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姬澜恨恨地盯着藏在翼虎兽身后的白度,咬紧了牙关,顾戈却是踏前一步,用小小的身子挡住了帝姬澜望过来的眼神,面无表情地道:“若是想伤他一根汗毛,先踏过我的尸体再说。”
“离儿!”帝姬澜心痛难当,不愿承认地又唤了一声。
顾戈这次理都未理,操纵着强大的翼虎兽对帝姬澜展开了猛烈的攻击。
就凭这个女人刚才想碎了白度的魂魄,想让他永世不得超生,就百死不足以怜惜,他没有任何理由让帝姬澜还存活在这个世界上。
白度没想到顾戈会有这么强大的实力,以前出手的那几次还都是遮掩了修为,这次看他游刃有余的样子,恐怕也有所保留,本人都还没出手,只是一只饲养的灵兽就将帝姬澜缠得无法脱身。
正思及此,帝姬澜却一把抓住缚神锁的尾端,周身真气暴涨,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随之传了出来,顾戈略一皱眉,小手一挥,对白度道:“退后一点,帝姬澜体内的邪气正在大幅度增长。”
白度点点头,他跳到一棵树上,蹲下来,警惕地看着,炙狱邪龙被他握在掌心,准备随时帮顾戈的忙。
缚神锁随风摇摆着,炽烈的红色在逐渐变得暗淡,一股黑光缠绕上缚神锁,帝姬澜爆喝一声,一舞缚神锁,黑色光圈一层层地荡漾开来。
顾戈脸色一变,立刻掐诀,将翼虎挥退,却不料还是慢了一步,帝姬澜的缚神锁紧紧地绞住了翼虎的咽喉,上面黑光弥漫的地方生出根根锋利的倒刺,刺入了翼虎的脖颈之中。
“阿飞!”顾戈担心地叫了一声,手中变换出一把长剑,向着缚神锁劈斩而去,可惜并未见太大功效。帝姬澜眼中冒出猩红色的光芒,死死地看着顾戈,口中喃喃,若是离得近了就会发现,帝姬澜一直在呼唤着离儿离儿。
“入邪了。”白度轻声道,他仔细看着缚神锁的运转方向,退后一步,悄悄潜入到夜色之中。
顾戈担心翼虎受到缚神锁的伤害一直不敢出全力,只能与帝姬澜僵持着,然而长久下来,必对翼虎造成伤害,正踌躇着如何进行,却见月光中落下一个黑点。
白度从天而降,手持炙狱邪龙,一棒打在帝姬澜的头上。
这招棒打狗头断了帝姬澜的咒诀,手中红绸一松,缚神锁在空中僵持了片刻,顾戈瞧准时间,从虚空抽出一柄巨斧,将缚神锁拦腰斩断。
“啊——”帝姬澜尖声厉叫起来,形容狰狞地倒退数步,手中缚神锁痉挛一般地不断扭动着,帝姬澜扑倒在地,长发凌乱飞散,与缚神锁搅在一起,双眼圆瞪,红唇大张,大口大口地用力呼吸着。
“怎么回事?”白度落到顾戈身边,问道。
“她动了本源真气,魂魄与缚神锁搅在了一起,我方才斩断了缚神锁就相当于截断了她的魂魄,自然——”顾戈话音戛然而止,包子脸骤然变得凝重,他呼吸也停住,凝神看着黑暗的森林里逐渐走出来的阴影。
黑衣人踩踏着虚空一步步地走了过来,动作优雅,好像是在夜色中起舞一般,顾戈的心脏快读跳动着,不受他控制一样,好像要跳离出胸膛,这种强大的心悸是他自苏醒以来从未有过的,但是潜意识里却记得,在很久很久以前,面对某个人的时候他也曾有过这样的感觉。
可惜的是,那个人是谁他不记得了,他只有从这个人身上寻找答案。
“你是什么人?”顾戈遥遥望着黑衣人,沉声问道。
黑衣人轻声笑了出来,重叠在一起的声音带着魔性,“日后你会知道我是谁,现在,我们不是敌人。”
