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度嘴角扬了扬,嘲讽地笑道:“宗主若是诚心欢迎我们也不会弄出这么多道关卡来阻挠我们了。”说着,带着他们几人踏出那处空间。
鬼灵宗宗主见白度出来的地方,兜帽遮掩下的面容稍一沉,嘴角再度扬起,将哨子收了回来,风度翩翩地走了过去。
这人是真的很有大家风范,也很有一门宗主的风范,传言鬼灵宗宗主即是东部莱州的帝王,从此人看来,很有这个可能。可白度却又觉着那人周身的气质很熟悉,说话时的腔调都让他感觉很熟悉。
“哦?”影魔轻笑,从虚空中抓出一壶酒,五个酒杯,猛地将酒杯抛了过去,白度他们躲也不躲,因为酒杯的目标不是他们。
酒杯落在了琴的怀里,琴承受住影魔正面一击,胸口一沉,感觉撞击到的地方一片酥麻,气血翻涌,险些喘不上去。
影魔一甩袍袖,道:“还不给几位斟酒?”
“是,宗主。”
琴卑躬屈膝地将酒杯一个个送到他们手中,将酒斟满,清澈醇香的酒液沁人心脾,这酒极好,饶是辛光羽这种不懂酒的人也感受到了其中的奥妙,更别说白度这样无酒不欢,恨不得一头扎进酒坛子里的人了。
酒味极为诱人,白度直接接过酒杯将其中的酒液一饮而尽,影魔见状,微微挑高了眉头,道:“你不怕我在酒中动什么手脚。”
白度哈哈大笑几声,将酒杯凑到琴的面前,示意再来一杯,“宗主修为高深,杀了我们就跟杀死一只蚂蚁那般简单,我们有什么好担心的。”
“可是我并不想杀你啊。”影魔轻声说道,“比起杀了你,留着你有更大的用处。”
“用来威胁顾戈?还是用来熔铸变天幡。”
影魔笑了起来,似是觉着白度十分有趣:“说说看,你知道多少?”
“我还是什么都不知道,你们什么都不说,搞得那么神秘,我只是凭着脑洞猜到了一些。”
“的确,你不需要知道什么。”影魔一弹指,周围的空间骤然发生了变化,原本空寂清冷的平台变成华贵的大殿,主座铺着红色的毛毯,绣着繁复的花纹,边上一圈纯白的狐羽,两侧立着长明灯株,烛火发出幽幽华光。主座两侧分列席位,席上布着美酒菜肴,璎珞珠饰美不胜收。
“请坐。”影魔率先大步走上主座,随性坐下,长腿翘起,一手搭在一侧扶手上,单手撑颐,十分霸气。
白度并没有坐下,站在原地,目光沉着地看着眼前的景象。
“不过是幻想,有什么好坐的。”
“不喜欢?”影魔稍稍坐了起来,又一拂袖子,大殿内又多了一群袒胸露乳的舞女,一个个搔首弄姿,极尽妖娆之态。
辛光羽连忙转头,又想起这都是鬼灵宗宗主弄出来的幻术把戏又将头转了回来。
白度沉默不语,影魔发现白度眼中没有任何贪恋,又挥了挥手,从地面堆叠而起的灵石多得像是座山,全都是璀璨无比的紫灵石,闪闪发光,熠熠生辉。
“我知晓你一向爱财,这些如何?”
“假的。”白度丝毫不为之所动。
影魔笑了起来,一弹指,几块灵石飞了过去,道:“怎么会是假的?你仔细看看。”
捏了捏手中的灵石,那触感极为逼真,甚至连紫灵石上独有的一种温和气息都仿制出来,这一摸,白度都有些不确定是不是假的。
可是即便不是假的,那又跟他有什么关系呢?
