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玄不知道之前陈家跟鬼妖之间有什么契约,但这个借寿注定了最后家破人亡的厄运,见陈文靖还在纠缠,他把道袍脱下,将之前收的二十万支票拿出来还给了他。
「这种阴毒法事我是不会做的,如果你的家人不死心,那就另请高明,不过看在朋友的分上,我奉劝一句,这法事有逆常伦,就算恶鬼借寿给你们,保你一时平安,也不过是将债期延长而已,最终散钱折寿是小事,只怕陈家最后家破人亡,各个不得好死!」
陈文靖听到最后,也火了,把支票一把推开,喝道:「张玄,我也是看你是朋友,信你,才跟叔叔力荐你帮忙的,你不做就算了,怎么可以这样诅咒我们!?」
被他喝骂,张玄反而笑了,他难得说一次实话,却反而被骂,真是个滑稽的现实,他把陈文靖不要的支票扔到神坛上,扯下灵符撕掉了,拿起法器离开,不过出于良心,临走时他还是说了一句。
「好自为之。」
「喂,张玄!张玄!」
陈文靖发完火,见张玄扬长而去,他又慌了,他费了好大劲才找到人帮忙,现在张玄甩手走掉,他该怎么去跟叔叔解释?急忙跑过去,大声请他留步,张玄却像没听到似的,沿着来时的路大踏步走了出去。
见他态度坚决,陈文靖也不敢强行阻拦,追上后再三恳请他留下来想办法解决,被张玄无视了,他向前走得飞快,穿过大厅,在经过一个房间时,里面突然传来询问声。
「收了钱,你就打算这么走掉吗?」
异常苍老的嗓音,拉住了张玄的脚步,隔着房门,他不知道里面的人是谁,只能从略微打开的门缝里看到一只手,男人的手在鼻烟壷上来回抚摸着,这个动作表明他有些年纪了。
「抱歉,这法事我做不了,钱还给你们。」
「年轻人做事不知天高地厚,」听了他的话,男人压低嗓音嘿嘿笑道:「泼出去的水可以收回吗?你接了这差事,就等于跟我们定了契,除非你去执行,否则……」
「你就是靠这个去威胁别人帮你召鬼的吗?」
男人没回答,似乎默认了他的话,张玄冷冷道:「那就来吧,我也正闲得慌呢。」
他说完转身就走,就听里面传来木杖撞击地面的响声,男人气急败坏地说:「你这个不入流的货色,要不是林纯磬重病不愈,你以为我会找你吗!?」 林纯磬重病?
张玄的脚步再次顿住了,问:「以前都是他帮你的?」
「这些年老爷子的大寿都是他担的,什么降妖伏魔、匡扶正义,还不是只要有了钱,什么都可以去做的吗?」男人冷笑。
张玄沉默了一下,又抬步向前走去,男人没想到他在询问过后仍然不改主意,气得在房间里用力顿手杖,喝道:「你到底要多少钱才帮我这个忙!?」
「看顺眼的,一分钱我也会帮,看不顺眼的,千金也请不动我,这是我的规矩。」
听到屋里传来抽气声,张玄轻声一笑,飞快走出庭院,把男人一连串气愤的咒骂声远远抛在脑后。
魏正义正站在前院门口东张西望,见张玄一脸阴沉地出来,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急忙迎了上去,张玄没看到娃娃,问:「孩子呢?」
「捉迷藏呢,在竹林那边。」魏正义指指院子尽头的小竹林,小声说:「汉堡跟着他呢,没事。」
有汉堡跟随,张玄本来是不担心的,但刚才的意外发现让他对这所宅院提起了戒备,飞快跑去竹林,就听娃娃很兴奋地在叫:「狼狼,狼狼!」
那只小白狗不知怎么挣脱了狗绳,跑进了竹林里,娃娃也跟着追了过去,换来的是报复般的犬吠,小狗看起来很怕娃娃,不断向后退,却因为脚被纱布绊住,无法跑快,只好冲着孩子发出更大的叫声。
这纯粹是小孩跟狗狗在玩捉迷藏,难怪魏正义没跟过来了,就连汉堡都无聊地停在竹枝上看热闹,娃娃手里还提了个小饼干袋,但很显然,他对狗狗的兴趣远远超过食物。
张玄跑过去把娃娃抱了起来,叫:「小祖宗,你就不能有一刻老实的时候?」
「唔……」娃娃听不懂,被抱着往回走时,他用手指指后面,叫:「玄玄,看狼狼。」
「那是小狗,不是狼狼!」
张玄对孩子见到毛皮动物就认为是狼的认知很无奈,转头随便扫了一眼,发现白狗不知跑去了哪里,竹林尽头只有一座半人高的动物石像,有钱人家常在家里放置一些类似看门犬的石雕,寓意镇宅平安,这没什么稀奇的,见娃娃还一个劲儿的盯着不放,他只好说:「你乖乖的听话,回头我送只更漂亮的狗狗给你。」
「讨厌狗狗,要狼狼!」
「是是是,买条最漂亮的狼。」
