旭日歌 下+番外——玉琼轻素

作者:玉琼轻素  录入:12-21

“诶——小弟又没什么急事,何必急着走呢?莫非是嫌弃为兄?那都是我不好,影响贤弟的雅兴,该走的是我。”许霂游嘟起嘴,眼里无尽黯淡,让林钦仕竟觉是自己的过错。

“钦仕绝无此意!”

许霂游立刻态度翻转:“那就好!贤弟面色红润,额头冒汗,是生什么病吗?”

“没,只是有点热……”想起方才所见,林钦仕完全想把头埋到衣服里。

“这样,那为兄帮你宽衣如何?”

“不用了!”林钦仕怒喊出来,又后悔自己太冲动,人家一片好意……“对不起,我只是喝醉了。”

“醉了?才一杯?”许霂游还悠悠装不知道。归功到底还不是拜他的好戏所赐。

“是啊!钦仕不曾饮过酒,所以不胜酒力。”

许霂游笑,不胜酒力,也不至于一杯即醉吧?又不是迷药。然,他也不揭穿,正如他所愿呢!于是扔下酒钱,又拽着金发少年往外走。

“倾世美人,我带你去一处好地方,保证让你醉意尽除!”

林钦仕吓到了。又是“好地方”!不会又有什么极刺激的事吧?他长这么大还没受过这种“刺激”,欲逃无路!还有,干什么叫他“倾世美人”?他明明是男的!

“那个,许兄,钦仕真的累了,想回去休息。”

“大好夜色,不玩浪费!走吧,我们到双子崖上看日出!”

“看……看日出?”

“是啊!一看你就是没看过的!”

寒风瑟瑟,吹拂两个少年的衣角,酒红发与金丝飞扬,绚彩明艳。月光将他们的清影照得朦胧,仿佛一幅精彩的水彩画,一点一点隐于夜中。

第三章

双、子崖,名曰“双、子”,又称“对望”,双、峰、高耸,中间处同是绝壁断崖,仿佛双人隔岸相望。立其上,踏云耳,中空处,难望其底。两崖相去不远,可清晰观望对崖上的一切,却是可望而不可即。

此时月已隐,星也藏,白雪纷飞,乍看如白昼。山下已有没脚踝的积雪,山ding自然不差,甚至愈加寒冷。

这一年的冬天似乎比往常要寒冷,雪也下得更大更多,看金发少年穿着裘衣仍在风雪中打颤,叫人望而生怜。

一件陌生的衣服披在他身上,带着陌生而熟悉的味道,至少从此刻起变得熟悉。

林钦仕抬头,撞见那晶亮的目光,仿佛看见轮回的旭日流光,其间蕴含着多少穿越经轮岁月的爱怜。

已而互赠一微笑,似有阳春三月,十里挑花的美艳,即使潜藏与霜雪,温韵能掩乎?

用上瞬移,很快便抵达悬崖上。雪景总清寂肃穆,却难敌他许霂游热烈胜燎火。分明冻得唇瓣发紫,竟有心思三步一笑,五步一跃,七步……改用跑的,外加放声高呼。

断崖上的植株极顽强,竟有两三株草自雪中探出头来!许霂游伸手就要摘!

“住手!不想死就别动!”林钦仕赶紧阻止他多余的手。

“倾世美人这是何意?”这话说的,分明像要打劫。

拔一株草至于要死要活的吗?许霂游有些奇怪,却见林钦仕单膝跪在那株草旁边:“相思可断肠,这草,大约也是保守相思之苦。”

“我的倾世美人有思念之人了?”许霂游带着玩笑的语气。心里不知道大骂了多少遍。

“只是思念家父家母,已故之人,只有存在于生者的回忆中,不然竟与消失无异,岂不可悲?抱歉,我多话了。这草名曰‘断肠’,乃见血封喉的剧毒,切莫乱动。”

