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与祭司（一）——馡语

莉莉丝推开自家破烂的木板门，只见两张一模一样的脸孔朝她冲过来。

「妈妈！妈妈……好饿……」

「妈妈……面包……面包……」

一男一女的双胞胎围在莉莉丝身边转着，大眼转动着晶亮的光采直盯着油纸包。

「抱歉！让你们看笑话了……」歉然的笑笑，莉莉丝将手上的食物放到女孩期待的手里，牵着两个孩子进门：「这食物是公家发放的，数量有限，每天也只能领一次，我没办法准备你们的份。」

摇摇手，降雪感到一阵鼻酸：「没关系的……」

「这是我的孩子，卡莫跟米堤娜。」屋内并没有所谓的椅子，莉莉丝席地而坐，摸了摸米堤娜的脑袋。

两个孩子飞快的咬着干瘪的面包。

「床只有一张，两位受伤的客人先休息吧！虽然挤了点，但现在的阿斯达也没有旅店了。」

在莉莉丝温和的注视下，扬风和燃焰乖乖的躺上屋内唯一一张木板床，两人的神情都显得不自在与僵硬。

「别这么拘谨，伤者是该好好休息的……」莉莉丝拿出一条有点旧的被子替两人盖上，语气温柔而充满母爱：「没事的……睡吧！」

也许是莉莉丝给人的感觉太过温暖，又或许是身体太过疲累，扬风与燃焰在迷迷糊糊间睡着了。

看到两位客人终于愿意好好休息，莉莉丝欣慰的笑了，站起身来，就被两个孩子抱住双脚动弹不得：「怎么了？」她的眼中充满宠溺与慈爱。

「妈妈面包好好吃！」米堤娜绽开一个可爱的笑容。

「好吃！妈妈也吃！」卡莫拿着手上咬一半的面包递过去。

「妈妈不饿，你们快吃吧……」

见状，降雪一阵心酸，蹲低了身子，从随身物品中拿出当初在平宁与小镇带过来的干粮与腌肉：「大家一起吃吧！」

「肉！有肉！」米堤娜和卡莫欢呼的朝降雪跑过去。

对降雪投以一个感激的笑容，莉莉丝将目光转向辛司尔：「你是不是想问什么？从刚刚就心神不宁的？」

佩服着莉莉丝的细心，辛司尔点了点头：「我不久前才到过阿斯达，那时候这里并没有……痾……就是像现在这样，所以想知道这段时间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呵！这里变成这样也才几天前的事而已……原本一切都好好的，只是某一天黯龙忽然来到了这里发动魔法攻击，阿斯达也就毁的差不多了，所有的建设一夕之间化为乌有……」

