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的城池 下——萝卜叶子

作者:萝卜叶子  录入:12-10

“爸爸,爸爸!”车门关了。儿子的脸贴在车窗上,仓皇看着低着头,静静看着他的那张脸,和那脸上凄凉的表情。

对不起,儿子,是我不好,负了你和你妈。怪我吧。请忘了我这个人的存在。照顾你妈,好好过你的生活。

虽然。我是多么高兴和你重逢。可是,是爸爸不好。鬼迷心窍。就是他这么负我,这么背弃我,我居然还是像忠狗一样舍不得离开这个有他的城市。舍不得就这么散了,淡了,再也看不到他了。这样的我根本不配回到你们身边,根本不配再做回你爸,再挽回你妈……

火车就那么开了。

一直望着儿子的脸渐渐的,彻底从眼前消失的余江中终于颓然的,单膝跪倒在水泥地上。

保持那样怪异的姿势良久,良久。

整个火车站过来过往的人们看见无比诡秘的男人跪倒在地上,头伏在自己的膝盖上,头发盖住脸,一下一下的,狠狠的,狠狠扇着自己,一个耳光接着一个耳光。

叫你忘不掉?叫你忘不掉?叫你沉迷?叫你丢不开?余江中我打死你,余江中看我打不死你!打死你……

没人能懂那个男人到底怎么了。

每个人都用讶然的目光一遍一遍看着那个看起来好像有点上了年纪,即使看起来染了风尘,也潦倒,却即使这样失魂落魄的地步也还仍然有种叫人一望过去便忘不掉的味道,的男人。

“妈妈,妈妈,这个伯伯到底怎么了?”一个小女孩扯扯拉着行李杆箱的妈妈,好奇的,害怕问道。

“嘘嘘,”妈妈搂过女儿,小心翼翼地又看了那个举止非常异于常人的男人一眼,赶紧了匆匆忙忙地走过那个人。“宝贝快走,他是个疯子!”

就是听到断断续续的“他,是,个,疯子”这句话,余江中才彻底的醒了。

毕竟,无论如何,他还是想要维系做一个人,哪怕只是普普通通的人的标准,不要做疯子,再迷茫纠结厌倦也要做个正常人,于是,那一刹那,他醒了过来。

第110章

徐冉在手术台已经站了快九个小时了。

终于快要大功告成,他眯了眯眼睛,抿了抿嘴角,利索的缝了最后一针,巡回护士小杜踮起脚,细致的,简直像帮他一颗一颗的汗珠在轻蘸。

徐冉微微的朝小杜笑了笑。

精疲力尽的,任由女孩子帮他解着手术衣背后的系带。

洗完手,抬头看了看那时的时间,是中午一点。

这段时间,他就干脆泡在医院,睡在值班室,也不等主任排班,有手术就上,几次,在美国访学的钟教授找他找不到,直接一家伙打到薛家兄弟那儿,质问这两个残暴的资本家是不是又剥削她的小徐冉了。

其实不是。

是他自己愿意这样,现在好像也只有这样,没完没了的做手术,睁开眼睛就开胸,实在没有一丝力气了就摸上床眼前一黑,人事不省,总好过那些醉生梦死吧,至少自己这也算,救死扶伤。

路过7号手术台,听见里面人声鼎沸。

徐冉一向不喜欢热闹和扎堆的,当然不会凑过去,偏偏有个妹子忽然从里面跑出来,一把拽住徐冉的胳膊,“徐大帅哥,快过来快过来!”

是手术台巡回的初级护士李羽英,人蛮开朗的,就是明朗活泼的有点过了头,瞧这一把拽的,没差点把徐冉摔了个趔趄。

于是徐冉“摔”进了7号手术室。

看见一副很匪夷所思的情景——金博士的手术台上,病人还躺着在,应该是手术结束了,人还麻醉未曾清醒,然后手术室几个年轻的巡回护士,加上胸外科的年轻护士,还有七八个实习的医生,把个金博士众星捧月一样捧在中央,叠罗汉那样一个接一个的做着优美的摆拍POSE,正齐齐咧着嘴对着好几个手机屏幕比二字。