“原来如此!多少相思柔情,化作凄凄青草,以慰天涯断肠人。这剧毒也是深情入髓。”一谈父亲母亲,许霂游亦尝一回“断肠”,父亲本是踌躇满志yiyu考官,岂料为主考官冤枉舞弊,取消资格,终于郁郁而终。母亲生前为照顾父亲也是不眠不休,落下一身病根,不久也辞世。一切皆因那个昏官!若让他知道是谁,他必然将那人大卸八块以泄愤!问题是考官之多,数都数不过来,要找出其人,更是大海捞针一般。

“雪如此狂作,怕是见不到日升之景,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林钦仕绝对是好心提醒,可许霂游偏说,倾世美人当真忍心舍我而去?也罢,我向来孤苦伶仃,死在这也不会有人收尸。

林钦仕真是哭也不是笑也不是。见许霂游蜷缩着身子,林钦仕将衣服还给他竟被他一把揽进怀中!温和的气息交缠着,淡化人的意识,终于不梦朝阳梦周公。

醒时已是午后,别说是看日出,就等看日落了!总算各自辞别回家。

许霂游自少时居叔父家,是经商人家,家境自是不错的,叔母人也好,可叔父总爱迫他修习魔法,道是将来必须为父母报仇。理由还算正当,所以他的魔法学的不错,至少叔父家里没人打得过他。不过他每个月都会挨一顿训,原因,每个月总会溜出去一整天不回来,理由也说不清楚。

许霂游蹑手蹑脚翻墙进去,一双黑色锦鞋忽现眼前,许霂游看到了绝望。

“回来了。”

低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许霂游着实吓了不小。照往常都挨鞭了,这回失踪了一天半,反倒不冷不热的,岂不意味着会有更大的“暴风雨”?看看叔父,两鬓微霜,苍颜布满淡然,实在太不正常!

“往后你大可不必苦练魔法。”

“叔父,侄儿知错了!”许霂游眼巴巴地望着叔父瘦骨嶙峋的身影。

“我查到那个人了。”

许霂游立刻站直。“那个人”,指的便是冤他父亲,害他父亲英年早逝的人。

“林平,本州府丞。”

“那不就是两年前刚病死的那个吗?据说他与夫人举案齐眉,他夫人还是相思成疾尾随他去。”

“他们还有一个儿子尚在人世。”

“哦?代父受过?他可真够倒霉的,竟撞上我。”许霂游轻笑。

“看来你报仇心切,很好,不枉叔父多年来对你的教养。不过据我所知,那位公子剑术极好,又配一把绝世宝剑。”

许霂游不以为然:“有我的旭日剑宝贝?”

“你的剑是出生当日上天所赐,自然不一样。他的剑与你的剑有个很相对的名字,叫‘印月剑’。”

许霂游后退数步,眼睛睁得老大:“是不是挥剑即现月影?他家公子不会就叫‘林钦仕’吧?”

看到叔父点头,许霂游自嘲地笑了。

第四章

林府不算大,大门与前堂距离不过七八步,左右两边便是围墙饰以蔷薇,因是冬季,早已枯萎。后院只有一小块空地,由六间房围成,刚够一人舞剑罢。此时堆了一层薄薄的雪,正辉映着天边星月,愈显清高。

府内似乎日落而息,未见半点烛光,甚至连人影也不见半个,只有一间房里传来微弱的咳嗽声。许霂游翻墙进去,循着声音便来到那个房间。

“咳咳……”

强烈的气息与轻微的咳嗽声敲击许霂游的心,那是他偷偷看了两年的“倾世美人”,亦是,仇人的儿子。

他倒了一杯水,倒到溢出来仍未觉,一双桃花眼一直看着躺在床上的人儿——没得像仙子,又是脆弱得不堪吹息。

当水流到他身上时,他总算反应过来,举起杯子,停在半空中,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啪——”

杯子被摔得粉碎,他大步流星走到床上,提起林钦仕的衣领,带着无尽怒火:“为什么是你!”