他毫不留恋地手中的紫灵石丢了出去,砸在那一堆灵石宝山上,宝山轰然倒塌,周围的景象全数退去,影魔依然坐在高座,只是那高座变得朴实无比,一张黑色的躺椅,黑幡在他背后飘摇。
“你不应该是一个没有欲念的人。”影魔目光凛然地望着白度,第一次有一种他有些无法掌控的感觉。
“我有。”白度微抬起头,睨着坐在高处的影魔,“只是我要的你都给不了我,所以我对你就无欲无求。”
“说说看,你要的是什么?”
“顾戈。”
影魔:“……”
“是不是给不了?”白度扯唇低笑,“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你既不会放行让我去找顾戈,我也不愿意被你利用去熔铸变天幡,咱们到不如说个解决办法,总归有一人要如愿以偿。”
“你说说看,如何解决?”
“让我过去啊。”白度涎皮笑脸地耍无赖。
影魔完全没料到白度会这么说,愣了一下,随即大笑起来,满含笑意愉悦地道:“你可真有趣。”
“看来你是不同意了。”
“你让我如何同意?”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白度周身气势猛地一收,真气暴涨,呈现雷霆万钧之势,足下一用力向着影魔所在的地方奔驰而去,“动手吧。”
炙狱邪龙兜头罩下,影魔一张手,一张黑色的膜撞上了炙狱邪龙,两者相碰间,掀起了滔天巨浪,一层层的真气向四周围翻涌而去,几个围观的人看的心魂俱荡,内心里生出一种惊惧心情。
辛光羽怔然立在原地,想上前帮白度却又迈不开脚,琴擦了擦沁出嘴角的血迹,一边咳血一边道:“别去了,以宗主的修为,我们上去只是平白送命。”目光又落在白度身上,琴神情复杂,她完全没料到,白度居然也会有这么好的功法,一时之间竟是能与他们宗主抗衡。
两人纷纷向后退去,白度握紧炙狱邪龙,在空中打出了一朵朵绿色的光点,他下盘稳实,紧扎在地面上,一只手吊着一壶酒挂在肩膀上,嗤笑道:“宗主的功夫也不过如此。”
“能陪你尽尽兴已是万幸。”
这副轻松自在的语气……这份气度……
白度虽然不想承认,但是还是得面对现实。
“宗主好魄力。”白度仰头喝了一大口酒,激活酒中仙后,冷然道,“只是我不知道该叫你是鬼灵宗宗主好,还是嵬乙真人合适。”
“什么?”辛光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完全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鬼灵宗宗主是嵬乙真人?眼前这个人是嵬乙真人?怎么可能!
也不怪辛光羽难以接受这个事实,他从小时候起就知道嵬乙其人,正如同洪荒大陆上的其他年轻人,被家里人耳提面命要学习的对象便是嵬乙,嵬乙少年成名,一直以卓越的天分、优秀的外表、傲人的境界以及一颗善良的心而闻名于洪荒大陆,若是谈起嵬乙其人,无一不竖大拇指。鬼灵宗宗主的身份,怀疑谁都不会怀疑到嵬乙的头上。他觉着是不是白度弄错了,也许并不是嵬乙……不,怎么可能是嵬乙?
