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羽浑身一哆嗦,在一片黑暗中睁开了眼。
苗羽临睡前喝了很多酒,此时一醒来,反胃和头疼立马让他没了困意,眼前的画面还一阵阵的天旋地转,苗羽赶紧忍着恶心闭上眼,脑子里开始回放临睡前的事情。
床上传来阵阵微弱的起伏,是苗羽身边的人动了动,接着一只手伸过来摸了摸他的脸。
虽然苗羽几乎没动,但陆良还是被身边某些细微的变化惊醒,他睡眼惺忪,声音黯哑朦胧;“还难受……?”
苗羽闭着眼,不耐烦的一偏头,躲过陆良的手,同时伸长胳膊去摸手机,陆良的手落了空并不生气,他早就习惯苗羽这种随心所欲,甚至冷若冰霜的态度,一切都出于他的自愿,早就不会觉得难过了,而且此时他就躺在他身边,陆良简直可以确定这个人就要被自己攥住了。
现在2点半,苗羽的眼睛被手机晃得一晕,他赶紧捂住嘴,面色痛苦的呕了几声,强撑着没吐出来。
陆良见此景立刻起身,开了床头灯,赤身裸体的去接了杯水回来。
苗羽趴在床沿上,边捶着自己脑袋边在床头柜里翻出了止疼药,就着陆良的手用水把药吃送进去。
也许是心理作用的过,苗羽平躺在床,感觉这两粒药吃下去,头疼的折磨立刻有所缓解。
陆良坐在床边,看苗羽闭目蹙眉,鲜红的嘴唇微微的一翕一合,鬓发有些汗湿的贴在额角,模样看着有种脆弱易碎的美感,比平时清醒状态可爱了太多。
“苗羽……”陆良看着他,手掌慢慢抚上苗羽的身体。
苗羽闭着眼,感受着陆良的爱抚。说实话陆良讨好他很有一套,无论是技巧还是心态,都能十分精准的摸到他的点上,苗羽对此很受用,但也仅仅止步于“技巧和心态”的受用,他背后的心意、向往,苗羽毫不留情全都拒之门外。
“谁让你留宿的……”苗羽的声音像气流一样呼出来,带了淡淡的酒味。
“我擅自留下的,你醉成这样我能放心?”陆良声音很轻的回答,好像声音稍微一重就会震碎他似的。
“你倒是放心上我……”苗羽冷笑一声,他对昨晚的记忆不太清楚,零零碎碎的,其中就包括陆良在他上方来回晃动的脸,和滴到他鼻尖额头上的汗珠。这段时间陆良总是以各种理由拜访苗羽,逗留时间不一,还带着酒来绝不空手,每次苗羽都在他的怂恿下喝的烂醉如泥,接着就是百般缱绻,这样自我放逐式的生活维持了好一段时间。
陆良听了这话有些讪讪的笑了笑,他没得可解释,抓起苗羽的一只手拿到嘴边亲了亲;“情难自禁。”
苗羽懒得理他,也没抽回手,等他腻歪够了,苗羽也缓过来了。
“你……昨晚说,松鼠跟狗崽子见面了?”
“对,”陆良点头;“我一直让人盯着他,他这段时间神经兮兮的,让自己手下的人又是聚众搜网吧,又是假意跟踪,跟搞表演一样。”
苗羽冷笑一声,闭目道;“是演戏给凡萧看吧……”
“是,”陆良一听凡萧二字,脸上的肌肉不自然的抽搐了下。
“他今晚去见狗崽子,不可能不带着凡萧,就算不带……他也会自己跟着,”苗羽自言自语。自那日二人分道扬镳后,苗羽过得比几年前刚得知凡萧死讯那段时间更痛苦,几乎是度日如年,不分白天黑夜,把日子都过糊涂了。苗羽本以为自己终于能独享凡萧了,无论是苏达还是组织,这些曾经让他无法逾越头疼不已的阻力都没有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冥冥之中在帮他,把凡萧连推带搡的按到自己面前,让苗羽把他据为己有。
可毫无防备的,凡萧醒了,醒的那么突然,苗羽都来不及做准备。
醒来的凡萧恢复了以往的冷血和自我,于是就像他突然出现的那样,突然的就走了,干脆果决,毫不拖泥带水,仿佛他从未认识过苗羽,他们从未有过交集。
苗羽觉得自己败在太低估凡萧,败在对他充满愿景。
苗羽很不耐的翻了个身,他清楚自己的弱点,但遗憾的是自己根本不知道如何矫正,甚至不想矫正,以至于等凡萧走后,苗羽还没忍住,悄悄地从各方跟踪打听他的行迹。
“松鼠为什么要去找狗崽子呢……”苗羽嘀咕着;“他也要背叛爸爸了?”
