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院子是萧衍特意准备的,自然是一切齐备,白衣人进来将手中的斗笠放在了一边的桌案上,便让萧衍坐在了一边的圈椅中。
“有劳先生了。”
萧衍轻轻颔首道谢,黎沐尘并不在意
“无妨。”
这里没有脉枕,萧衍直接将手腕搭在了梨木桌上,一旁冰白的指尖搭在了他的脉腕上,一时之间整个厅中再无一丝声响。
萧云昊的目光一直钉在那人的手腕上,他心中有些紧张,萧衍的身体他是清楚的,他更清楚这次与北元战祸不免,上辈子的结局他如何也接受不了。
此刻他的希望都在面前这个一身雪色衣衫的人身上了,上一世他从未见过黎沐尘,所以,这辈子是不是会不一样?
黎沐尘冰瓷玉雕一般的五官上看不出任何情绪的泄露,三只指尖在萧衍腕上不同的地方按压,随即出声
“王爷忍耐一下。”
话音刚落便也并未等萧衍回话便将一道真气凝结在指尖,激射进了萧衍的脉腕,几乎一瞬间筋脉便传来了一阵阵的刺痛。
这刺痛随着真气的游走在体内蔓延,或清或重,萧衍素来隐忍,哪怕这痛意猝不及防,还是丝毫的声音都没有发出来,但是徒然苍白的面色,和额角一瞬间浸出来的密汗骗不了人。
萧云昊立刻上前一步,目光有些惊慌,只是看向一边已经闭上目光的黎沐尘还是顿下了脚步。
“王爷引导内力跟上这力道。”
黎沐尘的本就有些浅淡的唇色开始有些霜白,真气不断的涌进萧衍的体内,一旁的两人都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但是也不敢在这个时候打扰。
直到过了能有一柱香的时间黎沐尘的指尖才离了萧衍的脉腕,萧衍一层里衣已经被汗打湿了,黎沐尘的脸色也不太好看,面色虽然是一惯的苍白,只是多了几分方才不见得疲惫之色。
裴安不知自家兄长的身体情况,被这俩人都不太好的面色给吓着了
“师伯,我哥这是怎么了?您有没有事儿啊?”
萧云昊也赶紧向他看了过来
黎沐尘微微调息了一下才睁开眼睛,看了一眼身边的师侄清冷的双眸中多了一分和暖安抚之意
“无妨。”
他微微转头,直接问出声
“王爷师承何人?”
“是从前叔父军中的一位军师。”
“这位军师可是通晓奇门且通阵法,喜欢在腰间挂着一个酒葫芦?”
“先生怎么知道?”
黎沐尘轻轻勾出了一抹笑,瓷冰一样的人笑起来却仿佛玉般温润
“算起来,你我还算是同门,我当算是你的师兄。”
“你是说传我武功的军师是云山之人?”
“那人当是我的师叔,当年因为和我师傅的一些恩怨下了山,再未回来,你体内的内力与我同出一脉,我知晓他早年曾在军中,也曾有过书信来往,他说他的徒弟资质无双,想来就是王爷了。”
萧云昊听了这个消息心里放松了两分,既然是同门那么黎沐尘当是会救萧衍的,他终于出声问道
“先生,衍哥哥身为大梁柱石,万不可有闪失,他体内的箭毒多年,除与不除进退两难,您可有万全之策?”
黎沐尘抬眼直对上面前这个与安儿年纪相仿的少年天子的双眼,他眼底的担忧和害怕不是假的。
“除了箭毒,他身上还有筋脉上的暗伤,这暗伤可用针来疏通,那毒若要减轻对身体的损害便需要一味药,名为藏尾花。”
萧云昊上次便从张林那里知道这个药的名字,那时他说要减轻拔毒对身体的损害那么有玄门十三针和藏尾花二者有其一就可以了,这么说黎沐尘不会玄门十三针?
“先生可通玄门十三针,不瞒先生,朕宫中的太医查看手札曾言玄门十三针和藏尾花二者有其一就可。”
萧云昊也顾不上是不是会失礼,便直接问了出来,黎沐尘轻轻叹了一口气
“玄门十三针出自云山,云山之人甚少在江湖中走动,先辈们确实用这门针法救了不少人,所以江湖中对玄门十三针的形容太过神话,这套针法确实对王爷有用,不过他筋脉有损,承受不住,藏尾花也在王府,入药当能保全王爷。”
这话一出萧衍也有些惊讶
“先生是说这藏尾花在我的府上?”
