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人真有意思,好像巴不得想死似的,可是我却活够了,我的魂魄早散了,只靠林纯磬留下的烛香和仇恨聚起形体,怨恨消失,我自然也会消失,还是把生存的权利留给更适合它的人吧,如果连你这样的人最终都不免一死,那这世界岂不是太冷漠了?」
「可是……」虽然知道怨灵杀过很多人,还害得乔被连累,但听到他要消散,想到他曾经经历的痛苦,魏正义又觉得不忍,问:「那你的躯体呢?也许找到后,可以为你超渡,让你转世投胎。」
灵体没有回答他,只是朝前方指了指,魏正义转头去看,发现原本平坦的地面在几次爆炸中裂开了,堆砌的土块沙石凌乱散开,露出了里面的无头骸骨。
随着沙石四散,整具骸骨完全呈现出来,阴风拂过,骸骨化成细沙,随风渐渐消散,魏正义看得惊奇,转头正要问马言澈这是怎么回事,却发现灵体已经不见了,只剩一缕薄雾在风中飘摇,虚弱得随时都会消失。
「喂,你还没说董事长怎么样了?他去了哪里?」
想到聂行风的行踪,魏正义急了,冲过去抓那缕薄雾,却抓了个空,小骷髅也跳过来帮忙,头颅穿过薄雾落到地上,薄雾飘动了几下,仿佛被某种力量吸引似的,挣脱了阴风的吹动,化作轻烟被吸进了小骷髅的头颅之中。
魏正义在旁边看得惊呆了,不知道这是意味着怨灵灵体消散了,还是被小骷髅吞噬掉了,忙把头颅拿过来用力摇晃了一下,又眼对眼地往里面看,却什么都看不到,也没有东西掉出来,他还要再试,身边传来呻吟,乔醒了。
「你每次都这样,不管楼有多高,都一定会跟着我跳。」他闭着眼,虚弱地说。
魏正义眼圈红了,蹲下来抱起他,渐渐回升的体温安抚了他的担心,谁知下一刻乔睁开眼睛,鄙夷地看他,然后吐出两个字——
「蠢货。」
如果不是乔现在的状态太糟糕,魏正义一定会再将他扔回地上,像是感应到魏正义的不悦,小骷髅从他手里挣脱,砰地向乔撞去,竟是把他当成了敌人,吓得魏正义赶紧把它抓回来,喝道:「不许伤他!」
咚!
被骂了,小骷髅在乔的胸前做了个低头认错的动作,咚的一声,把他撞得抽了口气,在发现那是魏正义送给自己的礼物后,他眉头挑挑,「我不知道你还有随身携带骷髅的嗜好,亲爱的师兄,几天不见,你又变蠢了。」
这是他认识的毒舌又刻薄的乔,魏正义放心了,正要解释,乔伸出一根指头戳进小骷髅的眼眶里,很好玩的转了转,然后把它放进口袋,说:「这是我的,以后不要随便动我的东西。」
像孩子似的宣布所属权的行为,让魏正义很想吐槽——谁要动这种奇怪的东西啊?明明就是它主动跟来的好不好?
不过看着那对熟悉的银眸,他的心情突然间变得极好,把墨色钩明侯从背包里拿出来,还给了乔,难得地老实回道:「好。」
脚步声响起,两人抬起头,发现是张洛等人跑了过来,魏正义立刻把乔抱紧,再把背包搭在自己身上,免得他们发现小骷髅的存在。
众人赶到后,张正的眼神首先落到乔的身上,右手紧握道符,一副随时会抛出的姿势,这副如临大敌的举动让魏正义忍不住皱起眉,说:「看清楚,他是人,怨灵走了。」
「你杀了怨灵?」张正不信,眼露戒备。
「我说——怨灵走了,他被超渡,已经消散了。」
「你超渡的?」
谢非很惊奇地看魏正义,这个答案比杀死怨灵更让人难以相信,张正问:「你怎么做的,让他会轻易放了你们?」
「过程不重要,重要的是结局。」魏正义指着远处那个裂开的大坑,「那里才是曾经埋过马言澈骸骨的地方。」
张洛走到坑前,只看到里面土块被压出的无头形体,骨骸已经不见了。[罗小猫]怨气已散,曾经一直被众人灵力压住的实体也无法再存在于世上,这表明魏正义没撒谎,他说:「你们很厉害。」
张正还是无法相信,总觉得乔跟魏正义身上阴戾之气过重,再想到他们在停车场里的暧昧举动,不禁怀疑他们从中捣鬼,问:「那聂行风呢?」
一柄银枪对准他的眉间,是刚才魏正义落在地上的手枪,乔指着他,只说了一个字。
「滚!」
乔刚从怨灵制缚中脱离出来,再加上他原本的个性,暴戾之气跃然欲出,张正是同辈中的佼佼者,哪受过这样的羞辱,不过他不像谢非那样沉不住气,没跟乔正面对抗,对张洛说:「师父,就算怨灵离开,这人被附身太久,身上也留下了太多戾气,要是不及时化解,很容易走火入魔的。」
