骑士与祭司（一）——馡语

熟悉的光芒一道又一道绽放在莉莉丝身上，却丝毫起不了作用。

「莉莉丝……」

「没用的……」制止冰契的施法，莉莉丝眼底尽是温柔：「我、我是奎尔山脉……镇压者一族的后裔……制止、制止……魔族……是……是……我的使命……不要……为我哭泣……」虚弱的抬手轻轻拂过辛司尔脸庞。

「莉莉丝！」变化来的太突然，辛司尔没发现自己竟留下眼泪。

「我……的……孩子……交给……」用尽生命最后一丝力量：「交给……镇压者……安、安炼……」呼吸越来越微弱，莉莉丝终于闭上双眼。

空气中凝重的气氛，哀伤随风蔓延着……坐在地上的米堤娜与卡莫仍是不解的看着自己的母亲。

辛司尔沉痛的闭起双眼，握紧拳头，痛苦却又执着：「我一定帮你完成。」

第二十八章：  莉莉丝的过去

阖上双眼、生命流逝，莉莉丝的脸上却带着安详笑容、没有一丝怨怼与不甘。

沉默许久，辛司尔缓慢的伸出手，想将人抱回屋内。冰契却悄无声息的来到身边勾起他的手将人拉远了些。

后退的瞬间，莉莉丝的尸体泛起刺眼的光芒，而后渐渐转为微弱，人也跟着变的透明，越来越淡，直到消失。

「怎么……回事？」空气中还飘散着细碎的晶莹，彷佛在提醒着众人曾经存在的事实。

「妈妈呢？」看着消散在眼前的亲人，米堤娜与卡莫怯怯的开口，想上前查看，却被蹲下身子的降雪张开双臂拥进怀里：「没事的……」安抚着抱紧怀中不安的两个孩子，降雪缓缓挪动位置挡住他们的视线。

卡莫抬头看着降雪，不解的拉了拉她衣摆：「大姐姐……妈妈呢？」灵动的大眼写满困惑。

摇摇头，手更用力的搂紧：「没事的！没事的……」

辛司尔站起身，人还有些飘忽不定。

「来了！又来了！」蓦地，惊恐的尖叫响起，外头的人群开始吵杂起来，不安分的躁动着，凌乱的脚步没目标的跑着，时不时伴随着害怕的叫喊。

抬眼向门外看去，一个个神色慌乱的人们在眼前飞快略过。

米堤娜与卡莫缩了缩身子，眼框含着泪：「来了……呜……魔兽又来攻击……」

「我好怕……大姐姐……」两个孩子盈满恐惧的眼，微微颤抖着身子又向降雪靠近些。

紧了紧手上的力道，降雪一边柔柔的安慰道：「恩……没事，我会保护你们。」

辛司尔还在愣神，看着那些个快速奔跑的人群，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看了眼辛司尔，冰契兀自对其他人说道：「三龙留在屋里保护孩子，辛司尔跟我来！」说罢头也不回的朝外冲出去。

茫然的看着远离的身影，直到脑后挨了结实的一巴掌。

「走！」收到紫若雅不善的眼神，辛司尔猛的惊醒：「冰契！」慌慌张张的追了上去。

跑出门外，左右看看并没有发现冰契的踪影，街道上的难民们脸上布满恐惧，害怕的逃窜着，辛司尔随手拦下一个从自己身边跑过的人：「魔兽在哪？」

那人惊恐的向后退了几步，才明白对方再说什么：「东门跟北门阿！」

看着跌跌撞撞逃离的人影，辛司尔朝离这里最近的东门狂奔而去。

才刚一站定，就发现冰契使着飞行术浮在半空中，成群结队一波又一波的魔兽象是发狂似的朝阿斯达攻击，源源不绝的兽群好似永无止尽般不断涌出。

冰契冷下脸飘在半空中，手一扬，狂乱的风刮起围绕在自身周围，如漩涡般越扩越大、越卷越烈，随着他手指轻轻一动，强势冲进魔兽群里，转眼间皮开肉绽、哀号四起。再抬手，几道惊雷落下，准确无误的砸向目标物。缓缓吐出一口气，冰契闭上双眼，空气中的温度忽然变的寒冷，丰沛的水元素不安的躁动，潮湿的气息，随着一声低喊，冰契猛地睁开双眼，大范围的水属性瞬间结冰，如同流星雨般灿烂划过天际，数十道冰锥气势凶猛的刺穿底下魔兽。

