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见状,娇嗔一声,带着哭腔道:“怎地这样对待姐姐的花雨,姐姐好心用如此美景招待你们,却落得个这般下场,两个弟弟好狠的心呐!”
说罢,水袖翻转得更为厉害,足尖轻点,在花瓣上翩然起舞,那些花瓣翻飞得更为厉害,片片化作锋利的小刀。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白度沉声道,“这花瓣打不完的,我们得想办法断了她这个舞。”
“是啊。”辛光羽道,他的青木真术对这些花瓣应该有所感应,方才一直在努力操纵,这会儿听白度所言,忽的心生一计,道,“白度且给我一些时间。”
白度砖头看了一眼辛光羽,点点头,他信任辛光羽。
辛光羽浅浅呼吸重重吐出,将枯木逢春的功法发挥到极致,全身的青木真气皆被他调动了起来,忽的爆喝一声,一圈绿芒层层铺叠而去,花瓣短暂性地静止在了半空中。
琴惊讶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怔然不语,再顾不得调戏他二人,敛了真气控制花瓣,谁料到下一刻眼前凑近一人,双腿骤然被猛地一击,半身虚颓,栽倒下来。
“小弟弟,你这是做什么?”琴竭力保持镇静,道。
“没什么,想好好看看姐姐。”
琴妙目一瞪,眸子深处渗出一点血红色来,口中念念有词,对白度施了幻术,白度身形一顿,眼前之人变作了顾戈的样子,动作却只稍缓了一步,下一刻重重地击打在琴的头上。
强大的力量将琴击飞出去,她跌落在花瓣中央,扑出一口鲜血来,怔怔地看着白度:“你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的幻术竟是对你无用。”
想起来方才在眼前昙花一现的顾戈的脸,白度问道:“那就是你的幻术?”
“你、你……”
“太假了。”白度退后一步,做发力的动作,“顾戈要是那副样子我早就上天台了,这位大妈,收拾好你身上的狐媚劲儿,浪成这副样子,划船都不用桨的!”
琴闻言气的浑身颤抖,可她又无可奈何,这两人太强大了,她根本就无法阻挡。
宗主下的命令并不是格杀他们,而是阻挡,或者说是拖时间,她已经尽力了。
想明白这点后,琴掉头就跑,白度怎么可能让她逃跑,手指化诀,将一道棒气打了过去,琴猝不及防受了这一击,浑身真气散去大半,一头长发凌乱披散下来,一身变换容貌的幻术全都褪去,逐渐变成了一个老人的模样。
白度冷声道:“带我们去第三层的大门。”
第五十六掌
那露了本体的老太婆形如枯槁,一双手颤颤巍巍地撑在地面,白度将她的身子拎了起来,老太婆真气被缚,内脏如同火烧一般难以忍耐,猛烈咳了几咳,正要发怒,却见白度一脸好奇地打量着她的脸,她意识到自己现今不过是个垂垂老矣的丑陋老太婆,忙将脸扭过去。
白度锁住他一身真气,冷笑道:“年华易老,何必这么在乎表象?”
老太婆咬了咬牙,怒道:“你们这些正当茂年的小娃娃知道什么?你们没有经历过被人辱骂,就不配来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
“谁都会老。”白度虽然知道女人十分执着于面貌,但是这个老太婆也太过执着了,执着到偏激的地步,已然偏离了正途。
那老太婆冷笑道:“若只是老又如何?”她将脸转过来,面向白度,露出了一张极为可怕的面容,白度跟辛光羽都猝不及防被吓得退后一步,场面顿时尴尬起来。
“无知小儿。”老太婆毫不忌讳地将面容暴露在白度他们面前,嘴角噙着抹苍凉的冷笑,“你们如何这么愚蠢要与玄冥神作对,玄冥神即将创造的新世界,可以扭转这种不公,人世间没有歧视,彼此爱慕,你们难道不想要这样的世界吗?”
