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可怎么办,要真进来了,他的景昀一定会被看光!急得走来走去,却也想不出什么对策,索性大喊起来:“不要进来,不要进来!你进来语沪就生气了!”
暗愕然,不过最终还是没有进去,只当他在闹别扭。他还这么有力气,可见少主是安全的。
听见脚步声远去,语沪才松下一口气,蹑手蹑脚接近睡去的景昀。
“景昀景昀~”小声地叫着,既想叫醒他,又怕他醒来,内心混杂不堪。
吃过亏,景昀很是警觉。猛地睁开眼,惶然间看见语沪,吊起的心放了下来。“你怎么进来了?”
略显拘束地从桶中站起,不顾自己不着寸缕,浑身还滴着水,迈将出来,利索地套好衣服。
衣服沾在身上一阵黏腻,但是比起让他人看到自己的身体,这点就不算什么了。
尴尬不已,强压下心里的不自在,讪讪地看着语沪。
语沪微闭眼,敛下眸光中的异样,再睁开时又是一脸天真无邪。“没有,语沪等了很久,景昀都不下来,就来找景昀了呀~”
绞绞手指,一脸无辜。
景昀无语,骂不得,打不得,只能闷死自己了。“我只是睡着了,没事。你吃过了?”边说边走,走到桌旁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坐下。
“嗯嗯嗯!”猛点头,讨好地笑:“语沪很乖哦~爷爷不在,语沪也能照顾自己的~”爷爷是照顾他起居的老奴。
微微颔首,景昀笑得宠溺。“是,很乖。”
见景昀笑了,语沪贴近他,蹲在他身侧,天真地仰起头,看着他,像是看着心目中的神祗。“那语沪要奖励~景昀给不给嘛~”
“哦?奖励?语沪想要什么?如果我办得到,一定送你。”难得语沪也会想要礼物,说什么也得满足他。
语沪的大眼扑扇了下,忽然站起身来,在景昀身上洒下一片阴影。
景昀一阵怔愣,不知不觉他已经把语沪矮化了吗?原来他站起来的时候,竟会比自己高出不少。做了他两年多的“爹”,还当真把他当自己孩子了,呵,可笑。
“语沪想要——”
他的话拉回了景昀的思绪,可是还没反应过来,唇上已经贴上了一个冰凉的物事,凉凉的,软软的,带着糕点的甜香。
手迅速摸上语沪的脖子,好像下一秒就会扭断他的脖颈,忽然又放下,指间锋芒退却,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语沪很快地退开,笑得像只偷了腥的猫。“语沪拿到奖励了哦~”
他不知道自己差一点就死了吧。他的武功虽然不好,反应却是很迅捷,刚刚若不是一瞬的迟疑,他早就死了。每当别人一接近自己,警觉就会自然苏醒,真不知是好事还是坏事。
沉下了脸,景昀喝了口茶,漱了漱口,吐掉。“下次不要再做这种事了。”
他的语气很淡,但是语沪知道他还是生气了。怯怯地垂首:“语沪不敢了……景昀不要讨厌语沪好不好……”
就是拿他这个样子没办法,哎。“算了,记住下次不要再这么做就好了。”
“那景昀不会讨厌语沪了吗?语沪一定很乖的!”
暗叹口气,认命地点头。
语沪马上又生龙活虎起来,扑到景昀身边。“就知道景昀对语沪最好了~”
老说孩子的脾气像六月天,说变就变。语沪差不多也是如此。不过幸好他大多是开心的,不像他心中总压着那许多东西,放不掉,卸不下。
罢了罢了,他高兴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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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昀胃口不是很好,吃了几个糕点,就睡下了。
他睡觉一向警觉,所以当黑影偷偷摸摸地撬开他的房门的时候,他就醒了。黑影身上寒芒一闪而过,一步一步,轻轻地接近。
暗笑一声,叹他的无知。
忽然,房中灯火大明,黑衣人心中大叫不好,脚下不停,猛地发力扑向床铺。
景昀早已坐起,翻身下了床,右手轻挥,指间的细针准确地刺进黑衣人腿上的几大穴道。
黑衣人脚下一麻,失去了知觉,不自然地扑倒,发出一声巨响。
说时迟,那时快,炎和暗听到打斗声,已从隔壁房间赶来,大刀挥向黑衣人。
可恶贼子,竟敢把主意打到少主身上!
黑衣人见情势不妙,不再恋战,拿起刀猛地刺在自己脚上,趁着痛意跳出窗外隐入月色中。
暗和炎欲追,却被景昀拦下。“不必追了。”
“可是——”放虎归山,这不像少主会做的事。
“他活不了的。”
话虽短,暗和炎却懂了。少主为自保,身上带着毒针,想必那人定是中了针才走不了路,需要刺自己一刀恢复知觉。
“少主为何不留活口?”暗问出他的疑惑。
景昀不甚在意地笑笑,整整自己因打斗而凌乱的衣襟:“留下他,也不会问出什么来。”
“难道少主已经知道了是他是谁派来的?”这下换炎惊讶了。
景昀没回答,闭口不言。
那人手上的短刃他认得,是那个人的。难道连几天都忍不下去了吗?这么想置他于死地。
可惜,他命大得很!这笔账可是越累越大了!
