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听了一会儿惊的魂差点飞了!
这里竟然是县衙监牢!
这群同他一起被关起来的是游街书生们!
书生们因为此次事件,被抓了进来,可他这是惹了谁?凭什么也会被抓进来?
林风泉咬着牙睁开眼睛,缓缓靠着墙坐起来,看着四周。
监牢很大,非常大,一点都不干净,还有犯潮,味道还不好闻。
书生们有坐一块的,有单独靠墙坐的,有情绪激昂谩骂辩争的,也有垂头不语神情阴郁的。
有一点好的是,书生们嘴皮子利索,却不爱动手,所以牢里也就是吵,真正受伤伤人的却是没有。
林风泉咧了咧嘴,他这是该庆幸自己身边不是穷凶极恶的犯人,安全目前无虞,还是该骂街抱怨,他是无辜的!
他之前是睡着的,现在醒了,也不知时辰。牢里黑暗一片,唯有远远的,不知道第几层门外,有一豆油灯。灯光太暗,只能照亮方寸之地,他靠墙坐着,只影影绰绰看到狱友们的身影,不管远近,一张脸都看不清。
这么坐着,时间过非常非常慢,这样暗无天日的日子,过于压抑,仿佛看不到头。
不知道是谁出的主意,把这些书生们关在一块,林风泉都要佩服他的脑子了。
这些书生本来很是团结,游街时一个个满脸气愤,恨不得随着他们挥拳喊口号,天能即刻清,山能即刻平,现在却面目各一。
仍然坚持信念的太少,大多不出声,神情阴郁,或者懊悔。他们是不是在想,如果之前没有跟着游街,是不是就可以免这一场牢狱之灾?
要知道不管有罪没罪,牢门好进,出是难出的,不扒下一层皮,不出点血,想顺顺利利的,难!
一切顺利的话,有钱的付点银子,大约能走着出去,家里穷没银子的,怎么也得受点罪,能囫囵出去就不错了。
可是怎么才能一切顺利?
得外面的同道使力。
外面的同道会使力么?
光看看这牢里,昨日还是好兄弟恨不昨同生共死的,今日已经指着鼻子互相骂了:若不是你言语相诱,我如何会做这等蠢事,如何会被关进牢里?不过是一场考试未过,来年再考就是了,现下进了牢门,留下污点,家里人也被带累瞧不起,以后的路如何走?若不是你黑了心的诱我,我如何会做这种事!
响应这样号召的人越来越多。
是啊,科举舞弊,发生的还少么?这次不过是一年一次的童生试,失利了来年再考就是,只是运气欠佳没得到好处罢了,凭什么要和那些倒霉的一起游街?姓严的上吊那是他自己心理承受力太差,与我们何干?
我们为何要为一个不相干的人至此,失言失行,耗时耗财,甚至得这一场牢狱之灾?
凭什么!
牢房里书生们动静越来越大,争吵声大的几乎能把房子掀起来,监牢里却一个当差的都没来过。
显然是听了吩咐的。
林风泉嘴角微弯,眼睛里写满讽刺。
他相信,就在那第二道门外,一定有人听着!
他们就是想要这样的结果!
林风泉咳嗽了几声,嗓子火辣辣的疼,眼睛环视四周,从人群背后发现了随身小厮的影子。
小厮正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胸膛有规律的起伏,显是活着的。
林风泉顿时明白,他也是被药了。
还好小厮身上穿的衣服用银线绣了林家家徽,映着那极淡的烛光有些反光,他才能看清楚。
林风泉长呼口气,没心思再听书生吵架,想着现下如何脱困。
这种时候如果是昕弟就好了,他那么聪明,一定会想到方法脱身……
不对,昕弟身体不好,这样的情况一准受不住,还是他自己受最好,不然昕弟要受了伤,谁也饶不了他……
要学昕弟,要好好思考……
他这情况,一定是误抓了,十成十的误抓。
任书生怎么闹,这里一直没有狱监过来,如果他大声叫喊,也是不会有人来的,而且,他的嗓子现在也喊不动。
可是狱监总会来的,待上面人觉得时机到了,就会有人来。他现在需要有耐心,等时机来时,一把抓住。
他该怎么说呢?实情说出来,别人会不会信他?不信的话,他该怎么证明自己,如何说服他们?
