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番外——单三三

文案：

两个季节的相遇

壹

叶邱亭接到母亲电话的时候刚吃完中饭，在杂志社楼下的简易餐厅匆匆解决完午饭之后还要去筛选堆积成山的稿件，同一战线奋斗几年的革命伙伴宋卿卿光荣升级喜当妈，产假一休留叶邱亭一个人在苦海挣扎，为一群视名利为粪土但又计较销量的杂志人做牛做马。

“妈，什么事儿啊？”叶邱亭一边上楼一边接进电话，手里还提着打包的咖啡，心里思忖着一个中午不知道能不能把稿件看完，叶邱亭自入春以来中午就没休息过，通常就是吃完中饭就得回到办公桌前继续打字改稿，长此一来积食严重弄得胃也有些不舒服。夏天越来越近，工作时间越来越长，中午缺少休息让叶邱亭神色有些疲惫。不过这些叶邱亭并不打算让父母知道，省得他们担心。

“邱邱，妈跟你商量个事”叶妈妈大家闺秀当了几十年，人前人后说话都是轻言细语，在儿子面前也是好说话的模样，语气温柔得掐出水来。

“妈，什么事你说，我保准答应”叶邱亭每每对父母的要求有求必应，孝顺儿子的称号街坊邻里可不是白送的，只除了一件事叶邱亭不能遂父母心愿，也因为这件事叶邱亭心里一直对父母有愧，因此尽力在其他事情上弥补。

“是这样的，我前些天碰到你潇潇阿姨，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不嫁人非得去当兵的那个漂亮小丫头”叶妈妈说到这里忍不住笑了，人到中年遇到少女时期最喜爱的邻家小妹妹，而且对方一眼就认出了她，两个人分别二十几年一见面依然亲切得如同一家人，叶妈妈心里很是感怀。

“她也早就嫁人啦，和一个当兵的结了婚，生了个儿子，儿子都二十几岁了，哎~一晃三十多年”叶妈妈在电话那头有些感慨。

“那什么时候请潇潇阿姨来家里吃饭吧，我看家里你还留着好多你们俩当时的照片，你们好好聚一聚，高兴高兴”叶邱亭对母亲口中的潇潇阿姨有些印象，在叶妈妈压箱底的照片上看到过，鹅蛋脸美人尖的小姑娘，一双大眼睛看起来古灵精怪的，当年豆蔻年华的小美人，如今也要叫阿姨了。

“那个倒是先不急”叶妈妈感慨完想起正事。

“那什么急呀？”叶邱亭把咖啡搁到桌子上靠着桌沿喘气，果然缺乏锻炼，也只是爬个六楼而已啊。

“就是那个潇潇阿姨的儿子，今年都27了，还没赵对象，潇潇心里很着急”话说到这里，叶妈妈就打住了。

“妈，那没对象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啊，我们杂志社唯一的好苗子都当妈了，我们杂志社又不是征婚社”叶邱亭对叶妈妈病急乱投医的做法感到好笑。

“你帮得上忙的，妈妈都帮你答应了，我信你潇潇阿姨，那是个好孩子，你先去见见，只是吃个饭，聊聊天而已，”叶妈妈循循善诱。“那孩子和你一样，十七岁就跟家里坦白了了，胆子比你还大”最后一句把差点睡着的叶邱亭炸醒了。

“妈，你是说，你让我和去和潇潇阿姨的儿子相亲？”叶邱亭的声音提高了几个分贝，幸好同事们去吃饭还没回，空荡荡的办公室只有叶邱亭一个人。

“那还不是因为你只喜欢男孩儿，不喜欢女孩儿么？你自己说的”叶妈妈说到这里还是觉得有些委屈。

当年叶邱亭大学一毕业就不声不响地跟家里出了柜，还自作主张地在客厅跪了一夜，第二天又站了一个小时的地铁去杂志社实习。那可是她的心头肉啊，从小到大可没挨过半棍子的小祖宗，自己可从来舍不得打。事后看见叶邱亭腿上肿那么高两块，差点没把她心疼哭了，压根儿没顾不上责怪叶邱亭不懂事儿。