“嵬乙这个名字怕是不合适。”在辛光羽期盼的眼神中,鬼影缓缓地说,他并没有完全的否认,“他是他,我是我,我们是两个独立的分支而已。为了复活玄冥,他在明,我在暗,我二人齐心协力共同创世,可你也不要认为我们是兄弟,我可是很讨厌他的。”
“哦?”一个声音从外面传了出来,一头巨狼踩着腥风从窗户口跳了进来,那巨狼体型庞大,一张血盆大口满是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影魔,你这么早就将我暴露,可不太好。”嵬乙从狼背上一跃而下,仍是平日那番样子,头发一丝不苟地梳在脑后,一身白衣纯净如天山之雪,眸子深处些微的暖意却被漫天飞雪所覆盖,带着些诡异的红。
“打击你玩乐的性质,我可是很乐意的。”影魔将罩着面容的兜帽摘了下来,露出了一张与嵬乙一模一样的面容。
两人并肩站在一起,相同的长相,相同的身高,嘴角相同的笑容,望过来相同的眼神,唯一不同的是两人的着装,一黑一白,然而他们的立场却是相同的。
白度陷入了困境。
一个影魔已经很难对付了,现在又跑出来个嵬乙,这是他没想到的,他原以为影魔就是嵬乙,嵬乙就是影魔,是同一个人,此番情景是万万没有想到的。
“你害怕了?”嵬乙轻声说道,嘴边的笑容一如既往地纯净无邪,“别怕,这一切很快就结束了。”
第五十七掌
一个影魔就已经够白度他们喝一壶的,此时此刻又来了一个嵬乙,二人并肩而立,真真如两座大山一般拦在面前,白度心中微苦,去没有表露出一点,自在地仰头喝酒,道:“嵬乙真人,咱们相识一年有余,做出彼此最牢靠的后盾,我也深知你的修为,在我临死前,能不能给个明白话,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事情很简单。”嵬乙道,“当年那次神之领域的大战,我与烛九阴双双陷入几乎等同于死寂的沉眠,等我们的伤势逐渐在岁月的洪流中得以恢复,也就是我们醒来的时候,我的大业需要他扭转时空的力量,却又不能让他真神之魂苏醒,只能借助于变天幡。而你身为烛九阴座下圣使,在随他兵解之时融合了他的一丝纯真魂魄,这一缕魂魄至关重要,若是要融合烛九阴的所有魂魄还需得你亲自心甘情愿地动手,而在他临死前,突破时空的隔阂,将你送进了另一个不由我们主宰的世界,我费了好些功夫才把你从那个世界弄过来。”
“那宋维跟白眉他们……”
“他们?”嵬乙仪态自然,眉目清朗,一双好看的眸子里带着笑意,丝毫看不出一丝一毫的阴邪之气,“不过是两个愚蠢之人,我稍稍篡改了他们觉醒的记忆就以为自己是玄冥的圣使,一心一意为复活玄冥而努力,玄冥哪里需要这样的蠢货。”
白度微微攥紧手,“那芙蕖楼里的所有人也是你杀的?”白度的目光落在趴在嵬乙闭目休憩的狼妖身上,那巨狼体型庞大,面目凶狠,正是当初白度在昭明镇看到的那匹,嵬乙说是要将其带回宗门,实际上却是领回了身边。
“不然的话你以为你怎么能这么轻易地就找到轮回石?”嵬乙一副你太天真了的语气,“我帮你杜绝了一切的后患,你还害怕什么?”
“殷离与顾戈是怎么回事?”
“殷离是我早就准备好的棋子。”影魔替嵬乙回答了白度这个问题,“我拿到了烛九阴的一缕残魂寄养在帝姬澜的腹中,可笑她一直以为那是我与他的孩子,疼爱的不得了,可惜殷离的身体太过脆弱容纳不了我精心为他准备好的邪气,就只好也先将邪气放在帝姬澜的身体中养着。这世上没有一个女人能有帝姬澜那样的修为,殷离的状态很好很好,为了感谢帝姬澜,日后殷离便是这个世界的第二位至高神,新的烛九阴,她若是知道了,一定很荣幸,只可惜……”轻笑声响起,影魔愉悦地笑了笑。
白度握紧拳头,压抑着心中的怒气。
“嵬乙真人。”
“白度,你说。”嵬乙依然是平日里与他们说话的语气,甚至还“好心”地安慰白度,“你不必生气,这世上本就是强者为王,有了实力,才能得到这一切。”
“无名宗的人也全都是你杀的,对吗?”
“是。”嵬乙道,“还记得那座小城里那些邪修说的晶石块吗?便是无名宗那些老头子的真气化作的。他们知道了我的秘密,妄想将我困在那小小的无名宗了,白费力气而已。游圭那时候外学历练,逃过一劫,我原本以为他不过是个蝼蚁,却没想到会忽然出现坏了我的大事。”他从怀里掏出一颗圆滚滚的球,抛在白度面前,那球转了转,正是一颗眼珠。
“他叫你起了疑心,原本你是不会怀疑我的,对吗?”
