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宣苦笑一声,他低下头,细细想着若是他真的失去了眼前这个人,他要如何是好。痛苦的利齿咬住了方云宣的心,他心头绞痛不已,再抬起头时,不由喉间哽咽,声音也哑了,笑容再也伪装不住,他哆嗦着抱紧手臂,惨笑道:“若是没了你,我怕我会活不下去。”
若是没有在一起过也就罢了,这几个月的相处,是杜益山告诉了方云宣什么是体贴和爱恋。这份爱恋太过可贵,也太过甜蜜,得到后再失去,方云宣怕自己真的会支撑不住。
男人之间的爱情是没有保障的,不只因为没有可靠的法律凭证,还因为他们的关系是被世人所不齿的。
前一世时就是如此,方云宣对待爱情没有坚定的信念,因为根本不可能,所以他选择不相信。
这一世恐怕还是如此,无论自己会多痛苦,方云宣也不想让这番话成为杜益山的负担,他忙又解释道:“不,不是,我没有赖着你的意思,你喜欢我们便在一起,多一天我都觉得满足。你若是不喜欢,随你娶妻还是怎样,我都不会怪你……我……唔……”
一个亲吻落下又离开,方云宣还愣征着,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杜益山又气又笑,伸出拇指轻轻抚摸方云宣沾湿的唇瓣,恨道:“你啊,可让我如何是好?”
亏他在这里想方设法,拼了命的要去弄那一纸婚书,这个人,却到如今还不信他。
又恨上来,杜益山往后仰身,斜倚在围栏上,合上双眼,假意怒道:“我还没气完呢。”
又轻笑道:“你不是说你长得丑,怕我下不了嘴么。你来吧。今日是你理亏在先,于情于理,都该你主动一回,向我陪个不是。”
陪不是?怎么陪?看杜益山这副大爷似的架势,这是要自己主动亲他?
方云宣瞪大了双眼,看着眼前一张俊脸,心里纠结半天,终于还是狠了狠心,慢慢凑上前去。
他不是不想亲,实在是不会亲,想主动都主动不起来。硬着头皮厮磨,嘴唇轻轻碰触,只觉温软的触感渐渐扩大,心跳不由自主的快了。
彼此的气息混在一起,方云宣的呼吸越来越急促,杜益山有意戏弄,伸手环住他的腰,轻轻摩擦,一面收紧手臂,将方云宣整个人圈进他怀里。
方云宣心跳得厉害,整个人都慌了,手抖脚软,连站都站不稳。
轻轻碰了碰便快速退了回来,这一吻快得吓人,方云宣长长的呼吸一口,自己也好笑起来。
深深吸了口气,方云宣伸手揽住杜益山的肩头,又重新吻了下来。
这一次的亲吻比上一次甜蜜得多,方云宣没什么技巧,但胜在有一颗足够喜爱的心,他像每一个陷入情网的爱人一样,用心的亲吻,直到两个人的呼吸缠绕在一起,空气里的温度逐渐升高,杜益山紧紧箍住他的腰,将他压倒在身下。
方云宣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挣扎出来,杜益山坐起身,笑着看方云宣一脸狼狈,心中一片柔软。
这样下去有点危险,方云宣慌忙站起身,看了看窗外的明月,“这会儿月亮还没下去,还算十六,我做一道佛手酥给你添寿。”说着话就逃也似的往外走。
杜益山也不敢逗得太狠了,笑着应了一声,跟方云宣去厨房。
方云宣觉得抱歉,把厨房里的能做的都给做了,满满当当的摆了一桌子,让杜益山可劲儿吃。
杜益山更喜欢看他为自己忙碌的身影,方云宣忙了一个晚上,杜益山已经觉得满足,对这些美酒佳肴倒没了什么太大的兴致。
近年关时,韦重彦从京城回来,在京中呆了大半年,事情一有了消息,他就立刻赶回广宁。
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赶回归云山庄时,已是大半夜。