也好,这样算起来更畅快!
语沪被惊醒,心魂不定地急忙跑来看景昀有没有受伤,却被炎拦下了。
“让少主静一静吧。”
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该是皇室的人吧。只有那个人才能让少主心神不定。也许,一切都是天意……
第十二章:兄弟再会
一路奔波,终于在年关前赶到京都。
未料刚进城门不久,就已有不速之客静候。
“奴才参见昀王爷。”来者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能让景昀听到。
轻轻地嗯一声算作回答,景昀并不打算多说。
“因近年关,王爷的府邸尚未打点妥当。皇上怕委屈了王爷,特命奴才在此等候。皇上已在宫中等候多时。”哼,不就是想把他囚禁在宫中吗?杀人不过头点地,何必弄这么多劳什子阴谋诡计。“他”不嫌累,他可累了。
“无妨,你且带路吧。”心里腹诽不已,说话声还是四平八稳,让人听不出端倪。
来人一愣,料不到昀王爷会如此爽快。踌躇许久,才说出另一个要求:“王爷,宫中不必寻常百姓家。您这么多……怕是不妥……”
不妥?哼,千防万防,总有一天防不住的,何必呢。也罢,“他”想玩,他就奉陪到底!
“他们都是本王的家人,有何不妥?难道本王的家眷竟连寻常人家都不如了吗?!”景昀的声音变得严厉,让来者心颤了下,才颤巍巍地回答。
“这……王爷可否先行进宫?您的家眷,待小人请示过皇上,一定处理妥当,绝不会亏了他们一分一毫的。”
看来是打定主意不让他带人了。“也罢,那他们就交代给你了。如果他们出了什么事,你可要仔细你的脑袋!”
来者连连称是,暗地里抹了一把冷汗。两年前的昀王爷云淡风轻,冷若冰霜,待人却是十分有礼的。时至今日,怎么跟变了个人似地。冰冷依旧,只是变得更加冷冽了。莫不成连心都硬了?
景昀交代了暗和炎一些事,又安抚了语沪,才踏上宫里备好的步辇,随他们而去。
“少主此去,不会有危险吗?”暗不禁有些担心。
炎一脸沉思,看了眼暗和语沪,摇摇头,沉默地坐回马车。
******
两年前回来的时候觉得皇宫没什么变化,两年后回来亦是,只是宫里的空气更冷了,让人受不住。
“王爷这边请,皇上已经在昀霄殿等候了。”
昀霄殿?这回又想搞出什么名堂。
“你只管带路便是。”水来土掩,没什么好方法的。他手握重兵,他目前还是不会动自己。既然如此,那又有何好怕的。何况,他还有一股秘密势力,不是这么容易打倒的。
进到殿内,宫人直接带着他进入内室。
景尧此刻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床边是一张简陋的木桌,上面摊着一大叠奏折。
哼,国事竟繁忙至此?都搬到云霄殿内了。
虽忿忿不平,对景尧有颇多微词,但见他两颊深陷,眼下浓黑,心里不知为何泛起一股子酸味,直冲鼻腔,硬是让他红了眼眶。
“皇上,皇上——”宫人小心翼翼地唤着:“昀王爷到了。”
景尧慢慢地睁开眼来,模糊地目光扫了下四周,对上那个熟悉的身影时愣了愣,随即清明起来,眼里迸发出喜悦的光彩。
“昀儿你回来了~”他的语调亦不自主地上扬,显然很是开心。
“皇上您折煞臣弟了。”
景尧一愣,眸中的光彩掩下。他还是不愿意搭理自己,即便是过了这么长的两年,还是一点变化都没有。
两年来,他为了不让自己想他,不断地用政事麻痹自己,不断告诉自己,再忍两年,忍过两年,他就会回来,回到自己身边。难道这也是奢望吗?盼他能懂得自己的情感,可是难道真的如药公公所说,他真的就无情无爱了吗?!他知道,知道自己不跟他解释清楚,他会永远恨自己。可是解释了又如何?告诉他,他的母妃是自己间接杀害的吗?!
不能啊,他不能再让昀儿更恨他,所以他选择独自承受,难道这也错了吗?!他想用军权绑住他,让他离不开走不得,难道都没有用吗?
