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个房间两个围出一个半包围形,中间是个大厅,靠墙是一个榻榻米床,纯实木打造,上头铺了用坚韧柔软的苇草编制的垫子,垫子上是长毛的兽皮毯和柔软的靠垫。榻榻米床上还有一个小桌,带小抽屉,上头摆着一套紫砂茶具,这是益宁平时休息看书的地方。
大厅很大,两侧放着好几把宽大的实木圈椅,也都用兽皮包了把手,铺着同色系的坐垫,是给客人坐的。
平常,益宁跟木坤就在这里接待客人,商讨族里的事情。
因为益宁生气的缘故,木坤被赶出来不给睡卧室,益宁的本意是让他睡客房,可是木坤正自责呢,更不想一个人睡冷冰冰的客房,索性就在益宁客厅里的榻榻米上睡了,这里还能听到卧室的动静,不能抱着睡,离得近一点也是好的。
他耳聪目明,本来就警醒,益宁刚发出第一声梦呓,他就醒了。
模糊的呻吟断断续续,他听不真切到底说了什么,但是语气里无法掩饰的悲伤和难过却让木坤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轻轻推开虚掩的门,木坤闪身进去,哪怕益宁醒来后打自己一顿,罚自己再在外头睡十个晚上,他也不能放任被噩梦魇住的益宁独自承受。
轻柔的将人抱在怀里,木坤俯身吻他的额头:“益宁,醒醒,醒醒……快别睡了。”
睫毛颤动的更快,益宁无意识的抓紧木坤的衣袖,眼珠儿滚来滚去,眼泪一滴一滴的溢出眼角,带出一条长长的泪痕,濡湿了面颊。
心疼的为怀里的人儿擦去泪水,木坤收紧手臂微微摇晃,心中无法遏制的升腾起一股怒意,益宁在睡梦中为别人伤心流泪,让那人不要离开!
这个人是谁?益宁明明是他的,从身到心,一根指头一丝头发都是他的!
他明明已经从小绿那里知道了益宁的全部过往,知道益宁在那个世界虽然过的孤单辛苦,但是明明没有过心仪的人,无论男女!
可是现在这个占据了益宁的脑海,甚至在梦中也可以让他如此难过的家伙,到底特么的是谁?!
凌厉的杀气外放,绷紧了肌肉,手下不自觉的用劲儿,木坤现在满心盘算的都是套出那人是谁,然后用最残酷的手段弄死。
谁都不能在益宁心里占据这样的地位,除了他自己!
“嗯……”益宁低吟一声,睁开了泪湿的眼。
入目就是满脸杀气的木坤,身子被箍的发疼,俯身看着自己的男人眼中的怒火丝毫不加掩饰,像一头地盘被侵犯了的狼,急于给予入侵者以血淋淋的教训。
见到益宁醒来,木坤深吸了一口气,收敛了戾气,定定的盯住益宁的眼睛:“益宁,你做梦了?”
益宁伸手抱住木坤的脖子,就这么伏在木坤的怀里,哭的更凶了。
木坤几不可查的发出一声叹息,轻轻的拍着益宁的背安慰,不管他有多么痛恨让益宁如此的人,还是得先把益宁哄好了再说。
“到底怎么了?跟我说说?嗯?”
益宁抽噎着开口:“我、我做梦、呃……做梦梦到……呜呜……老头子死了……”
木坤错愕的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益宁说的老头子是谁。
没有去想益宁这话背后的含义,紧绷的肌肉先放松了下来,不是情敌就好……
“守护神是大陆的创始神,是不会死的,益宁,这只是梦而已。不怕啊,我在这里陪着你呢……”嘴角微微上扬,木坤轻声安慰。
“只是做梦?可是……我怎么呼唤他都不出现,梦里还梦到他说他不行了,以后这里就只能靠我了之类的话……木坤,我好难受……”
“你不是很讨厌守护神么?”木坤不知道除了安慰自己还能做些什么,只好转移话题,让益宁多说说话,这样他才能少胡思乱想。
益宁噎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才幽幽说道:“刚知道真相的那会儿的确很讨厌他……但是不管怎么说,他也算我唯一的亲人了……即便痛恨他对待我的方式,心里还是记挂他的,你中毒的时候,我找他帮忙,以为慢慢的接触就会多起来……虽然他瞒了了那么多年,但是也给了我不少好东西,对我总体来说还是很不错的。”
“可是……那次之后,我就再也没有联系上他过……木坤,你说,他会不会是出什么事儿了?”