“当下这个时段,也只有这种可能,或者……”陆良翻身上床,躺在苗羽身边,继续用眼神描画他的脸部轮廓;“是凡萧蛊惑的,他不是打算报仇吗,让松鼠背叛爸爸然后假借爸爸的手去杀他,不是没可能。”
苗羽冷笑一声,对陆良的猜想很不屑;“杀松鼠的办法多种多样,何必找最麻烦最容易暴露自己的那条。”
说完,苗羽坐起身,伸了伸胳膊,他忽然打了个激灵,自言自语道;“除非……”
话音一落,苗羽不敢接着往下讲了,但耳朵尖的陆良却听在了心里;“除非什么?”
苗羽没有理他,只在心里得出个结论;除非他真的要去杀爸爸……
凡萧手里拿着枕巾,慢条斯理的擦着手上的血迹,表情还是那么气定神闲,只是看着少爷的眼神中多了一抹笑意。
少爷此时坐在他对面,两脚全都血肉模糊,脸上涕泪横流,嘴里又是哭叫又是呻吟,已经哑了嗓子。
“已经晚期了?这么严重?”凡萧用榔头支着下巴问少爷。
少爷喘着粗气,艰难的点点头。
“苏达在哪你也不知道?”凡萧再问。
“我他妈……真不知道……”少爷崩溃的垂下头。凡萧一开始并不信他,拿着榔头锤子对着他好一顿凿,看他双脚血淋淋依旧是说不出个一二三来,这才真的相信他的话。
凡萧抱着胳膊看着他默默哭泣,心里把刚得到的信息捋了一遍,他知道了陈堂现在所在的医院和情况,和他身边那些保镖的情况,还有所谓的组织里的动向,虽然信息不多,但都很关键,可凡萧最关心的苏达,依旧是毫无头绪,从前几人和少爷的回答来看,苏达在被带回去后就被陈堂藏了起来,以至于从那以后再没人见过他。这么一群消息灵通的人都没有丝毫他的消息,凡萧不得不猜测,也许苏达……真的已经死了……
如果苏达死了,那自己的目标也就没了……
凡萧深深地吸了口气,再慢慢的呼出去,他忽然抬起头,盯着少爷的脸,问道;“凡玉容你认识吗?”
少爷听此话,泪眼朦胧的望向凡萧,他眼珠通红是在充血,惨白如纸的嘴唇上印着一排紫红的血牙印。
凡萧看少爷抬起了头,赶紧细细的打量他的五官,发现他的眼睛跟凡玉容十分相像,但是其他地方……比如鼻子下巴,完全是随了陈堂的长相。
“你……问她?”少爷显然没摸清凡萧的路数,不敢轻易回答,生怕哪个字说错又招来一顿打,思索一圈无果后,少爷实话实说;“她早就死了……”
凡萧并没有理会,他凑到少爷跟前跟他并排站,甚至弯下腰脸贴脸,然后掏出手机换成了前置摄像头,像一对闺蜜一般,拍了个张大头自拍照。
少爷一脸惊愕,对凡萧这突如其来的行为很是无措,甚至感到惊恐,觉得是他又想到了什么奇怪的折磨人的方式。
凡萧拿着这张自拍仔细的看,接着戏虐的冲少爷举起手机,半开玩笑半正经道“像一对儿兄弟么?”
少爷已经被打怕了,他战战兢兢的看看手机,又看看凡萧,接着迟疑的点点头。
凡萧看了他的反应笑出来,紧接着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说实话!”