皇帝已经答应杜益山的请求,年后便会派人来广宁宣旨,令他去南缰平叛。
韦重彦将蔡明礼的亲笔书信交给杜益山,愁眉不展,叹道:“朝中越发乱了,严荆那老贼把持朝政,排挤清流,内阁中几位辅政大臣的权利被他一削再削,此次平叛,蔡大人那里怕是有心无力,帮不上忙了。”
打仗不比别的,前方奋战是一方面,后方补给也同样是很重要的部分,若是严荆从中做梗,在他们去南缰平叛的时候动动手脚,哪怕只是压下一个月的粮草不给,对他们这些在前线卖命的将士来说,都会是致命的灾难。
杜益山听韦重彦详细说了京城中的境况,心中也发了愁,如果真像韦重彦说的那样,他们此行真是凶险万分,不仅要对付南缰的强敌,还要留出三分心思应付朝中的女干臣,提防他暗中捣鬼。
打开老师的书信,杜益山从头到尾细细瞧了一遍,不由会心一笑,刚才的愁绪也渐渐消散。
杜益山心中有了底,他收起书信,安抚韦重彦道:“这趟多累你了,一路劳乏,改日我一定做东,为你接风洗尘。”
韦重彦见杜益山刚才还一脸愁容,可看了蔡明礼的书信后,却变得气定神闲,显然是已经胸有成竹。纳闷道:“蔡大人信里说了什么?离京时他只说这信一定要交到你手里,你看过自会明白。”
杜益山笑了笑,轻声对韦重彦道:“当今万岁又岂是良善之辈,严荆这样放肆,是他自己找死。身为九五之尊,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
韦重彦心念一动,左右看了看,悄声道:“难道?”
杜益山笑着点头,“皇上与严荆之间已经起了嫌隙,老师信里说的明白,姑息养女干,是为了一举铲除。严荆虽是皇上的亲舅舅,有拥立之功,可这些年他不知收敛,一味狂妄自大,在京城外圈皇庄土地养马,府内建九重院落,逾越之事数不胜数。他如今的势力越来越大,连皇帝的旨意他都敢违拗。皇上看在眼中,心中怎么会不恼恨?”
韦重彦也细想了想,一拍大腿,笑道:“是了,我说怎么几次见驾,都看见严荆那老贼吆五喝六的,皇上那样疑心重的人,对此都视而不见。原来如此,看来我这次的差事办的这么顺利,严荆倒是帮了大忙。皇上莫不是想借我们的手,除掉这个女干佞小人?”
杜益山站起身,将手中书信就在燃着的灯火前,看着它烧成灰烬,“我谨言慎行,皇上都要起疑,何况严荆这样大胆,除掉他只是早晚的事了。”
又对韦重彦道:“皇上想如何处置严荆,我们不必理会,只要他们不害到我们兄弟头上,其余的我们大可以见机行事。”
韦重彦点头称是,杜益山又问他蔡明礼的身体如何,京中还有没有什么异动。韦重彦一一答了,一直聊到后半夜,两人才各自回去休息。
南缰平叛的事已经定了,调兵遣将,筹措粮草,等朝廷做好准备,年后皇帝就会来广宁府宣旨。
杜益山不知此事该如何向方云宣开口,他若是知道自己要用如此极端的方法去换一纸婚纸,让天下人来承认他们的关系,非跟自己翻脸不可。
杜益山还真有点害怕,一拖再拖,怎么也说不出口。方云宣性情温和,对自己也是一等一的好,可就因为太好了,杜益山才不想看到方云宣生气难过。
方云宣这个人,是轻易不生气,但生起气来吓死人。
第58章:遭人陷害
就这么拖了几天,眼看到了年底,腊月十一这日,杜益山在食锦楼设宴,给韦重彦接风洗尘。
众人欢聚一堂,杜益山带着韦重彦和老六早早就来了,到楼上雅间坐下,等贺双魁等人到了,众人入席。
方云宣与韦重彦许久不见,自然有说不完的话,韦重彦听他说起前些日子陈兴排挤食锦楼,差点挤兑得方云宣关门歇业,不由气得拍了桌子,喝道:“活腻歪了,连我韦重彦的兄弟都敢坑!”
众人都笑,方云宣也笑道:“你跟贺大哥倒能拜个把子,怎么说出的话来一模一样?”