听到这话，正在与孩子玩闹得降雪颤抖了下肩膀。

「不过其实那时候并没这么惨……」莉莉丝叹了口气：「黯龙毁了阿斯达的建设与大陆桥后就走了，只是没想到接下来竟然出现魔兽攻击。」

「成群的魔兽从四面八方而来，甚至有许多我们不曾见过的生物，一波又一波，像永无止尽般朝着阿斯达而来。」些微发抖的语音让人感受到这些居民的无助与恐惧。

「国家呢？都没有派人下来？」冰契焦急的问道。

「不是没有派人，而是下不来……从阿斯达出事的第一天开始军队就下来了，但是离开的黯龙竟一路阻挠军队支援，也不晓得要多久才可以到达……」

「水路呢？」众所皆知，紫莹的国王之所以热爱钓鱼，其实有大半原因来自于国土的河川湖泊分布，堪称水乡泽国，有许多重要地方都是靠水路行走的。

摇了摇头，莉莉丝神情哀伤：「原本是水路，但是黯龙一到就毁了那些船，况且……」古怪的皱下眉：「据说现在的水路很不平静，具体原因是什么就不晓得了……」

「那……冒险者？」辛司尔想起昔日的阿斯达也算是有名的冒险者据点。

「除了往迷雾森林的方向，其它地方都被魔兽包围，层层叠叠，冒险者也不容易进来。」

「日炎那边……？」冰契象是想到什么，急切的说着：「紫莹怎么没请日炎帮忙？」

是啊！其他道路被封，那么就只剩下日炎了，依照五国的友好程度，就算大陆桥被毁也不至于过不来，甚至是冷淡袖手旁观。

莉莉丝奇怪的看了辛司尔和冰契一眼，语气充满困惑：「你们从那来的，不晓得日炎出事了吗？」

「什么！」冰契忍不住叫出声来。

安抚地拍拍冰契的肩膀示意他冷静，辛司尔向莉莉丝询问道：「日炎……怎么了吗？」

「据说异兽森林再过去，接近焰关与诺亚城的地方有个小镇跟阿斯达遇到同样的事情……我是指魔兽攻击的事情。而后大部分的骑士团都到那了，本来日炎国王有派三队骑士在平宁驻守，好像是要解决五皇子逃家的事后顺道过来阿斯达帮忙……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迷雾森林变的很奇怪，进去探查的人都没有再出来，这让日炎想帮忙也没办法。」

那……我们是怎么过来的？这句话辛司尔哽在喉间，却怎么也问不出口。

「对了！你们是怎么过来的？这段时间根本没有冒险者能成功走过迷雾森林呢！」

「……痾……运气吧！」搔了搔脸，辛司尔忽然想到大陆桥下的黑雾、那个诡异的男人。

世界彷佛在这一时刻停止了，四周安静的没有半点声响，冰契垂下脑袋不语，莉莉丝则是再次坐回地面，温婉的笑着，米堤娜与卡莫钻进她怀里撒娇。

沉默许久的降雪忽然站起身来，对莉莉丝弯腰行礼。

辛司尔在一旁看着，降雪并没有说话，但从她的举动中可以感受到一丝歉意，为自己的父亲向阿斯达的居民道歉。

始终柔和的目光深深看了降雪一眼，莉莉丝闭起双眼，声音如同羽毛般轻柔拂过：「没有谁必须承担这一切，即使是你。」

那是宽容的救赎。

暖暖的包围自己心灵，降雪扬起一抹不含任何情绪的、纯粹的笑容。

勾起唇，辛司尔依然站着，正好对上紫若雅似笑非笑的表情，后者看了他一眼后合眸靠上墙壁歇息。

「我出去下……」冰契开口，魂不守舍的向外走去。

担忧的辛司尔想也不想的随即跟上。

其实冰契并没有走多远，只是一个人站在大街上，抬头看着天空，面无表情的脸看不出任何想法。

「冰契……」情不自禁的唤着他的名子，辛司尔走向前将人搂进怀里，低头看着失神的人儿，心口微微泛疼。

也许他仍是不明白为什么无时无刻想着怀里的人，也许他也是真的不懂这是什么感情，然而看着此刻待在自己怀里脆弱无助的冰契，辛司尔知道自己不会放手。

良久，冰契才转过身，将整张脸埋进辛司尔胸膛，闷闷的嗓音从怀里传来：「辛司尔……我是不是真的很不知民间疾苦……」

辛司尔安抚的顺着他的背，却没办法回答。

怀里的人有些畏缩，颤颤的语音带着不稳：「我真的不知道紫莹的状况这么糟……我也不知道父王那发生什么事……」

这是辛司尔第一次听到冰契对自己的父亲用敬称。

「小榆每次来都告诉我紫莹没事、黯龙并没有造成太大的损失……他为什么不告诉我真相？」内疚、羞愧，又或者是被隐瞒的不甘，冰契的手紧紧抓着辛司尔的衣衫。

「他只是不希望你担心……」辛司尔虽不满商榆在冰契心中的地位，却更害怕冰契就这样消极下去。

安静了许久，冰契突然抬起头，认真的对辛司尔说道：「我不想当个什么都不懂的人，辛司尔！」

「嗯？」

「我不喜欢因为基于保护或什么理由而被欺瞒，我也想要跟所有人站在一起战斗。」坚定不移的眼神对上辛司尔。

这样的冰契，辛司尔给予赞许：「傻瓜！你一直都与我并肩作战，从来就不是被动的被保护着。」

「呵！」脸上的阴霾一扫而空，冰契笑的灿烂，却又马上扳回严肃的脸：「我在想，也许很多事情都有关联性。」

「什么意思？」

「我在皇家图书馆看过，关于魔族、魔地还有镇压者的事情。」不若以往的单纯无知，冰契仔细解释道：「这块大陆上有许多魔地，是世界之初平衡元素时的原始魔物，拥有强大的魔属性，却在这世界元素达到平衡后陷入沉睡形成魔地。」