折服于眼前美丽人儿的强大，一些原本就待在阿斯达帮忙的冒险者眼中浮现希望光采，手上的动作也跟着挥舞，一时间各式魔法在眼前绽出火花，底下的骑士与战士也不甘示弱，握紧手上的武器冲进兽群里战斗。

辛司尔呆了呆，再度被紫若雅狠狠赏了一巴掌：「回神！去北门！」命令道。

东门有冰契的大型魔法鼓舞着冒险者们的士气，只见他们举着武器斗志高昂，紫若雅当机立断让辛司尔改变方向去北门帮忙。

点点头，想到冰契与莉莉丝的付出，辛司尔正了正脸色，严肃的沉下脸。

来到北门，依旧有许多冒险者努力战斗着……北门这的魔法师较少，就是有也不算太高阶，没办法使用大型术法一次扫一片，状况比东门不好，但骑士显然较多，有些已经释放出斗气展开攻击。

所有人都在为阿斯达奋战着。

紫若雅化身为剑回到辛司尔手里，握紧武器，辛司尔对着离自己最近的一只魔兽砍过去。

「吼——」被打的正着的兽类嘶吼着扑上来，张开一口獠牙。

微微一个侧身闪过，再次出手刺击，魔兽吃痛的往后跃一大步，辛司尔加快速度，眨眼又是利落的一劈，终于成功击杀。

『寻找弱点。』紫若雅的声音在脑海中响起，严峻而冷厉。

挥手，又是用力一击，辛司尔一边闪躲朝自己扑上来的攻击，一边狠戾的挥剑。

几次下来，渐渐的顺畅起来，从一开始的三到四剑才杀的了一只魔兽，到现在辛司尔已能准确给予致命一击。

说穿了所有生物都是一样的，哪怕是智慧低下的魔兽，也依然害怕死亡。因为害怕所以护卫、所以闪躲，就像穿着盔甲的骑士，胸前的战甲是保护心脏的存在，却也同时昭示着自己弱点所在。

越是层层保护的地方，就是最脆弱的地方。

一剑一个魔兽，身体灵巧的闪躲，伺机而攻击，辛司尔手上的杀伐不曾停歇，尤其在回想起莉莉丝温柔的笑容以后，动作更是利落。

紫若雅默默的看着，不出声也不指引，她要看到辛司尔的成长。

紫晶石剑灵不会选择没有实力的人作为主人，早在武器店辛司尔拿起她的那刻，紫若雅就感觉到这人拥有的力量，然而当时却不解于他的弱小和没用。直到一次次的观察，偷偷查看辛司尔的记忆与过去，她发现，辛司尔并不是不强，但是太过于循规蹈矩，说好听点是处事有原则，说难听的话就是不知变通、不懂举一反三。由于家族的关系，辛司尔并没有一个好的骑士老师，在学会招式以后更是死守着教条，同时也因为接受太多骑士传说的事迹，结果自己束缚住自己。

紫若雅作为辛司尔的剑灵，首先必须教会他放开那些传统框架，照本宣科的人永远不会变强。其次要让辛司尔对自己有自信，他的遭遇总是在自认为帮助到别人的情况下被人批判，虽然有些并不是辛司尔的错，然而再乐观的人，这样一次次打击下来也难免会失去信心。

