千上闭着眼睛数小羊,一只,两只,三只……许辉,许辉,许辉……
四点,接连不断的喷嚏打醒了他不太清楚的脑子。
他笑了,笑自己的痴呆。
因为有过伤痛,就理所当然地把事情朝最坏的方面去想。
太过紧张了,不过就是被许辉母亲看到两个人走在一起而已,有什么大不了。
许辉完全可以说是朋友,没人会轻易往那方面去想。
也许许辉被别的事缠住了才没来,也许公司里突然出了事他忙得顾不上给他打个电话。
他咧开嘴,像个傻子一样不停地笑。
吴景安呀吴景安,怎么像个十七八岁的小毛孩,一点小事就吓得魂飞魄散。
到底是陷入爱的人,患得患失的毛病真该改改。
五点,他鼓起勇气给许辉打去了电话。
很快接通,那边响起许辉低沉的声音。
“喂。”
吴景安心里一松,嘴角咧开笑,“许辉。”
“嗯。”
他太过高兴,以至于不知该说些什么好,半晌才憋出一句“你好吗”
那边的沉默持续了好一阵,最后传出简短的两个字,“很好。”
或许是不太适应这种气氛,吴景安没来由的一阵心酸,他调整情绪,说:“待会过来吗糟糕,我忘了泡豆子,要不然就用黑米和红枣核桃打米糊吧,味道也还行的。早上要是来不及,那就中午过来吧,糖醋排骨可以吗素菜的话——”
“景安。”
突然被打断,吴景安错愕地回了一声,“啊”
“我们,”停顿了一会后,许辉的声音再次响起,“暂时不要见面了。”
吴景安的笑容僵在嘴角,一股寒风吹过身边,冻得他耳朵发麻。
他有些怀疑刚才听到的话。
许辉说,暂时不要见面。
许辉是这样说的吗
他收敛了笑,手机紧紧贴在耳朵边,听许辉清朗的声音。
他问,“暂时,是多久”
电话那头回他一个深深的叹息,以及三个他最不愿意听到的字。
“对不起。”
手机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他把手机拿离耳边,断了线的屏幕上有他和许辉的合照。
骄傲自负的男人硬拉着他用手机拍大头,说是要比一比谁更帅。
许辉说我的眉毛比你有型,眼睛比你大,鼻子比你挺,嘴唇比你性感,看,多完美。
吴景安撇嘴瞪眼,哟,站我身边可真委屈您这完美了。
许辉笑,这叫衬托,有你这失败品才能更加衬托我这艺术品的价值。
吴景安闭紧双眼,不敢再看。
心脏的地方像被人狠狠揍了一拳,疼得他连喘息都困难。
他慢慢挪动步子往家走去。
他很饿,想给自己下碗热面吃。
他很冷,冻僵的身子想洗个热水澡。
他很困,想躲进被窝好好睡上一觉。
他很难过,又冷又饿又困又乏的身体再经不起折腾,他倒在玄关的地板上。
他想问自己一句,吴景安,你是怎么了
再糟的结局他都想像过,现如今仅仅一句暂时就把他压垮了。
他恐惧着这个暂时会无限期延长,最终变成永远。
许辉,是他爱了三年的男人,是他用心经营了两年的感情,是他期许的不现实的未来。
许辉像一个抓着风筝线的人,渐渐地,松了手。
一切,都会跟着消失。
吴景安不敢再想下去。
带着心酸和伤感,在寒气逼人的凌晨,他躺在冰凉刺骨的地砖上做了一个长长久久的梦。
梦里的家依然不变,他和许辉却成了半截老头,一人手里一个小茶壶,坐在光线充足的阳台,慢悠悠地杀一盘围棋,慢悠悠地走完余生。
94、帮忙
大刚女儿抓周办得很热闹,来的都是些至亲好友。孔新领着他家走路还不太稳当的小崽子,小乔带着他的新婚娇妻,表弟小瑞和他新交的女朋友,这个世界流行成双成对,孤单的只有被赶到院子里抽闷烟的吴景安。
小妮子长得很可爱,胖嘟嘟的小脸蛋再配上被裹成球状的身子,由方巧牵着两只小手,费劲巴啦地挪到桌边寻找那预示着她未来的祥物。
小妮子抓了变形金刚的玩具,大刚直嚷嚷这谁放的,太不像话了,不算不算,重来重来。再抓一次还是个玩具,大刚气馁,宝贝啊,咱能有点出息吗?
直到小妮子众望所归地抓到了铅笔,一家人脸上才乐开了花。
哎哟,我家青青将来要成个大作家哟!乖,来给奶奶疼一个。
说不定是当老师,教书育人也很不错啊!咱们家还没出过知识分子呢!
