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留醉——念依

林若青一路上也设想了无数次，黔南镖局，数十载名动天下，百十人命，一夜灭门，若消息外露必震惊武林。可现今所见依然让他心惊到久久不能平静。

初到所见，歪挂的牌匾上边书着苍劲有力的四个大字——黔南镖局，门口白玉的石狮依然坚守它的位置，四大家族之一的向家久居西南，早已在事初便先瞒下此事，派人围下黔南镖局，未动一丝一毫，派人飞鸽传书于四大家族，大家联手先将此事大事化小，向家为避嫌，便由南宫家和林家出面查清。

林若青与南宫家那位武艺排不上名号，一向多灾多难的南宫文日前相聚，便一路疾行在今日晚些时分终于赶到，那南宫文也是体弱不堪旅途劳顿，如今见了这场景更是一张脸煞白到没有一丝血色。林若青想着多亏是自己来两人，若是叫自己那个悲天悯人的二弟来了，顾忌比这南宫文的脸色还要更差。

虽然和这南宫家的大公子没什么来往，也听了不少这人的传闻，多半是武艺弱，养在家中之类的，武林之中也从没有什么人将这南宫文放在心上，即使他是南宫家的大公子。不过也许这人可悲就可悲在他是南宫家的大公子了。

这干净的面庞和那一身如柳扶风的文人气质，但凡生在个士大夫家中，也是被人高看的。林若青从小照顾林若离习惯了，这一路也没少照料南宫文。如今看他这般惨白脸色又是强忍着，便拿了浸了花香的帕子递给他。

“南宫少爷先去向家安顿下我们这些人吧，我带几个人留在在看看，反正不急于一时，备好了饭菜便来通知我吧，总不能一路奔波不让人吃饭不是。”林若青有意让他先离开。

南宫文感激的接过手帕，捂住口鼻感到好了不少，可怎么也不好留林若青一人在这里，“可是……”

林若青忙打断他，“别可是了，这事儿棘手得很，不急于一时，左右咱们都来了。”说完将他往外赶。

南宫文向他施了礼便带了些人先离开，出了门口，袖中的手早已握紧发白，回头瞧了一眼，便同向家人一同回去准备。

剩下的几人都是林若青从林枫堂千挑万选的，都是自己认，他也不再顾虑，一下子坐在一旁石凳上，“你还不出来，这杀人的手法也太怪了吧。”

身后一阵疾风，千冥已站到他身旁，目光扫过院中狼藉景象。“已有人收拾过了。”

“是有人故意摆过尸体，伤口也都乱的很，可那镖局的当家厉程风和隋平都是武林排的上号的好手，看似没什么抵抗，瞠目而亡，杀他们的人看似让他们极为出乎意料。”林若青早早叫人将还分得清面容的人分到一起，又把其中武艺高强自己见过的人分辨出来。

千冥也走过去，低下身一一仔细查看，时间一分分过去，眉头也越锁越紧。在林若青不耐烦之前终于查验完毕，起身走到林若青身边，随手从他怀中拿出手帕，擦了手，又塞回林若青怀中。

这一系列动作做的是极为流畅，看的林若青嘴角直抽。而眼前的人却是没有丝毫觉得不妥。

“从厉程风到其余三个副当家均死于一人之手，出其不意，一掌毙命，而且那人内力中有毒。”

千冥说的轻松，林若青却听得心惊，这其中的厉害关系他可是比旁人清楚的很，这些年武林有些太平过头了，果然日子没那么轻松混。

而且如今这棘手的事担在了林枫堂的头上。四大家族的制衡，其余各门派虎视眈眈，朝廷态度的暧昧不明，武林中疯传的魔宫之说。还不知若离现今到了何处，齐山的寿宴怕是也没那么容易糊弄。

正想着一回神千冥直直的盯着自己，眼中深沉似浩海不见底。林若青倒抽一口冷气，心想真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他也是脑子不够用竟然为了让若离安心，便叫这逝域中数一数二，不，是武林中数一数二的金牌杀手跟着自己来管这烂摊子，不说这事叫那些武林正道的人知道会如何，单说如今这千冥越来越诡异的行为，他就有些脑筋转不过弯。