湿漉漉的眼睛满含期待的看着木坤,这样的眼神木坤怎么拒绝得了?
安慰的话不假思索的脱口而出:“不会,守护神是神,是永生不死的存在,怎么可能会死?你别多想了,益宁,你要记住——”
木坤捧起益宁的脸,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专注而认真,像是要直接看到心底去,益宁从来没有见过木坤脸上出现这样认真的眼神,连梦中的心伤也忘了大半,只能看着木坤一字一句的说道:
“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陪着你,保护你!如果守护神真的将这个世界的责任交给了你,不要怕,因为我还跟你在一起。”
这句话像是导火索,又像催情剂,将初秋微冷的空气烘烤的像是盛夏一样灼热,不知道谁先靠近了谁,谁先被谁的引诱,嘴唇一旦贴合便不想再分开,什么身体差要保养,什么精气少要克制,在这一刻,被两人统统抛在了脑后,只有急于确认对方还在身边的热情和缠绵,灼热和柔软。
在这个第一片叶子变黄的日子,益宁不是唯一一个做噩梦的人。
紫藤猛然睁开眼睛,伸手一摸,那人果然又不在身边,精致的脸上闪过一丝恨意,将属于那人的枕头狠狠的扔到床下!
既然心中有别人,做什么又要来招惹我?现在连雾走了,却又把这一切全都怪到我身上,黑山,你若真的如此无情,便别怪我紫藤无义!
从小都是神使中的第一名,紫藤的骄傲是深入骨子里的,虽然爱上了这个男人,但是当费劲心思也不能得到的时候,爱意有多深,恨意便有多浓!
海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激起雪白的浪花。
波涛声中,青藤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按住噗通噗通跳个不停的心脏,大叫:“来人!”
守在门外打瞌睡的侍卫一机灵,立刻推门进来,单膝跪地:“祭司。”
“派人去黑石族,看紫藤哥哥最近是否安好。”
“是。”侍卫应了一声,有点犹豫,这更深夜重的,也不好出海……
“还愣着干什么?立刻出发!”青藤顺手抄起一个海螺砸了过去,这帮不长眼的,整天就知道偷懒,阳奉阴违!
“是、是,祭司息怒,我马上安排人出发……”侍卫想起祭司的脾气,浑身一哆嗦,颤抖着站起来跑走了。
河上部落。
周围被各色植物包围,连房顶上都被藤蔓植物盖满了的小木屋内,绿央从床上坐起,翻身下床,披上长袍出门。
拨开亲昵的凑过来打招呼的植物枝条,绿央仰头看着即将西沉的皓月和热热闹闹的星子,一滴眼泪滑下脸颊。
他就这样静静的站着,直到天际发白,负责给他送饭的族人挎着篮子到了近前,他的衣衫已经被打湿了一半。
“祭司,您怎么了?”族人从来没有见到祭司有这样的表情,无法掩饰的悲伤笼罩全身,像秋风悬崖上一株孤独的树。
“去请族长过来吧。”绿央眨了一下眼睛,放空的目光慢慢找到了焦点,从莫名的情绪中慢慢回神,喟叹出声。
第93章:变身
秋风一夜百草黄,益宁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就看到窗外的树木花草像是被抽取了生命力一样,在深深浅浅的绿意中透出沧桑的黄色。
木坤难得的没有先于益宁起床,而是在他睁眼的时候,给了他一个早安吻,才松开一直抱着着他的胳膊,放他起来。
想起昨夜的癫狂,益宁羞红了脸,轻轻的在木坤脸上吻了一下,才越过他跳下床,抓过袍子随意披上,出去洗漱。
木坤懒散的侧躺,一手支头,像是一个吃饱喝足的大型兽类,满足的看着自己心爱的母兽在自己的地盘上闲逛。
看着他纤细优美的光裸脊背,连同那些暧昧的青紫痕迹,一同被光滑的袍子盖住;看着他脸颊绯红,羞涩的在他脸上柔柔的印了一个吻;看到他赤脚踩在地上,拉开卧室门然后……僵直了身子不动了……
嗯?怎么回事?