总之,将来肯定能上大学。你爸没能耐,咱们青青给补上。
欢欢喜喜一通闹腾,到了下午三点才散了酒席。
吴景安走出院门,刚想和小乔招呼一声,竟见这新婚燕尔的两人躲在一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树后抱在一起啃来啃去。
吴景安在心里咬牙切齿地痛骂这有伤风化的一对,光天化日的乃们是有多饥渴啊,不怕被有年纪的人看到指着鼻子骂伤风败俗。
独自坐在回城的车上,他习惯性地掏出手机。
没有来电,没有短信,只有存在画面里的许辉朝他笑得没心没肺。
整整十天,说了暂时不要见面的那个人,再无消息。
吴景安难过之余还是有些迷茫的。
暂时,暂时……
这个词太空泛,他不太能理解许辉真正的意思。
他不明白,如果许辉真有什么想法,为什么不能跟他说清楚。暂时不见面,意味着什么,连个解释也不肯给。
被吊着,心里没着没落的,这滋味真TM不好受。
暂时以后,等着他们的,是什么?
车子一路晃荡到市里,下了车后,吴景安第一次去了郝时的律师楼。
对吴景安的突然造访,郝时还是挺诧异的。
也许是存着心理阴影的关系,吴景安多少有些排斥和许辉朋友的接触。像这样主动来找人,如果不是有什么事,他是绝对做不出来的。
放着轻音乐的小酒吧里,吴景安和郝时聊天气,聊政治,聊工作,聊车,聊房,聊他家楼上的小媳妇的娘家妹子的小姑子勾搭了婆家小叔子。
总之,绝口不提许辉二字。
郝时憋着笑听他把能聊的不能聊的该聊的不该聊的全聊光后,好心提醒一句,这都十点了,你刚才不说明天早班吗,是不是该走了?
吴景安一愣,频频点头,是啊,该走了,该走了。
走出酒吧,郝时说两人都喝了酒,不如散散步去去酒气。
吴景安应了一声,随着他在清冷的大街上闲庭信步。
冷风吹过,他缩了缩脖子,摸遍全身也没找出一根烟,四处张望着刚想到附近烟酒店买一包时,郝时突然递过来一个东西。
吴景安纳闷地接过来看了看,是巧克力,还是好时牌的。
一个没忍住,他笑出声来,“你是有多爱你的名字啊!身上还备着巧克力?还好时?”
郝时笑,“我有低血糖,以前,有个朋友身上总会备着块巧克力,现在,他不在了,我只好自己备着。”
吴景安:“女朋友?”
郝时摇摇头,“不是。”
吴景安没再多问,剥了包装纸,把那块小小的东西扔进嘴里。
香味浓郁的巧克力在嘴里慢慢融化,吴景安细细品味着这甜蜜的味道。
“晚上吃巧克力,会长虫牙。”
“偶尔吃一次没事,回到家记得刷牙。”
吴景安笑,和郝时这个人说话很舒服,他话不多,却总会认真地听你说,不打断不催促,表情一直是淡淡的,在你说完的时候才会发表一两句意见。
不知是不是吴景安的错觉,他总感觉郝时的平淡里藏着一抹不易察觉的悲伤。
不经意间,会从垂下眼眸或眺望远方的动作里泄漏出来。
这种悲伤,不应该从一个快要结婚的男人身上流露出来。
每个人心里或多或少都会藏着些秘密,也许是一段痛苦的往事,也许是现实的种种,他没有资格和权利去挖掘。
就在嘴里的巧克力快要化完的时候,郝时突然说:“你和许辉,怎么样了?”
吴景安明白,自己的意图是早被这人看穿了,却一直憋着不说,眼看着这路快走到头了,郝时好心给他个台阶下。
吴景安顺坡溜,“不太好。”
郝时脚下未停,深灰色大衣的领子竖起,嘴角笑意不减,“怎么了?”
吴景安把遇到许辉母亲以及他后来那句暂时说给了郝时听。
郝时终于停下步子,光线昏暗的街道上,他的目光灼灼,“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吴景安不敢看他的眼睛,他怕那里面的自己太过卑微、难堪。
他说:“帮我看看他好不好,如果,如果他有不能对我说的苦衷,也麻烦你当个听客。”
郝时定定注视着面前的男人,一丝的羞涩,十足的坚定。
他说:“老吴,你这人真不错,即使到了这种时候,还是会把他往好的方面想,你为他找理由,找借口,甚至厚着脸皮来找我。老吴,你不怕,他再伤你一次吗?”
吴景安垂下眼,想了好久才说道,“我就是怕,才会为他找理由。其实,这些理由,都是为我自己找的。靠着这些,才能坚持下去。张音说过,让我多相信他一点。这是身为恋人
的基本吧!”
