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云昊对上的神色有些不自在,自怀中掏出来这本奏折
“你看看吧。”
萧衍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儿,低头拿过那本奏折便直接展开,萧云昊直接坐在了一边的圈椅上,喝了一口下人刚奉上来的热茶,才出声
“季柳从前和他可有过节?”
萧衍放下了奏章便明白萧云昊怎么有此一问了
“季柳从前一直跟着我,虽也去过北境,不过和张世贵倒是没有见过,两人不会有什么过节。”
萧云昊沉吟片刻
“既然从无过节,那么些奏章上的内容便可信了几分,朔州军纪当真如此吗?”
朔州是边塞重镇,若真如奏章上所讲的这样,那么就要重新考虑张世贵还适不适合继续任朔州参将了。
“陛下,张世贵镇守朔州多年,从未有失,季柳年轻气盛,又刚入朔州,还是再等一等吧。”
萧云昊微微皱眉
“你不信季柳吗?”
“季柳是我带出来的我怎会不信,京周大营中规中矩,他领的也是练兵的差事,未曾真正掌兵,他要和张世贵学的还多着那。”
萧衍话音落下抬手端起了茶盏撇了撇上面的茶叶。
萧云昊微微有些不解
“京周大营的兵将从前也是上过战场的,但凡治军自是要严整严明,季柳严格要求将士也没有错啊。”
萧衍抬头看了他一眼,叹了一口气问出声
“的确没有错,但是军和军还是不同的,这京畿周边的守卫军,包括守卫宫城的禁军与常年驻扎边塞的守军是不可同日而语的。”
“如何不同?”
“京畿守卫军和禁军常年在天子脚下,行事自然规矩,这样的队伍除了日常护卫宫城也不会真的碰上搏杀械斗,而边境困苦寒自不必说,一旦兴起战事那么随时都要上战场,这样的军队都有脾气,这脾气就和带兵之人息息相关。”
“所以这个张世贵是个什么脾气的人?”
萧云昊忍不住问出声,萧衍笑了一下
“这个张世贵的年纪已是做祖父的年纪了,早年他曾是劫富济贫的山匪出身,身上带着一股子匪气和江湖中人的义气,这样的人带兵自是不可能规规矩矩,但是战力却是不打折扣的。”
萧云昊活了两辈子也未曾真的亲自带兵,这样的话倒是第一次听说,他突然抬头看向眼前的人笑着问出声
“那你带兵是什么样的脾气?”
“黑甲卫是我亲自带出来的,陛下倒是没有见过,待日后陛下见见便知。”
萧衍的黑甲卫确实是甚少在金陵出现,萧衍摄政多年,黑甲卫都一直驻守北境,大梁百姓大多只知道黑甲卫以一当十,所向披靡,却真的很少有人亲眼见过。
却说朔州,季柳盛情难却还是到了张世贵的府上
“季老弟这酒还是从前王爷来朔州没喝完的,我给埋了起来,今儿个咱们一醉方休。”
张世贵抱着酒坛子跟抱着宝贝似的,季柳听他提到萧衍倒是有些意外,看见张世贵打开了酒坛子,一股烈酒特有的香味儿飘了出来
“嗯,陈年的烧刀子,确实是王爷喜欢喝的酒。”
季柳跟着萧衍多年,对他喜欢喝什么样的酒自然是了解。
“来来,吃菜,今天的菜是你嫂子亲自做的,这猪手都是她卤的,尝一个。”
张世贵一筷子将半个猪手夹给了季柳,随后自己也来了一个。
作者有话说:
交代一下背景
要打仗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瞒着小皇帝
张世贵连筷子都不用了,直接上手抓着卤猪蹄,嘴边蹭的都是油,这吃相让季柳微微愣了一下。
虽然军中之人大多不拘小节,不过这般请客吃饭吃的如此香的他倒是第一次见到,北境的军营吃的自然和京郊大营比不得,见张世贵都这样吃,季柳也就不客气了。
两人一边吃一边喝酒,都是军营里出来的,两人的酒量都是不差,这烧刀子配卤猪蹄在这大冬天一吃,真是一个香。
这酒一喝上话也就多了起来,这些日子季柳也没有在这大营里白待,白日里的时候他便和这里有些年头的老兵一块儿聊天。
倒是发现这朔州的兵将这般“松散”还真不是一日两日了,至少在张世贵在这里统兵的这些年就是这样,但是出奇的是,虽是这般“不正规”的兵将对上北元却甚少打过败仗。
酒一喝上头季柳也就没有那么多的顾及了,还真的就将这话说了出来,张世贵听后抬起手拍了拍季柳的肩膀,一个大油手印留在了季柳的肩膀上
“季老弟啊,你说我们从军打仗是为了什么?”