又是玄冥神的洗脑,看来这玄冥神真是应了天吴所说的那样,最会伪善假正经了。
白度叹息一声,直视她,道:“虽然这是个看脸的世界,但是大多数人都没有那么好的运气能有一副好皮囊,不可否认相貌的确很重要,但是最重要的还是你的灵魂。”白度沉着声音,问她,“你先前换了一副好相貌可有一人愿意与你交心?”
那老太婆被白度问住,略略一想的确没有,仔细一想反倒是她曾经面目狰狞可怖之时结交的几个朋友交情最深,那些人都已作古,快乐时光一去不复回,缠绕在她身边的都是不堪的痛楚,琴心中一片怆然,再一想白度小小年纪居然如此看得开,心中对他生出了些好感。
白度瞧见了琴眼底一闪而逝的柔软,忙抓紧机会,道:“我们来这里也不是跟你们那个玄冥神作对的,是来救人的,麻烦带我们去三层吧。”
琴没有任何拒绝的余地,白度拿捏着她的命门,而且宗主并没有对他们几人下了死命令,也没有说不许开门让他们通过,只是让各层守关者拖延时间。
沉了沉呼吸,琴颤抖着衰朽的身体站了起来,缓缓地走到一扇门前,默念咒诀,大门在白度面前打开,琴看也不看他们一眼,指了指前方幽深的隧道,道:“这里继续走下去就是第三层。”
“多谢了。”
白度抱拳答谢,琴轻哼一声,将头别过去,不小心被白度说中了心事,琴的恼意淡去不少,再看白度如此彬彬有礼,也算是个礼貌的后生,脾气便收敛了许多。
身后大门再次合拢,白度三人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以防万一,白度再次将烛影拿了出来,灯笼映出明亮的光芒,驱逐了周围的黑暗,在烛影微弱的灯光下,白度他们只能看清彼此一个轮廓。
提了提灯,白度道:“跟紧一点,小心走丢了。”
“嗯。”辛光羽跟江采都应了一声。
江采忽然心脏一阵绞痛,一手扶住墙面,一手按住胸口,剧烈地大口大口喘息着,白度探手去号她经脉,结果内息虚弱下来,忙关切地问道:“夫人,怎么了?”
“真神不太好。”江采声音虚弱,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水,“我等性命与真神紧密相连,若是真神受苦,我们亦是能够感觉得到。”
白度心一沉,再看向前方一片虚空,心道,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顶端变天幡猎猎作响,幡面摇摆,狰狞得像是野兽张开的血盆大口。
打起精神,白度横抱起江采,让辛光羽拎着烛影,快步向前走着。
墙缝之中发出了细小的嗡鸣声,像是昆虫快速扇动翅膀的声音,伴随着大力撞击的声音,甬道两侧的石壁开始剧烈颤抖着起来,两侧传来巨大的压迫力的真气,白度抿了抿唇,道:“跑!”
话音刚落,两侧石壁被撞翻开来,从石壁之中冒出一只只小臂长的蝗虫,各个体型吓人,拥簇成一团扑涌过来。
“这是个什么玩意!”白度惊叫一声,脚下踩了御空术,飞快地往前面跑去,辛光羽脚步慢上了一步,掉在白度后头,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密密麻麻的蝗虫催命鬼一样跟在他们后头,口器翕张,发出尖锐刺耳的嗡鸣声。
“前面是树!”白度大叫一声,提醒身后的辛光羽,足下掐诀,大轻功连带着真气甩起来,足尖轻点在树杈上,白度一步步地沿着树干跃了下去,辛光羽没白度反应那么快,半路就跌落下来,一路跌跌撞撞地脸滚树皮,还好落地的时候反应及时变出一根藤蔓将他轻轻地托了一把,没怎么大摔着。
那些蝗虫扑腾着翅膀在上空盘旋着,却不敢探出那个甬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似乎对此处空间十分忌惮。
白度四下看了看,此处并未有什么异样,地势开阔,只中间一棵巨大的古木,枝繁叶茂,树根翻出地面,带着厚重而浓郁的尘土气息。