辛司尔是强大的，但是他需要人点醒，他只是需要一个合格的教师引导学习，然后渐渐领悟，就如同现在一般，几天的训练已经有少许的成果。

辛司尔感到身体内部升起一股暖流，随着自身的动作流淌在四肢，注入手中的剑。

疲惫感不再侵袭，剑身好似变的更加轻盈。

『这是……斗气？』辛司尔惊讶的看着自己身周冒出薄薄一层白光。

『还不完全是。』冷漠的嗓音回荡在脑海里。

虽说如此，辛司尔仍是兴奋的加快手中攻击，随着淡淡白光，一剑可以瞬间扫过两只魔兽，手起刀落间，辛司尔渐渐抓到一些诀窍。

『你知道莉莉丝为什么会死吗？』幽幽的声音忽然传来，听起来空洞而清晰。

『因为要……救我？』苦涩的扯动嘴角，辛司尔本能的继续动作。

很久以前他就询问过紫若雅，为什么总要在战斗中跟他对话，就不怕自己分心吗？当时紫若雅不屑的撇了眼辛司尔回答：「这是在训练你的专注力。」从那以后，辛司尔不再抱怨这个问题，也努力适应在战斗中与剑灵交谈。

『如果只为了救你，没必要。』

『我不懂……』

紫若雅叹口气：『敌人是狄诺，当时就算莉莉丝不出手，我和冰契都可以推开你，顶多就擦伤而已。莉莉丝她……』顿了下语气：『是自杀的。』

『……为什么？』

『我从第一眼看到她就知道她活不久了，莉莉丝身为镇压者，力量却不完全，可见以前受过严重创伤。』

『……』

『她早就知道自己会死亡，所以选择在最后用生命换来狄诺的受伤。』

『狄诺受伤也会好的……他是魔族。』忍不住反驳。

『而莉莉丝是镇压者，与魔族对抗的种族。她最后耗尽自己晶核的力量给予的攻击，绝对会造成影响。』

『晶核……？』

『晶核，也可以说是心脏，一些特殊种族的心脏。』紫若雅解释道：『晶核有两种：魔法晶核与契约晶核，魔法晶核是大部分魔兽身体里发出魔法的来源；契约晶核则是像莉莉丝这种远古种族，签订的种族契约可以使用种族力量，镇压者的话大概就是光晶核，然而也跟魔兽一般，失去晶核就会死亡。』

『那……这些魔兽怎么没有？』疑惑的想着，辛司尔指着成堆尸体，却没看到那所谓的晶核。

『魔兽也有两种：一种是你现在杀的，因为魔属性而转化的魔兽，这种是没有晶核的；另一种魔兽也称作异兽，这里的魔是指魔法的意思，晶核可以使他们发出魔法，因此有很多冒险者会采集晶核制作装备。』

『……这个我知道，不过我们好像都称作魔法石！』

『知道就不要问！』

『……』

『总之，我只能说，莉莉丝是故意在那时候接近狄诺的，为了就是使用自杀式的晶核攻击。』

『为什么？就算真的活不久也不应该……』

『你是白痴吗？说这么多还不懂？』紫若雅的声音有着隐忍的抓狂：『阿斯达会变成这样绝对是狄诺做的，莉莉丝的攻击会对他造成影响。』

『痾……所以？』

紫若雅在内心翻了个白眼：『所以狄诺现在可能没办法控制黯龙，军队应该就快到了。』

『你是说……莉莉丝以死让狄诺无法继续阻挡救援？』

『没错！唯有救援来到她的孩子跟阿斯达的居民才有机会活下来。而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抵挡住这最后一次攻击。』