郝时叹息一声,目光移向前方,迈开脚步把这条长长的路走下去。
“能帮你的我尽量帮,许辉这样的性子能和你走那么久也挺不容易的。老实说,一开始我不看好你们,就是到现在,我还是不太相信你们能走到最后。”
吴景安沉默着走在他身侧,郝时的话很直很伤人,他却无力反驳。
“你别误会,我只是不相信,不代表我不赞成或者反感你们在一起。其实,我挺羡慕你们的,至少你们都有勇气,至少,你们,曾经在一起过。”
天空星辰密布,他们走过霓虹闪烁音乐嘈杂的街区,走入稍嫌寂静的道路。
那里有一个小小的公园,吴景安曾和许辉来过这里,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他们晨练时经过这里,也曾躲在茂密的树丛后偷一个甜蜜的早安吻。
如今,光亮不再,恋人不再,这里,只有寂静和寒冷。
“几年的日子不算短,我相信,许辉,是爱你的。只是,老吴,他的家庭不会允许他拥有这份爱。如果没有了许家,他还会是那个爱你的许辉吗?”
“几个月前,我曾经问过他,有没有出柜的勇气。他没有回答我。老吴,他要顾虑的太多,你的确应该给他时间。想要长久,这个问题,你们无法回避。这道坎,必须得过。”
“其实,我也很想看看,许辉,最后会做出什么样的决定。”
和郝时分开后,吴景安独自一个人往家走去。
打开门,没有懒洋洋的声音从沙发里传出来,“回来得这么晚,又到哪鬼混去了?”
打开冰箱,没有人边打游戏边说:“正好我也饿了,多下一碗面。”
打开浴室门,没有人厚着脸皮挤进来,“一起洗吧,还省水,顺便玩点新鲜的。”
钻进被子里,没有人紧紧搂着他,亲吻他的额头、脸颊、嘴唇,“景安,景安,景安……”
不习惯。
没有那个人的体温,没有那个人的味道,没有那个人的声音。
一个人,一切,都不习惯了。
现在是晚上十一点半,他知道自己该睡了,明天六点整就得爬起来,紧接着是忙碌的工作。
拍了拍身旁的枕头,假装那个人还在这里,他说:“许少,晚安,明天,记得给我打电话。”
明天,可以给我打电话了吗?
或者,一条短信也好。
哪怕只有“景安”两个字,也好。
许辉,我已经是个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可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坚强。
你的沉默,只会让我胡思乱想,让我不安。
许辉,我不是想逼你现在就给个答案,只希望,你能愿意跟我联络一下。
一个电话,一个短信,一句简单的问候,让我知道,你还在。
许辉,你还在吗?
吴景安闭上眼睛,等待困到极致后的睡眠来临。
“叮咚”一声响,他猛地睁开眼。
是短信声,他慌忙拿起手机,看到上面的发信人“郝时”时,失落涌来。
原来,暂时指的,不是一个十天。
打开短信,第一行写着“感谢你请的酒,这是今天的福利。”
往下拉,是一张照片。
照片里的许辉顶着一张忧郁的脸,在酒吧之类的地方卖弄深沉。
吴景安笑了,手指在屏幕上轻轻抚弄。
许辉的眉眼鼻唇在他指下好似一点点明亮起来。
他一下下点着那人的鼻头,用宠溺的口吻说:“原来你也不好过啊!别逞强了,回家来吧!”
这条路崎岖艰辛,如果可以就回我们的家吧,不管你想做什么样的决定,最后的一段路,我都希望能陪着你,一起走。
95、绯闻
元旦这天,廖胜英约了许辉出来吃饭。
覃晴理所当然地跟着,席间两人不断秀恩爱,让饱受情感折磨的许大少大受打击。
“你俩在这腻歪吧,我先回去了。”说完,便起身要走,廖胜英终于良心发现,好说歹说才把人挽留下来。
廖胜英帮他勘满杯,挑着眉说:“你至于吗,不就是被王母娘娘发现了。其实这也挺好,趁这机会跟那人散了吧!两年,两年啦,我的大少爷,什么人还玩不够啊!就你这样的,还装情圣,你看你哪像啊!”
不待许辉发飚,人覃晴就不愿意了。
“哟,两年就该够了,照你这意思,咱们处个两年就可以散了是吗?”
廖胜英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许辉坐在一边惬意地喝着小酒看那人连发誓带保证顺便自掴个几巴掌的滑稽表演。
张音赶到的时候,廖胜英刚刚哄好覃晴,正擦着头上冷汗呢,张音猛不丁带来了一个爆炸性的消息。
瞥见覃晴去了洗手间,张音才缓缓开口,“昨儿医院送进来一个女病人,巧了,我正好下班经过时瞥了一眼,还是个熟人。你们猜是谁?”
许辉没心思理会,夹了一筷子菜在碗里挑来挑去,也不往嘴里塞。
廖胜英好奇问道,“谁啊?”
张音瞄他一眼,“老廖你把耳朵捂上,这事你还是别听了。”
廖胜英炸毛,“什么叫我别听,合着你们要八卦我啊!我现在可是对我家覃晴一往情深,没在外面胡搞瞎搞,什么女人能扯到我头上。”
张音笑,“也是,毕竟是过去式了。早晚得知道,也瞒不住你。”
廖胜英心里漏跳一拍,不自觉咽了口唾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