他走近帝姬澜的身边,手掌上翻,做了个抬的动作,帝姬澜的身体慢慢被抬了起来,悬浮于半空之中,白度跟顾戈都警惕地看着黑衣人的动作,黑衣人完全无视这两个旁观者,探手伸向帝姬澜的前胸。
“殷澜。”黑衣人声音很温柔,像是情人之间的呢喃,“谢谢你。”
帝姬澜猛地睁大了眼睛,黑衣人的手掌穿透了她的胸膛,探入了她的内脏之中,用力一捏,将她的心脏活生生地挖了出来,在心脏了离开胸膛的瞬间,一股黑烟从帝姬澜的胸口冒了出来,旖旎不断,拖曳着长长的尾巴。
鬼哭狼嚎之声不绝于耳,伴随着那些弥漫开来的黑烟,白度看到了一个个狰狞着的鬼面,他下意识地抱紧了顾戈,不想让顾戈看到这些凶残可怖的画面。
“我当初借用她的身体孕育着邪灵之气,诞下了灵体,灵体三年前被我拿走,现在邪灵也即将归位,我的大事很快就要成了,只差一步——”他笑了起来,叠加在一起的声音如魔音穿脑,令白度跟顾戈都忍不住蹙紧眉头,微微闭合灵识。
黑衣人见那两人拥抱在一起,勾唇一笑,道:“遇见你们也算是有缘,就送你们点礼物吧。”说着,单手击出一掌,黑烟缠绕着一支利箭迅速射了过去,准确地瞄准了顾戈,白度踏前一步,抬起炙狱邪龙想要挡住这一击,却没料到,这是虚晃一招。
实招接下来便至,白度反应不及,那支利箭却是穿透了顾戈胸膛,顾戈闷哼一声,身子软倒在白度怀里,白度吓得连忙内视一圈,顾戈体内真气浑浊,以那箭为中心散开一圈圈真气波纹,且一层比一层强大。
顾戈脸色苍白,忙屏息调息,将真气化解开来,黑衣人见状冷笑一声,“垂死挣扎之举。”说着又要向前走上一步,这一步刚抬到半空却又被他落回远处,他抬头看了看东方,那里传过来一股强大的气息,黑衣人脚步顿住,刚要回头,一个巨大的剑阵垂在头顶,飞剑高悬,顷刻间如倾盆大雨坠落而下。
“什么人!”黑衣人抬袖去挡,将飞剑拦了大半下来,余下小半部分自是刺入他的身体,但是并无大碍,来人叫他颇为忌惮。
白度惊叫一声:“嵬乙真人!”
一身白衣翩然的嵬乙落在白度身边,凝神持剑,剑阵再成,“你们没事吧?”
“没事。”白度道,“这黑衣人……”
“我来对付即可。”嵬乙安抚道,“你快看看这小家伙的伤势。”
“好。”白度从包裹里掏出恢复气力的小吃喂给顾戈吃下,顾戈体内有一股真气在帮着他修复身体,指引真气流向,再加上白度喂给他的小吃,很快就恢复了许多。
嵬乙遥望着黑衣人,目光凛冽,黑衣人见状一拢袖袍,道:“既然今日有嵬乙真人助你们,那我就暂且别过,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他日再会。”
声音流转于半空,黑衣人身形逐渐变淡,最终消失于空中。
见那人气息完全消失,嵬乙才长叹口气,道:“还好他自己走了。”
白度哑然,嵬乙笑了笑,道:“那人功力深不可测,我估计不是对手,今日算是我们捡回一条命来了。”
“辛苦真人了。”白度叹了口气,抱着顾戈,心里头拧成一片,那支箭的余威还荡漾在顾戈身体里,顾戈难受地小眉毛都拧在了一块,白度替他用真气在胸口按抚着,柔声问道,“没事吧?还疼吗?哪里疼?”
顾戈白着脸摇了摇头,咬着牙说:“没事,我不要你担心。”
白度被噎了一下,顾戈这个意思不是不疼,而是不想让他担心,这死孩子,不知道这样说反而会让他更担心吗?
