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叔——”历延年手一紧,指尖都是热的。
黎南珠嗯了声,意思怎么了。
历延年心中温热,望着被阿叔揉着的手,他是又想又紧张,最终是岔开了话题说饿了。
阿叔的温暖体贴,哪怕是冒着被发现心思的危险,他也无法拒绝。
“我也饿了,走走吃饭了,先洗手。”
两人洗了手换了衣裳,饭菜摆好了,都是热乎的。吃过饭,照旧散步溜达,太孙去做功课,太孙妃去摆弄那一盒子‘玉件’。
第二天由太孙写的帖子,便由宫里太监出宫往各家送去了。
太常长公主府。
“公主,宫里来了帖子。”嬷嬷拿了帖子到公主跟前,又说:“是东宫送来的。”
太常长公主正在梳妆,本是惊讶宫里来贴,这不年不节的,来什么帖子?就算是母妃,那母妃想她了,也不会送帖子来。
乍一听还以为是皇后送的。
“原来是东宫啊,我来看看。”太常公主接了帖子亲自打开,读完了面上更是惊讶,“黎南珠,他请我去看戏?”
“我没得罪过他吧?”
太常公主把嬷嬷都问住了。
“这?”
“我同他就见过几次,也没起争执口角。”太常公主仔细回忆过往,“真没得罪他,他请我看戏干嘛啊?”
“那公主要不要去?”嬷嬷问,这得回帖子。
太常公主:“去吧——去打听打听,看看还有谁去。”不去的话这不是把黎南珠得罪了么。
各府收到东宫太孙妃的帖子基本上都同太常公主一般作想,第一个先怀疑自己是不是得罪了人——可见黎南珠在京里贵妇圈名声如何,那是威震八方,不是好捏的柿子。
不敢拒,那就只能赴约了。
六皇子府邸。
“我听说,今天东宫去了帖子,有六户人家,太孙妃邀人去看戏。”
六皇子妃知道丈夫想问什么,但她也没法子,只说:“没往府里送,我同太孙妃之前是点头之交。”只怪她之前没多走动。
“无事,我就问问。想着你整日在府里无聊,进宫听听戏也好。”六皇子安慰妻子。
这下六皇子妃内疚,连这点小事都要丈夫替她操心,心里琢磨着主意,面上笑着换了别的话题。
第二日,六皇子妃就进宫看娘娘去了。
六皇子生母淑妃,是元和帝在王府时的老人了,后来圣上登基,念有生育之功,封了妃子,不过没什么宠幸了,在宫里都是摆设一般。
元和帝对后宫、儿子都吝啬封赏,除非有功。女子自然是生育,儿子就是前朝办差了。后宫里,凡是嫔位以上的都是有生育过的娘娘,除了贵妃,其他受宠提不上,还不如那些贵人——颜色好样貌好,受皇恩宠幸。
所以出嫁的公主们在外头再怎么骄纵,但看的特别清,分的轻重,要是自持公主身份,跟不好惹的摆谱,那会连累宫里母妃的。
‘不好惹’自然说的是黎南珠了。
过去的昭州小霸王,如今的东宫太孙妃。
淑妃宫里。
六皇子妃是先嘘寒问暖,关心母妃身体,之后话是绕了绕,不过宫里的女人对这些最是敏感,一点就透。
儿媳妇这是想赴太孙妃的宴,却没收到帖子,来这儿请她托关系走动来着。淑妃不敢大包大揽下,还是最后儿媳妇拿了儿子出来,淑妃才给了话,也没说死。
问问皇后吧。
结果皇后对东宫摆宴席是无妨态度,“南珠爱热闹,想认识认识京里人,没什么的,由着他去吧。”
前脚六皇子妃进宫,后脚跑到她这儿想让她出面。皇后也没傻,看的清。黎南珠就是看个戏罢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第二天六皇子妃再来,淑妃笑的和和睦睦的,话说:“东宫摆宴热闹,皇后娘娘做长辈的心慈,不想打搅了小辈玩兴。”
意思不行别想了。
淑妃还是心疼儿子,知道为何,拍了拍儿媳妇的手,不敢说的太白了,伤儿子自尊,只说:“泽烬一直忙着办差,他辛苦,我都看在眼里,更别提他父皇了。”
“也要辛苦你,多关心关心泽烬。”
六皇子妃后来出宫,想娘娘说话好听,都知道六皇子焦急爵位的事,只说不着急,好好办差圣上看得见,可多久了,要是不走动不拉拢关系,一天天那么多人,什么时候圣上才看到注意到?