看见徐冉一个倒栽葱堂皇的进来,首先变脸的是金博士。

李羽英虽然线条粗了点,但该察言观色的地方,女孩还是懂的。看见金博士本来笑得花枝乱颤的脸忽然间垮了,就知道自己错了。

徐冉当然再懂不过,赶紧了,摊手,掩住嘴巴打了个呵欠,“不好意思,闭着眼睛走路,没当心,走错了走错了,你们继续,我走了。”

然后像喝醉酒一样歪歪倒倒走开。

金博士最近,春风得意啊。

也是,钟教授不在医院的这一段日子,徐冉和他都拼命埋头做手术。

徐冉这么拼命,他自己心里当然清楚是为什么。可金博士那边,出人头地的心思就重多了。

不过不管目的是什么,可最终就是这样,谁播种的多,谁付诸的辛勤汗水多,谁耕耘的多,当然收获也多罗。

这是自然规律,谁都不是天才,谁也不是傻瓜,况且书能读到金博士那种程度,国内都首屈一指,徐冉必须服气。

金博士越来越找到自己的位置和拿手术刀的感觉了。

好像,有什么不对。

对刚才那种热闹非凡的情形。徐冉敏感的侧耳想了想,又摇了摇头。

或许多心了。

他也知道,金博士那种有点压抑不住的张扬个性,会做这种偶尔有些小出格的事情,很符合博士的为人处事,就像徐冉本人,打死他他都不会做个手术还发个认证照什么的。

太累了。他边走,边感觉到背后两边肾区有点发紧的钝痛。刚想伸手在那不舒服的位置捶几下,可团成拳头的手在空中顿了很久终于放下。

估计,就这小小的,无心的动作在别有用心的人眼里都会变成大有文章。

他无措茫然地举头看了看四周。

这时候自己正在医院外科一楼大厅,从这里可以看到几十层蜿蜒的楼梯,和密密匝匝的流动性的人。

每个人都好像拼命往前走。每个人都好像努力在活。他好像没活在任何人的世界里,可偏偏就是一个这样没有人肯让他涉猎让他可以苟延残喘的世界,偏偏又无时无刻不在束缚着他,让他无法自由呼吸……

远远的,余俊手插在裤兜里,定定看着一个人。

本来以为这一辈子再也不可能,也不会,当然更不愿意见到的一个人。

可是,在父亲临阵脱逃的一瞬间,在他惊慌失措之后陷入了长久的思考之后,他脑子里忽然有了迫切想要见到那个人的念头。

那个人。那个彻彻底底毁了他,不,不仅仅是他,确切的是,毁了他幸福美满的一家三口的一个人。

听陈子墨说过,那个人看起来不错。还是外科医生。顺着这条信息,他首先从最好的医院查起,来到这家医院外科大厅,随手翻了翻放在最显眼位置的外科宣传资料,很轻易的找到了那个身影。

毕竟,想忽略这样一个出挑的人,是多么困难的一样事情啊。

第111章

随着歪歪倒倒像醉汉的徐冉,余俊来到薛家医院的饭厅。

为了能够细细的,不忽略任何细节的观察这个人,他在徐冉斜对角的角落坐下。恰巧坐着的面前还放着一个青翠欲滴的盆栽。

不过他好像防人过了头,徐冉只顾低着头,一个劲儿埋头往嘴里扒饭。好像饿急了。又好像困急了。就那么猛吃几口,然后闭着眼睛小憩一会儿,再吃。

腮帮子一会儿鼓一个包。一会儿在偃旗息鼓。

好久没见了?

很久了吧?

和记忆里的徐冉好像不大一样了。具体有什么不一样,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五官好像长开了。

比停留在记忆里的徐冉明艳好多。

旧时光缝隙里的徐冉是阴郁的,桀骜不驯的,悲伤的,苍白的,善于修饰自己的,洁净的。

这个徐冉也苍白,也悲伤,可是,即使看起来憔悴的可以,不修边幅的可以,乱糟糟一团,但不知怎么的,居然有种好像骨子里透出来的,什么?朝气蓬勃的力量?