贺双魁站起身,揽着韦重彦,一定要与他浮上一大白,表表知己之情,两人勾肩搭背,捧着酒坛喝了个痛快淋漓。
众人喝酒谈笑,正乱着,楼下突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响,跟着就有桌椅碰撞和碗碟碎裂的声音,小米跌跌撞撞的跑了上来,喊道:“师傅、师傅,不好了!”
方云宣在屋中就听见动静,急忙出了雅间,往外一看,只听“哎哟”一声,小米被人一脚踹翻,倒在地上。
方云宣大吃一惊,食锦楼内外站满了衙役,有两个人压着小米的胳膊,将他绳捆索绑,拖到了楼下。
方云宣冲上前去,拉住衙役,急道:“这位官爷,我这食锦楼做的是正经生意,你们跑到我店里来随意抓人,怎么也要给我一个说法吧!”
衙役们素来霸道,不管不顾,甩手就推了方云宣一把,骂道:“你算什么东西,也来多管闲事!”
方云宣向后闪身,错身躲开,又揉身向前,狠狠擒住那人的胳膊,喝道:“我是食锦楼的掌柜,你无缘无故抓我的伙计,算什么道理。”
那衙役闻言,反倒笑了,瞪着眼睛指着方云宣,回头叫人:“兄弟们,把他也给我抓起来!”
衙役们听令行事,一拥而上,挥动手中的铁链,就要把方云宣也索上。
杜益山和贺双魁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见这群人如狼似虎,这半天连句人话都没有,只知道胡乱抓人,急忙出了屋子,喝命他们住手。
衙役们个个都是横的,听见有人敢对他们呼来喝去,全都竖起眉毛,想瞪眼骂人。
刚把架势拉开,一眼看见杜益山出来,衙役们全都蔫了下来,广宁府里谁不认识杜益山,换了一副嘴脸,打千儿问好,见礼道:“候爷,小人们不知候爷在此,惊扰了您的雅兴,真是该死、该死。”
杜益山问怎么回事,领头的衙役不敢隐瞒,照实说道:“广宁首富李大山状告食锦楼,说他们这里的饭菜吃坏了人,知府有令,着人犯到堂。我们也是奉命行事,才来请方掌柜到知府衙门走一趟。”
众人都吓了一跳,饭菜吃坏了人,对一个酒楼饭铺来说,这可是天大的罪名。
方云宣也懵了,他做菜一向谨慎,道道工序把关极严,所有食材也都是当天买的鲜货,没有一样不新鲜,怎么会吃坏了人呢。
衙役们互相看看,他们抓差办案,奉的是朝廷的王法,不管谁来,这差使也不能不办。当下也不多言,把铁链往方云宣脖子上一绕,拉了他就往外走。
官府抓人,又是知府亲自下令,杜益山也不能明着阻拦,眼睁睁看着方云宣被人抓走,心里又恨又急。
韦重彦等人哪压得住性子,就要冲上前救人,贺双魁更是忍不了,大喝一声,已经到了索方云宣的官差跟前,挥手就是一拳,那衙役吓得一缩脖,杜益山急忙拉住他,制住贺双魁,又对韦重彦等人道:“全都住手!还嫌不乱?”
杜益山气势惊人,众人全都吓住了,贺双魁被杜益山捏着手腕,急得跳脚,骂道:“放开我!谁他妈这么缺德,这不是冤枉人么?食锦楼的饭菜我一天吃八回,怎么不见把我吃坏了?”
杜益山安抚众人,让贺双魁不要着急。
这里面一定有鬼,杜益山快速想着种种可能以及应对之策,劝贺双魁道:“贺老板先回去,我跟着云宣去府衙,看看到底怎么回事,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我们才好想办法解决。”
如今也别无他法,贺双魁想了想,他身份特殊,这时候要是强出头,闹起来,只会给方云宣添麻烦,什么忙都帮不了,反而害人。
憋屈得暴叫一声,贺双魁带人先回了鹤鸣帮,临行前嘱咐杜益山,有了消息一定要告诉他一声,别让他着急。
杜益山让贺双魁放心,出了食锦楼,领着韦重彦和老六,跟在衙役们后面,一同去府衙。
广宁知府马成安已经升坐大堂,一张脸面沉似水。衙役们将方云宣推搡上堂,马成安一拍惊堂木,喝问道:“方云宣,你可知罪?”