想到益宁身体不好,木坤心下一急,衣服也来不及披,手一撑就一跃而起,三两步来到益宁身边,伸手扶住他的肩膀探身看他脸色:“怎么了?”
益宁抖着手指指着客厅,满脸的不敢置信:“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木坤顺着他手指扭头看了一眼,顿时也跟按了静止键一样定住了,惊讶的张大了眼睛,这是什么状况?
入目皆是满眼的绿色,碧绿的叶子层层叠叠占据了整个大厅,手指般粗细的藤蔓爬满了每个角落,桌子、圈椅、昨晚他还睡了半夜的榻榻米床、茶壶、木雕、壁画……全都看不见了,入目全都是叶子、叶子、叶子!
深绿色、墨绿色、刚刚长出来带着点娇嫩的浅绿色、边缘泛着黄色即将枯败的苍老绿……甚至连天花板和墙壁都被遮挡的严严实实,一层又一层的藤蔓和绿叶将这个房间填充的满满当当,让人一眼望去,以为自己不小心拉开的是时空之门,打开了另外一个世界!
“叶子……好多叶子……”木坤目光发直,喃喃的回答益宁刚刚的问题。
“那我就没有看错……”益宁眼光从刚刚开始就一直是直愣愣的,大脑简直都要停止转动了。
木坤伸出手去触碰面前的一片叶子,本能的想摘一片看看。
带着点颤抖的手指刚刚碰到叶子边缘,二人就看到所有的叶子同时一抖,一个软软的童音响起:
“唔……睡的好饱~谁碰我……啊!流氓!不穿衣服!”
益宁跟木坤对视一眼,好吧,他们好像猜到这是怎么回事了。
木坤倒没什么,益宁却下意识的瞄了身边人一眼,之间木坤浑身上下不着片缕,八块腹肌光明正大的袒露着,顺着人鱼线往下扫一眼,风吹小鸟好清凉……
“穿上衣服去!”益宁使劲推了他一把,砰的一声关了门。
小绿声音一直是孩童模样,虽然知道的多,但是从他把它种下到现在也才短短不过一年半,还小的很呢,不要污染小孩儿的眼睛啊摔!
木坤知道是小绿就放心了,耸耸肩去穿衣服,一株破草而已,事儿还真多。
将木坤支走,益宁又拉开门跟小绿说话:“你怎么回事,一夜之间怎么长了这么多?而且你能说话了?我真的听到你说话了没错吧?”
“不知道啊,昨天半夜睡着睡着觉着有人喂我吃了好多好吃的,然后醒了就成这样了啊。”小绿倒很开心,所有的叶子一起摇摆,还举起万千藤蔓晃来晃去,像是在打量自己新手脚一样。
益宁开始发愁:“突然长这么大,屋子里根本呆不下了啊,你为啥不往窗户外面长?”话说植物不都是向往阳光雨露的么?这只虽然一直家养,但是跟人一样住在客厅里算是怎么回事?
“都说睡着了啊,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把身体全放客厅里……嗯,可能是看你坐在椅子上很舒服,也想坐坐吧。”小绿咯咯笑,继续开心的挥舞枝蔓。
益宁摸摸下巴:“你这样……我怎么出去?”