千冥收回眼神。

林若青如释重负，只是紧接着被人猛地带起，再回过神两人俱在路上，只是离那黔南镖局已经几百米之远。刚想问眼前的人。

千冥这时也松开了林若青的手臂，转身在前边带路。

回首看了已远离的烧焦的大宅，心中感慨万千。武林之中纷纭诡谲，真是今日不知明日事，纵使风光无限，占尽良机又如何。也暗暗连接起这一路所见所闻。

“饿了，跟上。”千冥见人还愣在原地，冷冷撇下几个字。

林若青也只得认命的在后边跟着，谁让他自己招惹了这尊大佛。命苦啊，真是打碎了牙齿往肚子里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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舟车流传，始行江中。外间喧哗，内室静谧。温水蒸腾，茶香四溢。

素来喜煮茶，林若离也是没想到战刀门的人也是安排精细。在这船室中竟也是茶具一应俱全，连备的茶也是上等的顾渚紫笋正是自己喜欢的。

前日到了战刀门，便难免和他们一道前行。纵是万般不愿和他们有什么牵扯，也是天不遂人愿，好在他们也知晓自己喜静，如今也只有他和泛楼二人在这船室中饮茶。林浦也是难得出门，又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跑到外边去和战刀门的人一同聊天，观江水。

正想着，泛楼又将茶杯推了过来，林若离也忙着给他添茶。

闲来无趣，林若离又将那日泛楼买来的轻尘琴拿出，泛楼抬眸看他，他又叹了口气将琴放回去。

泛楼说了将这琴给他还有个条件就是只准自己弹和给他弹，就是说不能给他人听了去，如今在船上都是战刀门的弟子，自然是不便。

“马上要下船了，晚上我们安顿下，找处僻静处去弹琴岂不好。”泛楼也知他爱琴成痴。

林若离也听到外边有些喧哗。有人来，听脚步声应是战刀门的人。

果然有人轻敲门。

林若离起身去开。

“林公子，咱们已经到了叶城，就要靠岸了，门主他们已经安排了在附近的向束楼歇息，要小人来知会两位。”

“好的，我们知道了，谢谢。”林若离看着林浦也冲了过来，先向这人道谢。

三人收拾了东西，出了船舱。

林若离想着，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叶城可是三十三水寨的地界。

20.雁初莺

漫步走出，迎面而来温湿的气息，林若离站定回首，一副山水一色的画卷在眼前展开，水面波光粼粼，熠熠生辉。只是这恬静的时刻总归是短暂。

“贤侄，自小长在林枫堂，也少在这江湖走动，想必是少见这山水风光吧。”王霸也和其余的战刀门弟子一一下船。

“是啊。”林枫堂所在是青山环绕，溪水潺潺却少有这般开阔的水域。林若离原本就不喜四处走动，心血来潮争了青琉剑，麻烦也是接踵而来，弄得他更是处处小心不敢轻易出门。

一众人安顿在了城中最大的向束楼，林若离自然是和泛楼同处一室，林浦在外间。

望着这满桌的酒菜，和战刀门的人。算计着还有三日就会到齐山了，林若离的头就更加疼了，这一家他都应付不过来。正想着桌下的手中传来温热，他下意识看向泛楼，泛楼却是端坐吃饭，仔细看他才会发觉这人嘴角轻扬。

这客栈之中还有几桌旁的武林中人，从服饰到兵器都昭示着他们的门派，林若离也留心细细辨认，好在都是些小门小派，没什么人认得他，不过也偶有几人过来这桌，和战刀门的人寒暄。

林若离这饭吃的是头越来越低，生怕有人认出他，早早吃了饭回了房里。泛楼也和他一同，两人想着一同询问了城中的人找个安静处弹琴。

不过这人生在世真的是人算敌不过天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林若离刚刚将琴拿出来，就有战刀门的弟子来敲门，林浦去开门。原来是三十三水寨的人听闻战刀门的人到此，特派人来请，想着明日大家一同上路，秦副寨主也来了，如今人正等在楼下。

