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德忠苦了一张脸,劝说道:“精满则溢,但皇上满的也太快了些,顾丞,别看皇上虽然心智如同五岁稚童,但他也是成年男子,也有……那方面需求。”
顾潋:“……”
“我知道了。”
“顾丞——”
顾潋打断王德忠的话,“先伺候皇上穿衣吧,宁世子晚上便到了。”
王德忠还想说什么,“顾丞——”
顾潋继续打断:“这件事过后再议。”
“不是,顾丞,咱们皇上他、他……那什么……唉!”
见到赵赫,顾潋才明白王德忠那一声“唉”是什么意思。
赵赫嘴上的肿胀是消了,可因着草药的缘故,整个嘴唇乃至唇周一圈都染了一层绿色,看上去更加诡异。
顾潋怔了许久,竟是一条对策都想不出来,过了会儿只好道:“找太医来瞧瞧吧。”
午时,顾洋急匆匆从外面进来,递给顾潋一张纸。
“我去驿馆布置时买的,姚大人写的话本,现在百晓生正在状元楼讲呢。”
“嗯。”顾潋接过去,大体扫了一眼,看到某处描写时,他深吸一口气,从牙缝里吐出一句话,“宣——姚——永——入——宫。”
“啪!”醒木拍下,百晓生大手一挥,端的是声情并茂。
“上回书说道,昭王犯下滔天大罪,意图残害手足,先帝念及昭王在嵇城之战中断了双腿,便将昭王发配南疆,终生不得回京。”
“先帝跟昭王算是反目成仇,可你我皆不知,这里头竟有一对有情人被生生拆散!那昭王世子赵宁同顾丞顾潋乃是两小无猜同窗之谊,因着这件事,宁世子不得不远走他乡,顾丞也至今未娶。”
底下有人反驳:“胡说!谁人不知顾丞已嫁入宫中为后,你这么编排皇后,怕是不想要这脑袋了!”
百晓生连忙把众人的声音压下,继续往下讲。
“正因为顾丞已嫁入宫中,才惹怒了宁世子,宁世子求而不得,又眼睁睁看着心爱之人嫁作他夫,一气之下连先帝旨意都不管不顾,此番进京,怕不是要掀起一阵腥风血雨,好一段——”
“好一段……虐、恋、情、深?”顾潋抬眸,看向跪在地上的姚永昶,“我同赵宁,何来虐恋情深?”
姚永昶讪讪一笑,“这话本,自然有渲染夸大的成分在,但赵宁突然在这个档口进京,总要有个理由吧,于是我就随手捏造了一个,然而赵宁在京中时没什么相好,跟他走的最近的也是你,所以……”
顾潋:“……”
不得不说,姚永昶洞察力和想象力皆是可屈一指,就连随手捏造的故事,竟也是事实。
“顾潋。”姚永昶突然直起身子看他,“我知你什么意思,你是想让京城百姓都看看,赵宁此番进京是忤逆先帝旨意的,我给添个故事,让赵宁罪加一等,何乐而不为?昭王是折了双腿才逃过一劫,而赵宁肖想皇后,可不是发配南疆就能解决的。”
顾潋捻着手里的络子,思索姚永昶的话。
先帝是一个雷厉风行的人,虽手腕强硬,但骨子里带些心软与多情。
昭王残害手足之事闹得这样大,当时所有人都以为昭王一族死定了,可先帝念及血亲之情,硬是咽下这口气,将昭王草草打发至南疆。
或再拿顾家为例,顾家随先帝征讨南北十年,只剩个顾潋,是以先帝待顾潋如亲子一般,吃穿用度皆是上乘,一入仕便亲自带在身边教导。
顾潋将先帝的手段学了三分,知道先帝心软的弱点,也深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要想彻底解决昭王一党,在这件事上绝对不能让对方抢占先机。
“昭王怨念极深又野心勃勃,赵宁入京这事就是昭告天下,他想在皇上手中抢这江山,我想,再过几天,他们便会有一次大动作。”顾潋的眸子幽深不见底,“从来先礼后兵,或许在昭王看来,先帝一去,这江山就如他囊中之物,触手可探,皇上在他眼中,也不过一个随时可以除之的摆设罢了。”
“顾潋。”姚永昶难得摆出认真的神色,“同窗几载,有些话我只敢对你说,皇上心智不全,这江山社稷,不可能交由一个傻、一个心智不全人之手,我们今日能写话本嘲讽昭王狼子野心,明日昭王会不会写个话本,宣告天下所有百姓:你们的皇帝是个只会招猫逗狗,连大字都识不全的人,这样的人怎当一国大业?”
