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潋反手握紧,“多谢嫂嫂。”
罗燕微微一笑,“去吧,别像我一样,生生错过十年。”
等顾潋走了很久,罗燕依旧坐在座位上出神。
她突然想起十年前,顾霄死讯传来的那一天,若她当时也能像顾潋一样不管不顾地找去,是不是两个人就不会错过这么多年?
可她牵挂的东西太多了,羽翼未丰的凌霄阁,刚刚组建的鸢行军,都是顾霄的心血,已经没了顾霄,她不敢叫顾霄的所有心血都付诸东流。
这一点上,赵赫比先帝强得多,顾潋也比她看得透彻。
顾潋等不及第二天天亮,当天夜里便带上孟不获和荣英,召集一队人马,轻装简行,直奔圣山。
他们不走官道,不迂回丰城,快马加鞭缩短了一半行程,在第五日傍晚时终于奔到圣山脚下。
孟不获从马背出溜到地上,扶着一把老腰直叫唤,“哎呦,哎呦,顾丞啊,老夫我……老夫我上回骑马还是十年前冲进火场救先帝的时候。”
一队人赶路至此都十分疲惫,就连荣英和顾洋都难耐地皱起眉毛,更别说全靠药酒和药汤养着身子的顾潋。
“孟太师。”顾潋紧紧咬牙,忍住腰背处的酸痛,走到孟不获面前,“孟太师,劳烦算一下吧。”
他带孟不获来不为别的,只盼孟不获能算出赵赫的具体方位。
“稍等稍等 ,老夫我拿家伙事。”孟不获翻身坐在地上,从袖子里掏出几枚铜钱,嘴里念念有词算了一通,一抬右手,“往西南。”
顾潋朝西南看去,目光一沉,“西南为坤,死门。”
顾洋面露难色,举起右手,朝顾潋示意。
顾潋:“说。”
顾洋:“少爷,那好像是东南。”
孟不获:“……”
顾潋立马看向孟不获,“太师再算一次?”
“不可再算,不可再算。”孟不获连连摆手,“一日只能算一次,算的没错,是我掉向了。”
顾潋点点头,“走吧,荣英,顾洋,带上东西,其他人原地待命。”
孟不获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顾丞!顾丞不带上老夫吗?”
顾潋没打算带上孟不获,“太师年事已高,此去险象丛生,人越少越好。”
“非也非也!”孟不获脱去繁复的长袍,里头竟是一身方便行走的短打棉袄,“十年前先帝进火场救昭王时,老夫就没怕过死,十年后顾丞要进雪山救皇上,老夫也不怕!更何况这雪山可比火场复杂许多,风雪一来,断不清方向,到时就只能靠老夫这几枚铜钱。”
顾潋仰头看去,圣山高不见顶,他叹了口气,率先朝前走去,“顾洋,荣英,扶着太师上山。”
“王爷,是鹿。”
闻言,赵沣稍稍起身,朝远处看了一眼,“太远了,不好捉。”
“鸠命主大人说他有办法捉到。”侍卫指了指穿着一身白衣,正悄悄往远处走的人,“鸠命主大人说了,鹿的眼神不好,只要穿一身白衣,与雪融为一体,便不会被发现。”
赵沣若有所思点点头,十分紧张地盯着那位鸠命主大人。
他们在这雪山中经历了一场暴风雪,好不容易活下来,找到山洞的时候,却发现里头东西已经被吃了个一干二净!
绝望之下,他们只好到处挖草根吃,在吃过几天味同嚼蜡的草根之后,终于遇到了一只鹿,刚好可以打打牙祭。
“主子,是鹿。”
几个人趴在雪堆后面,只露出一排眼睛,直勾勾盯着不远处的鹿。
赵赫估摸了一下距离,小心翼翼掏出一把弩机,“看朕的。”
“噗”地一声,是弩箭没入皮肉的声音。
几个暗卫瞪大眼珠子看去,赵赫这一下没打中鹿身,反倒将鹿给吓跑了。
赵赫干咳一声,将弩机丢给身边的暗卫,“大辽的东西一点都不好用,这要是有把弓,朕早就射中了。”
暗卫:“是是是。”
“不对啊!”另一个暗卫凑过来,“没射中鹿,那主子刚才射中的是什么?”
几人盯着雪地看了半天,那里始终是白茫茫一片,没再瞧见其他东西。
赵赫沉吟片刻,“谁知道呢,反正不能吃,走吧,再去找找赵沣他们。”
“王爷!鸠命主大人突然倒下了!”
赵沣心脏疯狂跳动,使劲伏低身子,“可看清是什么了?”
