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南珠当时害怕死了。
“不关你的事,你也是好心。”黎王爷见弟弟自责害怕劝说。
黎南珠摇摇头,“是我不好,哥,我也不是怕担责任,就是小年看着很痛苦,他才十岁……”遭这样的苦难。
当天夜里黎南珠陪床,小历延年一日不好,他就守着。
……
长鹤宫里。
小历延年生病痛苦那一幕太深刻了,导致黎南珠想也没想就把爆炒羊肉全倒自己碗里,端起碗来,就暴风吸入。
捏妈太辣。
黎小郡王透过饭碗眼泪汪汪的说:“辣。”
历延年连忙送上茶,黎南珠喝了口,顿时吐着舌头,含糊不清痛苦道:“又烫又辣!”
他需要碳酸饮料,冰镇饮料!
这些通通都没有。
最后是大嬷嬷把点心拿了上来,黎南珠用甜的压了压才过去了,这顿饭吃完,有太监通传说黄太医来了。
“小年你是哪不舒服吗?”黎南珠想刚才饭食也没问题啊。
除了他被辣到。
历延年说:“黄太医每日给我把平安脉的。”
“哦哦,那确实看看。”
等黄太医诊完脉,历延年说:“劳烦黄太医替郡王看一看。”
“不麻烦。”黄太医恭敬道,回头看黎郡王,“还请问黎郡王哪里不舒服吗?”
黎南珠咳了咳嗓子,想着人都来了,也得给小年面子,就沉稳镇定不当一回事说:“小事,辣椒籽呛我嗓子眼了而已。”
整个云淡风轻,很有大将风采。
最后太医给开了喉糖,黎南珠含着玩,夜色不早,怕宫门落钥,到时候出不去,再说今天折腾了一天了,就说:“年年,我先回去了,后天接你出宫玩,记得穿厚点,不许推辞啊。”
“咱俩四五年没见了,好好唠唠。”
“阿叔带你打马球。”
小郡王絮絮叨叨依依不舍。
等出宫门时,恰逢各个衙门下值,黎南珠的郡王仪仗候在宫门外,哗啦啦的占了半条街,黎南珠听到穿官服的对他仪仗品头论足指指点点。
也不管什么大人御史,黎小郡王小白牙一呲,骄纵劲儿上来,说:“仪仗是皇伯伯赏我的,本郡王出行不用,这就是愧对皇伯伯厚爱,各位大人好好努力尽忠尽职,争取早日也坐上。”
“要不选个背风的地儿聊,不然迎风一股酸醋味,熏得厉害。”
黎小郡王说完,脚踩踏蹬上了车马,仪仗敲锣,行人避让。
从宫门出来,到了太平正街大道,冤家路窄又碰到了六皇子车马,不过这次人家走在黎郡王前面。
“主子,前头是六皇子。”车外声跃跃欲试带着兴奋劲儿。
黎南珠一掀开车帘,就是信四一张老实巴交的脸,就听老实人信四说:“要创吗?”
“……”黎南珠看了眼前面,极为混账劲儿上来了,说:“创!速度快些。”
不是爱避让吗,那就让个够!
黎小郡王坐了回去。
信四忙打马上前交代,“郡王累了急着回府,快点!”
队伍一下子快了,仪仗敲锣的哐哐响。
“黎郡王出行,避让——”
“黎郡王出行,避让——”
一声声的,伴着铜锣声。前头六皇子车马都差点惊着,这般大动静,六皇子坐在车里也无法装听不见,更别提侍从车外焦急声:“主子,后面黎郡王车马越来越快,眼看快冲撞——”
“让。”六皇子咬牙切齿的声从牙缝里钻出,“让他先行。”
好一个黎郡王,好一个黎南珠。
竟真的不把他放在眼里。
……走着瞧吧。?
