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他是不介意把时间都耗在叶海涛身上,不过情况并不允许。
古谷川在洗过澡后,在下午四点又出了一趟门。
他的工作是非常多的,自从他管理了文化部,奉命将新加坡更名为昭南岛,便也顺道接手了在战争期间从英国人那里掠夺而来的资产。他现在是要把这些东西上报出去,以便自己不会被派往苏门答腊那里——他现在好容易回来新加坡,实在是不太想这么快就离开。
此外,他还得从本田尉官那里,把先前抗议暴动的华人学生救出来。这件事虽然有些麻烦,不过作为叶海涛近日顺从的奖励,他还是愿意花费一点心思的。
不过,前提是,那些华人学生必须还活着。
古谷川仔细想了想,就先转车到了检证管理局的办事处,然后把本田中尉给揪了出来,结果听说那些学生已经扔坑里埋去了,便皱眉头软硬兼施地把手下教训了一顿。人既然死了,那自然没法子了,古谷川从前就不太看重人命这东西,又经历过了这么多的腥风血雨,“人”这玩意儿在他眼里,实际上已经跟畜生没什么差别。
古谷川在外头折腾到了晚上,勤务兵忽然急喘小跑而来,声音洪亮地给他报告了一件事情——古谷川并没有太大的反应,他只是快速地从位子上站起来,让勤务兵迅速地驱车,赶回了宅邸。
当到了大门的时候,古谷川直接跳下了车,跟着宪兵走到了房子的另一侧,那里已经有好些个宪兵围着了,拿着大布蓬,非常热闹。
古谷川抬起头去,阴森地眯了眯眼,跟着他的勤务兵还很年轻,气急败坏地嚷着:“他好像要跳下来了!不!他要逃跑了,被我们逮着了!”
在黑暗中朦胧的灯火下,古谷川确实瞧见了那站在窗口外横柱的青年。
叶海涛也同时望了下去,他已经和这些日本人僵持了好一会儿了,他们显然是不敢伤害他,连拉扯都没胆子,所以才会拖到现在。
这楼房不高,要是小心点跳下去,顶多是折掉胳膊或是腿的,还出不了命。叶海涛一直想着要逃出去,被逮着几次,被古谷川狠狠教育了一番。不过没想到他不仅没学乖,这一回,他是连跳楼的法子也用上了。
“废物,都是废物!”古谷川愠怒地低喝了一声。
他一脚踢开了前面挡路的宪兵,走到了前头,直接掏出了洋枪,对准了叶海涛,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第二回
囚徒
在军中十年,古谷川第一个学到的,便是——以暴制暴。
在这个充满战乱的世界的道理是靠力量来说话的,而古谷川拥有与生俱来的残忍天性,他长年浸泡在血腥之中,唯一一点的温柔性情,似乎也在杀戮之中渐渐地泯灭。
但是,他连在发怒的时候,都会保有着理智,这是他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是他这十年来最大的进步。
古谷川的枪法奇准,就算是在光暗不明的情况之下,他仍能清楚地瞄准了叶海涛的小腿,毫不犹豫地开了一枪。
他这一枪,不只把单薄的青年给射了下来,还把周围的宪兵们弄得一愣——他们以为中将大人是十分宝贝这个家伙的,故此在先前要把人拉下来的时候还颇有顾忌。
叶海涛根本没来得及反应,他只是觉得像是有一阵白光,然后整个人便无力地向下倒去。而他跌下的位置也非常正确,不偏不倚地落到了那个摊开的大布蓬里。
古谷川神色冷峻地收了枪,仿佛刚才打下来的不是活人,只是只不听话的鸟。当他走向前的时候,那些宪兵默契十足地纷纷退开,围成了一个圈圈,只有那猴子一样的小勤务兵小心翼翼地跟在后头,还莫名地握紧了腰间的刀柄,心跳得飞快。
古谷川披着一件黑色大披风,在这夜风微拂的时候,看起来比平时都还要高大。不过,他的皮肤相当白皙,眸色非常深,此刻空气中又弥漫着淡淡的血腥味,把他整个人衬得越发阴森残酷起来。
叶海涛难看地俯卧在大布蓬上,他下午刚换好的衣服又脏了,手腕处的包扎也被他扯掉了。此刻,暗红的鲜血在那小腿处簌簌地流淌着,叶海涛也不喊疼,他看似麻木地微睁着眼,整个人像是被汗水浸透了一样,湿漉漉的。
古谷川冷眼偏着头,突然从喉头发出一声类似“呵”的声音。但是,他脸上并没有任何的笑意,亦无戏谑的意味。但是,他并不是面无表情。
古谷川的眉头高高地拧了起来,僵持了一阵,他猛地抬起脚来,那沾了泥的厚靴狠狠地踩在了叶海涛中了枪的小腿上。
“唔!”叶海涛总算是有点动静了,他整个人一震,倒抽了一口气。
古谷川却是使劲地踩捏着,眼神非常凶狠,面目扭曲得到了狰狞的地步。
叶海涛痛得整个人颤抖了,他痛苦地扭过了身,发出了一声声压抑的、低不可闻的悲鸣。可是,古谷川也许真是狠下了心,要把这倔强的青年弄成个残废!