“自是为了大梁子民,身为大梁男儿当为家为国而战。”
季柳氏族出身,自幼接受的教育便是忠君爱国,他十几岁就跟着萧衍,更是一身的正气和傲骨。
“说的好,季老弟是一身的热血,忠君报国,我是个粗人没读过几天书,这朔州的兵将更是大字都不识几个,他们来当兵,说一句大不敬的话不是为了大梁的百姓,他们不过是不想自己的家乡再被铁蹄踏破而已啊。”
说完张世贵抬头引尽了杯中酒
“季老弟你要是有空可以去附近的村子里看看,那里家家几乎不见几个我这年纪的男人,家家都是老寡妇。”
季柳没听明白,有些不解
“这是为什么?”
“你年纪不大,不知这里二十几年前是何等光景,当年北元节节败退,占据了燕云十六州与大梁对立,他们担心身后身为汉民的朔州百姓奋起反抗,便下令屠城,这城里城外尸横遍野,家家的男丁都出去打仗了,只留下了家里的老幼妇孺。”
季柳愣住了,他知道北元有“后不留人”的规矩,却不知朔州竟然也遭过屠杀,张世贵的眼中有些浑浊的泪光
“我那时候迫于无奈落了草,连带着救济点儿那活下来的妇孺,后来便带着弟兄抗击北元,这里的人啊,打了半辈子的仗,守护的不过是家里的几个至亲之人而已。”
话说到了这里季柳便明白了,他并非是第一天从军,他见过军纪严明,热血滔天的军队,他感受过刀架颈侧的森寒,也体验过杀红了眼的疯狂。
在战场上最让人难受的莫过于身边的战友一个一个地倒在眼前,不要命的人才是战场上最可怕的,他至今有些明白这朔州的兵将为何和北元对峙多年也不落下风了。
瑞亲王府花园中,一个身穿蓝色短衫的少年正在舞剑,道道剑气震落了红梅上的落雪,萧衍身上披着斗篷站在远处看着,黎沐尘一身白衣也从远处走来。
两人互相点了点头,萧衍笑着出声
“看来这些年安儿并未荒废啊。”
黎沐尘看了看远处练剑的人,微微点头,略微霜白的唇边有一丝满意的弧度
“安儿悟性极高,假以时日必然是新秀之才。”
“先生到院里吃杯茶吧。”
萧衍微微倾手,黎沐尘淡淡看了他一眼点了头,萧衍让人上了热茶便开门见山
“先生可否这几日助我拔毒?”
他这样的话黎沐尘倒是并不意外
“王爷让我切下脉。”
萧衍抬手直接放在了桌上,黎沐尘抬手搭在了他的脉腕上,半晌收回了手
“可以,只是你应当知道这玄门十三针虽可助你益补气血,但是没有藏尾花终究是于身体有损,拔了毒比起现在也只是于寿数有益,身体状况恐怕比现在还不如。”
他虽与萧衍初相识,但是也明白眼前这人心中装的是什么,他既然此刻提了拔毒,便有充足的理由和考虑。
萧衍的目光看向了院子里,眼底尽是坦荡,半晌轻轻笑了
“够了,这样就够了。”
能够活着便已经比从前好了太多,至于身体如何,他并不强求,他这辈子手上杀孽无数,那本是也强求不来的。
“好,那就明晚。”
“好。”椒 膛 鏄 怼 睹 跏 郑 嚟
定了时间萧衍想了想最后还是没有准备告诉萧云昊,那孩子恐怕不会赞成,但是现在已经不能再拖了。
张林下午过来请平安脉的时候萧衍还是将明日拔毒的消息告诉了他
“这件事先别告诉陛下。”
张林一听这句话汗都开始往下冒,宫里的那位对这位多重视他是知道的,王爷瞒着陛下或许没什么,他若是瞒着日后还能不能有脑袋在呀。
为了身家性命张林还是开口
“王爷,陛下日后知道臣实在是盛不起天子之怒啊。”
萧衍随即开口
“姜一,从此刻起着人看着张太医,不准他出府门一步。”
“是。”
张林立刻拱手
“谢过王爷。”
“是我该谢谢张太医。”
这几个月若非张林,他恐怕也难有今日。
“王爷言重了。”
萧云昊被折子拌住了,也想着裴安刚刚回府,恐怕他们兄弟俩也有不少想说的话,便也没有去王府打扰。
下午将兵部尚书传进了宫,又和他反复确认了粮草的问题,放人出宫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张福见人终于走了赶紧上前劝道