自然是会的,等那个时候,先帝唯一的表亲昭王便是最合适又最顺理成章的下一任帝王。
所以顾潋如今压力极大,一方面要防备昭王之流,另一方面还要想尽办法教导赵赫学习治国之策。
可赵赫哪能学会,他一日不恢复正常,朝堂便一日惶惶,唯一的希望,却放在至今都杳无音讯的鸢行军身上。
“这样吧,我再给皇上写个话本。”
顾潋回神,问道:“给皇上写什么话本?”
“皇上可有什么与常人不同之处,要那种一眼便能瞧得出的。”
顾潋想了会儿,道:“皇上的嘴,是青色的。”
姚永昶:“???”
“你确定?你莫不是跟我说笑的吧?”
对上顾潋认真的眼神,姚永昶突然将目光挪到顾潋的嘴上,神情复杂。
“我晓得了。”
赵宁入京,宫中设宴,顾潋随侍赵赫左右,一同随侍的,还有几位三品之上的老臣。
赵赫早就不记得赵宁了,赵宁朝他看去时,他还呆呆问了一句。
“你是谁?”
赵宁看了眼坐在赵赫身边的顾潋,勾起嘴角缓缓道:“皇上居然已经将臣忘了吗?臣小时候还给皇上带过画本呢。”
顾潋适时给赵赫介绍:“这是昭王世子,皇上要喊一声表兄,皇上还记得昭王吗?”
赵赫摇头。
顾潋没再说话,昭王也并非先帝亲兄,而是八竿子才能打的着的远亲表兄,是以赵赫同赵宁的关系并没有那样亲近。
“朕想起来了,你给朕喂过虫子。”
赵赫此话一出,下首几位大臣脸色俱是一变。
顾潋不动声色化解:“皇上记错了,那是个胆大包天的小奴才,已经乱棍打死了。”
先帝忙于政事,赵赫年少时鲜少见到先帝,在招英殿有小太监伺候,久而久之,底下奴才欺负赵赫是个不会告状的傻子,胆子越来越大,竟然做出给一朝太子喂虫子的事来。
那是顾潋入仕的第一天,他才十六岁,得了先帝嘱托去给赵赫布置课业,刚好撞到这一幕。
也是从那时开始,先帝将招英殿中伺候的奴才全部换水,指了王德忠亲自去伺候。
赵宁转身坐在顾潋下首,端起桌上的酒杯遥遥一举,“先帝驾崩,父王腿疾愈发严重,无法前来,于是派本世子前来吊唁。”
太师孟不获冷笑一声:“那世子来的可是有些晚了,先帝陵寝早已封闭,世子如今想进去就只有一种办法了。”
后半句他没说出来,默默在心里补充。
那就是躺着进去。
知道孟不获这张嘴从不饶人,赵宁没跟他计较,而是饶有兴趣地叙了个旧,“太师这张嘴还是那么尖利。”
“哼!过奖过奖。”
一杯酒下肚,赵宁话头一转,指向顾潋,“顾丞大婚也不同本世子知会一声,我们好歹同窗多年,本世子少说也要给顾丞送样大礼。”
顾潋敛下眼睫,亲手给赵赫布菜,看都不看赵宁一眼。
“宁世子说笑了,世子同皇上更亲近,这份大礼该是送给皇上才对……皇上,要吃哪样?”
赵赫一指桌角的肘子,“顾潋,朕要吃那个。”
顾潋任劳任怨,站起来给赵赫夹去肘子,动作间露出细长的手腕,那手腕上干干净净,早已没了印子。
赵宁不悦,他好不容易留下这么一道痕迹,这才不过一天,就了然无踪。
他看向赵赫,目光落在赵赫染了青色的嘴唇上,“皇上病情还是没什么转机么?本世子今日进京途中,倒是在状元楼听到一件趣事。”
“哦?什么趣事?”
“他们说,皇上是金蛟神化龙,因着同泥潭中的青蛟妖打斗才误伤了脑子,却也因此伤了青蛟妖根基……留了一嘴青色。”
顾潋:“……”
他就不该一而再再而三放纵姚永昶自己发挥。
“现在大家都在说,皇上是真龙天子呢。”赵宁一笑,“那我便想问问,金龙已然高高在上,为何连泥潭中过活的青蛟都不肯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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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章看美人丞相酒后强迫傻子皇上XXOO。
第12章 顾潋!你要对朕做什么!
因着赵宁最后一句话,殿前一片寂静。
顾潋神情自若,给赵赫布完菜,慢悠悠放下手中的筷子,直视赵宁。
“青蛟今日肯在泥潭中过活,那明日呢?凡事有因才有果,世子有没有想过,为何偏偏金蛟能成龙,而青蛟终究是蛟?”