他一脚把叶海涛踢了翻回去,然后弯下腰去,揪着对方的发丝,把他给粗鲁地提了起来。
“想跑?你以为你能跑去哪?我倒要看看,你一个没用的残废,能逃去哪!”
古谷川凶狠地把叶海涛扔回地上,开始胡乱地踢打起来——他把自己搞得大汗淋漓,却宁愿用脚去踢揍着对方,也不干脆找个大锤子,把叶海涛的双脚骨头都敲碎去。
古谷川在施了一阵暴打之后,怒火不减反增,但是,当他抬起脚,要往叶海涛那张青紫满布的脸踩去的时候,又硬生生地顿住了。
古谷川轻喘不止,看过去相当疲惫,这一顿在外人眼里并不算凶残的虐打,几乎耗尽了他所有的力,连打蜡固定好的发丝都有些凌乱了。只见,他仰了仰头,转个身,依旧是那英俊漂亮的古谷中将。
“把人拖进去,叫弗莱德来看看他。”
弗莱德是一名随军的德国医生,医术相当不错,也深得古谷川的信任。不过,他是个古怪的人,这份古怪和古谷川有着微妙的相似点,这或许就是物以类聚的缘故。他们两人非常看得上对方,时常互相赞美。
勤务兵急忙要去叫人过来,却被古谷川止住了,换了另一个宪兵去千里迢迢地把医生载过来。古谷川看也没看叶海涛一眼,他怒气冲冲地走进了屋子,那猴子一样的勤务兵知道今天又要惨了,脸色微苦地紧跟在古谷川身后。
一进书房,古谷川脱下了披风,直接去取了墙上摆着的马鞭,阴阳怪气地看了看。
“藤野。”
这个小勤务兵名唤藤野平,外人鲜少知道他的名讳。而如今,要是古谷中将这么叫他的时候,往往没什么好事。
藤野此刻还忙着把地上的披风卷起来,他有些傻里傻气地抬起头来——他是个黝黑的小子,瘦骨如柴,不过饭量其实不小,手腿都很长,有点像猴子,或者说,这身形有些像某个人少年时期的样子。
古谷川从童子军里选中了这么一个黑小子,实在很让人意外。毕竟,要是选择近侍的话,多数的军官们,都会选择一些漂亮点的,或是看过去精明的少年,这样不仅能当奴仆使唤,必要的时候,也能为他们解决另一方面的需求。
不过,古谷川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相信未来也不会有。
他的生活像个苦行僧,不仅吃素,还过着禁欲的日子。他选中了藤野平,只是因为这个小子很能让他泄愤,充分满足了他这些年来的空虚。
只见,古谷川一回身,那黑色马鞭就往这小勤务兵身上扫去。藤野平哀叫一声,远远地摔飞了倒在地上,不过他不敢在地上躺得太久,他很快就便哆嗦着边爬了起来。不过,他还没来得及站稳,古谷川又再挥出一鞭。
藤野平觉得,今天的中将大人和平时比起来,更加无情了一些。若是从前,中将大人顶多是抽个十几鞭便作罢了,有时候抽到一半的时候,还会把他扶起来,好好地放在椅子上,看那模样似乎非常心疼。这曾经让他产生一股错觉——实际上中将大人是非常疼爱自己的,不过有时候,他又觉得这位古谷大人非常痛恨自己。
到现在,这个小勤务兵脑子开窍了,不再想这些有的没的。他只知道,大人心情不顺,要么拿鞭子抽他,要么直接崩掉他的脑门——和后者比起来,前者实在好太多了。再者,古谷大人平常对他还是不错的,但是疯癫起来,依旧让人非常受不了。
藤野平才连续吃了二十几鞭之后,终于难受得哭倒在地,频频求饶。
古谷川也打得有些累了,他气喘吁吁地低头,看着那蜷缩在地上的纤瘦身影,不知为何,忽然眼花了。
这让他手里的凶器,不小心落到了地上去。
他在片刻失神后,摆了摆手。藤野平连忙边哭着边感谢,弯腰倒退着出去了。
古谷川在书房待了好一会儿,直到认为自己恢复了冷静之后,才又将马鞭一扔,大步地往房间走去。
当他闯进房间的时候,穿着白大褂、拿着手术刀的德国医生刚好跟着抬起头来。
他是个六十岁左右的男人,但是面目和蔼,又时时刻刻穿着白衣,使他整个人看过去格外年轻和善。
古谷川走了过去,弗莱德向他颔首点了点头,就继续低头忙活了。弹壳已经取出来了,古谷川扫了一眼,就向床上的叶海涛瞧了过去。不过,这时候,那个一身狼狈可怜的青年已经昏迷了。
他并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或者说,他并没有在思考什么。
就这样过了好几个小时,古谷川维持着同样的姿势端坐着,动也不动,像一尊漂亮的雕像,让人不禁怀疑在这么长的时间里,他是否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告一段落的时候,古谷川又古里古怪地开口了,“为什么要治好他的腿?”