停顿了下，冰契的语气更为严肃：「而魔属性与黯属性是魔族主要操控的元素，若能唤醒沉睡魔物对他们有一定实力的提升。而魔地镇压者却是这世界上唯一能使用远古术法与光元素结合为封印的人。」

「你想说什么？」辛司尔挑眉。

「魔族、魔地、镇压者、光龙与黯龙，一定有关联性。还有，我看过魔地的简介，迷雾森林是由许多力量强大的魔地组合而成，而阿斯达则是属于较小的魔地范围。然而镇压者种族与数量都有限，除了较大的魔地外，通常像阿斯达这种小范围地区不会有人驻守，只有定期维护封印。」

象是想到什么，辛司尔睁大双眼：「你是想说……」

「没错！我怀疑有魔族利用黯元素操控黯龙破坏阿斯达的封印，造成底下魔物苏醒，连带影响周围的生物转化为魔兽。」冰契说着，眼底闪过一道精光：「阿斯达一定有魔族想要的东西……还有，为什么神圣的石泉会让人感到不舒服，当年的光龙又为何死去、甚至来不及将一些讯息留给降雪他们。」

「而且扬风急着要找黯龙的龙麟印记，石泉底下竟然有执念深重的黑晶石和奇异的空间？」辛司尔也跟着点出奇怪之处。

冰契点点头：「袭击我们的那个男人又是谁派来的……还有……」忽然停顿的话语，让辛司尔感到困惑：「怎么了？」

迟疑了下，冰契不确定的开口：「瓦西特亚他……很奇怪……」

「痾……我不觉得他是坏人。」辛司尔仍是选择相信朋友。

「我没说他是坏人，只是觉得，他有目的……」

仔细想想，其实瓦西特亚身上的确有很多可疑之处，不过……

「我相信他。」

冰契好笑的看着辛司尔护卫朋友的举动：「笨蛋辛司尔！我又没说我不相信他，他又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朋友……我只是觉得也许瓦西特亚手上会握有解开这些谜题的关键。」

「你说他有目的啊！」辛司尔委屈的抱怨。

「我是说他有目的，但看上去是想帮我们的！」无奈的翻白眼：「总之，我们应该把这些事告诉大家，然后如果可以，找出魔族在阿斯达要寻找的东西。」

「好！」辛司尔笑着：「好不习惯你这么正经……」

「我只是什么都不说不做，不代表我什么都不懂，你……」话说到一半，冰契忽然用力推开辛司尔。

还来不及发话就看见眼前一道黑色光束闪过。

碰——

爆裂的声音响起，辛司尔与冰契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一个碎裂的大坑。

惊魂未定的抬眼寻找对面的人：「冰契！」

「我没事！」冰契冷着眼瞪向前方，顺着他的视线，辛司尔这才发现冰契后方频空出现一个男人。

又或许并不是人。

男人邪肆的笑着，一头长及腰部的黑色头发，毫无血色的白皙皮肤，右脸布满诡异的紫色纹路，黯紫色的双眸渐渐的从冰契身上转向辛司尔。

一瞬间，辛司尔额上冒出一滴冷汗，沉重而强大的压力袭来，诡谲的紫眸似有魔力般让人动弹不得。

有种被蛇盯上的感觉……辛司尔咬紧牙关，努力克服心底泛起的深层恐惧。

男人终于收回视线，鲜红的唇缓缓开启：「知道太多事情可不太好！」

充满兴味的眸在辛司尔与冰契身上来回巡视：「狄诺？弗勒希尔？格略特，很不巧的，就是你们口中的魔族。」

看着无法说话的两人，狄诺笑的更加猖狂：「我在想，是要现在就消灭你们，还是再跟你们玩玩。」话锋一转，他的脸色变的冷厉：「没想到是这么无趣，就这点实力竟有办法伤到我的魔仆，看来是我大惊小怪了！」