林浦一脸兴奋的看向自家公子，林若离却是无奈的皱皱眉头，将轻尘琴又包了起来。泛楼看起来却是有些幸灾乐祸，林若离更加抑郁。

“你先去回话，就说等会便下楼去。”看着林若离是真的脸色不善，泛楼果断的一挥手，先遣了来通报的弟子下楼去等。

林浦跟着林若离久了，也知道他家的小公子虽是林家的人，可是不喜和那些武林中人来往，以往都是大少爷或是堂主管着这些事。这次去齐山也是因出了黔南镖局的事，林若青前去调查，林堂主又潜心攻克武艺上的难关，小公子才不得已前来。看来自己要去三十三水寨看热闹也没那么容易。

“你也出去。”林浦正想着突然泛楼又说话了，他反应了半天，这屋子里出了公子就剩他和自己了。果然，泛楼传来不善的眼神，林浦心中是万分不悦，不过还是乖乖出去，顺便带上了门。谁让自己打不过人家呢，哎。

“不想去。”泛楼问道。

林若离也不回答，只是轻轻的点点头。随后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琴，修长的手指拂在上边，长长的睫毛遮住眼中的失落情绪。

衣角翻动，身形一闪，飞身出窗，林若离轻呼出声，待他反应过来之时，已离客栈几百米远，两人稳稳落在地上。

泛楼回过头，一袭红衣随风翻飞，在日光的照耀下更明媚鲜活，一手抱住琴，一手伸向林若离。林若离不动，他就那样等着。

心骤的狠狠跳动起来，林若离下意识被那双手吸引，将自己的也送上去，一同牵手寻弹琴的好去处，至于什么战刀门，什么三十三水寨，少了他也无妨。

待二人尽兴而归时，客栈还是热闹非凡，只是那些武林人士几乎都走光了。和中午完全不是一番景象。林浦在楼下趴在桌子上，对着满桌子的菜也不吃，只是拿着手中的筷子用力的戳面前的白饭。嘴里不知在说些什么也不见停。

同桌的还有于是信和另外两个林若离不认识的人。

于是信坐得位置正对门口，看到林若离和泛楼终于回来，忙上去迎，林浦也是一个箭步冲出去，丝毫看不出功夫不好的样子。不过在抱住林若离之前，就已经先被泛楼挡了回去。

21.桐阴林

林浦委委屈屈的看着自家少爷，想着要继续说些什么，只是被泛楼眼底的寒意吓了回去。瘪瘪嘴不再多话。

“贤弟，今日水寨的人来找，原本想着咱们同去，可是你们已经出门了。所以掌门他们要我留在这里等。”说着下意识的看了跟在后边的泛楼。

林若离心中想的却是，就是知道你们来找才故意躲出去的啊。可却一时之间想不到如何措辞，冷场片刻。

“麻烦于先生了，今日已晚，明早还需赶路。我们先歇息了。”泛楼说完话，就拉着还在苦苦思索措辞的林若离上了楼。

留了有些不知所措的于是信，和半天没反应过来状况的林浦。

两人愣了半天。

还是林浦率先回过神，冲着于是信嘻嘻笑笑的也上了楼，虽然对那个什么三十几路水寨很感兴趣，可是还是自家小少爷比较重要。怎么也不能放心他和那个来路不明的野蛮人在一起，没错，只懂得用冷眼和武力的就是野蛮人。

这一路走来对于泛楼这种简单霸道的作风，已经很是熟悉了，可林若离还是没明白自己为什么就这样任凭这人一路带回卧房，甚至都没来得及和于先生打个招呼。看着泛楼有点愣神，这人好像不止一次帮自己做决定，可这次自己竟没上一次那样生气。

可能是这股眼神太过灼热，就是想忽略也没办法，况且泛楼如今是巴不得可以多引起他的注意才好。两人就这样也无需语言，可泛楼也可以清楚的，从林若离眼中看出他的困惑，所以轻轻敲敲面前的桌子。

“若离，你想去吗？”