“我他妈不知道!!!”少爷崩溃的大喊,他长这么大从没什么人敢威胁他,更别说被打得血肉模糊,他心里又恨又怕,恨到极点怕到极点就是绝望,精神上已然支持不住。
凡萧平静的看着少爷口沫飞溅的大骂,心想,自己跟他是亲兄弟!?同一个爹同一个妈?
凡萧又看了看照片,心想要知道自己身世真相只能靠凡玉容和DNA检测了,而少爷刚说……凡玉容死了。
虽说凡玉容是凡萧的亲生母亲,但凡萧对她一点印象没有,心里也毫无触动,仔细一琢磨,哪个亲生母亲会把自己孩子扔给不明身份的人培养成杀手呢?
难道凡玉容她自己也是个杀手?
凡萧使劲儿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又投进了一场无边迷雾,不过回过头,凡萧暗暗想,眼前这个鬼叫的软骨头,绝不会是自己的哥哥,而陈堂……不管真假,凡萧也绝不认他是自己父亲!
41.逃脱
凡萧觉得自己时间所剩无几,他把少爷杀了。
凡萧带着尸体一起消失,顺便把自己的痕迹也清理干净。少爷虽说不成器,但手下也是有几个好手的,更别说陈堂有可能忽然父爱爆棚要找凶手算账,从这一刻开始,凡萧的时间进入倒计时。
少爷失踪和松鼠被爆头的事情很快传播开来,第二天苗羽就接到了消息,他听完汇报,默默地关上手机,脸上不动声色,心里却是跳的极快,一阵一阵的让他眼晕。
苗羽隔着无尽的距离,感觉到了凡萧的变化,初见时他懵懂的像个无害的大狗,但慢慢地接触久了,他褪去了无辜的伪装,逐渐展露出身为猛兽的本性,如今再回顾刚才的汇报,这只猛兽已经习得了伪装,躲在暗处随时伺机行动,威猛之中又添加了阴鸷。
他不需要我了……
苗羽惶恐的一闭眼,随即一股恨意翻涌上心头。他爱死这样的凡萧,也恨死这样的他,爱他这么强,恨他不是自己的。
苗羽捂着心口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走,他哆哆嗦嗦的揣测出,凡萧下一步的行程很有可能冲着爸爸去,毕竟少爷都杀了,苗羽估摸着他是摸清了自己的身世,要报仇到底。
单枪匹马的对付爸爸,胜算有多少?
苗羽颇想找到凡萧,告诉他时下有多危险,可仔细想想,凡萧肯定比他还了解,而且苗羽现在根本找不到凡萧,他好像凭空消失了一般,消失在少爷的别墅里。
苗羽心急如焚的等了2日,凡萧的消息没等来,却等来了陈凌的消息。
苗羽接到通知后,第一时间赶到了集合点。
集合点是一栋普通的写字楼,15层往上全被组织里进了大改造,不止设有藏武器的密室,还有紧急逃脱渠道,15往下是普通办公用,但租金奇高,并没有全部都租出去,并且设有监视系统。电梯也有专门的乘务人员,绝不允许外人进入到15以上。
苗羽是熟脸,乘务人员看了他一眼,将电梯按到了15层。
15、16层是真空带,窗户被关严,各个角落都被有红外夜视系统,无论什么人都无一例外的暴露在监控之下。苗羽熟门熟路,在黑暗中行进自如,徒步上到17楼后终见到光亮,也看到了守在门口的保安人员。
核对身份后,苗羽这才真正步入到组织的办公处。
因为不实行坐班制,平时要没什么特殊情况大家不会到齐,这次也相同,苗羽与有限的几个熟脸纷纷打了个招呼,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闲话,直到陈凌出现,大家才纷纷进入到会议室。
陈凌身着休闲西装,满头银发,但神采奕奕,只是这次他神采奕奕的双眼充满了警惕和严厉,他先是瞪着鹰隼般的眼睛环视在场的所有人,似乎在每个人天凌盖上都狠狠啄了一个狠得,然后才徐徐开口。
因为苗羽已经心生退意,所以对于这次会议的内容并不大关心,听得并不认真,只大概的明白,这次会议的中心含义无非是给大家交代下松鼠的死因和各种有可能发生的情况,还有对少爷失踪的推测,对于凡萧是只字不提,临结束前还给每个人交代了任务。
苗羽听得心神不宁,一直都在玩弄着圆珠笔,一听到散会二字,他第一个起身离开。
“苗羽……”
路过陈凌时,苗羽听见了他叫自己名字。声音很低,如同是耳语。
苗羽没说话,只是停住脚步,斜过丹凤眼瞟着他。
陈凌声音不大不小,幽幽地问道;“你说……死人会复活吗?”