不知道夏飞博他们什么时候才能发现他不见了,大概要等到天亮吧……
如果大家在一起多好,四个人一起,什么难事都能解决……
他们这一路上虽说还算顺利,小麻烦也是遇到不少的,全凭四个人机智解决了,都没有用到老师的信,说起来他也是聪明的,就是昕弟差了点……
不对,刚刚他想起了什么?
信……老师的信!!
林风泉骤然瞳孔缩紧,他知道怎么做了!
第93章:牢狱
老师写的那封信,林风泉一直贴身带着,除了沐浴睡觉,从不离身,这次意外被误抓到牢里,皂隶也没搜身,这信自然还在身上。
这信的内容,林风泉看过,夏飞博徐文思纪居昕都看过。
信里老师不但自陈身份,详细介绍了四个人的身世背景,还写明此次游行,若言行有失,得罪了人,将此信拿出与人看,请情商量,包涵一二。至于这信为什么底气十足,是因为老师信中提到了东昌知府是他的好友,且附上凭证。
现任东昌知府年轻时曾在莲青书院读书,在临清有一二知交好友很正常,再加上那块有家族徽记的玉佩,不会有人不信。
这样的玉佩一般不会送人,一旦送人,就是天大的人情,敢不给面子,那就别怪事后家主找回来了。
别的地界他客不着,但这东昌府,说知府一手遮天也不为过,只要拿着凭证的人没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只要认识这个家徽,都会愿意给个情面。
更何况他只是被误抓。
林风泉缓缓调整呼吸,脑内一片清明。
监牢弄出这个架式,把书生们关在一起,让他们在精神压力下内讧,也是不想事情闹大,想分而化之,让此事大而化小,小而化了。
一旦闹事的书生不再坚持,一个个离开,光剩下死了个人的严家,闹不出什么大事,再敢闹下去,暗地里安排了杀了,别人都不会知道。
至于那些文采不错,此次没得到考题加持有一个好名次的,看到事情严重,也该懂得闭上嘴不说话了。
所以这牢里的人,每一个人都不会死。
硬骨头的,大约会受些刑吃点苦头。
待到这些书生闹累了后悔了,就会有人来,或劝是诱。
林风泉靠墙坐着,闭上眼睛养精蓄锐,不知道过了多久,终是等到了狱卒。
与他想象中并不一致。
狱卒身材短胖,左手提着盏油灯,右手拿着一柄乌黑油亮的鞭子,映着惨淡烛色,泛出骇人幽光。
他一步三晃,懒洋洋打着哈欠走了进来,走到牢房门前,没劝也没诱,手轻灵一晃,鞭子在空中飞舞,发出清脆响声。
这样一声鞭响,在寂静夜里尖锐的吓人,牢房里的人早吵累了,眼下正各自靠墙坐着,心思各异,听到这样的声音,林风泉看到很多人身子抖了一下。
“老子没时间跟你们玩,老子现在只问一句话人,有没有想清楚的?嗯?”
狱卒抱着胳膊,抬着下巴,“想清楚的,就站出来,老子带你去别处,自有好事等着你,没想清楚的……呵呵,总是要清楚的,晚上一刻,就有一刻需承受的代价。诸位都是读书人,不是老子这样的粗人,一定能明白这话里意思。”
狱卒声音在这里停下了,像是在等着他们思考战队,四下一片安静,落针可闻。
林风泉眉头微挑,真是好毒的心理战!
不过他不是这些书生一员,跟他没关系,他只消出去就好。但他不好打头,左右这些人里,总会有人先站出来……
“啪”的一声,狱卒又甩了下鞭子,“想清楚了的,自己站出来,别让老子再说一遍!”
