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了半天,还是没说到正题上。这几个都是血性之人,心里到底还是有些不忍,鼓了半天勇气,却仍然说不出口。
凌子寒却已经明白他们想要说什么了,温和地问:“是要我做饵,引依明现身?”
四个人见他自己说了出来,顿时如释重负,立刻点头。
凌子寒毫不犹豫地说:“我答应。”
那四个人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愣愣地看着他。
凌子寒忍不住笑起来,再说了一遍:“我答应。”
四只“狼”又怔了半晌,卢少华第一个欢喜地跳起来:“太好了,凌副,谢谢你。”
“别这么客气。”凌子寒笑道。“这是为民除害,我当然责无旁贷。”
其他三个人也都笑逐颜开,一个劲地向他道谢。
凌子寒一直客气地说:“不用谢,是我应该做的。”
四个人欢喜地一拥而出,去告诉林靖。
凌子寒看着他们欢欣鼓舞地离开,心里很希望自己能把依明引出来,从而帮助林靖除掉那折磨了他这么久的心魔。他知道自己这次已经在犯错误了,很可能他来不及完成肩负的任务就会死于依明的枪弹之下,但情势至此,也由不得他不这样干。
过了一会儿,林靖一个人推开门走了进来。
门外,骆千秋拉住了想跟进去的卢少华,周启明则将柳涌拽走了。
林靖坐到凌子寒床前,完全没有了往日那种冷冷的桀骜不驯,脸上的神情十分复杂,有感激,有歉意,有刻骨铭心的伤痛,还有遥远的回忆……
凌子寒看着他,眼光很平和。
过了好一会儿,林靖才恢复平静,轻声说:“凌副,谢谢你。”
凌子寒微微摇头:“林大,别客气。我也是野狼大队的一员,总要对得起这个荣誉。”
林靖闻言十分感动,但仍然迟疑着,半晌才说:“这件事……太危险了。”
“我知道。”凌子寒爽快地道。“我都知道,没关系的。”
林靖还是犹豫不决:“可是,你父亲……还有雷部长那里……我……怎么交代呢?”
凌子寒笑道:“为国捐躯,需要什么交代?”
林靖的脸色不是很好,似乎有些不以为然。
“我可以事先写下遗嘱。”凌子寒仍然微笑。“林大,你就不要再犹豫了。”
林靖深受震荡,半晌无语。这个出身显赫的公子哥儿居然会如此无畏,视死如归,那是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的。
“况且,即使是做饵,也不见得就会死。”凌子寒轻声说着,眼里忽然浮现出一丝苍凉的笑意。
“当然。”林靖点了点头。“我们会悄悄地跟在你们周围,一旦遇上情况,就会立即赶来增援。”
凌子寒却摇头:“这个战术可不太聪明。敌人不是傻瓜,依明更加老奸巨滑,绝不会轻易上当的。既然是下决心放长线钓大鱼,总要沉住气,证实大鱼已经上了钩,才能收线下网,你说对不对?”
林靖看了他半晌:“凌副,你说的是不错,但这对你就更加危险了。”
凌子寒缓缓地说:“只要是打仗,就总会有危险。林大,不用顾忌这么多了,你去安排吧。即使我牺牲了,那也是为国为民,不是为你,你心里不必有什么障碍,我父亲和雷伯伯也只会为我骄傲,不会怪你的,你放心吧。”
林靖看着他的眼睛。那是一双毫无神采的黑暗得无边无际的眼睛,但却有种奇异的慑人的力量,似乎在燃烧着黑色的火焰,足以将世间的一切都烧成灰烬。他心里渐渐涌起了一波一波的热浪,不断翻卷过来,拍打着他结满了坚冰的心湖。他忽然不再顾忌,猛地倾身过去,紧紧拥抱住床上的人。
凌子寒猝不及防,只得安静地任他抱着。
林靖抱了一会儿,忽然感觉到一丝熟悉。沉思片刻,他立刻明白过来,将怀中的人推开一点,直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字地说:“凌副,那天夜里,是你吧?”
凌子寒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声音仍然很柔和,不解地问:“哪天?什么事?我不明白……”
林靖定睛看着他,微微皱了下眉,便不再追问,手下却暗暗用力,将他抱得紧了一点,仔细回想着那种残留在记忆中的触感。
凌子寒没有吭声,也没有抗拒,安静地憩在他的怀里。
林靖找不到破绽,只得放开他,轻声说:“可能是我记错了。好吧,我们就这么决定了,立刻实施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我立刻去安排。凌副,我们的三个中队长,你喜欢跟哪一个一起行动?”