方云宣到现在还糊涂着,什么吃坏了人,食锦楼里出来的饭菜,是绝不会出这种事的。
方云宣昂起头,高声言道:“草民无罪。”
马成安哼了一声,叫师爷将案件情由重新讲述一遍。
方云宣仔细听着,此时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原来是今日午时,广宁首富李大山家里从食锦楼买了一桌席面,由小米与另一个伙计亲自送到他府上。这也是常事,自从食锦楼开业,送餐入府的事每日都有十来家,再平常不过,因此谁都没有留心。哪料才过正午,李大山全家就上吐下泻,最小的儿子更是口吐白沫,昏迷不醒。
李大山这才慌了,忙请郎中来诊治,全家人都诊了脉,郎中就问他们可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这日正是小儿子的生辰,因为他最喜欢吃食锦楼做的点心,李大山才特意订了这桌席面,给孩子过生日。吃之前还好好的,吃之后就出了事,前后不到一个时辰,怎么想都是这桌席面的问题。
李大山气急了,让两个家人带着吃剩下的饭菜,前去府衙告状。
马成安听了李大山的话,也大吃一惊。他与方云宣有过几面之缘,印象一直不错,食锦楼开业的时间虽短,但从没听人说过他家的饭菜出过什么问题。一提起来都是齐声夸赞,马成安也吃过几回,菜品精致,食材等物也很新鲜,哪有半点问题。
李大山恨疯了,他最小的孩子才四岁,早上还活泼蹦跳,高高兴兴的绕着自己来回玩闹,如今真是才一顿饭的工夫,就躺倒在床上晕迷不醒。那是他的老来子,平素就宠爱,从来没受过半点委屈,看着孩子生病难受,李大山心疼得不行。
孩子是吃了食锦楼的点心才病的,李大山深信不疑,他现在恨透了方云宣,恨不得把他撕碎了,方能消恨。
逼着马成安即刻升堂审案,今日不把方云宣抓起来打死,李大山誓不罢休,
方云宣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也是惊疑不定。
马成安让人拿过证物,“方云宣,你看看此物可是出自你的食锦楼?”
证物便是李大山家吃剩的残席,方云宣细细辨认,点头道:“确实是食锦楼做的。可在下可以保证,食锦楼每日进的食材都是新鲜的,现做现卖,绝不会吃坏人。”
李大山跪在一旁,闻言啐道:“你说吃不坏就行了?我家英哥儿还在床上躺着呢,家里一下子吃坏了十来口人,都是吃过中午的菜才出的事!下人们都没事,只有吃了菜的主子们出事,还不能证明你这饭菜有问题?”
马成安又让人将食锦楼的伙计都带上来,问:“今日是谁去李府送的席面?”
小米哆里哆嗦磕了个头,颤声道:“是小人送的!”
马成安一拍惊堂木,喝道:“这些饭菜只经过你的手,说,是不是你从中做了手脚?”
小米人都吓傻了,好半天才缓过劲儿来,急得跪爬两步,连声道:“没有,我没有!我们是两个人送的,中间都没分开过,要是我动了手脚,另一个伙计哪会容我?我是冤枉的!这肯定是有人栽赃陷害,故意冤枉我们食锦楼!”
马成安大喝一声:“菜是你们食锦楼做的,又是你们食锦楼的伙计亲自送到李府,这中间无人动过这些饭菜,你说有人陷害,是谁?难道是李大山自己毒害自己?再反过头来污告于你?简直荒唐!”
没一时又有差人过来,向马成安禀道:“大人,现从食锦楼中查出一筐腐坏的鱼虾,证物在此,请大人过目。”
公堂下走上两个衙役,抬了一竹筐东西上来,揭开竹筐一看,果然是满满一筐腐坏变质的鱼虾,味道又腥又臭,一打开遮盖的蒙布,那味道便四散开来,顷刻便散满公堂。
方云宣急忙叫冤,今早买进的蔬菜、鱼虾都是他亲自检看过的,绝对新鲜,怎么食锦楼中会突然查出这么一筐变质的鱼虾呢?
马成安一拍惊堂木,问方云宣证物在前,还有什么可狡辩的,让他从实招来,是不是为图便宜,所以买了劣质的食材给客人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