「爷生来就暴力成性了,这只手杀的人比怨灵要多得多,」乔冷笑:「可惜你除魔卫道,却管不到人间来!」
嚣张到让人想揍他的程度,魏正义急忙压下乔手里的枪,免得一场恶战后,还要自己人再打一仗,还好张洛个性平和,没在意乔的口气,走到他们面前,拿出两道符递过去,说:「这道静心符请随身带着,可以化解你的戾气。」
乔没动,魏正义只好道谢接了过来,张洛看乔眉间煞气很重,人看起来也很虚弱,还想再交代几句,有人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原来你们都在这里,让我好找。」
萧兰草骑了辆不知从哪里弄到的巡警摩托车跑了过来,靠近后用腿支住车,他运用法术赶回饭店,元气大伤,身上属于异类的妖气无法压住,大家都感觉到了,但张洛没提,张正也就没多事,他们跟萧兰草之间没过节,对方也没作恶,戳穿真相对大家都没好处。
「看来事件解决了。」萧兰草环视四周,无视裂开的地面,对张洛说:「有人在警卫室附近还有其他几个地方放了炸药,引发火灾,不过火势已经压下去了,警方正在勘查现场,据我的推测,这件事可能跟张雪山和姬凯有关。」
他们要挖马言澈的躯体,一定要用障眼法让警卫室的人无法看到,但还是不放心,所以放了炸药,一来可么炸毁监视设备,二来各处发生爆炸,也可以隐藏他们挖掘骸骨的真相,一石二鸟。
张洛想萧兰草或许没判断错误,但真相谁也不会说出来,因为没人会信。
「我师弟现在的状况怎样?」
「已经被救出来,送去医院了,他跌进坑时脑袋被磕到,不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萧兰草微笑说:「受点伤也好,总好过被怨灵杀掉。」
张雪山是被萧兰草撞下坑的,但他言谈之间没有半分愧疚,张正听得眉头微皱,但是见曲星辰什么都不说,自己也不方便多说,再看看张洛,想听他的想法,张洛却只是很冷淡地说了一句。
「自作孽不可活。」
「说得对极了,」萧兰草笑着附和后,又问:「各位还要聊下去吗?如果你们不介意过会儿被请去警局吃猪排饭的话,那请继续,说到猪排饭,张玄上次叫的那家口味不错,强烈推荐。」
半真半假的玩笑话,听出了他的暗示,张洛告辞离开,等他们都走远了,萧兰草靠在摩托车上看看对面那对师兄弟,给他们竖了个大拇指。
「干得漂亮!」
狭长魅惑的眼眸,在此刻透出异类妖艳的光彩,魏正义看得毛骨悚然,疑问脱口而出,「你……是谁?」
像是没听到他的询问,萧兰草反问:「董事长去哪儿了?」
「不知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想起当时的一幕,魏正义说:「或许他去了师父在的那个地方吧?」
「或许吧,」萧兰草轻笑:「反正对他们来说,有彼此的地方,酆都也是天堂。」
第十章
时已凌晨,Empire酒吧的营业高峰过去了,空间逐渐静了下来,初九换了曲舒缓的音乐,以配合酒吧现在的气氛。
「要换酒吗?」坐在吧台前的客人酒杯空了,他问。
「来杯橙汁。」
萧兰草把酒杯推过去,初九给他换了杯加冰橙汁,说:「这么晚了,你要等的人不会来了。」
「我不是等人,反正回家也没事做,」萧兰草今晚喝了不少,眼眸比平时更加妖魅,眯着眼看初九,调笑:「至少在这里还有你陪,回了家,就一个人都没有了。」
媚眼被无视了,初九毫无反应地擦他的调酒器,随口问:「连续焚尸案都结案了?」
两人今晚是初次见面,但因为一些共同的朋友,打过招呼后很快就熟络了,有些事情彼此心照不宣,萧兰草也不瞒他,叹道:「是啊,所以我才会无聊得在这里杀时间。」
经过几天的资料收集整理,萧兰草把报告交了上去,一系列的怨灵杀人事件算是完满结案了,马言澈怨气散了,曾参与加害他的人也个个暴死,张雪山由于一直处于极度紧张状态中,头部又受了撞击,所以虽然事后有醒转,状况却很不好,精神时好时坏,目前还在医院就诊,至于惟清,则陷入深度昏迷状态,医生说他岁数太大,身体又差,就算不受枪击,也撑不了几天了。