娘娘,到底是没宠,说不上话。可怜丈夫,后宫没人能帮,她娘家——实则不行只能求求父亲想想法子了。六皇子妃想。
黎南珠根本不知道他就摆个宴,后宫前朝都闻风而动各种揣测的,甚至他这看戏的宴‘一票难求’、‘有价无市’了。
他没请的,宫门口自然不敢放人。而请了的人家,也不敢再多带人,你以为是逛庙会,一个捎十个?那是东宫,那是黎南珠请的,要是不痛快了,是敢当面给你撅回去的人。
参考慎郡王。
于是黎南珠请帖上说谁家夫人那就是谁夫人,说带孩子,也不敢不带。
这日大早,六家府邸门前就清了街,请夫人小姐上马车,家丁护卫都跟着,一路到了宫门口,侍卫检查过拜帖,各府护卫不能进,夫人小姐身边只能跟随一名丫鬟,不能多带的。
好一点的是从安门进,车马能走侧宫道,到了丹阳门下马车,这下要步行,不过已经快到了,走一会是宫学,往后就是东宫,占在中间位置。
东宫气派,全是大殿侧殿,屋子梁高,挑高敞快。宫门口有迎人的嬷嬷和太监,今日一共六位,两位公主,四位官员夫人,连着孩子也就十二位。
人也是差不多都到齐,最早到的先看情况,在宫门口候了候,等太常长公主进了,这才稍后等了等进,基本上是六家全到了。
此时在正殿坐着喝茶。
因为来的太早了,太孙妃急忙忙才收拾好,出来一看,顿时脸跟苦瓜一样,面上又重新涌起了笑,“哈哈,欢迎欢迎,早上吃了没?没吃咱们用点,再开戏。”
众人自然说吃了。
太常长公主仔细注意到,刚太孙妃出来见她们时,脸掉了下来,好像不是很愉快,可紧跟着又很热情欢迎,一时拿不住……
“我早饭还没吃,不如再用点吧?”黎南珠请众人移偏殿,那边摆好了饭,“各位夫人们别客气,我在昭州野惯了,京里规矩不熟,但招呼大家来做客是实心的。”
“要是吃过了也不用勉强,都自自在在的,坐着饮茶吃点心。”
太孙妃说话看着是个直肠子人。京里夫人们是察言观色不会差,进宫一次侍奉贵人更是心里战战兢兢,上头贵人什么性子,那她们在外就捏成什么脾性。
“那妾身不客气了。”徐夫人半福身,笑说:“谢谢太孙妃殿下今日款待了。”
“徐夫人客气什么。”黎南珠亲自引位。
大人一桌小孩一桌。
太孙妃看到小孩那一桌,顿时是心里叹气,面上说:“今日来的都是小朋友啊,挺好的。”
还都是女孩子,大点的十二三岁,小的都是七八岁。
等吃完早饭,各自先去‘歇息’——给大家留有上厕所整理仪容时间。之后会有下人引路,移步到了后头庭院听戏。
大嬷嬷见太孙妃满面愁容,还叹气,嘴上嘀咕说:“怪我没写清楚,怎么全都是女孩子来了……”
倒不是偏颇什么,他办宴会目的就是为了给苏芝找夫家。
今日白费了。
“太孙妃邀京里各家夫人入宫听戏,夫人们拿不住您心思,不知缘故,那就不敢多猜多想,只往最稳妥的来。”大嬷嬷提点,“太孙妃身份,带自家女郎最为妥帖,也不能带妙龄的。”
“为何?”黎南珠好奇。
大嬷嬷是知道太孙妃真真心思不在这方面,解释说:“若是妙龄女郎,怕太孙妃猜疑,是想同太孙示好,如今东宫只有主子您一人,还无侧妃。”
“各家夫人也是诚心来赴宴,为了免麻烦,带稚童。”
黎南珠:……万万没想到这个理由。
“我在京里妒夫名声还挺强哈。”
各家夫人都怕他。
大嬷嬷听出话音来,笑的婉约说:“以前也不是没有这种心思,带自家年轻女郎进宫,情理都合适,面上谁也不能指责什么,难免有些胆子大的想搏一搏。”
“如今外头都知道太孙与太孙妃琴瑟和鸣恩爱,主动避免了这等心思,是好事。”
黎南珠心道大嬷嬷这是把他妒夫名声换了美好说法。
“那阿父和父亲呢?”