“陛下,该用膳了,这时间都错过去了。”
萧云昊揉了揉有些酸涩的眼睛,摆了摆手
“传膳吧。”
满满一桌子的晚膳,少了身边的人,萧云昊便觉得少了很多似的
“这会儿王府该用完晚膳了吧,他们兄友弟恭,热热闹闹,就留朕一个孤家寡人在这里用膳。”
回来的这些日子,他多数都是和萧衍一块儿吃的,倒是已经有些忘却了从前那么多年一个人用膳的日子了。
作者有话说:
王爷明天拔毒
小皇帝知道了就要炸毛了
有月票的宝贝儿,可以投给王爷哈
还有5000花花不嫌多
哈哈
第一百二十三章 拔毒
张林不能“离开王府”,一整天都在整备药材,他知道和王府小公子回来的那位白衣人晚上为萧衍解毒,也知道之前的那个药方就是出自他手。
有心思多看看,能学两招自然是最好的了,黎沐尘倒是也并不介意,配药的时候并没有背着张林。
黎沐尘在午后交给了张林一个方子
“张太医看看这上面的药材可齐全?”
张林接过来看了一遍
“齐全的,这药量可是要药浴。”
黎沐尘点头
“他体内的寒气太大,拔除毒时会伤元气,药浴能益补体内的中气。”
“好,我这就去准备。”
萧衍从午后就进了书房,倒是似乎并没有把晚上的拔毒放在心上,他听着门口的脚步徘徊了半天也不见人进来,放下了手里的地图,抬头出声
“是安儿吧?”
门口的脚步声一顿,裴安推门进来,萧衍看着他欲言又止地模样心里也明白了两分,冲他招了招手。
“哥,你今晚就拔毒了。”
裴安的目光里有些不安,萧衍起身点了点一边的座椅,裴安过去坐下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萧衍倒了一杯茶放到他面前笑道
“我是你弟弟,我当然怕。”
虽然他自幼和萧衍在一起的时间不多,但是毕竟两人是如今最亲的人了,几天的时间裴安也就和萧衍“混熟了”。
“你师伯你还信不过?”
“我自然是信得过师伯的。”
裴安说完犹豫了一下最后抬起头出声
“哥,我想从军。”
他的声音掷地有声,目光坚定地看着萧衍,倒是萧衍微微皱眉
“为什么突然要从军。”
这孩子回来的这些天,他也看得出来,他个性洒脱,要说从军倒是江湖更适合他一些,再者私心里他其实并不太希望裴安从军的。
虽然忠君报国是裴家的信仰,但是如今一门上下就剩了他们兄弟二人了,说一句不好听的,裴家为大梁牺牲的已经够多了,叔父也就只剩了裴安一个儿子,他只希望裴安能够安安稳稳,过他想过的生活。
“我是裴家的后代,从军不是理所应当吗?”
萧衍定定地看着他,他身上的压迫感自是极强,裴安被他看的心中有些毛,下意识地动了一下喉头,萧衍这才端起一边的茶杯
“和我说实话。”
“我真的就是想从军而已。”
裴安伸手握住了身侧的衣服,还是耿着脖子出声,萧衍笑了
“就是想从军啊,那我不答应。”
萧衍吹了吹茶盏上的茶末,只留了这轻飘飘的一句话,裴安被噎了一下,知道萧衍这是不满自己不说实话
“哥,我师伯说你拔了毒身体就不适合上战场了。”
“所以那?”
萧衍抬头看向他
“裴家先祖就虽太祖打江山,自是将守护大梁当做家训,我也是裴家之人,虽然学艺未精,但也当为国尽绵薄力,不负裴姓,兄长已经为大梁奉献的够多了,如今也该歇下来。”
裴安这话出口萧衍哪里还有不明白的,他是觉得裴家若是一定要有人守疆戍边,征战沙场,那就换他,不过是想让他退下来而已。
这话让萧衍心里暖乎,但是他还是出声
“若要从军,你就要从最低的兵士做起。”
裴安立刻出声
“我不怕苦。”
“你是不怕苦,但是大梁此刻并不缺一个身先士卒的小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