「这世上真有马家诅咒会成真的说法吗?」初九好奇地说:「如果有,那马言澈的诅咒最终并没有完全灵验。」
「马家法术究竟怎样的强大,也只有他们自己才知道,有机会很想会会他们的后人,让他告诉我谢非活下来的秘密。」萧兰草笑道。
马言澈怨气消散后,事隔几天谢非跟他们联络,很高兴地说自己后背上的黑掌印消失了,没人知道原因,如果硬要给个解释,那只能说是怨灵放过了他。
在张玄和聂行风陆续失踪后,大家都没心情去关注一个不熟悉的人的事情,魏正义忙着照顾乔和打探聂行风、张玄的下落,除了那晚曾怀疑过萧兰草的身分外,他再没有提到这个话题,萧兰草想小表弟学会沉得住气了,换了以往,他一定会追着自己问个究竟。
银墨兄弟则不分昼夜地给张玄烧道符纸钱,聂睿庭终于知道了儿子出了事,跑来问明情况后,也跟颜开试着想闯入阴间,却屡战屡败,最后只好死了心,每天帮忙念符祷告,祈祷在阴间的众人能平平安安,所以现在最清闲的反而是萧兰草。
萧兰草喝着饮料,摆弄手机上坠着的子弹头,那是马灵枢送给他的,击伤庆生恶兽的子弹,事后他从现场把弹头捡了回来,当手机挂坠随身携带,可是怎么都参不透上面的神奇罡气——这里每个人都装满了秘密,包括他自己。
门口传来脚步声,有人走进来,这个时候还有客人登门很稀奇,萧兰草转过头,发现进来的居然是曲星辰,他来之前应该已经喝了不少,眼神发直,发型衣着也没特意修整,摇摇晃晃地走到吧台前坐下,转头看了下周围,很失望地说:「夜凌没来。」
「如果你是指素问的话,那他没来。」
「他都是几点来?」
「通常是你不来的时候他来。」
似乎没听出初九口中的揶揄,曲星辰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他在躲我,他根本不想再看到我。」
「如果你想这样理解,也是没错的。」
萧兰草出于自身的原因,对修道中人没有好感,见曲星辰气场消沉,一副自暴自弃的模样,便在旁边冷眼看戏,曲星辰沉默了一会儿,拍了张大钞在柜枱上,说:「给我酒,要最烈的。」
初九没说话,收了钱,倒了一大杯伏特加递过去,曲星辰仰头咕嘟咕嘟地一口气喝下,接下来便趴到了桌上,喃喃自语:「我做人很失败,不管是朋友还是情人,我都不配……」
听了这话,初九难得的抬起眼帘瞅了他一眼,但很快就皱起眉,嘲讽道:「你本来都拥有的,是你自己先放弃了。」
曲星辰没听到,说完话就顺着吧台慢慢瘫到了地上,显然已经醉了。
初九给服务生打了个手势,两个人跑过来,很熟练地架起他拖去了门外,接收到萧兰草诧异的目光,初九满不在意地说:「他这几天每天都来这一套,大家都习惯了,司机先生也习惯了。」
「听起来你对素问跟曲星辰的过去很了解。」
「旁观者清。」初九冷冷道:「人生有太多艰难的选择,不在于它们之间的优劣,而是每个都很好,反而不知该如何下手,不知道什么是最珍贵的,于是一次次错过去……」
这番话像是在说曲星辰,也像是在说他自己,萧兰草的心事被触动了,收起了一贯挂在脸上的微笑,半晌,说:「每次跟张玄约,我都爽约,现在好不容易案子完结,我有时间了,他却不知去向,不知道是不是也是一种错过。」
「他不会在意的,你……」初九看看他,「应该也不会在意。」
「我现在比较在意他在酆都过得怎样,大家每天都在家里努力给他们烧纸钱呢。」
「说得他们好像死了一样。」
「去了酆都的人本来就都是死的。」
初九眼里露出不赞同的目光,不过萧兰草的手机来电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萧兰草见是林纯磬的大弟子林麒,很是惊讶,马言澈的案子结束后,他就在第一时间把物证尾戒还给了林麒,想不出他们之间还有什么交集,便付了钱给初九,匆匆跑了出去。
林麒的声音听起来很焦虑,连寒暄都没有,就直接提到了尾戒,问他什么时候能来林家一趟。
「出了什么事?」
『我考虑了很久要不要跟你讲,但这件事我一个人摆不平,其他人我信不过,想来想去,就只有你可以坦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