或许真的是自己做错了,依他的性子,很少有东西能束缚住啊。
心生七窍,奈何少了情;本是无情,偏却失了心。可怎生是好啊……
事已至此,也只能接着走下去了。
捂住胸口,强压下咳嗽的欲望,撑坐起身,闭了闭眼,掩下眸中的异样,调整了下情绪,才开口:“在边城还好吧。朕记得你身体一直不好。那里极是严寒,你——”
“多谢皇上挂念,臣弟极好。”
“好啊,那便好——”话落,沉默蔓延开来,两人竟都没有什么可说的。
像是过了一个世纪,景尧命宫人打开窗户,望向窗外,外面已经覆了厚厚一层白雪。
“朕记得皇弟你是个爱雪之人,可巧,你一回来,竟下雪了呢。”
景昀看了眼窗外,嗤笑一声,把视线转回室内。“皇上您记错了。臣弟怎会偏爱此类肮脏的物事。”
肮脏?景尧一惊,回不过神来。记得上次在温泉时,景昀不肯套上那袭白衣,没想到竟是厌恶起所有一切白色的东西了吗?没想到他已经这么恨自己,恨不得割断与他有关联的一切……
景尧胸口一滞,喉间泛起一抹腥甜,险些涌出口,被他死死压下。“那么美好的事物,昀儿你竟是不爱了么……”
是不是代表着,一身白衣的他,再也得不到他的眷恋了呢?那个小时候跟在他身后的小小身影终是远去了,有了自己要走的路了么……
景昀没有回答,漠然地撇开头,以至于没看到景尧看着他的目光,深藏着爱恋,蓄满着痛苦,盈满了泪光。
“夜了……皇弟歇下吧。”挥挥手,他已经没有力气再看他远去。本来就受了寒的身体更是虚弱,若不是撑着窗台,眼见着就会倒下。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景昀还是没听出他语气里的伤痛,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像是逃避毒蛇猛兽一般。
走了,就这么走了……
再也撑不下去,景尧脚下一软,瘫倒在地。
“皇上——”药公公急忙奔向他,想将他扶起。
“滚!你们都给朕滚!滚……”昀儿离他越来越远了,远了,看不见了……
要是他的眼睛瞎了该多好,这样就看不见昀儿离去。如果他的耳朵聋了该多好,这样就听不见昀儿狠绝的话语。如果他死了,昀儿会不会更高兴?可是他不舍得,不舍得他的昀儿啊,昀儿啊……
药公公看着悲痛欲绝的皇帝,不知该如何是好。见了是痛,不见更痛。
若说以前还恨他的话,见他爱殿下爱得那么痛苦,所有的痛都该散了。
或许,他该替他做点什么了……
第十三章:爱到深处
景昀走出昀霄殿才发觉自己根本没地方可去!
该死的!昀霄殿是自己的地方吧,为什么自己反倒被赶出来了……
算了,再纠结也没用,随便找个地方睡吧,没什么差别的。
没走几步,药公公就从后面追来,气喘吁吁,显然跑得很吃力。“殿下——殿下——请留步……”
景昀停了下来,并没有回头。“公公这么着急地叫住本王,所为何事?”他的声音冷冷地,让药公公不免有一丝受伤。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疏远了。
“殿下……可否借一步说话?”
景昀不知他为何叫住自己,但一想也无事可做,就应了下来。
药公公简直要感激涕零了,恭敬地引导着景昀往宫中深处走去。
不知过了多久,景昀都快没有耐性了,药公公才停了下来。“殿下,到了。”
打量四周,即便是一片黑蒙蒙,亦发觉竟有些熟悉,待细看,心下一颤。这分明是娘的宫殿!药公公把自己带来这里是为何?
抬起沉重的脚,迈进有些残破的院门。
院内的花草还是保留着娘当年爱的样子,依旧鲜活。只是四周的宫殿,在当年大火的肆虐下,斑驳不堪。尤其是主殿,只剩下几根柱子孤零零地立着,徒透出一抹凄凉。
当年自己要是也在这里,只怕也已经化为灰烬了吧……
“殿下可还记得娘娘还在的时候的光景?那时候的殿下可真是……”
“药公公有什么事尽管说吧,本王没空回忆那些陈年旧事。”
药公公一颤,低下头去。“殿下您变了呢,是仇恨改变了您吗?还是别的……”
剜了他一眼,哼声回答:“公公您多虑了。本王何曾变过,变的,是周遭的事物。”
“是啊,周遭变了,人也变了啊……”
“本王不是来跟你闲聊的,你有何话,直说无妨。”
难怪皇上会伤心欲绝,即使是自己见了如此绝情的殿下也难免心伤啊。
“殿下可知道当年,为何在您跟随皇上出去游玩不久,娘娘就死于大火……”
景昀手紧握成拳,眼睛迸射出仇恨的火焰。“哼,你以为本王不知道吗?皇太后处心积虑,不就为了我和娘的命?可惜啊可惜,她千算万算,算不到我会活下来,还知道了她的阴谋诡计!总有一天,她也会尝到这种痛!”
最痛的,莫过于被亲人背叛吧,呵,她很快就会尝到的!
药公公不料他已然知晓,叹口气,继续道出自己知道的一切:“那殿下可曾知晓,当年皇上为了您,不惜违背皇太后,也要救出你……”
“呵,救我?那为何又放任我娘活活被烧死在落舞殿?他这样跟亲手杀了我娘又有何区别?!”
此时的景昀出离了愤怒,只知道自己的娘亲,就这么死在他们的对权力的欲望之下,叫他如何甘心!
“皇上也没有办法啊,当时的情况只能救一个,若娘娘不死,太后又怎会收手?你叫皇上如何舍得下殿下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