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则大有不同,每日虽然还是一碗清粥、一碗大杂烩,可粥和菜里面的内容却大有变化。
原本粥里只有大米一种,清汤寡水,一碗粥清亮得能照见人影,而现在除了大米粥,还有粳米、粟米、糯米等等,粥里的内容丰富许多,汤汁浓稠,粥碗能立住筷子,里面的米粒能冒出碗边,偶尔还能多些花生、红枣之类的东西。
晚上的烩菜就更为丰富,天天都能吃到两块肥瘦得宜的烧肉,连鱼虾都能常常看见。
将士们都知道军中来了一位新大厨,就是他跟李忠软磨硬泡,提高了军中的伙食待遇。
杜益山哭笑不得,要多几个像方云宣这样的大厨,一场仗打下来,国库里的银子都得花塌了。
方云宣却不以为然,吃不好哪能打胜仗?再说这些士兵有许多都在病中,每日住在十几个人的营帐里,天气又闷热潮湿,体力消耗又大,本来身体就吃不消了,要是吃的方面再跟不上,每天清汤寡水,顿顿稀粥、咸菜,没几天人就得垮了。
所以,这方面的银子,是省不得的。
杜益山坐在桌案后,想起方云宣前些日子跟他一样一样的算帐,不由露出一点久违的笑意。
方云宣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恶战,过去几场遭遇战,在人数上他们就占了很大优势,未战先胜,自然是轻轻松松的就过来了。可再往后,恐怕就没那么容易了,真正的战争是极其残酷的,哪里还容得方云宣如此从容的去做什么热汤热饭,真打起来,所有辎重都要随时抛弃,轻装简行,直捣黄龙,有时连锅灶都是要扔了的。
战争,永远都是以胜利为目的,这些士兵过的如何,吃不吃得饱,死了多少人,都不是兴起战争的人会去考虑的。
第73章:水阻路
杜益山抚着额头,轻轻揉了揉额角。
方云宣从外面进来,一眼看见,连忙急步走到杜益山身边,轻轻探了探他的额头,没有发热,又撩开他衣襟细看,见杜益山胸前的肌肤光滑细致,身上也没有长红疹,这才长出了一口气。
军中已经病倒了许多人,方云宣每天熬一碗清热解毒的汤药给杜益山喝,生怕他也病倒了。
杜益山由着方云宣在他身上忙活,见他放了心,才笑道:“怎么?看够了?”
方云宣一下胀红了脸。他此刻就扒在杜益山身上,双手揭起他的衣领,弄得他大襟敞开,露出胸前一大片蜜色肌肤。而自己则倾着身子,正目不转睛地盯着杜益山的胸口瞧。
连忙退开一步,与杜益山拉开些距离。
杜益山一把拉住,握着方云宣的手,悄声问他:“好不好看?”
方云宣还没回过神来,听杜益山问他,竟然鬼使神差似的点了点头。
杜益山肩宽背厚,胸前背后的肌肉鼓胀结实,腰线上两条斜肌,衬得他腰身厚实,矫健有力,像豹子一样流畅漂亮。
杜益山不由轻笑,许多烦恼都烟消云散,那笑容越扩越大,他终于忍不住,搂着方云宣大笑出声,“你啊,可真是……”
该说他实在好呢,还是说他被色所迷好呢?
方云宣也笑起来,反正也丢了脸,干脆占个便宜再说。顺势往杜益山怀里摸了两把,笑道:“既然看见,没有不下手的道理。”
两人笑闹一阵,就听外面有脚步声响,方云宣急忙退后,垂手立在杜益山身后。
来人脚步匆匆,快步进了营帐,急声叫道:“将军,不好了。”
苏密气急败坏的闯了进来,张口就说不好。杜益山轻斥一声,问他何事惊慌。
苏密脸色发白,“我们带来的水不多了,士兵们去找水源,谁料他们喝了山涧里的泉水,全都口鼻冒血,不治身亡!”
杜益山大吃一惊,“喝了泉水怎么会死人?”