再仔细看过去,树干上好像安静得睡着一个人,那人浑身赤裸,身量约摸是少年那般大小,长长的头发与树枝盘旋纠缠在一起,枝条掩映间,暂时看不清楚他的样貌。
“那人是守关的第三人?”辛光羽也察觉到那人的存在,小声问道。
“不知。”白度试探着前行两步,想看看这一层的门在哪里,此处不知道还在不在那高塔之内,只是这处空间四面闭合,完全看不出来头。
四面的墙壁高耸,表面雪白一片,没有任何纹案,也看不出半点机关禁制的痕迹,围墙之上盘绕着一圈蝗虫,若是轻易上去定要被那些虫类撕成碎片,白度心中懊恼,怎么就信了那女人的话,方才见她神情动容,估计是想起了曾经往事,心肠也不该是如此坚硬才对,倒是小瞧了她一瞬间展露出来的软弱。
再回头看去,那林木间的少年仍旧在安睡,难不成突破口真的就在那里,他此行来是为了救顾戈回去,并不想招惹太多麻烦,能快一点就快一点,但这鬼灵宗内的人频频阻拦,却又没有对他们通下杀手,也不知道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转眼间,脑海中闪过一些念头,白度哪一个也没抓牢了,心中犹豫不决,最后一咬牙,下了决心。
这么婆婆妈妈的也不是办法,在这里绕来绕去寻不到一个出口,倒不如尽力一搏,也好有个体面的说法!心意已决,白度一甩大轻功,奔向那少年所在的位置。
就在这时,一道花瓣锁链垂下将白度打了回去,又化作二八佳人的琴气急败坏地赶了过来,道:“傻子,你可千万别把这个祖宗给叫醒了!”
再见到琴,白度惊疑不定,问道:“那是何人?”
“我也不知道。”琴声音里带着后怕的颤抖,回头看了那人一眼,满是恐惧,“宗主将他带到了这里,一年多以前他曾经醒来过一次,将我们好不容易造好的轮回塔全都毁了,当时在轮回塔内参与建造的人一个也没活下来!我当时在外面看到了那副场面,是真真的修罗地狱。这人可千万醒不得。”
白度诧异得道:“那你将我们骗到此地是为何?”
“哪个骗你们啦?”琴十分委屈地道,“我指的路是对的,谁知道奎那傻子养这些个害虫,将石壁都凿烂了,它们又许久没吃到新鲜人肉,闻到你们身上的味道就发狂了。”
白度默然无语,这个锅摔得好,怪他们都怪他们。但是即便墙壁被凿烂了,他们也不至于会来到这里,而且看那些蝗虫的态度,似是对这棵树或者是这树上熟睡的少年十分害怕,怎么会有那个胆子来凿此处的石壁?
想来想去,琴应当还有事瞒着他,可她此举已是好意,两人处在对立面,琴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经很好了,想通此点,白度便道:“多谢琴姐姐。”
琴被这一声姐姐叫得浑身舒坦,玩笑道:“既见到了我本来的面目,还能叫我一声姐姐,胆量不小。”
“哪怕露出本体,我也一样叫。”
“贫嘴。”
白度看着琴的心情一下子就愉悦了起来,心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夸女人别的都不好使,还是夸长得好看最有效果!
“眼下,我们要如何出去?”辛光羽插嘴,提了句最重要的问题。
“这里我也不晓得怎么出去。”琴喃喃道,眸中神色复杂,“只是万不可叫醒那人。”
白度琢磨着琴的神态,计算着她说谎的可能性——不高,否则也不会火急火燎地下来将他们拦住。
又走到四周围的墙壁上,白度想着能不能将这面墙凿穿,下一刻,墙面闪烁,映出了一个影子。
那是一层塔的景象,莲与轮姐弟俩面对面坐在一起,互相包扎着伤口,白度还以为是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眼前的景象没有消失,“光羽!”
莲与轮动作一顿,忽然转过头来看向白度的方向。
下一刻,墙面上的景象消失不见,白度疑惑地道:“怎么回事?刚才他们好像听见了我说话。”
辛光羽见白度一直在墙面前琢磨着什么,问道:“怎么了?”