大嬷嬷也带着笑意,“清修居士性子安静,不争不抢,不过太子爱护有加,有过这等事,太子看都不看一概不理。”
“太孙同太子一般。”
黎南珠心想那是年年还小没开窍,不懂这些。外头有客在,黎南珠不好在屋子多留,换了衣裳就去外头听戏去了——今天这宴会是白忙活了。
于是就作乐呗。
东宫原先侧妃侍妾住的院子全推了,地方一下子敞快,栽了草坪,黎南珠是昭州生活习惯,又让做了个敞快的大厅——就是有个盖子顶,两排二十四根大柱子撑起来,四面空的,平日里用卷帘半吊着。
今日宴会唱戏说书就在这儿摆。
透着微风阳光,听着戏曲喝着茶,露天的景致也好,心旷神怡,很快黎南珠就自己玩痛快了,有时候跟几位夫人聊天说话,就像陪他大嫂看戏一般,很是随性自在。
“这戏听着像渣男。”黎南珠吐槽。
刚开始几位夫人还不习惯,也不敢多搭话聊天,有人说太孙妃不爱了换一出。黎南珠摆手,跟旁边听得入神,一个个小大人的小丫头们说:“听着好,听多了,知道怎么分辨渣男,以后嫁人不怕掉火坑。”
各位夫人微微怔愣,而后都笑起来了。
“倒也是,拘着什么都不让知道,可分辨不出。”徐夫人说。
黎南珠就很欣赏徐夫人想法。
太常公主心里撇嘴,京里这些贵女出嫁,相看夫家都是父母掌眼的,要是嫁了人,难不成还能脱身和离不成?再说,男子一妻多妾也正常,只要男子敬重妻子就成了。
驸马在外头都有养外室呢。
要她看,还得娘家位高,单看黎南珠如今被众星环绕捧着就知道,有个好娘家是多么重要。
公主想,她的女儿,以后自是不会受委屈的。
“徐夫人家中可有没成婚的儿子?”黎南珠想到正事明知故问。
“妾身还有一子,尚未娶妻,今年十五,家里说不急,我想着孩子们婚事,也要先相看相看。”徐夫人听太孙妃的口气回话。
黎南珠说:“是该这样。”
“回头徐夫人带来,这么多夫人在,帮你相看相看。”
徐夫人听得心里打鼓,要不是太孙妃年轻还未有子嗣,她一瞬间都觉得太孙妃这是给家里姑娘相看男郎的,要是这般说,太孙妃办宴会邀人看戏,就能说得通了。
可太孙妃如今未生育,黎王爷王妃也回昭州了。
倒是听说,黎王爷有一孙女,不过才六岁大,这——
今日出风头的是徐夫人,中午用了膳,下午听了会说书故事,各位夫人公主就出宫了,回去车马上,带自家闺女来的,拘束一天,这会活泼了性子。
“阿娘,今日真好玩,殿下还送了我花花,阿娘您看好不好看?”
“母亲母亲,宫里好玩,一点都不下人,殿下娘娘还跟我笑呢,问我糕点好不好吃。”
“母亲,下次还来玩吗?太孙妃平易近人真好。”
各家夫人听女儿这般说,心想今日见了,太孙妃确实是比外头传闻的要和善,是个利落直爽性子。有的哄女儿的,有的夸的,反正说了一路今日见闻。
回到府邸上,家里有老祖母祖父,夫人得带孩子先回去问安见礼,进宫是大事,还要把今日所说见闻都学一遍,就怕有什么没做好的纰漏。
“太孙妃殿下问咱家五郎有无婚配?”徐家祖母问。
徐夫人说:“是啊,我也不懂,按理说黎家孙女才六岁,怎么说不应当。可听戏时闲聊,透着相看婚事的话,但想不明白。”
这样场合,徐夫人也是经历了多次,府里嫡出庶出,娶妻嫁女,都是她相看赴宴商定的,怎么会看不出呢。
可太孙殿下为人性格还有身边真真没要嫁人的姑娘啊。
还是徐老夫人老道,说:“莫不是给旁人相看的?你也不是新妇,能看出来意思,那就是太孙殿下透着这话风,能让太孙妃这般大动干戈的,请的还都是有些门户的,想必给相看的那女郎家世也不错。”
“下次你只管带着五郎去吧。”
“放你的心,若是不合适了,太孙妃也不会强来的。”
能为这女郎如此费心思宴请客人,可见是尊重的,定不想结一对怨偶来。
徐夫人这才放心了,听婆母的话,下次若是有机会就带五郎去。
今日赴宴的夫人都不傻,几乎都瞧出来太孙妃意思,揣摩一二,便想若是下次那就带儿子进东宫——
幸好不是去后宫,若是后宫那可去不得。
也有规矩重的人家,适婚男郎随母赴宴去东宫,太孙妃虽是个哥儿,那也得避嫌,家里婆母便劝告,说不许去,就当没听懂话里意思,下次独身赴宴或是带家里女郎,如此一来,太孙妃就明白过来了。
算是婉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