凌子寒微笑:“他们每一个都很好,你安排就是了。”
结果,为了这件事,三个中队长在林靖的办公室里吵成一团,互不相让,都争着要去,闹得不可开交。最后,只好用了最公平的老办法,抽签。
“银狼”柳涌抽到了这只签。他十分开心,嘻嘻笑道:“我的运气总是这么好。”
林靖见有了结果,便道:“好吧,我就说一说我们的计划。银狼,你去把凌副请来,大家一起商量一下。”
凌子寒对他们的行动方案没有异议。
立刻,营地里开始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林靖和柳涌专门对他的特勤分队进行了针对性训练,骆千秋则开始布置“钓鱼计划”的实施。
除此之外,他们还安排教官专门训练凌子寒,在不练坏他身体的前提下,尽量提高他的自保和逃逸能力。
在做这一切的过程中,他们有意让司务长在乌市采购的时候口无遮拦,渐渐放出零零星星的风声,说他们的凌副大队长嫌这里的天气太冷了,吃不消,不愿意再呆下去,闹着要回北京,但是回去之前一定要立个功才行,惹得林靖很不高兴,与他大吵了一架,但碍于他父亲的身份地位,只得勉强答应配合,会派一个分队跟凌副大队长一起出动,胡乱打个小仗,算是他立的功,然后就立即送他走,云云。
不久,果然有线民给林靖打来电话,说是在塔克拉玛干沙漠的中心地带,有一个小小的恐怖分子训练营,里面只有三十多个人。
这简直就是给凌副大队长量身定制的一件功劳。
很快,“银狼”中队的特勤分队便准备出发了。
凌子寒穿着整齐的陆军中校军服,在营地的操场中惹眼地晃了一圈,这才慢吞吞地走到大楼门口。
台阶上站着林靖。他的身姿依旧挺拔,英俊的脸上却不再冰冷,而是充满了暖意。
凌子寒微笑着递给他一个信封,只简单地说了两个字:“遗嘱。”
林靖的脸色微微一变,忽然抬手,向他敬礼。
凌子寒立正,庄重地还了一个军礼,然后转身向车队走去。
林靖忍了又忍,却没忍住,当即从信封里抽出了那份遗嘱。
薄薄的白纸上只有意态潇洒的两行字:“青山处处埋忠骨,不必马革裹尸还。”字迹苍劲,力透纸背。
林靖抬头看着凌子寒那十分单薄瘦削的背影,轻声说道:“好汉子。”
番外 蓦然回首4
“银狼”中队出动了两个小队和特勤小队。
三辆越野车和两辆防暴车很快上了高速公路,计划经库尔勒到阿克苏,再沿和田河南下,穿越沙漠公路,抵达通古孜巴斯特附近的那个恐怖分子训练营。
他们的行进速度非常慢,凌子寒把那种京城中所谓“贵族子弟”的少爷脾气表现得淋漓尽致。只要一遇到村镇,他必定命令车队停下来,嫌坐车坐累了,要下来走动一下,歇一歇,若遇到当地有什么卖民族饰物或者手工艺品的小店,还必得参观一下,啧啧称赞一番。
他不像其他队员那样穿沙漠迷彩,而是穿着墨绿色军服,中校军衔极其惹眼,可他整个人看上去却没什么精神,一举一动根本不像个军人,完全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
那些队员们都显得很不耐烦,但又碍于他是此行的最高长官,只得勉强服从,停下车来,懒洋洋地抱着枪,瞧着他闲逛。
柳涌则舍命陪君子,一直跟在他身旁,陪他一起逛商店。二人都是文质彬彬,瞧外表很像是稚气未脱的孩子,一路有说有笑的,欣赏着那些十分美丽的民族用品。
这哪里是出征?根本是在游山玩水。
走了整整一天,才拖泥带水地到了库尔勒。凌子寒嚷着累,不肯再往前走,便到城边的兵站里住了下来。
柳涌对凌子寒笑着说:“依明这下只怕要急死了。”
凌子寒微笑:“我们多么体贴他,慢慢地走,以便他能及时赶来伏击。”
柳涌笑得前仰后合:“就是,就是,呵呵,我们可以得个公平竞赛奖。”
他们旁边的三个小队长也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第二天走得更慢。车队刚出库尔勒,凌子寒居然命令队伍拐到焉耆县城西南面约三十公里的锡克沁千佛洞去,随后兴致勃勃地跳下车,跑进去游览参观了一番,好半天才出来。
柳涌好笑得不得了,只得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
那些“银狼”中队的战士都百无聊赖地在外面等着,已经有人怨声载道了。
等到日落西山时,他们的车队才驶进阿克苏,径直跑到那里的兵站里投宿。
他们每到一地,当地的军警对他们都非常热情,凌子寒肯定依明不敢在城市里露头,贸然袭击他们。
从容地休息了一夜,他们便从阿克苏出发,驶上沙漠公路,进入了塔克拉玛干。
从这里开始,每一公里都是险境,整个“银狼”中队的战士们都全神戒备。
塔克拉玛干沙漠位于塔里木盆地,是世界第二大流动沙漠,面积三十三万多平方公里。现在,横穿沙漠的公路有三条,一条北起轮南油田,南到民丰,第二条从塔中油田到且末县,第三条从阿克苏沿和田河直到和田市。
他们现在便是在第三条沙漠公路上疾驰。汽车在水泥路面上飞驰,两边是一浪接一浪的沙丘,那感觉犹如泛舟大海。
凌子寒坐在越野车的后座,一直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