林若离熟悉于这人轻叩桌面的动作，每次他想引起自己注意，都会这样。随后甩甩头，现在关注的重点似乎不应该是这个。

泛楼看着面前的人，一会儿疑惑，一会儿皱眉又甩头的，不由得轻笑出声。这才成功的将林若离带回他们的对话。

“不想。”林若离从不对他隐瞒心中的想法，和去三十三路水寨凑热闹，当然是找个寂静处弹琴比较好。

“所以？”泛楼略侧着头看着他，面上一派了然和得意的气息。

“……”这人的表情好似是越来越丰富了。

林浦刚刚从楼下跑上来，就立刻被泛楼随手派去弄热水了。林小浦虽然心中有巨大的怨念，可还是老实去叫热水。

泛楼也不再继续纠缠无谓的话题，起身准备就寝。看着林若离还待在桌前，又上前去敲敲桌子，提醒他睡觉。林若离回过神，乖乖去洗澡准备睡觉。泛楼看着他有些迷茫的眼神，和乖乖听从自己的样子，心里涌出的是从未有过的情绪，而且这感觉越来越强烈，似乎要淹没一切。

夜半林若离在脑袋沾到枕头的时候，突然意识到好像有什么事情被忽略了，可又想不起来，索性不再纠结。

身为繁夜宫司夜堂的堂主，又跟着泛楼多年，幕溪现在是对眼下的情况毫无头绪。一声不响的跪在一旁，听着纸张翻动的声音。

这月半中天主子就这样坐在一旁翻动着他带来的消息，而这消息既不是什么武林秘籍也不是什么门派机密。而是林枫堂的小公子林若离的全部事迹，事无巨细。连他喜欢吃什么水果，喝什么茶，茶水几分烫都一一列在其中，一样不落。

这林若离也算得上是武林世家公子，就是查他也无可厚非，只是主子如今迟迟不回繁夜宫，日日夜夜跟在这个小公子身边，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通的，果然这就是他和主人的差距吗。

“起来吧，南宫家如何？”泛楼冰冷的话语打断了幕溪的思绪。

幕溪站起身，“属下前几日夜探南宫家，巧遇南宫扬，和他交手，为了不暴露身份也未敢多做纠缠，只是此人武艺最多也就是和属下打平手。”这南宫扬虽是南宫家如今小辈中武艺最卓越的，可也没说的那么厉害。

泛楼所练就的武艺虽是登峰造极，又得了上古的栖殇刀更是如虎添翼。只是这武艺至阴，栖殇刀又是有名的邪刀，因此泛楼每五年阴气反噬，经脉大乱，内力之余六分，本应在繁夜宫中闭关修养，只是最近武林太过不太平，关于繁夜宫的传闻又多了起来，只是如今的局面是各处都是非不断，纵是派了众多的楼主，堂主出去，也没查到些有用的。泛楼想着无论怎样也要查探一番。

带了一些手下，和幕溪一起，南宫家是四大世家之首，就想着从南宫家开始，先叫幕溪去探查，本是万无一失，可没料到幕溪无事，自己却被人攻击，年岁看来和自己差不多，且武艺和自己不相上下，自己内力又提前出了事，所以才会受了重伤，被林若离所救。

思及此，嘴角不能抑制的上扬。

“恩，主子今日没有去水寨，他们上月的一批金银和兵器也被劫了。还有黔南镖局的事是南宫文和林若青一同去的，还有千冥又将楼中人查探的黔南镖局的事也叙述了一遍。”幕溪很不想打扰到自家主子的所想，可还是将查到的事早些说出来好一些。

“千冥？”这人怎么会插进这些事，难道和逝域有关。

“属下和潘楼主收到的消息都是逝域丝毫动静都没有，最近是连接的单子都少了。”幕溪在这之前已经先和负责收集消息的潘晨见了面。

“难不成他霍谦还能连银子都不赚了？都仔细盯着。”泛楼一向和逝域没什么过节，只是那逝域的主子实在是个……真是想想都叫人一阵恶寒。

“是，如今各处的事都是有意无意和我们有关，可所有的事又都不是我们做的，这？”

泛楼也觉得有趣，“放心总能知道的，看来最近不会无聊了。”

“主子还有什么吩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