这意思……有眼色想清楚的,可以免一场灾祸,没想清楚的,等着挨鞭子吧!
立时有人站了出来,“我!”
林风泉看过去,是刚才骂人声音最大的那一个。
他往前走,站到狱卒面前,林风泉才看清了他的背影。别的不说,这一身衣料正经不错,褐金缂丝苏绢云水纹,能穿得起这样的衣服的,家里条件一定不错!
随着他站出来,另外有两人也跟上,林风泉见机不可失,看了一眼仍在昏睡的小厮,也站起来,走到牢门前。
狱卒又喊了几遍,除了站在他面前的六人,没有人再站出来,他啐了一口,打开门把五人带了出去。
这次是单独牢房,四处皆不见人,林风泉并不着急,一盏茶后,有人走到他的牢房前。
“可是想清楚了?”那人略瘦,眼波精明,指节修长干净,看起来不像一般狱卒。
林风泉哼了一声,走到牢门前,“我想没想清楚我不知道,但是你,你们,可是惹了大麻烦。”
他神色倨傲地掏出袖中玉佩,晃了晃,“这个,你认识吗?”
来人眼睛微眯,就着微暗烛光一看,瞳仁紧缩!
之后却脸色未变,伸出手,“少爷手里拿的是什么?灯暗,又离的远,我看不大清。”
“看不清啊……”林风泉眯眼,拿着玉佩的手缩了回去,“那就叫个看的清的过来。”
他退至墙壁坐好,闭了眼睛,“实话同你说,小爷是被你们误抓来的,方才没坏你们的事,听着众人把玉佩亮出来,已经很给你们面子了。你即看到了玉佩,现下当知道要做什么,若是晚了迟了……小爷倒是不怕,只愿那位大人的怒火,你们能承受得了。”
这人又激了两句,林风泉丝毫不动。
这人心急,退了出去,话就传了上去。
本来这话传上去,应该是直接传给王师爷,可是王少爷正好暗查到林风泉的资料。
林风泉夏飞博徐文思纪居昕四人一路,从外地来阳青游学,仆从众多,衣着华美,马车更是华丽,看着不像一般人,他有点不太敢明目张胆地使小绊子,因为父亲严厉要求过,让他最近一段时间低调。
结果他查着查着,竟然发现林风泉被王师爷抓到了牢里!
真是太好了!
他不敢不听父亲的话,但也看不惯王师爷高高在上的嘴脸!敢厉声管教他也就算了,他竟然还敢跟父亲呛声!这县衙都成什么样了,怕王师爷的人都比怕父亲的人多了!
即如此,他就借着王师爷的手管教管教林风泉!
他偷偷带着人找到县牢,正好那个负责劝解林风泉的皂隶面色惊慌地跑出来。
“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王少爷很有气势地阻了他,“出了什么事?”
这皂隶心眼也不多,反正是要向上头报告,哪个上司都行。
王少爷是县令唯一的儿子,哪哪都说得上的话,就把刚刚的事说了。
王少爷听了一脸不高兴,“你说的是真的?玉佩上真有知府大人的家徽?”
皂隶连连点头。
“知道了,”王少爷挥挥手,“你下去吧。”
他气的牙齿咬的咯咯响,那臭小子手里真有知府家的玉佩,现在是不能动了……
现在人被关在牢里,真出了事知府不会饶了自己老爹。
于是借机教训林风泉一顿的念头取消。
另一个念头闪上来。
王少爷眼内思绪翻腾,他现在是不能打杀了此人,但可以把他关在这里久久。就算不打不骂,牢里的日子,也不是一个富家公子哥过的惯的。待事情全部了结再好好放出去,反正他也是被误抓的……
所以玉佩的事不能告诉王师爷。
等这人在牢里好好吃吃苦,瘦上一把吓个半死,他再找机会下手。
得用不能连累自己的方法。他们不是来游学的么,一定呆不了多久,他可找人盯着,待他们要走,离开阳青地头,再敲闷棍胖揍一顿……
在阳青地头上惹上他王少爷,就该有被报复的觉悟!
