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归笑着摇了摇头:“除了因为他,你还能烦些什么。”
“切,说的好像他对我很重要似的。”连迦面上不悦,看着时归脸上那副看透一切的表情,忍不住抱怨,“他什么都不跟我说。”
时归不解:“你想听他说什么呢?连迦。他想告诉你的自然会告诉你。”
“被蒙在鼓里像个傻瓜一样什么都不知道这种事很烦的你知道吗?!时归,你跟我不一样,你什么都知道,可我不是!路宣他什么都不说,我也不会主动问,这种感觉真的……真的很糟糕!”
时归眼睑低垂,看着自己的指尖,沉默片刻问:“你知道了就会觉得很开心吗?”
“至少不会比现在糟糕。”
时归点了点头:“既然这样,那你就去看看吧。”
“看什么?”
时归不答,只弯腰从柜台下面取出一个天青色的瓷瓶,又拿出一个空酒杯,将瓷瓶的封口打开,缓缓将瓷瓶口倾斜,透着淡黄的色泽的酒就从瓷瓶里流出来。
斟满一杯,时归将酒杯推到连迦面前:“喝吧。”
连迦执起酒杯,一仰而尽。
一杯酒下肚,连迦的眼前的视线就有些模糊了,他暗道这酒的劲道居然如此强,可恍惚之间又觉得刚才喝的太快,连丝酒味都没尝出来。迷迷糊糊想着,他的胳膊终于支撑不住越来越沉重的脑袋,“啪”得掉下来,打翻了面前的另一杯酒。
时归看了看,拿抹布把柜台上的酒拭干,又绕过柜台,将连迦扶到房间里让他睡下。
房间里只燃着一支白烛,连迦的脸在摇曳的烛火中有些看不分明,时归听着他均匀的呼吸,沉默着退出了房间……
这是在哪里?是梦吧。
天空是淡青色的一片,将亮未亮,像是黎明时分。大街上没有行人,所有的门户都是紧闭着的,空气中有大雨冲刷后的湿漉漉的味道。
连迦看着这街道的建筑,青砖黛瓦,无不彰显着古朴厚重的味道,带着浓浓的旧时代的风情。连迦看着,总觉得这个地方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他漫无目的地沿着街道向前走去。
天渐渐亮了,街上开始有人走动,摆摊的,叫卖的,寂静消失后便是喧闹起来了。
连迦目不斜视地走着,最终在看到一栋建筑时,他的脚步停了。
他有些错愕地看着那处低调中透着庄严的宅子,浓浓的民国风。
那是路宣的家!
怎么会来到这里了?其实他从未见过路宣的家,也许那个家早就消失在历史的硝烟和战火中了,但是事务所是可以再现的。除了事务所的重现外,他对路宣的过去一无所知。
这就是时归要让他看的吗?他静静地看着这栋大门紧闭的房子。
天空终于完全亮起来了,大雨过后的天是纯净的蓝色,这个时候也没有后来的环境污染,连空气都是清新的。
那宅子的大门打开了,一个管家模样的老者先一步走出来,在门口弯下腰,恭敬地说着:“少爷,车已经给您备好了。”紧跟着后面出来的人,头戴军帽,身体修长,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军装,宽肩窄腰,一双腿笔直且长,肌肉将裤子轻轻绷紧,脚下踩着一双军靴,走起路时带起一阵轻轻的风。
他神情肃穆冷淡,目光如炬直视前方。听到老者的话,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话,走出院子里,弯身踏进已经等在院外的车里。
待车已经走远了,连迦才收回目光,眼里兴味盎然,原来路宣曾经是一名军人,而且那样一副面瘫脸从来没有变过。
他不知道该去哪里,索性朝那房子走去,那老者似是看不见他,在他准备踏进去的时候将门给关了,连迦看着近在眼前的大门,有些不悦地皱起眉头。心神一动,他已经在房子里了。
这屋里面的摆设跟在事务所里看到的一样,连迦心安理得地往沙发上一躺,看着管家和几个帮佣忙前忙后地擦拭着桌子,打扫屋子。厨房里传来一阵乒乒乓乓地声音,像是有人把餐具打坏了。
管家的声音传来:“许先生,你这是做什么?”