苏密捶胸顿足,恨道:“定是那肖冠成撤到对岸时,派人在泉水中下了毒。士兵们谁都没有防备,去找水时发现了这眼泉水,水质清亮,看着也干净,取回来喝了,才发现有毒,幸亏察觉得早,只损失了几个兄弟,我已下令将所有泉水倒掉,以免再有人中毒。”
杜益山忙跟着苏密出来,赶到营外查看,中毒士兵的尸体已经就地掩埋,天气炎热,若不赶快处理,尸体很快就会腐烂,万一起了瘟疫,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军中人心惶惶,粮食等物可以等着朝廷补给,可水却是要依靠当地的水源的。如今他们在燕赤河边扎营,背后靠着高山,山中丛林密布,地势险要,惟一发现的水源地,却被肖冠成下了毒,能看不能喝。
人没了水喝,只能坚持五到七天,他们带来的净水已经不多,再要找不到新的水源,他们这五十万人,就只能等着活活渴死了。
杜益山派人安抚军心,一面让老六带人去找水源。
老六骑马走了一天,回来时愁眉不展,山林深处里尽是湿地沼泽,有几处净水,却都是有毒的,人不能喝。
众人听了,更是发愁,若再往远走,那真的是远水解不了近渴,这么多人要喝水,运送就是个大问题,若是抽调大量兵力去取水,万一肖冠成趁机偷袭,他们可就首尾难顾,只能被动挨打了。
到了晚间,方云宣与伙头军做了晚饭。净水有限,杜益山已经下令让所有兵将把能喝的水都集中起来,分做几份,由专人分发到每个士兵手里。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多拖几日,军心就得乱。
杜益山愁眉不展,苦苦想着对策,退兵是绝不可能的,惟今之计,只有下令强攻,夺下石桥,渡过燕赤河,直取天王府。
杜益山召齐众将,商议如何攻打燕赤河。
月上中天,万籁俱静,杜益山站在沙盘前来回踱步,问苏密此处行船是否可行。
帐外突然传来一阵嗡嗡声,开始声音不大,帐中众人也没留心,那嗡嗡声越来越大,渐成聒耳之势,苏密喊声:“不好!”
急忙奔出营帐,大声喝道:“所有兵将速速回营帐躲避,快!快!”
他一语未了,就见营帐外乌压压一片,如旋风过境一般,掠过一团黑雾。
众人大吃一惊,不急细问,那黑雾已经袭了过来。苏密不及细说,急忙将众人推回营帐里,拿石头压紧帐角,又叫:“千万别出去,是毒虫!”
帐外不断有士兵的惨叫声传来,众人听得揪心,也不知到底是怎么回事,就见苏密满脸惊恐,浑身直抖,每声惨叫传来,他都要吓得一个激灵。
过了足有一顿饭的工夫,那嗡嗡声响才渐渐消失,众人出来一看,就被眼前的惨相惊得说不出话来。
营地里七倒八卧,死了许多士兵。这些人倒伏在地,七孔流血,脸上的表情狰狞恐怖,手掌抠进泥土里,显然是死前经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挣扎。
更可怕的是,这些士兵身上满是咬痕,红色疱块布满全身,尤其是肌肤裸露的地方,几乎已经没了一块好皮肉。
这,这是被毒虫咬的?
众将官惊疑不定,什么毒虫这么厉害,竟能把一个人活活咬死?而且还不只一个,细细一点,竟有上千士兵横死。
杜益山问苏密,苏密抹了抹头上的冷汗,缓了几口气,才算找回些许镇静。
“这是肖冠成养的毒虫。朝廷几次攻打南缰,都是败在这小小的虫子身上。”
苏密指着对岸,恨道:“幸亏这些毒虫只能晚上出来,否则我们连扎营休整的时间都没有,就要被这些虫子逼得退兵了。”
这些毒虫都是肖冠成手下的巫师所养,也不知是什么虫子,听苏密提起,能抓住的毒虫都是些似蚊非蚊,似蝇非蝇的东西,虫身有纽扣大小,尾部长有毒刺,只要被那毒刺扎着,立刻就会中毒身死,而且过程极其残忍,有些士兵中毒不深,也因为挨不过那种万虫噬心的痛感,而挥刀自尽了。
“若凭真刀真枪,十个肖冠成也不是我们的对手,都因为这道燕赤河易守难攻,他又隔三差五的放毒虫过河,扰得我们没有一时安宁,士兵们还没来及上阵杀敌,就被毒虫咬死了。”
苏密恨得咬牙,“杜将军,标下请令,明日率兵攻打燕赤河!”