魔仆……？辛司尔只能在心底疑惑。

「怎么？忘了吗？」狄诺不屑的看着辛司尔，右手一挥，黑色的浓雾中慢慢浮现一个人型，赫然是之前大陆桥上袭击的男人。

「虽然只是个玩具，但我很不开心……弄坏我的东西是要付出代价的。」狄诺慢悠悠的开口，尽情享受着折磨人的快感：「是谁动了我的玩具呢？」

一个闪身，狄诺出现在冰契身旁：「是你吗？还是……」瞬间移动到辛司尔面前：「你？」

这时辛司尔已经顾不上害怕了，反正也无法动弹，在心里鄙视的翻着白眼，他只觉得这个叫狄诺的魔族真的很无聊、有完没完的！

「算了！横竖都要死，谁先谁后也没什么差别，你说是吧？」尖长的黑色指甲轻轻划过辛司尔脸庞。

你要杀就快点废话真的很多！这是辛司尔的心声。

狄诺看着辛司尔，忽然皱起眉头，往一旁闪去，同一时间，辛司尔感觉到沉重的压力消失无踪。

回过神，紫若雅戒备的站在前方，一手将冰契朝辛司尔怀中推去。

「唔……」冰契虽然脸色不太好，但看上去并无大碍。

「难得一见全属性的紫晶石阿！」感叹了下，狄诺脸瞬间闪过杀气：「不过是个紫晶石剑灵也敢站在我身前，别不自量力了！」

「魔族二皇子狄诺？」高傲的抬起下巴，紫若雅毫不畏惧的冷笑：「就凭你？」

狄诺瞪大双眼，愤怒尽现眼底又迅速掩去，语气邪恶的嘲弄：「区区紫晶石剑灵也敢对上我魔二皇子，你可做好被我魔族全体追杀的觉悟了？」

轻蔑的望向狄诺，紫若雅冷傲如昔：「我想魔二皇子应该是没这种权力的。」

气恨的颤抖着，狄诺狠狠瞪视着紫若雅：「你们会为此付出代价！」

狄诺的身影慢慢的模糊、淡出，最后消失，只留下那句满是残酷杀意的话语飘荡在空气里。

紫若雅面无表情的回过头。

看着不发一言的紫若雅，辛司尔内心只想着到底紫晶石剑灵打不打的过魔族这个问题。

紫若雅颇为无奈的看向辛司尔：「为什么不管任何时刻你脑内剧场都这么丰富……」想到自己感应到状况不对冲出来时，就刚好听到辛司尔在鄙视狄诺，让她当下立刻升起一股无力感：怎么就摊上这没神经的家伙？

「啊？」

「狄诺的话还没问题，如果遇到三皇子跟四皇子，没把握。」没理会辛司尔呆滞的脸，紫若雅朝小屋走去。

愣了下，辛司尔才发现紫若雅是在回答自己的问题，开心的笑了，手里拉起冰契微凉的手掌也跟着回到屋内。

看着进来的人，降雪担忧的走过去：「没事吧？」

「恩……」辛司尔点点头：「抱歉让你担心了！」

「喂！」红着一张脸，扬风故意粗声粗气的吼着：「你们要不要休息下？脸色够苍白的！」

这时才发现扬风和燃焰都已睡醒，看起来精神好了许多。

「谢了！不用……」

「辛司尔后面！」降雪尖叫，同时也朝辛司尔冲过去。

「啊——」狄诺嘶吼，嘴角渗出血丝，艰难的向后退了几步，手里鲜红的血迹顺着向下流，黑色利爪上竟是一片腥红。

虽然自己也受了伤，却仍是得意的大笑：「这是伤了我魔仆的代价。」

顾不上突然出现又消失的魔二皇子，辛司尔看着不知何时来到自己身后挡下攻击的莉莉丝。

纤细的身躯失去支撑的力量，顺着门板缓缓滑下地面，染红了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