从小叶邱亭就乖巧听话人又长得好看，叶妈妈几乎把他当女孩子娇养着，考试没考好叶爸爸说句重话叶妈妈都嫌丈夫虐待儿子，可那时候，叶邱亭竟然为了一个人影都见不着的对象把自己弄得那么狼狈落魄，不能到真正谈的时候再跟家里好好说么，好歹自己还能把气往别人家的孩子身上撒，让你不安好心带坏我们家邱邱。

可那会儿别说对象，叶邱亭连个走得比较近的男性朋友都没有，叶家二老只能把一肚子苦水吞回肚子里，接受叶邱亭天生不爱女人这个事实。几年这么过去，叶邱亭果然没找女朋友，可是男朋友也不见往家里带，叶妈妈也是心急，那天听到分别了几十年的葛潇潇主动跟自己聊起担心她家儿子找不到男朋友，两个母性光辉无处泼洒的母亲就这么合计到了一块儿。

“妈~你先别急，我去还不行么”叶邱亭一听自家妈妈语气里那股子委屈劲儿就觉得这事儿一定不能不答应，千错万错都是自己的错，何况不就是去见个面嘛，还是个男的，自己又不吃亏。叶邱亭想，柜都出了，还有什么不能干脆的。

“那行，那我们就说好了，而且你潇潇阿姨我是知道的，不是知根知底的人妈妈不放心”叶妈妈见叶邱亭答应语气瞬间舒缓了许多。

“好了，妈，我这儿工作还没做完，我们到时候再说好嘛”

“那好，你注意身体，照顾好自己，别累坏了，周五回来住吧，妈妈给你炖汤”叶妈妈又开启日常念经模式。

“好，我跟你买了几盒营养品，你记得签收，其他的等我回去再说”叶邱亭一看手表上的时间直觉今天晚上得加班了，急着要挂电话。

“你这孩子又乱花钱，我又没病，买那些干嘛，那好，我不耽误你了，你好好休息”叶妈妈目的达成也不磨叽了，直接挂了电话。

叶邱亭抿了口早已凉掉咖啡，去洗手间冲了几把冷水脸，回来快速地投入到手头的工作，其他的事，回家，相亲，只能容后再议。

贰

邹家的晚饭往常都得迁就两父子的生活作息，邹云江退休之后顺利融入军区老干部棋牌社，每天喝茶，下棋，打牌，遛狗，种花，一不留神就误了饭点，吃饭全靠缘分。儿子邹渊在机关上班，也不是个按下班时间回家的主，葛潇潇后来也懒得等了，饭好了直接和做饭的阿姨先吃，反正饿不着那俩。

前段时间葛潇潇察觉身体有异，瞒着家里人去军区医院偷偷做了个全身检查，发现是身体里多了一颗肿瘤，还好是良性，已经顺利切除了。虽说是逢凶化吉，葛潇潇的病还是引起了家里的重视，邹云江去棋牌室也记得戴手表了，邹渊每天也能安分地回家吃完饭。

葛潇潇这段时间被家里宠成了女王，丈夫儿子都乐意在她面前打转嘘寒问暖，生怕她身体再出什么毛病。

邹渊回到家的时候最后一道菜已经上桌了，洗完手准备吃饭，发现餐桌上赫然有葛潇潇的拿手菜桂侯蒸鲩鱼，“妈你身体恢复好了么，就敢自己杀鱼”邹渊是知道葛潇潇的，但凡做菜，一步都不愿意假手他人，所有的步骤都得自己来，还非得亲自跑到菜市场挑鱼，回来自己解剖。

这么久没吃，还真是有点怀念这个味道，邹渊拿筷子挑了一块放入嘴里，肉鲜香浓，滋味正好。邹渊还是有点担心葛潇潇的身体“妈以后你想吃什么我来做，我跟陈姨学，你别折腾了”

“就你那炊事班的水平，别耽误你陈姨打麻将的功夫了”葛潇潇埋汰起儿子来毫不心软，一旁的陈姨也被母子间的对话逗乐了。

一旁的邹云江老神在在地接过递到面前的饭碗吃饭，没看见葛潇潇眉飞色舞地给他打暗号。

“妈，你眼睛没事吧？”邹渊一抬头看到母亲神色有异。

“没事，我和你爸有事要谈”葛潇潇试图蒙混过关。

“嗯~有事么”正吃着饭的邹云江听到自己被点名一脸耿直地看着葛潇潇，看见葛潇潇眼睛一瞪，连忙改口“哦，是有事，是什么来着，你先说”

