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燕走上前,挑眉瞥了顾潋一眼,“还想瞒我?你忘了鸢行军的消息是谁负责的了?”
顾潋垂下眼帘,倒是他疏忽了,不管鸢行军还是凌霄阁,罗燕才是这些消息的第一手接收者,只不过她强忍下这十年的思念,把重逢的第一面让给了他而已。
顾潋怅然一笑,后退半步,将空间留给顾霄和罗燕。
顾霄一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见了只到他胸口的罗燕,居然有些无措,他看向顾潋,眼神慌张。
“看他做什么?”罗燕胆子一向大得很,她直接把顾霄的脸掰正,坏心眼地诓骗他,“你这一走就是十年,留下我们孤儿寡母,你可知我们过得多苦?”
顾霄和顾潋几乎是同步瞪大了那双一模一样的眼睛。
“我、我、我竟有妻儿?”
“你都三十有五了,自然有妻儿。”
顾霄看向顾潋。
顾潋看向罗燕,对上罗燕似笑非笑的眼神,而后用力点头,“是,嫂嫂说的没错。”
顾霄表情空白,半晌喃喃道:“早知如此,还要什么马?”
顾潋失笑,慢慢退出院子,并叮嘱顾洋守在门口,不叫外人闯入。
“少爷。”顾洋像个门神一般站在那里,见顾潋要走,多问了两句,“少爷,你可是要回宫?我这几天跟着大少爷,不如叫小陶先跟进宫伺候。”
“嗯。”顾潋点点头,“我先回宫,如今战事未平,我也见过大哥了,在宫外实在睡不踏实。”
回宫时,顾潋果真带上了小陶,小陶抱着顾潋的剑,既兴奋又紧张。
“少爷少爷,大少爷才刚回来,您怎么不在将军府多住几天啊?若是我见了我家兄长,我要陪他一连说上几天话才够。”
顾潋嘴里刚咬了口热乎的酥饼,咽下才开口,“罗姑娘在就行。”
“那怎么能一样?大少爷是少爷的亲兄长,那都是有血亲的,是最亲的人。”
顾潋又咬了口酥饼,没回答小陶的话。
他跟顾霄自然是最亲的人,不管顾霄在不在,不管他们之间是否有罗燕和赵赫,都无法断绝两个人的血亲联系,但总要给一对有情人留些坦白的时间。
甚至看见罗燕的时候,他无可控制地想起了远在丰城的赵赫。
顾霄回来了,他已经不再是一个人,可赵赫却无处寻一个血亲。
虽然赵赫总怜惜他孑然一身,可真正孑然一身的人,是赵赫。
“少爷,皇上什么时候回来啊?”
顾潋回神,“或许还要两到三月。”
若赵沣选择耗,那就要跟他耗下去。
“两到三月……那也太久了。”
“两到三个月?”赵赫眉心一跳,大红的披风一掀,双臂撑在舆图上方,“两到三个月,朕等不及了。”
“主子,这是最好的办法,不费一兵一卒便能逼他们开城门。”
赵赫当然知道,但他实在等不及要回京见顾潋,掐指算算,他已经一月未见顾潋,说句顾潋不爱听的话,那肚兜都浆洗过十几回了。
“朕准备了这么久,如今占尽天时地利,困敌城中,粮草充足,此时不打更待何时?难不成等他跑了再打吗?”
话音刚落,外头暗卫来报,“不好了!他们跑了!”
赵赫:“???”
“什么叫跑了?”
暗卫语无伦次,指着远处的苍白雪山,“他们从南门杀出后一路狂奔,好像是慌不择路,直接朝着雪山去了!”
几人弯腰从帐中出来,向暗卫指的方向看去,那是巍峨圣山,多雾不可观,人们从来都对不可征服不可攀登之地有着敬畏之心,更别说他们面前这座山,从未有人见其全貌。
说时迟那时快,赵赫脑子里一片电光火石,犹如叫顾潋附身一般,转身吩咐:“去,叫钱江带人围堵丰城内余党,赵沣说不定打个假幌子人还在城内,剩下的人跟朕追,把他们追进雪山最好,叫他们有去无回!”
追至半山腰,眼看着行路越来越陡时,赵赫一行人翻身下马,仰头看去。
“主子,太陡了,马跑不动了!”
“不追了,让他们自生自灭吧,朕不信他们进去还能毫发无损的出来。”赵赫正待转身,身后跑过来一个报信的探子。
“主子,钱将军已经将丰城控制,无人逃走,但城中并未找到赵沣,据余党所说,赵沣是想越过雪山,从山的另一头下去,然后去京城。”
赵赫不敢置信:“去京城?这个疯子去京城干什么?”