见林钦仕眉宇微蹙,长长的睫毛扑闪着。分明可以感受到他通体发热,浑身颤抖。轻咳声却如花香溢满整个房间。

许霂游咬牙,手一推,将林钦仕狠狠摔到床上。那金发男子眉宇愈深锁,吐一声不满的呻吟,仍是熟睡。许霂游紧攥拳头,甩袖离去。

房间里四处幽暗,看不清陈设。

忽而闪出两束精光!

还是黑夜,残月失影,雪层见长,凛凛清风钻进窗隙门缝,皑皑雪花叠压枯枝灰瓦,柔柔地面刻画人迹步伐,点点烛火送光白雪窗纱。

一个红狐般的影子跃入庭院,贴在门前。

林钦仕轻咳两声,饮一杯清茶,才缓缓来到门后站定,伸手开门。

迎面送来一阵凉风,夹带冰雪,他道:“许兄,外面天寒,进屋里坐罢。”

许霂游踌躇一会儿,总算走出来:“倾世美人,穿这么点衣服也不怕受了风寒,快点进去!”说着将林钦仕推进屋里,随手关门。

“许兄如何得知钦仕住处?”

许霂游一愣,莫非他不知道昨晚之事?

然而,轻松自然才是许霂游的标志性表情,做贼也从不心虚。此时的他还笑着,仿佛夏季天边的红日,其火热竟传十里之外!“你门口不是挂着‘林府’二字吗?说来这林府怎么就你一个?两个下人都没有?”

“家父家母已故,林府空有开支,实在入不敷出,只得将下人遣散。”

“你一个人,有个小病小灾也没人照顾,叫为兄如何放心?”

“劳许兄挂心,钦仕早已习惯。”

“习惯真可怕!不行,非让你改过来不可!”许霂游推着林钦仕,一步两步三步,直到把他按在床上,返回去吹熄烛火。又跳回床上,盖上棉衾,将林钦仕搂进怀里。

房内一缕青烟渺渺上升,迷蒙了两名男子的模样。

林钦仕出神地看着这一切,仿佛看着奇人怪事,一时有些发愣,竟忘了反抗。当反应过来已在一个温暖的怀里,呼吸着温暖的气息,汲取温暖的体温,满世界都是温暖。多少风霜雪雨不过窗外景,缕缕春和丝编织寂静夜。

然,林钦仕所看不到的,却是两束光芒照射床头,晶亮,犀利,肃杀!

那光移向林钦仕,渐黯淡,渐幽怨。许霂游将手收紧,又收紧,闭眼,咬唇,眉头深锁。

青蛇般的长藤自后边生,往前面长,尖处回弯,直刺林钦仕的后心!

血花开在白衣上,星点溅落床单,青藤染上红艳便回收。

许霂游的眉宇几近相接,奋力推开林钦仕,出门狂奔数十里。

他狂吼,伴飞廉之啸声传遍远山近水,声声飘远不见归。

雪夜,仍干净,美好。风停了,声也逝,只留无边的清寂。

他跪着,地上雪层深深砸出两坑。幕天席地的白中,唯一绽放的红梅,胜却众芳,直压天日。

回忆着金丝雪衣挥袖舞剑的情景,似乎就在眼前。一切仿似晶石中的泡影终是被他给摔得支离破碎……

他倒在雪地里,看不清天涯的风将那眼角的一颗珍珠吹散……

第五章

“大夫,我这伤口何时能好?”

“幸亏伤得不深,养上半个月也就痊愈了。公子是遇上仇家还是贼人?是否请报星卫(星陆的护卫)搜寻那人?”

“多谢!只是已是疏忽刺到树枝,确与他人无关。”

“即使如此,老朽先行告辞。”那面微圆,少褶皱,鬓染霜的老者背起药箱从屋里走出。

屋内端坐着一金发少年,金丝散落雪衣轻垂,一杯热茶,纯净无污,至青至清,亘古的幽香沁在空气中,温润苦甘品者自知。

至珏玉生远海,晃耀夺黑幕,今夜天晴月朗,皎光正是爽彻心目,纱窗上映出缃缇之色,不见庭院里红狐地窜入。

林钦仕开门,向着无边雪景道:“许兄,既然来了,何不现身一叙?”

