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瑜轻柔地笑着,就着司马逸的手挨着他坐下。司马逸揽住风瑜的腰,轻轻咬了口纤巧的耳垂,调笑道:“风卿真是越来越可口了。”
风瑜怕痒地缩了下肩,笑着反身抱住司马逸,埋头在他胸口,听着司马逸有力均匀的心跳,微微有些撒娇地问:“风瑜仅仅只是可口?”
“自然还有十分善解人意。”
风瑜贴得更紧了些,小声问:“那风瑜在王爷心中占着多大的地方?”
司马逸面色微沉,没有回应。他一向不喜姬妾男侍争宠邀欢,觉得一切都应由自己控制掌握,哪里轮到由别人主导方向。而受过自己恩宠的人则理当对自己忠诚爱慕。他更愿意用物质表达自己的恩宠,也理所当然地收取对方全身心的回报。
凌云聪是个特例。虽然事情的发展貌似失了控制,司马逸仍然觉得凌云聪还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因为他相信凌云聪的离去全因凌云聪以为自己失去了保护他的能力,而他并未失去对司马遥的抗衡力,也就没有失去对凌云聪的最后主导权。
只有李章,才是真正脱离他掌控的人。他确实改变了李章,但同时也让他看到了自己最冷酷残忍的一面。他觉得这样的威压理应具有同样的震慑效果,起码李章应该像最初时候那样有所畏惧不敢反抗才对,结果竟然连这点畏惧也消失了。说是怕自己,却又如此直接地抗拒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司马逸想出了神。
风瑜窝在司马逸怀中,没等到满怀期望的回答,不禁委屈地推开司马逸想要起身。
司马逸下意识地拦住风瑜的动作,轻轻抚着他的背,若有所思地问:“他为何忽然不怕本王了?”
风瑜满心不高兴,撇着嘴道:“真以为自己是颗葱了呗!”
司马逸听出了他的抱怨,倒没生气,宠溺地揽紧了些,低头啄了他一口:“风卿还会吃醋?”
风瑜警醒,假装怕痒躲开,避过了司马逸带笑的目光,低头拨弄着司马逸的衣带,不满道:“王爷现在还想着别人,风瑜自然会酸。”
司马逸愉快地大笑起来,不再忽略风瑜散发的气息,自己也得意地把标志占有的雄性气息播撒四方。
巅峰快意中司马逸冷冷地撇开了李章,既然驯养不熟,已决意不再耗费精神。他本有更重要的事等着去做。
两天后,太子派来的人到了。司马逸冷峻地接过旨意,好整以暇地登上回京的车辇,与来时一样,带着风瑜。他原本不想要李章跟随,但侍卫营现今基本都是新招收的侍卫,实在也无人能替代李章。便在临启程前,才传令暂免李章的责罚,带队随行。
李章足足跪了两天,两天里只在上次晕倒后进过一点饮食,侍卫过来传令时堪堪又在晕厥的边缘。他听到命令并不意外,却如何努力也站不起来,只能让人扶着回到自己的住处,稍事洗沐更衣后,闭目调息了一会,吃过些饮食,就已到启程时刻。
随行的侍卫是一早已经定好的,一路的规定也早已有明确指示,因此侍卫营虽然两天无人主事,临行的一切却依然井井有条。李章出来时车队与卫队皆已准备妥当,他略做示意,把卫队分成四组,和芈尊派出的护送官军一起,拱卫着司马逸的马车出发了。李章自己也摇摇晃晃地上了马,绷紧精神跟随而行。
撑到晚间宿营,司马逸仍和上次一样,未入官栈,自行在野外安营扎寨。虽然也是早已定好的规矩,李章还是硬撑着检查妥当了,才拖着僵硬疼痛的身子回到自己的营帐,刚踏进去,就眼前一黑倒在地上。
和李章同住的陈文广和郭祈瑞连忙过来,因不知王爷心意,也不敢过去惊动,自去请来随行医师,按吩咐打来热水,帮他揉松僵硬痉挛的肌肉、关节。李章进过药食后自觉已无大碍,不敢过分硬撑,让陈文广和郭瑞轮班注意营地情况后,疲倦地睡着了。