侍卫看了一眼,立马趴在雪地里不敢露头,“好像是什么暗器。”
“暗器……”赵沣咬牙切齿,“小兔崽子,吃我东西,杀我命主,他拿我当什么了!等我把辛哥复活,皇位轮得到他?”
“王爷……”侍卫绝望地提醒道:“四位命主大人,只剩两位了!”
赵沣缓缓合上眼睛,喃喃道:“天要亡我,天要亡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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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赤:命主狩猎进度(24),集齐四位命主,便可接老婆回家
第65章 顾潋,朕学会滑雪了!
夜深时,顾潋一行人找到了赵赫曾待过的那个山洞。
“老夫算的位置就是这里了。”孟不获喘着粗气,扶着墙壁颤颤巍巍坐下。
顾潋用力攥起被冻僵的双手,强撑着在山洞中搜寻片刻。
“少爷你看,生过火,还有些羊骨,应该是有人在这里待过一段时间。”
顾潋点点头,只是不知道在这里待过的是赵赫还是其他人。
靠近火堆的位置还铺了一些干草,顾潋坐下,拿出水袋喝了一口,冰凉刺骨的水从喉间一路落进胸腔。
“在这儿休息一下。”他看向孟不获,问道:“太师,可否再算一下我们这程能不能找到皇上?”
孟不获紧紧闭着双眼,像是没听到顾潋的声音,一动不动。
“太师?”顾潋又喊了一声,孟不获依旧没给反应。
顾潋心里一惊,连忙喊顾洋:“顾洋!快看看孟太师!”
荣英和顾洋同时冲到孟不获跟前,才碰了一下,孟不获便直挺挺倒在地上。
“太师!”荣英大惊失色,捏着孟不获的下巴就要下嘴。
顾洋及时拦下,“荣大人做什么?”
荣英一愣,挠了挠头,“这、这……我也不知道。”
“太师又不是溺水!”顾洋先是轻轻拍打孟不获的脸颊,见人没反应,接着屈起大拇指,朝孟不获的人中狠狠掐了一把。
孟不获胸膛用力起伏了一下,悠悠转醒。
“太师,感觉如何?”顾潋跪坐在一旁,神色担忧。
孟不获躺在地上大口喘气,喘了半天才能说话,“顾丞,老夫我觉得不太对劲。”
顾潋慢慢皱起眉毛,“如何?”
“刚刚爬山时,就是不停歇地走半个时辰,老夫都未觉得憋气,可到了这个山洞,老夫却觉得……”说着他又使劲喘了两下,“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胸间,甚至方才憋晕了过去。”
他说完,荣英连忙举手,“我也是我也是!刚才我就想说了!我也是有些憋气!”
不止孟不获和荣英,顾潋同顾洋也隐隐觉得喘不上气。
这种感觉越来越明显时,顾潋突然抬头,“顾洋,去洞口看看。”
顾洋跑出去,没一会儿便跑了回来,“少爷!外头、外头起了好大的雾,什么都看不清!”
“起雾?怪不得……”顾潋呼吸也变得沉重起来,语气疑惑,“可圣山前几天才刚刚过去一场暴风雪,怎么会这个时候起雾?”
顾洋只出去这么一会儿,眉毛和睫毛上全都是水珠,他擦了一把,心有余悸,“少爷,我们进山洞时还没起雾,这才进来不过一刻钟,就已经伸手不见五指,这雾实在是太古怪了!”
“王爷,起雾了。”侍卫不知从哪捡了两根树枝,塞进赵沣手里,勉强当做拐杖。
“怎么会起雾?”赵沣语气中满是对死亡的惧怕。
如今他万分后悔进了雪山,短短几天身边人已经折了大半,而他们连条下山的路都找不到,四周看去,要么是悬崖峭壁,要么是松动的雪层,一踩上去便会立时翻滚下山。
更别说这几分钟便侵袭过来的大雾……
这座雪山,处处透着古怪。
“王爷,雾太大了,再待下去,我们会透不过气的。”
侍卫话音刚落,便见赵沣死死抓住自己胸前的衣裳,正在张大口呼吸。
赵沣扯开衣领,看向身边跟他一起粗喘的人,目光有些涣散,“相命主大人,相命主大人,请您务必想想办法。”
相命主大人:“嗬呃——嗬呃——”
赵沣:“……”吆吆
“相命主大人!你怎么了?”
“嗬呃——嗬呃——”
“什么动静?”正在往腿上绑绳子的赵赫直起腰来往后看了眼,“朕怎么听见有驴叫声?”
暗卫们同时停下手中动作,纷纷竖起耳朵,山中无风,丁点动静都能听个一清二楚。
不远处传来一阵驴叫声,还有几道模糊的说话声。
“是不是赵沣?”赵赫神情一凛,作势要回去找人,“终于叫朕找到了!朕走着上山都费劲,他居然骑驴?”