紧随其后的是一个有些怯懦的声音:“我、我只是想帮个忙。”
“不用忙了,这里交给我就好,许先生回房间里去休息吧。”
“……哦。”那人低落地应答了一声,就从厨房走了出来,只是他并没有回房间,而是走到沙发上来坐着,就在连迦的旁边。
连迦这才仔细打量起这个许先生来,他的肤色很淡,头发有些长用缎带扎了起来,额前的头发有些挡住眉毛,露出下方一双细长的眼睛,直挺的鼻梁下面是淡色的唇。他穿着有些宽大的睡衣,领口处露出深陷的锁骨。
连迦咋了咂嘴,真是个美人啊。
的确是美人,不辨男女,未着粉墨,就带着几分媚意,即使此刻他静静地坐着,什么动作也没有,却也能引得他人目光驻足。
想不到路宣这个家伙,也好金屋藏娇这一口。连迦忽略了心底涌起的丝丝苦涩,仍旧目不转睛地打量着美人。
连迦看到美人就有逗弄一番的冲动,无论男女,此刻这人就在自己面前,连迦看的心里痒痒的,顿时忍不住,伸出手,想摸一摸美人的脸,可惜马上他就发现了自己的手触碰不到那人。
手指刚伸过去,就从那人的脸上穿了过去。连迦无趣地撇了撇嘴,缩在沙发一角不动了。
“许先生,来吃早餐了。”那边一个女佣叫道。
这人才动了动,轻声应道:“来了。”
连迦就在这里呆了一天,看着那个许先生安静地吃饭,安静地看书,安静地练字……他的话很少,管家他们也要忙各自的事,没有空跟他说话。
晚上的时候,路宣才回来。
连迦注意到许先生在见到路宣的时候,眼睛里亮了一下,但却没有太过逾矩的动作。两人一起吃完晚饭后,路宣就进了书房,房门紧闭也不知道在做些什么。
许先生又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连迦觉得这个人美是美,可有些无趣。这样一个人根本不适合和路宣那个闷葫芦生活在一起,三天都说不上一句话的。
第34章 【结局篇】梦境之中
连迦对自己心里突然生出的得意有些诧异,这个许先生不适合路宣,难道自己就适合吗?他自嘲地笑了笑,心下却觉得,总比这个许先生是适合的。
“叮铃铃——!”突然的电话铃声打破了一室的寂静。在电话响起第二声时,管家已经匆匆赶过来将电话接起。许先生侧过头看着电话的方向,他本来是想去接的,只是管家的动作比他迅速多了,他也就保持着这个侧身的姿势,安静地看着管家。
也不知电话那头说了什么,只见管家连连点头应是,后将电话未挂断就放在桌上,转身去楼上敲了敲路宣的书房门。
“少爷,军部来电话了,说是有急事。”
房间里路宣有些清冷的声音传来:“我知道了。”隔着门有些听不真切。
管家也不过多打扰,下楼来回了电话那头一句:“少爷马上就来,还请您先等一等。”说着就将电话继续搁在那儿,转去做自己的事去了。
连迦一直静静地看着许先生,他一直安静地坐在沙发上,除了刚才那个侧身的动作,他连多余的动作都没有。
连迦看着他,就像在看曾经的自己,那个时候他也是静静地一个人呆着,一坐就是一天,坐到全身骨头都僵硬地动不了了也不愿意挪一下位置。其实不是不愿意动,只是选择了一个最省事最简单的方法慢慢地熬过一天。
然后再借助安眠药或者就是睁着眼慢慢熬过一整夜,再重复开始新的一天。
可是在他死后这种煎熬好像都已经没有了,他终于不再慢慢熬了,因为身边还有一个人,他会陪着自己。
路宣从楼上下来,许先生的姿势终于动了动,他的目光移到路宣身上,然后紧紧地跟随着他,不再挪开半分,一直到路宣走到电话前。
路宣回过头看他,神色冷漠却平静:“蓝桑,你先回房间去。”
原来这位先生叫许蓝桑。连迦看着许蓝桑眼里的光暗淡了一瞬,随即温顺地点了点头:“好。”
真是不懂得怜香惜玉呀,美人在前却丝毫不为所动,连迦摇了摇头,心下却有些欢喜。
电话那头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路宣的眉头皱起,脸色有些不好看。最终他只说了一句“好的我知道了。”就将电话挂断了。
不知道是不是在梦里时间都是过得很快的,甚至场景的转换都没有丝毫的依据就跳到了另一个地方。连迦此刻看着眼前那一处熊熊的大火,有些茫然。
整栋房子都燃起来了,金色的火光照亮了半个天际,将夜幕灼烧成一片火热,有人在尖叫,有人提着水来回奔跑着,妄图扑灭着大火,有人在哭泣,空气里是木材燃烧后的烟尘的味道,吸进肺里让人觉得难受的厉害。
“少爷,你别进去啊!危险啊!”连迦听到声音猛地回过头,看着管家死死地拖着路宣,仿佛只要一松手,路宣就会不顾一切冲进这片火场了。
“少爷,节哀吧,老爷夫人不愿意看到您这个样子的。”管家哭喊着求他,路宣仿佛失去了挣扎的力气,脸色灰败得跌坐在地上,他一向整洁的衣服变得乱糟糟的可他已经没有丝毫的心情去管这些,他的眼睛一直看着燃烧着的房子,连带着一向黝黑深邃的眸子都被灼染成火光的颜色。
翌日天快亮的时候,大火终于扑灭了,有人从火场中抬出两具已经烧焦的尸体,原身是谁已经看不出来,但是在场的人都知道,这是路宣的父母。
路宣推开管家钳制着自己的手,冲到尸体前,扑通一声跪了下去,连着磕了三个响头。再抬起头来时,额头上已是一片红色,有丝丝血迹从皮肤上渗出来。
连迦看到,路宣的眼眶已经红了。他觉得心里有些涩涩的,说不出的难受。于是他走到路宣身边,在路宣父母的遗体旁跪下去磕了三个头。没人看见他的动作,可他觉得有必要这么做。
“伯父伯母,请安息吧,路宣,他有我照顾,我……”我什么呢?连迦脸上又浮起惯有的嘲讽的笑,这次嘲笑的却是他自己。不能在死者面前撒谎,说出来的誓言就一定要做到,可是连迦却知晓自己做不到。
为什么?那句未完的话他说不出口,我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绝对不会离开他。可能吗?说出的话连自己都不信。
最终,连迦听见自己说:“……在路宣主动放开我的手之前,我绝不会离开他。”
大火之后,空气中浓烈的焦臭味,刺鼻难闻,连迦轻轻吸了一口,只觉得肺部都被这气味给灼伤了,想咳又咳不出来,连眼圈都涨红了。
眼前的场景再次变换,这次是在一间阴暗潮湿的牢房里,许蓝桑一身伤痕被关在里面。他身上穿着的那件衣服破破烂烂的,露出皮肤上纵横分布着的大大小小鞭痕,有些伤口比较深,还在不断地流血。
他的头发散乱着,嘴角脸颊上都有些淤青,这副样子跟连迦上次见到他简直有着云泥之别,没有了初见时那种清冷疏离的感觉,多了几分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