此后数日,他们不理会钦差的催促,日升而行,日落而憩,不紧不慢地走在回京的官道上。
李章的身体自从那年冬天受刑后就落了病根,其后虽然练功不懈,自幼孱弱的体质却始终未得改善。在木彝山养伤期间虽得了金益的调理,一时半会也未见成效。这回他跪足两天,又日晒雨淋的,早就有些发烧,只是碍于责任重大,始终撑着不敢松懈分毫。
几年来,他除了渐渐习惯了张羽的关照,连在吴子俊面前都不会轻易露出脆弱的样子。这次他带着大部分新晋侍卫护送司马逸,更是连休息时间都时刻警醒着。没过几天,李章就面色灰败咳嗽不止,病得完全脱了形,终于骑着马就昏倒摔下马来,差点被马踏成重伤。
司马逸听说后沉着脸骂了一句“废物”,待亲眼看到李章后沉默了很久,随后让队伍转向木彝山。
司马逸杀了赵祁南后又特别免了苗夷一年的徭役,金益对他不再像之前那么冷淡,但也没什么热情,见他又一次上门,更是有些不耐烦。及至看清司马逸身后的李章,顿时睁大了眼睛。
“他又怎么了?虽说年轻,也经不起这样折腾啊!”
司马逸窒住,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烦,很烦!他黑着脸也不说话,虚虚拜托了一下,自顾自地走去潭边乘凉去了。他本可以不来,却终究觉得放不下,看着李章死气沉沉的样子,心里又是恨又是叹息,竟然还有一丝隐约的疼细细绵绵地驱之不去,让他的心颤悠悠的睡觉也睡不踏实。
“王爷是在担心李公子?”风瑜轻轻地挨了过来,递上水囊。
司马逸接过喝了几口,轻叹了一声,说:“叫他李侍卫吧。”
“王爷?”
“他既是如此不甘愿,本王强了也没意思。”
风瑜呆呆地看着司马逸,像是不认识他。
司马逸自嘲地笑了两声:“本王风流一世,还是头回碰见这样不识抬举的,倒教本王无可奈何了。”
风瑜撇着嘴,轻轻嘟哝道:“王爷心太软。”
司马逸闻言不觉莞尔,笑着搂过风瑜:“风卿何时偷吃了蜜来?真会说话!”
他自然知道自己从来就不是会心软的人,对李章更是如此。但风瑜这句话,却让他觉得一向冷硬的心当真软了几分,附带着的沉重艰涩也去了三分,心情也随之舒展了开来。
“今晚就在此地宿营吧,李侍卫一时半会也好不齐,不如大家都歇几天。”
“钦差大人还在山下等着……”
“让他等着!本王不惧他弄什么花样!”
风瑜无奈,自去传令扎营,又派人下山转告钦差,说王爷途中中了暑气,需休息数日方可继续前行。因此处尚是宁州地界,钦差也不敢妄动,只能依着司马逸,自己在官栈住下,日日伸长脖子等着司马逸下山。
李章到了金益手中,休养了三天就差不多痊愈了。芷清意外重见李章,见他病弱憔悴心痛难已,奉汤伺药地亲自照料,见他没胃口,天色微明就进山去采新出的各色菌子,合着金益打回来的山鸡,把一锅汤炖得香气四溢,连司马逸都忍不住馋过来喝了一碗,边喝边赞芷清的手艺比宫里的御厨还要好。
芷清腼腆地揪着衣摆,稚气未退尽的脸上娇羞憨然,瞧在司马逸眼中十分的清新妩媚,不觉又动了春心。
“宋姑娘可愿随本王一同去京城?”
芷清一呆,随即明白了司马逸的意思,看了一眼显得有些紧张的李章,摇头。
司马逸也是一呆,仔细又看了一眼芷清,见她完全不解风情的细嫩模样,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瞟了一眼闭目假寐的李章,顾自笑呵呵地离开了木屋。
李章不觉松了口气。
芷清过去扶李章起来,端过晾凉的汤碗,正要喂,李章伸手接过碗说:“我自己来吧。”
芷清松开手,看着李章一口一口慢慢喝着汤,轻轻地说:“刚才芷清真有些想答应。”
李章皱眉,抬头看着芷清,问:“你喜欢王爷?”