第九章 有钱烧包
长鹤宫偏殿书房。
羊角灯燃着,大嬷嬷来送安神汤,也想劝劝皇孙早早歇息。前几日黎郡王回来,小家宴上圣上说了,既然南珠回来了,这几日宫学先缓缓,让孩子们都松快松快。
才过完年,宫学没开几天,这下又放假。天不亮就要上学的皇子皇孙们可不得高兴坏了,面上谢父皇,说借了小郡王的光云云,至于背地里说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不去上宫学,但学业不能荒废,少傅布置了功课。
“皇孙歇歇,外头天黑了,仔细眼睛。”大嬷嬷放了安神汤说道。
整个长鹤宫,也就大嬷嬷能劝上一劝。
历延年停了毛笔,让大嬷嬷早早歇着,他这不用伺候了。
大嬷嬷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没开口继续劝,皇孙打小就是有主意的人,以前太子在时还好,有些孩子稚气,唉,一步步走到如今,皇孙不顶起来,又有谁能帮皇孙呢。
圣上是偏疼皇孙些,可圣上不止一个孙子,也不止一个儿子。
“嬷嬷,夜色重,小心着凉。”历延年清冷道。
大嬷嬷应是,知道皇孙这是差她早早歇着,便不杵这儿了。
屋里又是静悄悄一人,桌上放了写了一半的功课,历延年坐在椅子上,提了笔继续写起来,只是没两行,又停了笔。
他心乱了。
心思压根就没放在功课上,写的东西不能入眼。历延年把写的功课废弃一旁,神思止不住的想到今日种种。
那盘炙羊肉……
南珠阿叔原来也没忘了他。
那年他十岁,昭州的深秋跟京都不同,雨水繁多。他吃了一颗南珠阿叔的鸡丁,身体受不住,一下病倒。
其实也不关南珠阿叔的事。
是他想吃的。
他躺在床上,肚子里一团烧的疼,侧着身看到蹲在他床边的南珠阿叔,皱着一张脸,看着比他还难受。
“小年年,是我不好的。”
“怎么就大意了呢。”
“诶呀。”
“是不是很疼啊?”
南珠阿叔摸了摸他的脸颊,给他擦汗,没嬷嬷轻会照顾人,可历延年那时候觉得好像就不怎么疼了。
他迷迷糊糊睡着时,还听到南珠阿叔跟嬷嬷说:“今晚我来守夜,嬷嬷您放心吧,我肯定照顾好年年的。”
嬷嬷哪里敢当贵人一声‘您’字,战战兢兢拘束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不敢拒了小郡王——这可是在昭州地盘,小郡王素日来的作风,那是谁也管不住的。
可真是王府的尖尖。
历延年打小有记忆开始就是自己独睡一张床,小时候有太监、嬷嬷守夜。这日晚上,黎南珠抱着被褥上了床边不远的侧塌,时不时翻身起来到床边看看小年年。
“要不要喝水啊?”
“尿不尿?”
小历延年苍白的脸蛋浮出一点点红,害羞的轻轻摇了下脑袋。
“阿叔,不起夜。”
黎南珠哦了声,等回到床榻时才反应过来,他刚才话有点糙了,怎么能是尿不尿,那皇家人可是文绉绉的起夜。
难怪小年年害臊,别是憋着吧?
“年年你起夜就喊阿叔,别害臊。”
床帏里传来一道细软声:嗯。
黎南珠钻进被窝侧着身,面向小年年睡得床铺那儿,他已经知道了,小年是先太子唯一的儿子,是皇孙。他哥跟他说了京里事。
太子回京遇难,遭人埋伏,薨了。
唉。
要是往日,黎南珠听到这个,还能跟他大哥说道说道,用话本故事分析,什么皇家阴司、龙子夺位、阴谋诡计之类的。
可这次黎南珠什么也没说,也提不起八卦兴趣来。
太子是小年年他阿父,阿父没了,小年年多难过啊。
一个十岁小孩,阿父离世,又被送到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还让他一口鸡丁害的差点没了命——
深夜,小霸王黎南珠在硬邦邦的塌上辗转反侧睡不着,满脸上写着自责后悔,陷入深深的悔恨中。
他怎么就手不听使唤给小年年夹那口辣子鸡呢。
唉。
都怪他。
小年年明明痛苦难受还反过来安慰他。
唉。
黎南珠你可真不是人啊!
然后第二晚,黎南珠站在小年床边跟小孩打个商量。
“年年,床这么大,屋里黑,你害不害怕?”
小历延年摇头,他睡习惯了。不过他看到南珠阿叔苦着脸,便又点了点头,“有点。”
南珠阿叔立刻又高兴起来。
“那你睡里头,阿叔睡外头,给你看着点,这样你就不害怕了,有什么需要阿叔也能就近照顾。”
小历延年迟疑了下,阿叔是哥儿的。
“你可是不知道,侧塌太硬了,又冷,你阿叔的腰都快断了,昨个翻身差点掉下去……”黎南珠碎碎念道。
不是他照顾年年心不诚,实在是侧塌太冷硬。
小历延年听了,乖乖往里头去,黎南珠立刻铺床,弄好了还给小年年掖了掖被子,保证周围不漏风,自己钻进被桶,不过想到什么,一手又伸进了小年被窝里。
“怎么一点热乎气都没有啊。”黎南珠皱眉。
小历延年那会僵硬在原地了。
夜深了,再惊动人灌汤婆子麻烦,黎南珠想也没想揭开被子,两人成了一个被窝,小孩浑身冷飕飕的,没点热乎气,黎南珠就给捂着,重新掖好被子,一低头见小孩眼睛不眨的看他,嘿嘿一笑,说:“阿叔给你看着,保证什么鬼都摸不到床上来。”
“我小时候一人睡,屋子大,还看过恐怖片,那鬼爱爬床底,不过只要缩进被窝不漏风,那鬼就上不来……”
嘀嘀咕咕絮絮叨叨的,两人呼吸也慢慢的绵长起来。
长鹤宫寝殿中。
历延年着着单衣,手不觉的将被子边掖了掖,才惊觉似得,看着被他掖的整齐的被子,想到南珠阿叔当时哄自己,被窝里热乎乎的温度,给他暖手暖脚,一边讲一些故事。
什么都有,吓人的鬼,害人的人,好人大仇得报的。
也有阿叔自己的事情,白天官学夫子表扬他,说他聪敏,也有说马背上以一敌四,最后打的对方屁滚尿流喊他爹!