张玄随口敷衍着,抱着娃娃走出陈家大门,魏正义跟在后面,可能是刚才闹得不愉快,陈家没人来送,直到他们坐上车,给他们带路的老人家都没再露面。
「他们太没礼貌了,」开车往回走的途中,魏正义愤愤不平地说。
「不怪他们,」汉堡就事论事,「一定是件了不得的大麻烦吧?否则以张人类贪财的品性,不会几十万的佣金不赚,还做得罪人的事。」
要说汉堡这只鸟别的不行,洞察力还是挺厉害的,张玄把刚才发生的事简单说了,魏正义听完就大叫起来。
「跟恶鬼借寿?亏他们想得出来!师父你不用担心,要是他们敢威胁你,我替你出头!」
张玄没担心这个,沉吟了一下,打电话给聂行风,听他的声音,聂行风就知道遇到麻烦了,问:「不顺利?」
「我刚听到一个消息,林纯磬好像身患重病,不知道是真是假。」
「是真的,」聂行风说:「有人帮我打听过,昨晚林纯磬在自己家中过世了。」
第八章
张玄回到家,把娃娃转手给魏正义照看,又派汉堡出去打听消息,自己飞快跑回卧室,一进去就叫:「林纯磬是不是怕我去登门报仇,吓死的?董事长你听谁说的?消息可靠吗?」
「我是听警局里去勘查现场的朋友说的,具体情况还在调查中,不过他说近期上头看得很紧,内情还不清楚。」
上午张玄刚走,聂行风就接到了朋友的来电,得知林纯磬过世,不过为了不打扰张玄做事,就没有联络他,问:「你怎么会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的事过会儿再说,先说你的,」张玄拖了把椅子坐下,脚一撑,椅子滑到了聂行风面前,问:「林纯磬不是重病过世的吗?怎么会报警?」
「他最近是一直在生病没错,不过昨晚他过世时,书房里传来枪声,所以他的弟子才会报警。」ぉ香
据说现场发现了数颗子弹,都是林纯磬开的,他临死时手里还握着枪,弟子们听到枪击声就急忙赶了过去,当时门窗紧闭,房间里只有林纯磬一人,弟子就立刻报了警。
「早知道就让汉堡一直盯着了,至少要先问出林纯磬是跟谁在合作害人,」听完后,张玄很郁闷地说,「现在不管他是自杀还是他杀,人都死了,要问内情,得下地府去……」
「我觉得以林纯磬的心机,就算你去问,他也不会说的。」
聂行风记得他们跟林纯磬分别时,林纯磬欲言又止的样子,如果可以说,他早就说了,他当时没说,以后更不会说,所以张玄派汉堡去盯梢时,他有另外交代汉堡多注意近期跟林纯磬来往的人,但很可惜,林纯磬一直闭门不出,汉堡什么都没查到。
「麻烦年年有,今年特别多。」
张玄抱怨完,把自己这边遇到的问题也说了,聂行风很惊讶,说:「陈文靖一直在国外,他应该不信这些东西,可能是长辈的交代,不得已才做的。」
「是否不得已我不知道,不过陈家敢瞒天过海做这种换寿的事,一楣楣三代,陈文靖也逃不脱,你以后少跟他接触。」
「林纯磬出事会不会跟他帮陈家借寿有关?」
「不知道,不过借寿跟借钱一样,天师只是仲介,就算有损阴德,林纯磬也没弱到没法破解的程度……喂,你去哪里?」
张玄坐的椅子被推开,他滑到一边,看着聂行风起身要出去,急忙问道。
「去警局再问问情况,顺便联络文靖,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招财猫你到底有没有用心听我说话?」张玄火了,跳过去拦住聂行风,吼道:「我刚说了不要跟陈文靖有接触,你马上就要去找他,当我是死的啊!」
聂行风不说话,见张玄下巴扬起,一副斗鸡的样子,他微微一笑,圈住张玄的腰把他压在墙上吻了过去,张玄没防备,等他反应过来,聂行风已经开门走了出去,张玄只听他说:「别担心,我会小心的。」
「啊啊啊,招财猫你怎么可以这样犯规啊!」
张玄叫完,聂行风也已离开了,他跑去阳台上,刚好看到聂行风上车,他趴在栏杆上大吼:「调戏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支票还是现金?我回头开给你。」
难得见到聂行风这么大方,张玄的气马上消了,问:「要我陪你一起吗?」
「你在家里等消息好了。」聂行风说完,又加了一句,「注意一下娃娃。」