『……痾……真的来了！』

挥舞着手中的剑再次斩杀，辛司尔心情好了许多，抬头向外看去，远方的骑士群与魔法师部队从外围开始清理魔兽。

转眼间魔兽被清除殆尽，众人都露出笑容。

辛司尔转身往回走，在北门门口处正巧碰上一个骑士。

大概辛司尔是第一个回来的冒险者，那人露出大大的笑容：「辛苦你了！」

「不会。」摇摇手，辛司尔越过他，朝东门跑去。

东门的魔兽也一样被清理干净，辛司尔在门口附近溜达一圈，却没有看到冰契的身影。

「请问……你是辛司尔吗？」后方突然传来一个有礼貌的声音，辛司尔转头，瞪大双眼。

来人大概二十五、六岁左右，脸上有一道伤疤从左眼划过直到嘴角，看上去狰狞可怖，但这并不是辛司尔瞪大眼的原因。

「你好，我是紫莹皇家魔法师团第六小队队长，也是这次阿斯达救援魔法队的领军人之一，克里斯。」

没管对方说什么，辛司尔直瞪着克里斯怀中的冰契。

顺着辛司尔可以杀人的视线，克里斯连忙将人塞回辛司尔手中：「别误会！他消耗太多体力，战斗完后我看他直接从空中摔下来，顺手接住而已。」

「辛司尔……」回到熟悉的怀抱，冰契满足的呼了一口气：「好累……」

脸上带着宠溺的微笑，辛司尔将人更往怀里带了带，然后才挺不好意思的对克里斯点头：「痾……抱歉！刚刚态度不怎么好，还是谢谢你，我是辛司尔。」

克里斯有趣的看看两人，吹了声口哨：「真恩爱啊！不打扰你们了！」挥挥手，走回自己的魔法师群善后，没理会身后红了整张脸的辛司尔。

「辛司尔……你看起比较好了！」怀里的人儿直盯着他的脸猛瞧。

「恩……什么意思？」

冰契吃吃的笑着：「你眼里的悲伤和愧疚减轻了许多，是想通什么了吗？」

对于冰契的仔细观察，辛司尔顿时觉得心头暖暖的，不过提到莉莉丝，眼神又暗了暗：「紫若雅说……莉莉丝是自杀的。」

「喔。」

「……你怎么不问了？」冰契的反应太过平淡，让辛司尔感到困惑。

「我知道啊！」眨了眨眼，冰契说道：「我站在你身后，亲眼看到莉莉丝突然冲出来抓着狄诺的手往自己心脏刺去……那时连狄诺都一脸错愕！」

「……」

「莉莉丝既然是镇压者，她就有一定理由这么做，这是她的种族使命，只是我没想到会用这种方式……」说到这，冰契不自觉的往辛司尔怀里蹭了蹭：「我以为你会消极很久……」

从一进屋内，感受到魔法波动，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寻死的莉莉丝吓到，不过回神后的冰契反而更担心辛司尔：他的个性太过温柔善良，又没有看到前因后果，肯定会自责不已，一想到此，冰契就慌的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先将人带出去，看在杀戮中是否可以平稳一下起伏的情绪。

面对冰契担忧的目光，辛司尔选择放松自己紧绷的心：「放心，我没事了。」

「先回去吧！」紫若雅不知何时又变人型，跟在两人身旁。

「辛司尔、冰契！」正要踏出步伐，就被后头的叫喊停下，回身，就看到萨赫尔朝他们缓步走来，身旁还跟着一个斯斯文文的男人，三十岁左右年纪，一双狭长的凤眼微微眯起审视着。

「萨赫尔？你怎么在这？」轻柔的放下冰契，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一边对萨赫尔说道。

「来重新镇压阿斯达魔地的。」

「骑士……挺弱的，该好好训练，魔法师倒还行，没想到还能看见紫晶石剑灵。」旁边那个男人忽然说出口，顿时让萨赫尔觉得尴尬不已，连忙轻咳一声想转移注意力。

你是有啥意见啦！辛司尔额头浮现青筋。

「你又是谁啊？」冰契不满的开口，眼神却飘向萨赫尔询问。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男人不好意思的笑笑：「抱歉！我讲话口没遮拦的，常常不小心得罪人，有得罪的地方还请多多指教。」

辛司尔有些恍神，望着那笑容，竟有几分神似莉莉丝。

「他是安炼，也是我们奎尔山脉玄狼一族分支的镇压者，他族人负责的魔地就在石泉附近，算是我亲戚兼邻居！」拍拍安炼的肩膀，萨赫尔爽朗的笑开：「我们这次是来阿斯达召开会议的，还要讨论关于镇压魔地的事情！」

「你是安炼！」辛司尔和冰契异口同声。

安炼愣了下，语气不太确定的开口：「你们……认识我？」

「痾……是莉莉丝她……」话还没说完，安炼就激动的抓住辛司尔肩膀：「你们见过莉莉丝？她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