“呃……”小绿也觉得自己好像身体太大了,虽然多了很多只手和脚很棒,但是是有点占地方哈。
卡壳了一秒,所有的藤蔓开始往中间缩去,同时飞快的在空中缠绕、缩紧,两三分钟的工夫,已经缠成了一个人形,有点泛黄的叶子脱落掉地,嫩芽儿缩回枝干内,只留几片宽大墨绿的叶子在腰间围了一圈,并从头顶垂下几十根带着细小叶片的“头发”,最后将生长在花盆里的根“砰”的一声拔出,同样缠绕成了两只小脚。
完成了这一切,人形小绿从窗台上跳下来,转了一圈看了看自己的新身体,同样由藤蔓构成的脸上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跳起来扑到益宁身上:“哥哥,你看你看,我有手了!我有脚了!”
小绿化成人形,大概两三岁的小孩那么大,70多厘米的样子,也就十多斤,益宁还不至于被这点重量扑倒,直到小绿爬在他身上抱着他腻了半天他才反应过来自己到底看到了什么!
卧槽,这技能也太逆天了吧?
“……这是你的新技能?”虽然变成了人形的样子,但是整体由藤蔓构成,挂在身上皮肤接触的感觉跟抱着一团新鲜柴禾的感觉区别不大,益宁还没有从震撼中反应过来。
“恩恩,除了这个,我还会很多哦,哥哥,我们不要那个臭流氓了好不好?我能保护哥哥哦……哇啊啊啊,你干什么,臭流氓,松开你的爪子!”
木坤才不管他这一套,捏住后颈将小绿强行从益宁身上扯下来扔到地上,阴沉着脸狠狠的瞪了他一眼!
刚穿好衣服出来就看到这一幕,知道这家伙是小绿对益宁没有威胁本来不想跟他计较,可是这小坏蛋一开口就挑拨离间是怎么回事?
“哼,臭流氓!哥哥~~~”小绿双手叉腰,狠狠瞪了木坤一眼,张开双臂又想往益宁身上扑,被木坤眼疾手快一把抓住,反手从窗户扔出去了。
“啊——”一声惨叫划破天际,随即听到“噗通”一声,不知道这家伙掉到了哪里。
“……不会摔坏吧?”益宁担心的往窗户外瞅了一眼。
“不会,他比你结实多了。”
“那倒是。我去做饭,想吃什么?”
“白菜豆腐汤,煎饼。”
“几个鸡蛋?”
“两个,我来帮你烧火。”
“好。”
……
两人一前一后往厨房走去,窗外的小绿扒着窗户咬牙切齿,一边努力迈着小短腿往上爬一边在心里骂,大流氓,大坏蛋!不但霸占我哥哥,还挑拨哥哥跟我的关系!还虐待儿童……呜呜呜,哥哥我也要吃!
一个月后。
萧瑟的秋风拼命的拉扯着树枝上为数不多的几片叶子,小草已经干枯变黄,最后一茬红薯已经离土入窖。
趁着土地还没有被完全冻硬,木拓正带着大家将土地翻整一边,把草木灰和粪便、杂草发酵做成的有机肥埋到泥土下面,经过一个冬天雪水的滋润,来年春天正好播种。
铁锹高高扬起,又重重落下,根据插进泥土的深度和通过木柄的震动的手感来确定泥土的松软程度,木拓已经完全掌握了这一技巧。
“再深半尺。”跟三组的小队长交代一句,粗壮的汉子带着憨厚的笑容应了一声,蹲下身子将木犁的机关松了一个卡扣,铁质的沉重犁头随之向下倾斜两寸,翻起的土层厚度便能增加半尺。
能够发明这样的犁子出来,益宁也没有想到。
他只是跟木工讲解了犁子的构造,又杂七杂八的说了点杠杆、齿轮、比例和传送的概念,这家伙就造出了可以调节深浅的犁子!
益宁大感兴奋,已经将播种机的原理也告诉了木工,并开始期待明年春天播种的时候能够用上播种机——按照这种速度下去,是不是要不了几年,这里就能实现自动化生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