暗处艳红的身影迟疑一下,还是垂着头走出来。

今夜之奇景有二:一则是雪霁月明,二则是林钦仕竟然主动拉着许霂游进房间!

许霂游在林府外徘徊了几天,看到大夫出入,既惊又喜。

他还活着!

他真的还活着!

可是他为什么还活着?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什么心理。

今日总算有勇气进来,才刚进府,竟然就被抓了个现行!

他仿佛被当场逮住的小偷,欲寻求一逃窜之道,却惊物主不仅不将他送官,反而奉为上宾!

林钦仕煮一盏清茶摆在许霂游面前。“许兄第一次来,寒舍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粗茶一盏,还望许兄莫嫌弃。”

他说这话的时候是笑着的,形容如谪仙,这让许霂游看得出神,一时忘了他说话的内容。当反应过来,愈是愣在当场!

“钦仕,你的伤……”

林钦仕干笑几下:“还当我掩藏极好,没想到许兄一眼看穿,莫非许兄慧眼能透视这衣物?”他低头看看自己的心口处,“这伤是前几天一个不慎被那枯枝所刺,并无大碍。”

“被枯枝所刺?”许霂游眉宇愈锁。他的青藤成了“枯枝”,他的刻意成了“不慎”,他再三来这变成了“第一次来”……

林钦仕清了清嗓子:“嗯!许兄,茶凉了。”

许霂游应声点头。怎么想都只有一种可能——茶有问题!

他二话不说,端起茶盏一饮而尽。起身抱住林钦仕,四唇相贴!

林钦仕几乎是用尽全力推开他,直到他摔倒地上,才怒问:“你干什么?”

“对不起。”许霂游吐一口气,悠悠站起来,神色黯淡无光。林钦仕看着,脸上显出几分无奈,道:“我忘了。”

寂静,温和,闻不到风雪的声音,唯有烛火轻灼着。大概风也不知作何言论。

忽而,许霂游抬头:“你想我死?”

“胡说八道!”林钦仕的脸上真显出几分愠怒,这使得许霂游愈愣:“为什么?”

“不知道。”

许霂游一脸惊异:“你忘了?”

林钦仕点头,不语。

烛火跳动,明光晃动,人影飘动。

许霂游紧拥着林钦仕,倾世美人……

第六章

黑夜,干净,单纯。

烛火已熄,温和的气息打在一起,更胜江南春好。许霂游轻抚着那长长的金丝:“钦仕,我们成亲好不好?”

“不好!你既非女子,又不貌美如花,我为何要与你成亲?”林钦仕冷眼,却见许霂游信誓旦旦道:“所有‘貌美如花’与你比起来简直就是庸脂俗粉!”

林钦仕竟然阴阴道:“如何?你想嫁我?”

一时间许霂游跟吞了黄连有得比。“钦仕~~~再怎么说我也是堂堂七尺男儿,盖红头巾多不像话~~~!”

林钦仕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不乐意成什么亲?睡觉!”

“不不,我不是那意思……钦仕,钦仕?倾世美人?喂?这么快就睡着了?”许霂游深叹。

于是,他一夜未眠,看着林钦仕忽而蛾眉蹙起,忽而唇角轻扬。直到清晨的微光照进屋里,林钦仕的眼睑颤动着,正如睡莲初启,非有幸者,有心者不能看到。

哪知他才刚睁眼,竟狠狠将许霂游推下床!“许霂游,你怎么在我床上?”

许霂游摆出一脸蒙受不白之冤的表情,像细石落入深潭,漾出层层涟漪:“明明是你同意的!”

“什么?我们不过才见过两面,怎么可能?”

林钦仕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让许霂游很像看看他脑子里究竟装了些什么。两面?这得从何说起?“那你说我们在哪见过那两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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