要是信四能听见,肯定要老实巴交揭小郡王老底。
小郡王这不是在小孩子面前吹牛么。
夫子是夸小郡王聪敏,但前一句是骂了小郡王逃学不做功课,白费聪敏劲儿。
至于那场马球,明明是以二敌四,还有个他呢。
那会十岁的小历延年不知道,被窝里小小的身体暖和起来,热乎乎的,小脸蛋也有了一丝丝的血色气,听着阿叔的话,心里不住点头。
南珠阿叔好厉害啊。
夜色深了。
黎王府院子里小郡王刚涮完火锅,这会躺在摇椅上,一脸安详,“小年年长大了,还学会跟我装不熟,唉。”
“小时候可崇拜我了。”
“谁给他暖被窝的,谁抱着他上马的,谁手把手教他画猪头的。”
信四心想,主子怎么连画猪头都算进去了。
“那皇孙太不应该,伤了主子的心,这才几年没见。”
安详躺平的小郡王闻言急了坐起来,“也不能这么说,不怪年年,他还是个孩子还小,今天跟我客气,我被辣了喉咙还借着请太医给我看。”
“还记得我爱吃酸甜口和麻辣口。”
“年年肯定没忘,只能说这四年多没见,刚开始有点生涩。”
黎南珠一看信四嗯嗯嗯的点头老实模样,就知道这丫刚才说反话故意激他,哼了声,又躺回去,不跟信四计较,他比较大度。
“我是长辈,我再哄哄吧。”
“对了,让你传的八卦传哪去了?”大度小郡王开始找事。
老实人信四嘿嘿一笑,小郡王就知道事情好玩了。
小郡王住在皇城内,王府管家又严,市井流言传不到贵人耳朵里,黎南珠没细问,这种八卦听信四讲没意思,一定要扎堆人群中,亲身感受氛围才快乐。
“睡了,明天溜达圈。”黎南珠懒洋洋从躺椅上起来,消食差不多可以睡觉,一边说:“庄子让咱们的人好好筛一遍。”
信四收了笑,正经说:“知道了主子。”
主子要带皇孙出去玩,有了先太子前车之鉴,主子很是慎重。
第二天一大早——也不算太早,八点四十多。
黎南珠起床,穿衣洗漱,祝灵给他扎头发——要说在古代哪件事麻烦,那就是扎头发。衣服他能自己穿,但是头发太长,这么多年也没学会,在昭州小时候还好,高马尾能自己动手,到了京城就不好这么干。
“打扮的花枝招展些。”黎小郡王吩咐。
祝灵听闻一笑,说:“主子平时最怕束发麻烦了,也不爱戴发饰,今日奇怪了。”
“才不奇怪,主子这是出门,让京都百姓好好瞧瞧咱们昭州郡王风采。”擒娇在旁笑嘻嘻道。
黎南珠笑了笑没反驳。
他现在在京都贵族圈名声是骄纵跋扈,现在也不缺在民间百姓间留个有钱招摇的形象,只要他把名声底线降低了,那日子过得可痛快,不背什么道德枷锁。
昭州经济繁荣,民风一直开阔些,包括盛平末战争,受影响也没太大,穿衣上打扮上,男女老少皆喜欢色彩鲜丽,发饰上多用珠玉翡翠,花样也多。
不过黎南珠看地方志风俗书时,最鼎盛在永熠朝,那时候百姓女子夏日穿衣,露出半截臂膀、小腿、胸膛,脚穿凉鞋,游水嬉戏那都是寻常消遣。
很是超前。
所以说永熠朝是最鼎盛辉煌的。
怕是盛平帝也怀念先祖在时的光辉,所以才对肖像永熠帝的孙儿寄以众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