黎沐尘点头
“这藏尾花极为难得,师叔当年曾入绝地采回来一朵,早年我与他通书信他曾提到将这藏尾花当做贺礼赠给了将要娶亲的候府公子。”
萧衍一愣,当年要娶亲的候府公子是他大哥,也就是裴安的亲哥哥裴庆。
“我大哥在那场婚礼之前便战死沙场,如今这藏尾花已不在王府了。”
作者有话说:
有新人物上线
猜猜藏尾花在谁那里
第一百四十章 终于明白心意
听萧衍说他的兄长萧云昊忍不住问了一句
“你说的是老侯爷的长子?”
萧衍点了点头,黎沐尘自然知道裴庆已经已经战死沙场
“那封信中师叔还提到裴庆用这藏尾花做了聘礼,后续我们他书信中再未提到过,若还未成亲那这藏尾花应当是会在王府中。”
事关萧衍的身体,萧云昊不会不重视,不过裴庆战死沙场的时候算起来已经是八九年前了,他还真的不知道他当初要娶的是何人,他侧头看向萧衍
“候府世子当初是要娶哪家的姑娘?”
既然这藏尾花不在王府,那么多半就是裴庆当年已经把这花送了出去
“是魏国侯的嫡女,魏姝姀,魏国侯镇守赣州为一品军侯,魏姐姐小兄长两岁,他二人一起长大,当年先皇赐婚,原定来年春完婚,只是还没有等到婚礼,兄长便战死在了北境。”
萧衍声音低沉,心中微叹。
萧云昊没有想到是这样的
“这这候府嫡女如今与谁成婚了?”
萧衍闻言微微摇了摇头
“魏姐姐以未亡人的身份一直未成婚,叔父还在的时候也劝过她,只是她说先帝恩旨已下,她与兄长虽未完成婚礼,但是她心中也只有他一个夫君,叔父临终时嘱托我,若是十年之后魏姐姐还心意不改,那便由我代他的名义将她迎入族谱,成为将军府的当家主母。”
萧云昊听后微微顿了顿,两世算下来他也是第一次知道这件事,忍不住对那个执着深情的候府嫡女多了两分同情,守候一个永远也回不来的人,没有人比他更清楚那是什么滋味儿。
“如此深情不悔,你兄长泉下有知,也当安慰。”
一边的裴安也是第一次听说嫡亲兄长的事,没有想到他还有一位大嫂。
“既然是魏国侯的嫡女那如今她应当在赣州,可修书一封问问她这藏尾花是不是在她手中。”
萧云昊出声,既然人已经找到了,那就好办了,这总比大海捞针地去找要强多了,只是他说要却看见萧衍抬头,看中俱是正色
“这藏尾花是兄长生前送她的,是信物更是聘礼,如今兄长已逝,这藏尾花对她来说意义更是不同,裴家已然是对不住她了,我如何能上门讨要?陛下,这件事便到此为止吧,此后都不要再提藏尾花的事了。”
萧衍的态度干脆,萧云昊愣在了原地,是他想的简单了,一个女子至今不肯再嫁,这藏尾花对她的意义和上辈子萧衍留给那根发簪对他的意义也差不多了。
若是上辈子有人想从他手中讨要发簪那恐怕全家的脑袋都要落地。
只是眼看着希望就在眼前,他就真的要这样放弃吗?
“可是,你是用这藏尾花来救命的,朕去问她,朕保证若是她不给朕绝不勉强。”
他同情姝姀也理解她,但是他不能放弃这次机会。
萧衍叹了口气
“陛下,若是你问她给与不给都会为难,没有藏尾花臣也不是就会没命了,这是她的念想,陛下便成全她吧。”
萧云昊眼眶有些发红,一句“那谁来成全我”差一点儿就脱口而出。
萧云昊今天出了院子便直接回了宫,萧衍叹了口气也没有拦着他,裴安不太放心跟着萧衍出了院子之后便谎称要洗澡便回了自己的院子。
看着他走远才又溜到了隔壁黎沐尘的院子,厅里没有人他转到了房里,里面的人听出了他的脚步声
“进来吧。”
裴安进了屋子,便看着房里的人坐在圈椅中
“师伯您不舒服吗?”
黎沐尘的唇色霜白一片,眉眼的倦色看着分外明显
“无妨,安儿有事儿?”
“师伯,我哥的身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啊?”