不过他王少爷心宽,这点事罪不至死,让他痛快收拾一顿就算了,如果不受言周教,就别怪他手狠,道上的人,他还是认得几个的……
王少爷女干笑几声,“走!”
林风泉静静地坐在角落,他坚信会等来人,结果走了人的一直没回来……
直到有人来送饭。
来人不是之前那个,林风泉试图与他说话,发现他好像是个聋子。林风泉冲他比划,他好像没看见一样,慢悠悠放下食盘,就走了。
林风泉皱眉,跟他想的不一样……
是出了什么意外么?
这块玉佩,不应该不好使才对……
不管怎么样,东西还是要吃。
不知道在这里关多久,他总得保持些体力。
也不知道他那贴身小厮醒了没有,看不到他会不会担心……
他掰开硬邦邦的馒头,刚要往嘴里塞,发现馒头中间……好像有个字条!
他心内狂喜,打开一看,是一张仅寸长的纸条,上面用非常小的小楷写了六个字:已知悉,耐心等。
是纪居昕的字!
林风泉差点眼泪流出来,他就知道,他的伙伴们很强大!
虽然自己的计划出了问题,但是有他们在!
自己一定不会有事!
信心大足,尽管饭食一点也不好吃,林风泉还是捏着鼻子消灭了一大半。
之后,他手上沾了些菜汤,把纸条揉碎成泥,丢进马桶里。
周大本事高强,找林风泉对他来说不算太难,只是接近不容易。
他在监牢外正好看到王少爷的所为,王少爷亲自安排伺候林风泉的人,他也看到了。
那人是个老头儿,眼瞎耳聋,不担心泄消息。
却也方便他传消息。
他没费什么力气,就换掉了老头儿准备送进去的饭菜。
这些饭菜,想都不用想,一定是送给林风泉的。
他躲在暗处,等着老头儿把餐盘取出。
餐盘取出时,他看到木制餐盘上用汤汁写了个‘知’字。
这是成了。
周大眼内闪过一道精光,右手翻动,一颗小土块疾速射出,击中老头后膝。
他下的力气很轻,老头并没摔倒,但身子一斜,手上餐盘拿不动,落到了地上,汤水横流。
老人叹了口气,矮下身收拾,周大看着被汤水弄的乱七八糟的餐盘,别说字,一点笔划也看不出来!
周大满意地转身,悄悄离开。
第94章:计成
这夜是个不眠夜。
林风泉在努力,他的伙伴们也没有丝毫耽搁。
纪居昕在并齐的两张书案上铺上宣纸,与徐文思凑到一起,边回想边商量。他二人分别执笔,把记忆里所有与王县令,刘县丞有关的消息摘下来,默于纸上。
夏飞博在一边看着,适时补充。
过了一会儿,夏飞博派去的人把邸报顺利地借了过来,三人接过来一起翻看,找寻有用的信息。
很快到了五更,晨鼓响。
纪居昕徐文思动作蓦地停下,齐齐看向夏飞博。
夏飞博已经站定,正在整肃衣衫。
之后他侧过身,目光沉静地看了二人一眼,点点头,“我去了!”
说罢头也不回地带着下人离开,气势雄浑。
他要去自己铺子,相熟商会,布置人手,撒网找消息!
纪居昕和徐文思目送他离开,之后心思立刻回归,扎进一叠叠纸张里,专心寻找可用的东西,心无杂念。
并非不会彼此担心,但对彼此的信任更多。他们相信自己,也相信伙伴的能力,这样的时刻,不消多说,心念已然默契!
很快,周大回来了。
他告知纪居昕和徐文思,林少爷确实在县牢,起初与书生们关在一起,如今已被关至单半。林少爷欲自救,却被王少爷插手破坏,看王少爷的意思,估计不会愿意放林少爷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