“这里好奇怪。”那种违和感太强烈了,轮回塔塔身扭曲,他们三人莫名其妙地掉在这个窟窿,墙壁上能映照出那两人此时此刻的动作神态,甚至连声音都能传递过去。
如果是幻术的话,这个境界也太高了,以假乱真到如此地步,五感都被完全蒙蔽。
“你看墙面。”白度指着那面墙,让辛光羽也跟着去看,琴在他们背后偷袭出手,被白度拦截而下,还要说什么,却听见白度一声厉喝,“闭嘴,别说话。”
琴怔住,脸上神情古怪,心道方才还叫我姐姐,这会儿又是这幅样子,男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可她又神经质地觉着白度这样反而十分有男人味,若不是自己本身已经一百多岁了,还真想试试跟白度双修的滋味。
辛光羽专注地看着墙面,不一会儿,墙面上又映出一个幅画面,一个体型魁梧的男子坐在矮凳上,撕扯着一头献血淋漓的鹿,那人凶残地将鹿腿活生生地撕了下来,一把抓起旁边放着的酒,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鹿血洒了一地,白度跟辛光羽甚至都闻到了鹿血的血腥味道。
眼前景象逼真至极,五感遭受了极大的侵犯,辛光羽低呼一声:“怎、怎么回事……”
“奶奶的,哪里来的毛头小子,偷窥你爷爷!”这一声喊惊动了那人,流星锤猛地砸了过来,辛光羽下意识地挥出藤蔓,将流星锤挡了下来,那浩荡的气势透过墙面传递了过来,掀起了几人的衣摆,过了片刻,辛光羽要还手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又骤然荡然无存,只剩下一面光秃秃的墙。
“这、这……”辛光羽诧异地摸着墙面,原本想从墙面的材料上琢磨出什么道理,但是怎么看都只是普通的金刚白晶石,除了质地坚硬的特性以外别无所长,“刚才怎么好像空间扭曲了一样。”
是了!
听到辛光羽的低喃,白度猛地想明白了,是空间扭曲!
这塔正是因为空间扭曲才呈现出如此诡异的模样,空间之间彼此勾连才会有这样的异景!既然朱就应是司掌时空的神灵,那……莫不是变天幡正在吸收顾戈的本源真气?
一开始他被弄来这个世界,被那变天幡欺骗要收集材料熔铸变天幡,可那些材料都被顾戈吸收走了,现在变天幡是想要从顾戈的身上吸收那些材料上的真气。两者都是能扭曲时空的存在,彼此之间真气发生碰撞,导致了整座塔也跟着扭曲了起来。
想通这一点后,白度更是坐立难安。
琴道:“方才你们看到的那人正是第三层的守关者,名叫奎,最喜欢啖食人肉,是真正的恶徒,凶残得很。”
白度将琴的话听了进去,却没有那么多时间细细思索,他之前耽搁的时间太多了,再这样下去,等到变天幡将顾戈的本源真气全都吸收走,那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我们试一把吧!”白度深吸一口气,道,“若是墙面上再出现画面,我们就走过去。”
琴没想到白度他们已经看破了这座塔的奥秘,以为白度只是想试试那幻术是真是假,提醒道:“那不是什么幻术,你们仔细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还有什么不该去的地方?”白度反问道。
琴被噎了一下,没再吭声。
三人守在墙面上等着时空变化,约有半个时辰,那墙面上才逐渐映出来一个模糊的画面,那人一身黑衣,宽大的兜帽遮住了他的面容,正靠在栏杆上有音律地吹奏着一支号子,白度仔细一看,那人正是屡次与他们交锋的黑衣人。
琴见状,退后一步,压低了声音,道:“是宗主。”
“这就是鬼灵宗的宗主?”辛光羽惊呼一声,那人耳目极为好用,早在方才此处时空连接之时就已经察觉到了他们几个人的气息,这会儿听见辛光羽这一声低呼立即转过头来,微微笑着看向他们,声音里带着难掩的愉悦:“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