杜益山当即允诺,分兵布阵,只等明日强攻过河。
如今的情势对杜益山他们已经极为不利,没有水源,一到晚间就有毒虫侵扰,军医束手无策,也查不出士兵们到底中了什么毒,又该用什么药物救治、预防,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被咬士兵痛苦哀嚎,活活等死。
军中士气大降,再这么等下去,只有死路一条,惟有强攻燕赤河,寻一条生路了。
第二日天还没亮,贺双魁便领一队精兵,悄悄登上石桥。与此同时,苏密也带大队人马,从河东岸上船,直取西岸。
这座石桥连接燕赤河两岸,用巨大石墩砌成,还算宽阔,能容三人一马并排通过。
贺双魁领着一万精兵,右手握着长刀,左手挽着盾牌,一步一步慢慢往前摸索,走了不到十丈,对面一声哨响,跟着羽箭齐发,无数弓弩就像蝗虫过境一样飞了过来。
耳边传来箭头划破空气的轻响,贺双魁急忙拿盾牌抵挡,护在身前,强攻了几步,盾牌就被羽箭扎穿,举起手中的长刀挥砍,拨掉羽箭继续前行,还未到对岸,肖冠成就下令扔下滚木巨石,无数巨大圆木从天砸下,一万精兵避无可避,纷纷跳水逃生。
苏密这边也没讨了便宜。
杜益山让人连夜砍竹子,扎木筏,载士兵们过河。谁料刚过江心,对岸就有大片羽箭飞扑而来,苏密喝令回击,船上的弓弩手也搭弓射箭,无奈水流太急,弓弩手站在木筏上,被水流带的身形摇晃,有人被晃得连弓都拉不开,更别提什么准头了。
弓箭射到对岸,连肖冠成的衣角都射不着,肖冠成得意洋洋,多少长安国的兵将前来,都败在燕赤河这道天险上,杜益山不知好歹,这次,定要让他们有来无回,全都扔进燕赤河里喂鱼。
肖冠成令人备下火炮,直对江心,无数火炮袭来,在河中激起漫天水花,不少士兵被火炮震落船下,被湍急水流一卷,再也没了踪影。
五十万大军倾巢而下,有勉强攻到对岸的,也被肖冠成领大军砍杀,短兵相接,战马嘶鸣,无数兵将倒下,燕赤河边被染得一片血红。
肖冠成眼望着河水中飘起一具一具的浮尸,不由哈哈大笑:“想攻破南缰,简直是痴心妄想。要想抓我,就让你们那狗皇帝亲自来南缰送死吧!”
这一场仗从天明打到天黑,一轮跟着一轮的士兵顶上去,却怎么也攻不过燕赤河去。
强攻不破,损失惨重,杜益山命人鸣金收兵。
打扫战场,一点人数,一场攻防战下来,就死了数万士兵。昨日还在一起吃住的同袍兄弟战死沙场,营中一片悲愤,所有人的心情都跌到了谷底。
把死去士兵的尸体打捞上来,受伤士兵抬下去医治,杜益山心头沉重,回了营帐,苦思对策。
第74章:药王深谷
前路受阻,没有水源,晚间又有毒虫侵扰,杜益山的大军已经到了绝境。
众将官商议,如今别无他法,只有退兵了。
“不行!老子打了这么年仗,还从没败过,让一条河沟和几个虫子吓得退兵?丢不起那个人!”
“营里的水只够几天食用,还有那些打不死、防不住的毒虫飞过来咬人,攻不过河去,我们再留在这里,只有等死了,你说,不退兵还能怎样?”
“这……反正不能退!”
商议一气,众将各执一词,分作两派,吵成一团。
杜益山望了望李忠,李忠苦笑一声,冲杜益山摇了摇头。
此次南征皇帝寄予厚望,若是没有攻破天王府,抓到肖冠成,皇帝那里怕是不会善罢干休,即使退兵回朝,他们也没有好果子吃,轻则说他们治军不利,问罪受罚,万一皇帝动怒,将他们这些人开刀问斩也是极有可能的。
杜益山喝住众将,“全都住口!此时不想想如何脱困,还要在这里逞口舌之快,亏你们都是久经沙场的老将,一场败仗就露出这等嘴脸,背地里吵得不可开交,于战事有何益处?你们还有何面目吃朝廷的俸禄?”