他交代完毕,把车开了出去,张玄在阳台上跟他挥手,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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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比聂行风想象得要麻烦,他先去了警局,却没见到跟自己有联络的员警,其他同事告诉聂行风那名员警被临时调离重案组,原因对方没说,但明显跟他透露案情有关,并婉转告诉聂行风,最近他们换了新上司,做事方法跟以前不同了,希望聂行风能体谅。
聂行风本来只是想问一下内情,没想到会给朋友造成这么大的困扰,为了不连累别人,他没多逗留,离开警局后,又打电话给陈文靖。
陈文靖接了,听声音精神不佳,被聂行风问起,他说是因为法事半路断掉,误了吉时,导致他被叔叔大骂了一通,又解释说:「张玄误会了,那只是普通的请先人做寿的仪式,叔叔说以前大家都是这样做的……」
稍微犹豫后,他又斟酌地说:「行风,大家是朋友,你别怪我说话太直,张玄其实并不懂这些深奥的易学理论吧?我叔叔说他就是天桥下摆摊混饭吃的……当然当然,我们做事都是为了混口饭吃,我没有贬低他的意思,只是在处理紧要大事上,希望他别糊弄人,我是无所谓了,不过你也知道家里的长辈,他们很信这些的,我今天都快被骂死了……」
担心自己的坦言会惹聂行风不快,陈文靖在对面啰啰嗦嗦说个没完,这让聂行风很庆幸现在张玄不在车里,否则以他的个性,会直接弄两个小鬼去吓唬陈文靖一场,让他切身体会到自己不是混饭吃的。
「文靖,你今天有时间吗?我们见面聊。」打断他的唠叨,聂行风说。
陈文靖想了一下,「我还在处理张玄扔下来的麻烦,现在差不多快忙完了,你等我一个小时,我们在empire对面的咖啡厅见。」
聂行风的住宅周围有几家咖啡厅,empire酒吧对面那家算是比较大的,他答应了,收线后开车来到咖啡厅。
跟陈文靖约定的时间还早,聂行风取了报纸靠在视窗边品咖啡边看报,不过陈文靖爽约了,聂行风一直等到傍晚太阳落山,陈文靖都没出现,打电话也接不通,看看天色已晚,聂行风只好发简讯给他,说自己先回家,如果时间空下来,请他跟自己联络。
出门时,聂行风发现街道对面的酒吧没有亮灯,他开车经过时又特意看了一眼,见酒吧门上挂着暂停营业的牌子,里面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初九是有急事出远门了吗?
把车开过去的时候,聂行风暗自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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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外面的寂静相比,张家就显得相当热闹了,大家都刚坐下开始吃晚饭,见聂行风回来,钟魁跑去厨房帮他拿了碗筷,张玄端着碗在他身旁坐下,问:「有什么收获?」
聂行风摇头,汉堡也跟着在水晶灯上摇头,证明自己有多么力挺董事长大人——董事长都打听不到的事情,它当然也打听不到了。
见他们都这种反应,张玄泄了口气,巴掌往桌上一拍,豪气干云地说:「看来还是要我张天师亲自出马才行啊!」
「主人,打听情报这种事哪用得着您呢,也许那位员警先生会带来什么好消息。」银白盘在弟弟的肩上,温声向他说道。
下午聂行风走后,魏正义也离开了,目的跟聂行风一样,不过他是员警,又有身分背景,所以张玄想让他出马会更稳妥些,可是到这个时候了,魏正义还没回来,打手机也没人接,不知道他在警局磨蹭什么。
「员警叔叔现在很糟糕。」大家谈论的话题引起了娃娃的兴趣,啃着小叉子上的生菜说。
「你怎么知道?」
钟魁问出了大家的心声,眼神齐刷刷地落在娃娃身上,不过娃娃眼睛里只有饭食,随口说:「感觉啊。」
虽然娃娃还是个孩子,但他在某些地方的灵感度远远超过在座这些有道行的人,张玄立刻警觉起来,跑过去问:「他有危险?」
「唔……」娃娃想了想,摇头,「没有被狼狼咬,但他很生气。」
生气对于魏正义来说,那是家常便饭,尤其在跟乔搭档后,张玄放了心,汉堡却在灯上幸灾乐祸地笑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