葛潇潇见丈夫完全不按说好的来有点恼火，真是一点帮不上忙，只知道吃饭。

“和我有关？”邹渊看父亲一脸为难也不看这俩打哑谜了。

“妈问你，你到底什么时候谈对象？”葛潇潇放下筷子给邹渊盛了碗汤。

“不急”邹渊想起十年前自己出柜他爸恨不能把他赶出家门一刀两断的样子，如今，也急得让他把人往家里带了，真是此一时，彼一时。

“我本来是不着急的，可是自打病这么一回，我是怕了，万一以后又查出什么三长两短的，你身边都没个贴心人，你让我怎么放心”葛潇潇急的眼泪都要出来了。

“干嘛说这些，我一个人挺好”邹渊也觉出他妈这是来真的了。

“你说你都快三十了还不急，别是身体有什么毛病吧”葛潇潇开始瞎猜测。

“噗”“噗”可怜专心吃饭的邹云江和陈姨一个不小心，热汤全喂了桌布。

邹渊一挑眉，也不反驳，冷冷地看着她妈一副不到黄河心不死的模样。“我吃饱了”邹渊直接下了桌，临走还不忘叮嘱她妈“我抽屉里有今年的体检报告，没阳痿”邹渊懒得避讳了，直接说出了让全桌人再度尴尬的名词。

“嘿~你这死小子，我话还没说完呢，你你又去哪儿”葛潇潇直接飙高音。

“去靶场”邹渊还是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换了鞋直接出了门，任由葛潇潇在身后大呼小叫。

……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震天的响声随着硝烟散去，靶场里又陷入沉寂。夜色包裹住邹渊挺拔修长的身影。几个穿军装的的战士见是邹渊打完靶出来，都围上来打招呼，开玩笑道“邹少校又过来刷记录，太不人道了”

“好久没来了，手有点生”邹渊招呼围过来的几个老熟人“收操没，带你们去宵夜，跟上”说完转身去停车场取车。

几个饿了半天的老兵棍立马去操场喊解散跟着邹渊去吃香喝辣。

邹渊刚吃完饭一点都不饿，打靶又不怎么耗体力。给袁维，秦州，姜迟，徐云几个点了一堆烤肉，啤酒，自己拿了罐凉茶在旁边看他们吃。

几个大高个吃起东西来一点不见含糊，蹭蹭的以成堆的速度消耗着烤肉。

“对了，邹渊，潇姨怎么样了，手术挺成功的吧？”刚封闭训练回来的姜迟还不知道葛潇潇已经出院了。

“挺好的”邹渊握着凉茶有点心不在焉。

“那行，改天我去看看潇姨，潇姨上回还说我嗓子好，要教我唱南泥湾呢，说是军中一枝花的名号要代代相传，你说我帮你继承衣钵了，你该怎么谢我”姜迟开始没皮没脸地扯臊。

“滚犊子”邹渊笑了笑。

想当年邹渊读军校的时候，那也是声名远播的军中一枝花，绿色的军裤裹着两条大长腿，宽肩窄腰，肌肉结实有力，剑眉斜上云鬓，目带寒星，脸如斧削，硬朗中不失英气。军装穿在身上笔挺有型，操场上一站，那叫一个鹤立鸡群，独领风｀骚。

那一年军校的女生看见邹渊不是绕道，就是尾随到差点跟进男厕所。

邹渊闲余就和这群兄弟们聚聚，也不干其他的，就一起吃吃喝喝，唠嗑扯淡，去训练场干几架，精力再用不完的时候自己撸一发也就不了了之。想到自己母亲催着自己找对象，邹渊有点烦躁。

邹渊手机震个不停，拿起来一看一连串的红色未接来电，全是葛潇潇打的。

“那个，你们先吃着，我妈催我回家了”邹渊一边叮嘱姜迟一边拿着钱包去结账。

这群人也不和邹渊客气，一群大老爷们都不小家子气，今天你买明天我来的，不影响感情，而且，邹渊讲义气出了名的，之前葛潇潇住院的时候这群人都提着补品水果去过医院，徐云还把假期都推了去医院陪床守过一夜，邹渊心里都记着。