“主子!”暗卫出手拦住,“主子,我们抓紧下山吧!再待下去命都没了!”
赵赫死死盯着大雾,一动不动,恨了十年的仇人就在眼前,他不想就这么放弃。
暗卫心急,“主子,这么大又这么急的雾,喘息都是难事,况且赵沣双腿残疾,说不定暴风雪第一天就死了,我们不如下山守着。”
见劝不动赵赫,那机灵的暗卫突然上前一步,“主子,我们已经离营太久,下面半点我们的音讯都没有,顾丞这会儿一定是急得整日以泪洗面,说不定就等在山脚下,再见不到主子下山,顾丞眼睛就要哭坏了!”
一听顾潋眼睛要哭坏了,赵赫立刻转身,“走!”
几人马上拉开距离,他们以布巾遮脸,每人手中都拿了两根结实的树枝,全副武装后,随着赵赫一声令下,一个接一个地跳入松动的雪层中。
片刻后,滚滚雪层之上,几个黑色的人影踩着木蹄俯冲直下,他们脚上的木蹄以木板制成,长约两尺,阔约三寸,疾驰时踏起飞雪无数。
“主子!”一个暗卫大喊:“弯腰!向前俯身!”
赵赫立马照做,甚至无师自通地将双手背在腰后,摆了个十分潇洒的姿势。
“不用担心朕!注意你们脚下!”他回应一声,闪身躲开一块凸起,目光炯炯盯着脚下的路,脑子里全是顾潋看到他英姿时崇拜爱慕的眼神。
“少爷发热了。”
“药呢?快喂一个。”
顾潋意识迷糊,嘴被捏开,喉咙里滑下一颗药丸,他难耐地吞咽一下,将药丸咽了下去。
“顾洋。”顾潋睁眼,看到白茫茫一片,“我睡着了?”
“少爷!”顾洋眼圈通红,他跪坐在地上,把自己的衣裳脱下来往顾潋身上裹,“少爷,你发热了。”
顾潋浑身发冷,转头剧烈咳嗽起来。
他应当是犯了旧疾,那娘胎里带来的毒叫他心肺比常人要弱,从前到了冬天他都把自己裹成粽子,活得小心翼翼,最近养好身子后,竟大意到把这件事忘了,不管不顾冲到雪山上来寻人,结果自己先倒下了。
“我还以为……”顾潋扶着顾洋坐起来,半靠在墙壁上粗喘,“我还以为病早就好了。”
顾洋来不及安慰顾潋,朝孟不获大喊:“太师!太师快算算我们该怎么办啊!”
孟不获看上去比顾潋好一些,他摇摇头,转头看向洞口,“这如何能算到?老夫我自身都难保,只能先喂下药,等天亮看看,如果雾能散去,我们立刻下山,说不定能捡回一条命。”
顾潋缓缓闭上眼,过了一会儿,趁着自己意识还清醒,不断叮嘱其他三个人,“若我待会儿醒不来,你们就不必管我,立刻带太师下山。”
顾洋抱着顾潋,哭得浑身抽抽,“少爷说什么丧气话?少爷福大命大,天亮我们就下山!一起下山!”
“顾洋,听话,这回是我执意要来,是我自己不争气,才进山便病倒,但不能连累别人。”
顾潋心里总有种不好的预感,他使劲抓着顾洋,把人拽到自己嘴边,压低声音。
“还有,你便同他说,虽不能与君长厮守,但依旧不负情深,至此长诀,勿挂勿念……”
“少爷!”
顾洋的喊叫没得来回应,顾潋又开始昏沉起来。
又过两个时辰,荣英到洞口看了眼,回来后朝三个人摇摇头,“天是亮了,可雾却越来越大,除非有什么方法辨别方位,否则一出去便会迷路。”
“可是少爷撑不住了,喂了这么多药,一直在发热。”顾洋在地上跪了一夜,却始终把顾潋抱在怀里。
荣英提议:“不如这样,我背着顾丞,你扶着太师,我们出去碰碰运气!”
“顾洋……”听到他们的交谈声,顾潋居然咬牙醒了过来,“你们走吧,我走不了了。”
“不行!不行!”顾洋大哭,“少爷,我们还没找到皇上呢!您不能有事!您想想皇上!为了皇上您也得活下去!”
“唉!”山洞中响起一声叹息,三人一起朝孟不获看去。
“顾丞可还记得我给你算的那卦,往后你自会大富大贵,长命百岁。”孟不获扶着墙站起来,颤颤巍巍从袖子里掏出一只哨子,使劲一吹。
什么声音都没有。
荣英傻乎乎问了一句:“太师,你这哨子莫不是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