太可笑了。

他好像是和以前作别了。

桀骜不驯也好像褪色了,炸毛变成了让人莫名的不舒服的顺毛。甚至,余俊还在那个歪歪斜斜的人食不知味吃着自己面前食物的同时,注意到在那家伙不远处两个人。

两个男人。

具体说,就是穿着打扮一望而知就是教养良好,出身极好的两个男人,年轻的男人。

从徐冉一走进饭厅,余俊有注意到这两人从较远的位置移到距离徐冉近一些的位置。

但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安全的距离。

两个人的注意力就和自己的一般无二,压根就没能从徐冉身上,脸上挪开。

倒是余俊,还得分一小半注意力在那两个男人身上。

余俊咬了咬腮帮子。

脑子里一直循环的放着大学时候,他对那死小子掏心掏肺甚至为他什么都想去做的心情。

为了他能如愿以偿的留到SH,作为儿子的自己使劲儿说服父亲见他,使劲儿想努力帮他,可瞧他小子做的哪里又是人事儿?

是人都不会做的事儿!尼玛你徐冉为什么要做啊!

不是在我心里戳刀子吗?

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一刀,刀刀致命!!!

他恨,他恨,虽然理智告诉他,恨单方面的徐冉并没有用,更何况一个巴掌拍不响,甚至到如今他怀疑这是命。

命中注定绕不过。命中注定这是爸爸,妈妈,他的劫数,躲不开,也逃不过。

就是到最后,到最后一刹那还是功亏一篑。不论怎么样,这个仇一定得报,这口恶气一定得出!

余俊横横心,操起他的家伙。

一升的利是装的牛奶。一口气喝下去保证能灌死你的那种。

一口气就走到闭着眼睛,腮帮子还满处鼓包的小子面前,麻溜拉开牛奶的开口拉环,倒转过去,狠狠捏在纸盒,瞬间,雪白的液体溅了小子一头,一身。

乳汁一样的液体泼溅在徐冉乌黑的头发上,雪白的脸孔上。

他只是麻木的承受着这一切。

好久也没有做出及时的反应,只是过了很久,才伸手,撩了一下湿哒哒的,遮挡住自己视线的头发。

静默一会儿,才用修长的手指轻轻拂了一下自己被白色液体淋得湿漉漉的眉眼,缓缓的,睁开眼睛,静静看着还在施暴的余俊。

余俊手指剧烈哆嗦了一下,忽然失去了所有的力量。

缓缓的,垂下了手,还剩下可怜的小半的纸盒也随之滑在地上。液体溅得满地都是。

薛其正这时已经扑过来,钳住余俊的手腕,并且厉声喊着,“保安,保安,保安过来!”

边说边关切的朝徐冉看过去,满脸挡不住的心疼,傻子也看得出来,何况是不傻的余俊。

呵呵。呵呵。爸爸啊。爸爸。徐冉啊。徐冉。

这又是何苦来着。

不就是男人吗。

徐冉顺便招招手,花点小小的心思,四条腿的蛤蟆他可能弄不来,可两条腿的男人他还不是手到擒拿?

可笑啊可笑,可叹啊可叹!