面色和蔼的医生慢悠悠地洗手,他沾了满手的血。“将军,是您吩咐我这么做的。”
“不。”古谷川正经地看着前头,语气森冷地说:“只要保住他的命就可以了,其他的,都不需要。”
弗莱德是知道这个美丽的男人脑子又有点问题了,他嘴角一扬,说:“这样的话,您应该跟我说清楚,我可以直接砍掉他的小腿。”
然后,他“哦”了一声,不知是认真还是逗趣地道:“也许你也在这位先生的另一只腿上补上一枪,这样两边一起砍下来,也许比较符合美观。”
然而,古谷川并没有和这位老朋友开玩笑的意思。他像只蟒蛇一样地盯着前方,仿佛恨不得把床上那干瘦的青年一口吞入腹中。
在一切都整理妥当之后,德国医生就要带着他的助手离去了。古谷川却叫住了对方,他们两个人在沉默中有了短暂的眼神交汇。接着,弗莱德便跟着这位日本将军,走到了另一个房间去了。
他们的动作有些鬼祟神秘,好像是要干什么坏事。
古谷川走到房间的沙发上直接坐了下来,弗莱德医生提着有些笨重的皮包,然后将它打开,从里头取出了针头,以及一些像是试剂的东西。
古谷川在医生准备好的时候,合作地将军服长袖卷了起来,露出了白皙光滑的手臂。
“大人。”医生说:“这东西对你的精神有些影响,也许我一会儿开一帖安眠药,让你好好地睡一睡。”
古谷川摇了摇头,当针头□手臂的时候,他稍稍拧了拧眉。注射并不需要花太多的时间,弗莱德干了好工作,就回头去收拾东西,“这一次我减少了剂量,大人,你应该知道……”
弗莱德抬起头来,用一口古怪的日文说:“睾固醇虽然可以让你变得强壮,不过它不是灵药,关于能否让您的拥有子嗣,也许我还需要一点时间研究。”
古谷川轻笑了一声,甩了甩手,漫不经心地说:“澳大利亚的那些战俘,你可以去随意挑一挑,反正留下来也是浪费米粮。”
医生咧嘴一笑,神情愉悦——他是个医术高明的医生,源自于他热爱研究,而他的实验对象,自然是活生生的人最好。
送走了老朋友之后,古谷川的精神越来越好,几乎可说是亢奋。古谷川对这样的征兆感到很熟悉平常,而他现在,却迫切地想去看看叶海涛。
叶海涛今晚吃尽了苦头,先前大腿的枪伤才刚好不久,稍微能够走动的时候,他就千方百计地想要逃跑,几乎没有一刻是安份的。
古谷川想到这一层,觉得牙都疼了——恨不得将之咬碎。
他像个鬼魅一样,无声无息地走进了房间,接着走向了躺在床上的那个人。现在已经快天亮了,不过古谷川因为刚打过针,正是兴奋的时候,就算整夜都不成问题。他就像是服食了可卡因一样,兴致诡异地高昂。
古谷川的眼神有些炙热,似乎还透着光。
叶海涛没穿着裤子,肮脏的衣服也在先前被剥下了,身上只有一条薄步遮身。
古谷川坐在了床头,看着叶海涛的脸。
时间似是过了许久,他突然俯下身去,在要靠近对方的时候,动作缓慢了起来。古谷川用鼻尖,轻轻地蹭着那一头乌黑的短发,并深吸了一口气——他闭起眼,非常陶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