“不。”白度摇了摇头,“其实我从一开始就在怀疑你。你这样一个有修为有名望的人肯浪费宝贵的修行时间来接触我们这些人就很奇怪了,再后来,我发现许多事情都跟你有关。你带我进一念塔,看到了那本书,在小重天宫内帮我,南部祈朝城外危急关头救了我们,乃至后来……后来你一直在拖延我们的时间,你的伤不会好得那么慢,你也不会那么在意我那间小客栈。甚至还刻意营造出你对我的暧昧气氛。”
“不对哦。”嵬乙轻轻地打断了白度,“那种暧昧气氛不是故意的,我很喜欢你,白度,从你是烛九阴的圣使时候就开始了。那时候你们经常吵架,十有八九是为了我。”
“是吗?”白度问道,“所以你就是玄冥?”
“呀。”嵬乙啧了一声,“说漏嘴了。”影魔冷笑着嘲讽道,“蠢货。”两人对视一眼,都轻轻将目光挑了开来。
“是与不是,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等变天幡熔铸成功之后,我们会是一个新的神。不过你放心,你不会死,我舍不得你死。”嵬乙温柔地说,眼神里满是深情。
白度看得一阵恶心,特别反胃,嵬乙跟影魔没有杀他们,反而在这里絮絮叨叨地说了一堆话,很明显是在拖延时间,白度这么耐心地听他们说话也是在拖延时间。
只不过两人的目的不一样。
辛光羽喘息了几声,拉了拉衣领,额头上沁出密密麻麻的汗水,终于忍受不住,问道:“白度,好奇怪,怎么忽然变得这么热?”
“我也是。”白度皱着眉头,好像在蒸炉中一样,他甚至能看到前方因高温扭曲了的空气。
江采先于他们一步忍受不了这酷热,软倒了身体,她死死拉住白度的衣摆,道:“真神,去救真神,真神要不行了……白度……去救真神。”
“终于感觉到热了是吗?”影魔抬手,触摸着空气,做出了一个神圣的仿佛是在祭礼的动作,“被神农鼎的炙热之火焚烧着,弱小者的魂魄将灰飞烟灭,只有强大的人才能存活下来,魂魄糅杂在一起,将会诞生新的人,去开创出新的世界。”
神农鼎……
白度明白他们的意图了,两个玩乐家终于玩腻味了游戏,将采用一个残暴直接的手段结束这一切。
所有的关键人物都被困在这座塔,不,是神农鼎内,他们无一人能够逃脱。
为什么还不出现!为什么!
白度心急如焚,他在等待空间扭曲的时机,可这个时机——来了!
眼前景象改变,变天幡近在白度眼前,被束缚在变天幡内的顾戈与白度面对面相望,白度呼唤道:“顾戈。”
闭着眼睛昏迷不醒的顾戈,将眼睛睁了开来,看了白度一眼,虚弱的眼神飘忽了一会儿后定格在白度脸上,强自振作起来:“白度,是你,白度……”
“嗯。”白度跨前一步,走入顾戈所在的空间,辛光羽跟江采紧随而至,眼见事出突然,影魔与嵬乙双双出手,一黑一白两道真气打了过来,却不料都被变天幡尽数吸收。
两人匆忙从高台上跳了下来,巨狼咆哮一声,震天响的嘶吼中阴风怒号,整个塔都频频震动,“休走!”
一道真气迫近而来,凛冽真气迫于眉睫,白度下意识地抬起炙狱邪龙一挡,那道真气却猛地擦过了边,时空再次扭转。
白度匆忙破了变天幡上的禁制,将顾戈从变天幡中解了下来,顾戈身体疲软,差点站立不住,白度喂他吃了几口逍遥固元汤,见顾戈气色好转一些,便道:“咱们快走!”
“走去哪里?!”
下一刻,人随声至,影魔与嵬乙两人一左一右地逼近而来,白度拎起炙狱邪龙上前,江采却忽然拉住了白度的手,拳拳道:“真神只差最后一步,圣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