芷清摇头:“可是,跟着去了就能时时见到哥哥了啊!”
李章一呆,随即苦笑着敲了一下芷清的头:“傻妹子。”
芷清调皮地缩了下脖子,然后有些苦闷地撑着头看住李章,说:“哥哥总是病了伤了才会来,芷清不喜欢这样。”
李章黯然,却笑着对芷清说:“妹妹已过及笄之年,也该论及婚嫁了。待金神医替妹妹找到好人家,妹妹就该想着夫君才是了。”
“芷清不想嫁……”
“这却为何?”
“芷清不想嫁个从不相识的人,像大少爷和大少夫人似的,天天不是吵就是闹。”
李章想起娘亲,和父亲虽无争吵,却一直被冷落,由得娘亲在深院里被人欺凌。而那几位嫡母、姨娘,为了争宠,天天花样百出地折腾,也没见父亲真正对谁掏了心。他从小看惯了这些,虽然大家都说姨妈和姨夫恩爱非常,到底也不曾亲见过。及至进了王府,内院里看似安分,却同样是处处荆棘,司马逸的心更是不知道放在谁身上多些。他不愿意芷清也成为深宅内院里夜夜孤清的妇人,又不知如何帮她,只好转移话题地问:“妹妹一直跟着金神医学医呢?”
“嗯啊!金叔叔把爹爹写的医书也找了回来,芷清要像爹爹一样,做个良医!”
“好志气!”
“可是芷清不想给哥哥治病。芷清要哥哥从此都好好的!”
李章忍不住笑芷清的傻气,心里暖暖的,却故意板起脸逗她:“妹妹好狠的心!……”
“她怎么狠心了?”金益不知何时回来了,听见李章的话,站在门边面色阴晴不定。
李章和芷清都不察有异,芷清过去接过金益手中的药篓,递上擦汗的布巾和盛水的竹筒,又搬来竹椅放在门边通风之处,请金益歇息。李章也欠身向金益道了辛苦。
金益面色稍霁,看看芷清又看看李章,对李章说:“清儿自幼孤苦,身世凄凉,你可不能欺负她。”
芷清不等李章开口,抢着娇嗔道:“哥哥这个样子怎么可能欺负芷清。”
李章也正容答应道:“李章明白。”
金益欲言又止,看着依然懵懂的两个人,觉得内伤又重了几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为李章探了探脉,点头道:“好多了。清儿的药很对症。”
“谢谢神医和妹妹。”
“你们王爷也等得不耐烦了吧?清儿多配些药,让李侍卫带着路上吃。”
“叔叔!哥哥的病尚未去根,怎么可以就走呢!”
“他那病根是旧年埋下的,一时半会也去不掉。李侍卫必是身有要事,否则那位王爷也不会跟着同来。清儿莫要任性。”
“可是……”
“李侍卫只要日后多加注意,少受寒凉,应无大碍。”
“……哥哥为何这种节气会受寒?会不会有其他隐疾?叔叔你好好替哥哥瞧瞧吧!”
“这个,恐怕只能问李侍卫了。”
金益深意地看着李章,有些期待他能自己把与司马逸之间的纠缠说出来,好让芷清彻底断了可能的念想。
李章哑然,不愿意说,又不想编话,默然偏头。
芷清等了片刻,看出李章不愿提及,便打圆场道:“哥哥不想说便罢了,芷清只是不想哥哥再受伤害……”
芷清说着又有些悲从中来,倒教金益无法再保持镇定。他叹了口气,走进里屋翻拣了一会,拿着一个小巧的瓷瓶出来,伸手递给李章:“这是三颗回还丹,再有伤筋动骨元气大伤之时,靠它可以护得一时。”
芷清惊喜不定,既怕这药当真用上,又喜真有万一时这药能保住李章的性命。
李章正要推辞,看见金益一脸凝重芷清又悲喜不已的样子,只好翻身下地,恭敬地跪接了:“多谢神医!”