苗羽喉咙一紧,他身形不动,面上也没表情,只有眼中的光点猝然一闪,接着他皮笑肉不笑的抬了抬嘴角;“你是说爸爸吗?”
陈凌活的年数比在场的人都要多,他听出这句话只是在带歪主题;“陈堂先生只是有要事要忙,一直分身乏术罢了,我指的……自然不是他。”
苗羽有点绷不住了,他忽然意识到周围的人虽然还在走动,但是很明显注意力在他身上。苗羽暗叫不好,难道事情败露出去了?这不可能啊!自己一直多谨慎,难道是凡萧被抓了?不会啊……
苗羽不再跟陈凌打哑谜,自顾自走出会议室,他此时心如敲鼓,手脚冰凉,连双腿都有些麻木。
苗羽刚出来会议室,迎面就看到了慌张的陆良。
陆良像是名迟到的学生,他边跑边张望,似乎在找人,正在转头的瞬间他与苗羽四目相对。
陆良看着他,嘴里念叨着;“天哪……”
苗羽脑中忽然炸开一片,他明白了,陆良这个混蛋……恐怕是他透露了什么消息!
“快跑,苗羽!”陆良大喊着,同时要从怀里掏枪,却不想被人从侧面扑倒,手上的枪被远远地甩出去。
陈凌听到外面的异响,就知道计划不会这么顺利,他不耐的起身,边掏枪边打开保险,一步跨出会议室,双眼紧盯苗羽高喊;“别让他跑了!”
苗羽脸色大变,他想起刚在进门时,保安把他的枪和匕首都拿走了。即便如此他也不会坐以待毙,别人训练有素,他也如此,而且相比其他人只好不差。
苗羽听见这一声喊后身体与精神立刻进入高警备状态,迈开长腿就冲着门口狂奔。在场有几人是事先接到命令埋伏好的,也有并不知情的,人虽不多,但个个都是反应灵敏,他们全都是苗羽曾经的同伴,可命令大于情分,他们几乎是同时动起身,像是围剿鲨鱼的渔民,要将苗羽困在网中央。
一个身材高壮的男人率先堵住苗羽的前路,并且将手伸进怀里要掏枪,苗羽立刻加快速度,同时带上指虎,挥起拳头重击在男人鼻子上,轻微的断裂伴随着变调的怪叫,高壮男人被这力道十足的一拳打的脑袋差点飞出去,苗羽伸出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衣领,山猫一样灵活的翻至他身后,果然,几发点射准确无误的击中了被当做盾牌的高壮男人,而苗羽也趁机拔出了高壮男人腰间的手枪回射。
一时间血花四溅,高壮男人成了人肉盾牌,被苗羽掩在身前一路后退,苗羽眼看周围有不怕死的扑上来,他回头看了眼门口,咬牙卯足劲,一脚将死透了的高壮男人踹飞出去压倒二人,自己又挥枪击中另两人大腿,接着苗羽飞快压低身形向门口扑过去。
不想门口早有埋伏,之前负责严查身份的保镖忽然由门外迈进来,举起机枪就是扫射,苗羽大惊,差点撞在枪口上,好在他眼疾手快躲进了一旁的卡间之中。
“混蛋!要活的!!”远处的陈凌不耐的大吼,他气的脸色通红,不复之前的儒雅派头。他很是恼火,没想到一个两个的闹起独立,身手竟然这样利落,几个人都抓不住他!苗羽如此,凡萧也是,对了还有之前的苏达。
保安听进了陈凌的训斥,果然收起了机枪,改用手枪射击。苗羽躲在卡间中,手中只有一把枪,硬拼断是不能够的,可坐以待毙也绝无可能,正在苗羽决定冲出去搏命时,一枚硬物滑到了他的脚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