就是今天在这里被就地正法了,可出了这口恶气,也值当了。可是,当徐冉渐渐站起身,和余俊静静的对视时候,余俊唇边那抹快意的微笑渐渐没了。

虽然,他脸上到处都是任意滚落的液体。

虽然,此时此刻的徐冉狼狈的已经不行,狼狈的已经像只可怜的落水狗,可是,那时候的徐冉的眼神让余俊觉得那样施虐的自己更可怜。

他居然在哭。

认识徐冉多久了,记忆里从来没见这小子哭过。

大学没哭过,毕业吃散伙饭他也没哭过,全世界的人眼泪余俊都见过,他就没见过徐冉的。

他问过小子,徐冉说他天生没泪腺,不会哭。

余俊其实偶尔也会想,徐冉其实也怪可怜的,如果有个人对他好点,可能他会好点,可是,千万那个人也别是他爸啊。

有句话不是说嘛,兔子不吃窝边草。

可这委屈的,忍着,拼命不想让人看出来,可偏偏大滴大滴从眼眶砸出来的,从眼窝一直流到下巴颏上的,这些,猫尿,到底算什么啊。

那个使劲歇斯底里狂吠的那个人好像也给吓傻了。好像也被这样陌生的徐冉给弄晕菜了。偃旗息鼓了。

就这么都傻一个比的一个二个张着嘴傻傻看着徐冉。

画面看着有点眼熟啊。过了好一会儿,脑回路明显不够用的薛家二少才扬手打了一下自己的脑袋瓜。

哎呦呦。不就是始作俑者我嘛,这个地儿,这个时间段儿,拿菜汤汁儿泼了徐小冉一身一脸。

我说哎呀,小徐冉啊,你可怎么这么招神经病啊。

哦,不对不对,哪有人自己骂自己神经的。

我说哥,你倒是放个P啊。瞧你这竖在这儿戳着,看着都嫌碍事!

徐冉只是,太累了。

快累趴下了。

看见余俊那一张依旧憨憨暖暖的脸,他没太多的惊奇。

就好像等这一天已经很久一样。

当被狠狠的,狠狠的,被“削”一顿,用一个老实人特有的方式时候,他只想默默承受着。

以一个深深负罪的灵魂。甚至,潜意识里,希望这样的惩罚能更猛烈些,更残酷些,毁灭性更大一些。

哭,只是因为,忽然想到,依他对余俊的了解,他一定不会放弃他爸爸,即使那个人的背叛已经深入彻骨。

以他对余俊的了解,余俊既然找到这个城市,一定会找到父亲,找到了一定会默默的带男人离开。

这是最好的结局吧。

彼此相忘于一场没有离别的,没有结局的,故事里。

可是,这样的余俊,难道是,难道只是,表示……

旷日持久的坚韧忽然之间溃不成军,一刹那间憋在心里的,压抑着的,很久很久的,都快被自己遗忘了的东西从身体里某处挤了出来,一滴又一滴,一串又一串,又快又急促,又失措又张皇……

第112章

余俊坐在通往回家路上的火车车厢里,不断后退的车窗外的景色苍茫而匆匆。

脑子里一直盘旋着徐冉流泪着狼狈的脸,他简直要疯了。

而相同的时间,不同的地点,当恍恍惚惚的徐冉抬头,发现自己居然在无知无觉的情形下步入院长和他曾经共同的家门口,那醒觉的刹那,他简直了,也要疯了。

脑子里恢复的第一个意识是,逃跑,快逃!

可是,随之而来的念头却是,好想见一面,想见,想见,想得都要疯了。

太忙,不,简直是暴虐的自我折磨,让自己连见缝插针时间思念一个人的空隙都缺乏。可一空下来,忽然发现,他有多么想那个人。

总以为,自己是个清冷淡漠的人,总以为自己爱的不够,对那个人永远达不到爱得浓烈的地步,可这一刻,从身体的四面八方,源源不断奔跑而来的,强烈的情感到底是什么?他该如何自持?

一直呆呆的,停留在他和他曾经家的门口,手指一直攥着,伸出去,停在空中,收回了复又伸出,即将叩门的时候又瑟缩的收回,垂下,又渐渐的探出去,周而复始……

而不知时候,徐冉背后站了一个人。

讥诮的嘴角,淡淡的,没有一丝感情色彩的眼神审视着那个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背影。

瘦到不能再瘦。一看就知道没好好吃饭,没好好睡觉,没好好照顾自个儿。

风都刮得倒的猴子样,即使他余江中都不屑看到这副鬼样的地步,但还是一言不发的盯着那个背影看了很久,很久。

久到余江中忽然想,原来爱一个人就是这样啊。

即使有一天,即使抛弃一切,都丢不开这一个人。

即使失去一切,也不肯失去这一个人。

即使没有底线,还是要爱。

即使忘了自己,也忘不了这一个人。

于是,爱着那样的人的自己终于也算没白活了一场对吧。

可是,即使这样,也不能原谅。

原谅那个人的离开。

所以老余终于迈步走到门边。

懵懵懂懂的徐冉也终于听到了背后的动静,慌乱当中回头,两双眼神碰撞着。

瞬间,徐冉听到自己心脏在胸腔发出砰砰砰砰砰砰的错落无序的杂声。

跳得太急促太慌乱,乱到他简直要跑掉的地步,可是太痛了,这种跳的法子,他有些告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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