众将噤声无语,全都耷拉了脑袋。
是啊,这会儿说那些没用的管什么,还是想个可行的办法才是真的。他们在这里瞎吵吵,不是白耽误工夫么。
杜益山想了半晌,既然不能退兵,惟今之计,只有取道别处,想办法绕过燕赤河,攻到对岸去。
苏密听了杜益山的话,不由连连摇头,眉头皱得拧起了疙瘩,“要想绕过燕赤河,直接到达西岸,倒也不是不可能。只是……”
众将听说有别的出路,全都来了精神,纷纷斥道:“有别的路可以直取天王府,苏将军怎么不早说?害我们损兵折将,吃了这么大亏。”
苏密急忙站起身,解释道:“不是我不说。只是那条路也是死路一条,竟比强攻燕赤河还要凶险,我说与不说,也没什么差别。”
“话怎么能这么说!我们都是外地来的,只有苏将军常驻南缰,最了解这里的风土民情。有什么事情你都要如实说出来,我们才好商议对策才是。”
苏密叹了口气,只好一五一十说了:“燕赤河横穿南缰,贯通南北,要想绕行,只有从下游水势较浅的地方穿行。再往西南方向走上三天,就可到一处弯道,那里水势最浅,河道也窄,没下雨的时候,大军只要淌水就能通行。”
不能他说完,就有将官急道:“那还等什么?从那里过去,到河西岸自然能够找到水源,肖冠成总不会连自己家门口的泉水都下了毒吧。”
苏密直摇头,连说:“行不通!若是能行,朝廷几次派兵,也不会无功而返了。”
众将忙问缘由,苏密苦笑一声,叹道:“要想从弯道处穿行过河,必须要经过药王谷。药王谷可不是好过的……那里丛林密布,瘴气横生,普通人进去,连喘口气都会被瘴气毒倒。谷主的脾气更是古怪,不许外人进谷,谷中布满机关埋伏,还有无数毒蛇、猛兽,凡是擅闯药王谷的人,竟没有一个能活着出来的。南缰里的人提起药王谷,竟比提起阎王殿还要害怕。想从那里过去,绝对不行的,不行……”
杜益山权衡利弊,问苏密道:“那药王谷中有多少人?”
“不知道。谷中的人从不与外人接触,只有无数传闻传得会声会色,说那里的谷主擅长岐黄之术,能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还精通兵法,是位世外高人。至于谷中有多少人,谷里是什么样子,竟没一个人能说清楚。”
杜益山似信非信,又问:“道听途说,多半有水分。不知苏将军可曾派人去谷中探过?”
苏密一愣,药王谷被人传的神乎其神,普通人一听就吓住了,前几次朝廷派来攻打南缰的将领,只被肖冠成的毒虫一吓,就吓得魂都没了,听他说起药王谷的事,竟是连试都不敢试,就请旨撤兵,被鬼追似的逃回了京城。
说起来他在南缰住了这么年,竟也被谣言唬住了,全忘了眼见为实这句话。
不由面露赧色,答道:“没有。”
杜益山细细思量,如今攻城不破,又有毒虫侵扰,再在这里扎营,情况只会越拖越糟糕。
士兵们伤亡惨重,连干净的水都快喝不上了,此时正是七月,天气炎热,再这么拖下去,一旦饮水断了,士兵们心生不满,非造反不可。
与其在此等死,不如取道药王谷,一来可以躲开毒虫,二来也可以寻找新的水源地。最重要的是,如果通过了药王谷,就可以偷偷渡过燕赤河,直接进到肖冠成的老窝里,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打他一个措手不及。
谋划好了,杜益山轻轻点了点沙盘,即刻下令道:“司马将军,你带一队精兵留守此处,营帐不拆,所有辎重都留在此处,装作大军没有撤离的样子,用障眼法骗过对岸的肖冠成。我与其余兵将悄悄撤离,往南直取药王谷,务必找到出路,在十日内渡过燕赤河,直接攻打天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