金益细看李章,见他虽然仍是憔悴,眉宇间却已少了初见时的愁闷抑郁,显出十分的开阔坚定,给人一种无法忽视的坚硬的感觉。金益心有所动,虽然猜不出是什么让李章改变至此,也觉得这样的李章实在无法让人释手,对芷清的情途竟是变得喜忧参半起来。
第27章:异变
李章在木彝山留了五日芷清才勉勉强强地答应让他离开,而司马逸竟是全程未催促过一次。他天天拿个钓杆在潭边钓鱼玩,偶尔真有上钩的,就和风瑜一起用借来的锅具煮着吃,真个是乐不思蜀的样子。芷清不疑有异,李章不愿多想,金益原本就是冷漠的性子,只要不骚扰到他,也相安无事。
这让钦差固是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风瑜也是忐忑惶恐不已,虽然恨不得永远都和司马逸如此日日相对,却被这次忽然被召回京城的事情压着,总觉得这一刻的温柔喜悦是偷来的,不知何时就将消失无踪。因此他总是偷偷地痴望着专心钓鱼的司马逸,欢喜时也忍不住心有所伤,竟然没觉出多少的甜来。
金益自那日细看过李章后,虽是忧心仍在,却隐约心定了一些,没再刻意观察芷清和李章之间的情意,倒和司马逸不咸不淡地聊过几回,对李章和这个王爷之间的事多多少少猜中了几分。他冷眼瞧着司马逸言不由衷下的冷淡踟蹰,对李章的未来更多了一份无法预知的担忧,而芷清那从心里涌出的喜悦快乐更让这担忧一点点坠疼了自己的心。他又背着芷清偷偷给了李章一颗小小的蜡丸,要他贴身藏好,非到山穷水尽时莫要打开。
李章茫然不解,金益也不多说。李章凭着对神医的一向敬重,郑重地收好了。
队伍重新启程后,不久就入了益州。宁州的护军依规矩不再相随,益州刺史却也没派军队护卫。
益州刺史张澜本来就是成统心腹,这回暗暗收留从发配地潜逃回来的赵钰珅,替赵钰珅递上状纸的都是这个张澜。
司马逸虽被贬至宁州,却一直没断过与各地的消息往来。所以太子、成统、益州,在他面前并非一无所知,所差只是具体的动作而已。为让李章也有所准备,司马逸在下山途中把其中的利害关窍大致地对李章说了,李章听得认真,不禁更觉得责任重大。
司马逸自木彝山一行后对李章冷淡了很多,完全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自然而然地带着上位之人的威严和气势。李章对此反而更加适应,连那点担心都常常忘记忽略,在司马逸面前是越加的沉静自然,恭谨却不卑微。
益州也多山地。当年的苗夷之乱被赵祈南严酷镇压后,当地的人烟稠密之地已几乎不见夷族的踪迹,而周围深山中却多有盗匪,汉夷混杂。
钦差因司马逸拖延了五日行程,出得宁州就日日催促,司马逸似是被催烦了,行进时间有所延长,常常月上中天方扎营休息。
这一日刚进犍为郡不久,李章就察觉周围多了许多闲散路人,三三两两地或前或后,始终跟随队伍而行。数日后,天色将暗时队伍停在朱提县外,李章因朱提境内山路地貌复杂为由,力阻钦差入朱提才休息的建议。钦差满脸不耐,直说益州州治清明,路不拾遗,何需担心。李章始终坚持不让,钦差便直接掏了圣旨。
司马逸一直静静地听着,见钦差如此便闲闲地对李章说:“朱大人既然这么着急,本王便进朱提再歇吧!”
因早知朱提山多路窄,司马逸和风瑜已弃车乘马,被众侍卫护在当中,鱼贯踏上山路。
一路无言,天色渐渐转暗后钦差数次有意无意地落到队伍后面,都被李章客气地请回中间,和司马逸、风瑜一起挨着走。道路越走越窄,队伍已前后拉得很远。李章把侍卫分做了两组,前队由刘秀己带着,自己堕后负责后队。
小心谨慎地转过一段险要的山路,前面是一片相对开阔的林地,李章松了口气,请示过司马逸后,令众人就地扎营休息。此处虽然距离前方的龙树寨不远,但中间隔着更险峻的鹰嘴崖,在天色已黑的情况下,李章不肯继续冒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