“我先走了”邹渊在车窗里朝姜迟几个道别，缓缓升起的车窗将邹渊轮廓分明的侧脸隔进另外一个世界。

秦州啃完肉补了一句“诶~渊哥你开车注意点”也不知道邹渊听到没。

“渊哥真他妈帅，太有型了，怎么就不见小姑娘追她呢，你说现在姑娘心气儿得多高啊，就这样的还不出手。”年纪最小的徐云一边鼓着腮帮子嚼肉一边替邹渊打抱不平。

“你们别多管，邹渊喜欢什么样儿的他自己知道，到时候带回来你们直接叫嫂子，一句废话都甭说就对了，知道嘛”姜迟给几个弟兄上起课来。没办法，这几个人里就自己知道邹渊的具体情况，现在交代下去省省得到时候大伙儿干瞪眼。

众人连连称是，一边加快速度解决手里的肉，都出来仨小时了，再不回去，那帮小崽子要翻天。

叁

邹渊到家的时候邹云江都睡了，陈姨的房间也熄了灯，只开了一盏壁灯的客厅里葛潇潇靠在沙发上翻旧相册，身上披着一件淡青色外衫。

“回来了”葛潇潇听到声音头也没抬地打了声招呼，也没提邹渊不接电话的事。

“嗯”邹渊淡淡地应了句。

葛潇潇知道他开车出去，肯定没喝酒“去洗澡，一身臭味儿”邹渊闻了闻，是染了不少烤肉的味道，衣领上都烟熏火燎的。邹渊渊回房间拿衣服，不一会儿，浴室传哗哗啦啦的水声。

邹渊出来浴室准备催母亲睡觉，年纪大的人熬不起夜。抬手关掉浴室的灯，一身水汽的邹渊坐进沙发里，长腿搁在小茶几上，客厅里只听得见两个人的呼吸声和册页翻动的响声。

葛潇潇抬头，看着眼前高大魁梧的邹渊道“儿子，一转眼你都这么大了。我当年离开家的时候，才十六呢，”温柔的夜色下，葛潇潇显得比平时伤感，邹渊不忍心打断她。

“我也老了，不中用了”葛潇潇从来没在人前说过丧气话，今天不知怎么的就在儿子跟前向命运示了弱。年轻时的葛潇潇以离家出走的方式参了军，在部队因为一副好嗓子加好容貌得到了很多机会，文艺汇报时当领唱，领导来了献花，但也带来了不少麻烦，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为此没少被穿小鞋。

还有那些个在部队混日子的高干子弟一个个的把主意打到她身上，葛潇潇也是硬气得很，一个都不答应，也有几分小聪明，拒绝是拒绝了，重话一句不说，就怕得罪人。

葛潇潇后来嫁给了同样来自农村的邹云江，邹云江一个毫无身家背景的小兵能在军区大院站稳脚跟，不是说努力勤奋就能办到的，那简直是命换来的。

“您还年轻得很”邹渊见不得平日里兴高采烈的葛潇潇这样丧气，也说不出什么好听的安慰话，平时沉默寡言的人内心也并不丰富，关键时刻找不出合适的词语，只能采取最直接的方式，反驳对方的话，虽然没什么说服力。

葛潇潇也不难为他，看着当初一个臂长不到的小婴孩长成现在这般高大的青年，心里还是很欣慰。

“儿子，明天陪妈妈去见见芸姨”葛潇潇可没忘记正事。

邹渊想也没想就答应“好”

“芸姨家有个孩子，比你小三岁，明天也见见”葛潇潇一步一步撒网。

“好”邹渊也没多想，亲戚家的孩子，顺便见见也挺正常的。

“那孩子和你情况差不多，大学毕业后为了出柜在家里跪了一晚上呢，比你有良心，谁像你十七岁就给父母扔炸弹，炸得鸡飞狗跳”显然葛潇潇从叶母哪里获悉了叶邱亭出柜的详情，而且一想到邹渊高中就敢为了一个高中同学和家里叫板心里就来气，而且那个高中同学一毕业就被家里送到国外，两个人还没开始就结束了，邹渊为此消沉了很长一段时间。

“只是见见？”邹渊不信母亲会绕这么大圈子就只说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