嵬乙见状,蹲在顾戈身边,把了脉,过了许久,道:“没有大碍,好生调养即可。”
“那就好。”白度放心地吁出一口气,白凤从空中盘旋着降落下来,搭在白度大臂上,方才就是挂在白凤脚上跳到半空中的。
南部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帝姬惨死,白度心知不好再继续待下去,好在他们已经在祈朝城外,不然夜里出行的话不知道又会惹下什么麻烦。
城外,破庙。
顾戈坐在铺平的稻草上小口小口地喝着汤,白度靠在破庙的门边,远眺着祈朝城。
夜色里的祈朝城安静而又深沉,像是只睡着了的野兽,充满了危险性,这座城市还沉浸在暴风雨前的宁静,帝姬澜之死不知道会在南部掀起如何的血雨腥风。
嵬乙走过来,给白度披了件衣服,道:“夜里风凉,你小心身体。”
顾戈抬头看他们,白度尴尬地笑了笑,把衣服不动声色地退还给嵬乙:“不劳烦了,我身体强壮,这点风还吹不病我。”
“呵……”嵬乙低声轻笑起来,望着白度的眼睛亮晶晶的,“在想什么?”
“祈朝城。”白度叹息一声,“不知道明天会乱成什么样子。”
“帝姬澜近年来的暴政我略有耳闻,可再如何凶残,南部在她的治理下也是井井有条,她一死,真不知道南部会如何。”嵬乙道。
“是啊。”白度将视线移开,不再看,他越发觉着前路迷茫起来,原本以为重铸好变天幡就可以回到他的世界,结果没想到,牵连出那么多复杂的事情,顾戈的身份绝对跟他回去有所关系,铸造变天幡也许也并没有想象中的简单,他像是被抓到网中央的飞虫,捕猎的蜘蛛正在盯着他,一秒也不肯放松警惕。
嵬乙的脸出现在眼前,白度吓得后退一步,警惕地看着他:“你做什么?”
“没什么。”嵬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摘了面纱的男人一张俊容十分招人,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起,藏着星子的眸子好看的不得了,“瞧你发呆的样子很有趣。”
“啥?”白度傻愣愣地看着嵬乙,嵬乙见状更是大笑起来。
顾戈站起来,拉了拉白度的手,白度低头看他,顾戈包子脸皱着,委屈地说:“胸口好疼,你给我揉一揉好不好?”
白度嘴角抽了抽,顾戈撒娇地拉着白度的手摇晃着,小眉头皱得可紧:“好疼,真的好疼。”
“好,给你揉。”白度无奈的坐了下来,顾戈坐在白度怀里,让白度给他揉着胸口,一边拿眼神瞟着嵬乙,眼中带了些警惕与堤防。
嵬乙双手抱胸,靠在门框上对上顾戈的敌视眼神,嘴角勾起,笑道:“这孩子占有欲很强,我只是多跟你说句话而已。”
“哈哈,是啊……”白度脸有点红,这话叫嵬乙说出来怎么听怎么别扭,稍稍给顾戈揉了揉,白度避开,道:“夜深了,睡觉吧。”
“嗯,小孩子是要早点睡。”嵬乙在门口结了禁制,一旦有人靠近这间破庙,禁制就会发出警告,嵬乙道,“白度,我有些话要对你说。”
“什么话?你直说就好。”白度道。
嵬乙看了一眼顾戈,眼中带了些忌惮,白度看明白嵬乙的眼神,却不太好避开顾戈,呃了一声,为难地看向顾戈。
顾戈委屈地咬了咬下唇,捂着胸口走到一旁乖乖地躺下:“你要快点回来陪我睡觉。”
“好。”
白度一回头对上嵬乙暧昧的眼神,半红的脸一下就红了个透顶,嵬乙没说什么,只轻轻一笑,带着白度走到院子内。
破庙内,顾戈睁开一双眼睛,微微转过头看向院子,眸子里满是一片深沉。
嵬乙变出一张矮桌跟两张矮凳,拱手让白度坐下,从芥子空间中拿出一瓶酒摆在桌子上,他手一拂,化出两盏酒杯,倒满,将其中一杯推到白度面前,“请你喝酒。”
“这什么酒,好香。”白度嗅了一口酒香,味道甘冽,酒味浓而不腻,一闻就是好酒。
“竹叶青,来找你们的路上遇到一位故人,他擅长酿酒之术,我便问他要了一壶给你尝尝。”
白度喉头发紧,被酒香诱惑着先抿了一小口,味道极好,果然是好酒,咋了下舌,白度道:“好酒啊好酒。”
“喜欢就多喝一点。”嵬乙又给白度斟满,陪白度先喝了两口酒。
白度问道:“你特地把我叫出来,不是为了喝酒吧?”