说完,想到顾潋还在京城,他脑子突然空白一片,直接弃马往上爬,“追!”
与此同时招英殿,顾潋正在对荣英给的账本,“……在库二十七,新入一十二,一共三十八。”
小陶研墨的手一顿,心里算了算,小心翼翼道:“少爷,是不是算错了?”
“嗯?”顾潋低头,盯着账本上两句话又算了一遍,“在库二十七,新入一十二,一共三十八。”
“……”小陶面露难色,大着胆子看了看顾潋的脑袋,“少爷,二十七,一十二……”
顾潋:“三十九。”
小陶松了口气。
幸好,他们少爷还没傻。
顾潋也不知刚才是怎么了,这么简单的算术,就是姚永昶都不会算错,他居然算了三遍才算对。
为了证明自己没问题,顾潋找来一本珠算本,连续算了三页,感觉脑袋里重新塞满东西才停下来。
圣山。
赵沣从轮椅上站起来,接过双拐,盯着覆雪的山体,眼中万分坚定。
这回是他大意,原以为京中只剩个傻子跟个病秧子,他会势如破竹一般踏平去京城的路,却没想到傻子竟突然不傻,甚至早就做好准备等着他,并把他生生困在丰城近一个月!
没有他法,待在城内也是等死,倒不如杀出重围,尚有一线生机!
“王爷,岚命主大人说,一旦天黑,便会有风雪席卷,现在要立刻去那个山洞,岚命主大人还说,她在那个山洞里面留了吃食和木炭,待个几天没问题!”
“走!”赵沣一咬牙,架起双拐,在一左一右侍卫的搀扶下,慢慢往上爬。
夜幕如同滔天巨浪一般迅速压下,果不其然,最后一点光亮消失在山尖时,烈风卷着雪碴将几个人扑到在地。
“岚命主大人!岚命主大人!”赵沣慌慌张张抓住侍卫的手臂稳住身形,朝不远处一个矮小的人影大喊,“岚命主大人!那山洞在何方位!还要多久才到?”
那岚命主大人是个女子,她踉跄起身,手臂遥遥一指,“在——”
话没说完,一块巨石裹着风雪砸来,岚命主大人一声没吭,便像只飘摇的小船,“扑通”一声倒在雪地没了生息。
“主子!风雪太大了!”暗卫们找了块巨石站定,肩靠肩围在一起,将赵赫挡在后头。
饶是如此,赵赫依旧叫烈风吹的睁不开眼,“下山来不及了,找个山洞躲一下风雪。”
暗卫傻眼:“主子,这里哪来的山洞?”
赵赫也不知去哪里找山洞,他深深叹了口气,右手握拳狠狠往身边的巨石上锤了一下。
“轰隆!”只见那块两人高的巨石竟然在风雪中来回摇摆起来。
赵赫:“……”
他又探出指尖轻轻一戳,巨石立马滚着往山侧跑去,没了巨石遮挡,一个黑漆漆的洞口出现在众人面前。
暗卫们:“……”
“走!还愣着做什么?”赵赫大喜,一弯腰率先钻进去。
山洞很深,几人走了一刻钟才走到最尽头,暗卫吹起火折子沿着洞壁来回走了一圈,惊喜大喊:“主子,这山洞里居然有肉和木炭!”
赵赫凑过来,“什么肉?”
“好像是羊肉。”
“烤了吧。”
暗卫:“……”
赵赫看他一眼,“怎么了?你们不饿吗?”
烤羊肉香气四溢时,赵沣正在雪地里找他的双拐。
赵赫吃的满头大汗时,赵沣躺在雪地里,好像看到了赵辛。
“主子,这好像有字。”暗卫满手是油,往角落一指,“主子,我们是不是把别人的东西吃了?”
赵赫凑过去一看,“冷冰凝茉语艾薇岚?”
“主子!”这时站在最后面的暗卫激动大喊,“我知道我知道!赵沣身边有四大命主!其中一个便自称岚命主!”
赵赫若有所思:“南疆人名字都这么长的吗?”
“所以说这个山洞是赵沣的,那待会儿他们会不会过来?”