从前在家书中萧衍从未透露过他的身体情况,但是方才他们的对话让他有些不安。
“他常年征战,身上暗伤在所难免,最要紧的是早些年中箭上的毒一直未除干净,如今不能拖了。”
对面少年的面上有显而易见的担忧,他从不知道这些
“师伯你能救他的是不是,我就只有这一个哥哥了。”
裴安毕竟年幼一想到萧衍可能真的有事儿,恐惧便瞬间开始在心中蔓延。
“你也不必太过担心,用针助他清毒之后好好修养,虽要比常人差些,但是寿数当会无损。”
裴安的脸上这才出现了两分笑模样,他自然是信黎沐尘的。
“师伯,刚才我看见人备水了,这一路上您也累了,沐浴之后睡一下吧,我看您脸色不太好,若是回去瘦了,我师傅该揍我了。”
黎沐尘轻声笑了一下
“好,安儿也去安顿一下吧。”
裴安这才出了他的院子。
萧云昊回了宫中一人坐在凌轩阁中思绪万千,他想到了萧衍方才说的那个候府嫡女,当年魏姝姀与裴庆订婚的时候年岁应当不大,如此年轻却一心守着未婚的夫君不肯再嫁,自是对他深情一片。
所以他对萧衍是什么样的感情那?上辈子他从未动过迎娶皇后广纳后宫的心思,这辈子就更不曾动过,他总觉得这宫中若是进了旁人那么他和萧衍之间就不同了。
半晌之后萧云昊低声笑了出来,笑自己可笑,两辈子了才发觉自己对那人存了这样的心思,他不想萧衍娶亲,不立皇后不侧后宫,只想着让萧衍永远在他身边,这不是情是什么?
坐在桌案之前他好几次想直接提起笔给姝姀去一封信,但是最终都住了笔,萧衍这个人最重情义,何况对他兄长的未亡人,他若是真的去了这封信,恐怕萧衍的性子也不肯用。
萧衍回了自己的院子,算起来他还真是有段时间没有回王府了,那个明黄色的身影整日在他眼前晃。
此刻一个人在屋子里他反倒是有些不习惯了,他也知那孩子应该是生气了,但是这药他终究是不能开口去要的。
作者有话说:
小皇帝终于想明白了
知道他对王爷的心思不纯洁了,哈哈
后面就看他什么时候表明心意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张世贵
萧云昊下午看折子的时候便看到了一封季柳呈上来的军报,季柳日前赴任朔州副参将,算算时间他到朔州也差不多有一个月了。
整个军报写的很简洁,措辞却不甚委婉,萧云昊字里行间也能看出来这位新上任的副参将对朔州参将张世贵有些意见。
朔州大营
季柳黑着脸集合全军的将士在演武场训练,他来朔州之前还记着萧衍的嘱咐,他也不是新兵蛋子,知道与北元迟早还有一战,朔州关乎大梁的门户,他自然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本以为这位朔州参将张世贵领兵多年,又一直镇守北境,应当是个治军极严之人,却不想来了军营他真是开了眼界。
这朔州的兵将竟然都不住军营,白日训练晚上就回家陪老婆孩子,他直接就去找了张世贵。
“张将军,这军营如此下去岂不是一盘散沙?”
张世贵有些微胖,面色黝黑,看起来也要有五十左右了,看见风风火火进来的季柳便猜到他因为什么事儿而来,热络地招呼他坐下
“季老弟呀,来来,坐下,有话我们慢慢说。”
见他客气季柳也不好太过,坐了下来
“张将军,兵士为什么都不住军营?”
张世贵亲自给他倒了茶
“季老弟有没有出去转转,咱们这军营啊附近有三个村,这营里的兵将有不少是这村里的,家里有老婆孩子还有老娘,这也不远,偶尔回去看看也是应该的。”
季柳有些气结
“张将军,这里是军营,哪个军营中的兵将没有老婆孩子没有老娘?我不是不通人情,您应该知道朔州有多重要,这样的将士毫无纪律,若真的与北元交手如何了得?”
季柳的声音有些急切,张世贵却不慌不恼
“我知道季老弟是为了大梁好,只是这回家住也不是什么大事儿,这样,训练的时间你来定,底下要是有一个迟到的,我亲自罚他。”
“你也来了几天了,你嫂子明天亲自下厨,给你接风,一定要来啊。”
季柳写军报的时候倒是没有真的将将士住在家里这样的事儿写进去,只是说了些训练要加强的一些官话,只是萧云昊毕竟不是不谙世事的小皇帝。
这字里行间透露的都是张世贵治军不严,军风散漫的意思,朔州是重镇,不容有失,他想了想还是揣上了这份儿军报赶在晚膳前到了萧衍府上。
这个时辰萧衍多半是在书房,他直接过去果然在书房看见了那人,萧衍抬头看见他还有些惊讶,毕竟这孩子不是上午刚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