赵宁铁青着脸一言不发,仰头灌下一杯酒,许是喝的急,两杯下肚已然有些醉意。
他招呼小太监倒满酒杯,晃晃悠悠站起来,朝顾潋走去。
“顾丞,这么些年没见,我敬你一杯。”
顾潋垂眸看了眼手边的酒盏,思忖两秒,还是端了起来。
然而酒杯还未凑至唇边,便被一旁的赵赫抢了过去,顾潋来不及拦,赵赫就将酒一口喝下,然后恶狠狠道:“顾潋,你还想喝酒?”
顾潋动容,这还是赵赫头一次对他表现出类似关心的情绪。
“多谢皇上关——”
“你喝醉了沉得像死猪,朕不想再抱你回去了。”
顾潋:“……”
赵宁也愣了,也不知是因着赵赫那句话,还是因着赵赫替顾潋挡酒,总之没达成目的,让赵宁很不爽。
他话头一转,“顾丞何时有时间,本世子想着,此番回来一趟,约学堂几位同窗叙叙旧,到时顾丞可要赏脸前来。”
顾潋直截了当拒绝:“皇上身边不能没人。”
赵宁磨了会儿牙,上前一步,再开口时声音压低,只有顾潋同赵赫能听见,“顾潋,想见你一面就这么难吗?他一个傻子懂什么?你若答应我,往后——”
话未说完,赵赫抓起桌上的汤,一股脑全泼在赵宁脸上。
泼完自己先委屈哭了,边哭边喊:“朕不是傻子!你才是傻子!”
“你!”赵宁抬头怒视,抬手抹了把脸,衣袖上全是蛋花。
顾潋突然站起来挡在赵赫前面,“宁世子本就是戴罪之身贸然进京,皇上念在手足之情不予计较,世子不要太嚣张。”
想起昭王的叮嘱,赵宁深吸一口气,后退几步跪下,“是臣逾越了,望皇上不要怪罪。”
说完神色自若坐回去,好似什么都没发生一般,带着一头蛋花,继续闷头喝酒。
赵宁脾气一向古怪,顾潋早已习惯,既然对方没提要换衣裳的事,他也懒得提,更何况他还要安慰一旁哭哭啼啼的赵赫。
“顾潋,朕不傻……”赵赫紧紧抓着顾潋的衣袖,眨着眼看过来时,像顾潋捡起来养的黄花白小虫。
顾潋安慰道:“皇上不傻,皇上最聪明了。”
赵赫适时提要求:“那你替朕打他!”
顾潋:“……”
这如何动手?赵宁又不是那不会讲话不会动弹的长枪,说打便打了。
赵赫:“顾潋!你说话啊!”
顾潋没办法,他叹了口气,朝顾洋使了个眼色,“去,把小虫抱来陪皇上玩。”
没等小虫抱来,顾潋已经带赵赫回了招英殿。
太医小心翼翼端了一盏灯油样的东西进来,顺便递给顾潋一张干净帕子。
“顾丞,这是药油,炼了一天呢,应当能擦去皇上唇上的药汁。”
“好。”顾潋接过帕子,蘸取一些药油,慢慢蹭在赵赫嘴上。
药油的确管用,白色的帕子很快就染成了青色,而赵赫嘴唇也脱了颜色,恢复原样。
顾潋又取了干净帕子浸水递给赵赫,让他把脸和手都擦干净。
这时顾洋急匆匆进来,“少爷,宁世子喝醉了——”
顾潋打断:“喝醉了也要送回驿馆,宫中哪有他住的地方?”
“可……宁世子不顾随从阻拦,随便找了个偏殿,已然睡下了。”
顾潋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没能狠下心,“罢了,找人好好‘伺候’着,别让宁世子喝醉了乱走,以免在宫中发生什么意外。”
“好。”顾洋领命,找御骑军盯梢去了。
顾潋把赵赫用过的帕子丢进水盆里,顺便洗了把手,手浸在盆子里时,掌心突然痒了一下,他攥起拳头,指甲死死叩在掌心的嫩肉上,努力想将那日赵赫带给他的异样感驱散。
那边王德忠正对着小太监耳提命面,声音从外殿传进顾潋耳中。
“夜里勤快点,皇上这几日火气大,明天记得备好干净的褥子。”
小太监唯唯诺诺点头:“是,是,奴才记下了。”
“跟御膳房知会一声,明日开始,早膳便做些清淡的菜汤。”
“是,是。”
顾潋听了会儿,又转头看了眼赵赫。
赵赫正在泡脚,但不好好泡,两脚在盆子里轮流踩水,把地面打湿了一块。
顾潋收回目光直起腰,转去外殿,朝王德忠吩咐:“王总管,今日我歇在招英殿,劳烦夜里备些……备些热水,和干净的褥子。”
王德忠嘴巴缓缓咧到耳后根去,一拂尘甩到小太监身上,催促道:“没听到顾丞的话么,还不快去准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