“很有可能!这么大的风雪,他们不过来,一晚上就冻死了。”
赵赫一掀袍子坐在火堆旁,右手伸进怀中,摸到熟悉的触感时微微安心。
赵沣最好是冻死在外头,等这阵风雪过后,他就可以回家见顾潋了。
顾潋若是连续哭一个月,他好不容易给养回去的身子又要给哭坏。
“姿势不对,看我!”顾霄深吸一口气,一个挺身,铁疙瘩被他轻而易举举过了头顶。
举了一会儿,他把铁疙瘩丢在地上,看向顾潋,“你来试试。”
顾潋学着顾霄的样子,把上衣褪去,露出光裸的上身。
“嗯,不错。”顾霄捏了捏顾潋肩头的肌肉,十分欣慰,“有样子了。”
顾潋微微一笑,俯身抓住铁疙瘩,攒住力气用力一抓,铁疙瘩竟真叫他抓了起来。
这些天他坚持泡药酒喝药汤,身体前所未有的爽利,顾霄又以他身子太单薄未由,天天带着他练剑举铁,练了几天,胸膛上竟也积攒出轮廓来。
顾潋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胸膛,故意用力时会微微隆起弧度,经过锻炼,小腹两侧也出现了好看的线条。
练到赵赫那样不太可能,能练出薄薄一层皮肉他便心满意足了。
而且身子大好之后……顾潋想到了什么,微微抿起嘴角,脸颊也染上粉色。
而且身子大好之后,他晨起时总会……总会……
可赵赫又不在 ,他无处消磨欲望,又不好意思自己弄……
“可是累了?”顾霄看了眼顾潋,“脸都红了,歇会儿再练,要循序渐进才是。”
“嗯。”顾潋心虚地低下头,接过顾霄递来的布巾擦拭身体,挥去脑子里不太干净的想法。
“那今天便先到这里吧,我还有些事。”顾霄系好腰带,拿起一旁放着的木匣子,匆匆离开。
看着顾霄着急的背影,顾潋摇头笑笑,刚套上一只袖子,便见顾洋神色凝重从外面走进来。
“怎么了?”
“少爷,钱叔的信。”
一听是钱江来信,顾潋脸色一沉。
赵赫出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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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仗回来的赤赤见到八块腹肌一身腱子肉的老婆时:哈喽你谁?
第64章 顾潋,朕又干掉一个
“从战事开始就是皇上亲自写信,我亲自回信,突然换了钱叔寄信,一定是出事了。”顾潋急匆匆系好腰封,接过顾洋手中的信拆开。
果不其然,上头是钱江潦草的字迹——赵赫追着赵沣进了雪山,一连十日杳无音讯。
“糊涂!”顾潋暗骂一声,“圣山比天高,凡人不可攀,赵沣疯魔也就罢了,他也跟着犯傻,脑子都叫狗吃了么!”
这时顾洋从里屋取了干净外衣来给顾潋套上,“少爷,穿件衣裳吧。”
“顾洋。”顾潋稳下心神,“备马,去娇玉阁。”
“是!”
主仆二人到娇玉阁时,顾霄正在同罗燕调情。
“我在大辽捡了十年马粪,一颗心早已像马粪一样冰冷,少有人能撼动我的心,只有你,才能给我温暖的感觉。”
罗燕嗤笑一声:“哦,那我是新鲜马粪?”
顾霄:“……”
罗燕:“马粪再新鲜,也有变凉的一天。”
听到这段对话的顾洋突然皱起一张脸,不太理解两个人为何要围绕着马粪开展话题。
见顾潋急匆匆进门,罗燕了然,然后朝顾霄挥挥手,“我要忙了,你先出去等吧。”
顾霄乖乖站起来往外走,路过顾潋时,低声警告道:“别惹你嫂嫂生气,知道吗?”
顾潋懒得搭理,顾霄前脚刚迈出门槛,他便“哐”地一下把门摔上。
顾霄:“……”
他看看身边的顾洋,一脸不敢置信:“他这是摔给我看?”
顾洋哭丧着脸:“大少爷您就别在乎这个了,我们少爷都要守寡了……”
屋内,顾潋来不及坐下,开口便是问罗燕要东西,“赵赫应该是被困在了圣山,鸢行军到底是靠什么东西确定方位的?能否告诉我……嫂嫂。”
罗燕一挑眉:“你知道?他告诉你的?”
“是我猜的,我们去嵇城时,赵沣曾通过某种方法获知了鸢行军的方位,所以我猜……”顾潋垂眸看向桌案上的香炉,“是某种香?”
罗燕眼露赞赏,“的确是一种香,这种香单独燃烧时无色无味,两个一起点燃就会散出檀香,赵沣虽然没有这种香,但他手中有一种蛊虫,可以闻见并找到这种香。”
顾潋追问:“这香在极寒环境下能否发挥效用?”
罗燕十分肯定的回答:“不能。”
“好。”顾潋并不失望,他取出一个锦囊递给罗燕,“我必须去找他,若是……若是我们都回不来了,你再拆开看。”
“等等!”顾潋转身要走时,罗燕将他喊住,往他手心里塞了一个雕花镂空的香盒,“这是我的香,你带着,说不定能用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