“嗯。”嵬乙大方地点点头,应道,“那个孩子,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不是说要送进无名宗给他破解咒印吗?”
“原本是如此打算,但是……”嵬乙犹豫了下,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斟酌了片刻,才道,“我知道你对那个孩子的感情很深了,有些话我说出来可能会伤及你我感情,你未必会信我,但是请你仔细考虑。”
嵬乙一脸凝重,把白度也带得凝重起来了,只听嵬乙道:“耽搁了这许久才找到你们是因为路上被一处洞府绊住了。那日,我被风卷起之后落入一处神秘的洞府之中,在洞府里游荡了两日后发现那里竟是玄冥真神座下右使的洞府,在那里,我发现了一宗密卷。”
顿了顿,嵬乙将手里头的一个卷轴拿了出来递给白度,那卷轴表层已经被磨掉了,颜色相当古朴,且带着一种浓郁的历史气息,端放在嵬乙手中就有一种岁月沉淀下来的厚重感,甚至还有种神秘而不可侵犯的神圣感。
白度犹豫了下才把卷轴接了过来,一打开,里面光影蹿出,在夜色里弥漫成一片灿烂的画面。
是一副上古战争的画面。
“你可知道烛九阴?”嵬乙问道。
“听过。”白度看着画面变化,听着嵬乙的解释,嵬乙道:“书中对烛九阴一直没有记载,我原本以为只是一只普通的妖神,却没想到他竟是能与上古三大自然神相提并论的神明。早在太古时期,妖神烛九阴妄图毁天灭地,再下人界,却被三大自然神阻止。我们都知道玄冥神兵解而死,却不知是何原因,书中所记,正是为了阻止烛九阴。”
“原来如此……”白度大为震惊,他看向嵬乙,道,“那后来呢?”
“后来烛九阴被三大自然神联合打败,一身功力被尽数化解,灵肉分离,灵魂被神力撕裂,肉体化作……小重天宫。”
“难道是我们看到的那一处?”白度联想到。
“正是。”嵬乙点头,“书中是这样记载,烛九阴因罪孽深重,就连自身的存在都被一并抹杀掉,故而后世没有任何记载。”
白度心脏突突地直跳着,他有种不好的感觉,合上卷轴,他神色复杂地问:“那这跟顾戈有什么关系?”
嵬乙沉默下来,一双清澈的眸子望着白度,不给白度一丝逃避的可能性:“你已经猜到了。”
——第三卷·平州寻白凤,孩童显神通·完——
第四卷:机密隐而现,凭心判真伪
第四十六掌
白度一下子就丢了卷轴,连连后退:“不不不,我没猜到。”
“你何必逃避呢?”嵬乙深沉地道,“他是不是烛九阴我也只有七八分的肯定,但那封印却是我料错了,解不得,一定解不得,若是解了,恐怕又是一场浩劫。”
“你先前还信誓旦旦地说那个封印会蚕食他的身体,现在却又解不得了?”白度还在做垂死挣扎,即便心里已经有个回答,他还是在尽力无视。
“你……”嵬乙不再跟白度争辩,将卷轴捡了起来,放回包裹里,“他现在还小,也失了记忆,一切未成定数,我也担心错杀无辜,那不如这样,我同你一起,看管好他。”
“看管?”白度警惕地道,“你不是准备把顾戈抓起来吧?”
“不是。”嵬乙摇头道,“只是在他身旁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