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自己手里的信,整个人突然就沉默了。他很熟悉信上的字,因为那是萧裕的字。虽然他和萧裕分开了十四年,但是他还是能认出萧裕的字,只靠简单的一眼就可以准确认出。
那信上只有简单的四个字,但是他好像知道了些什么。
信上写着:君难再诺。
沉默了片刻,他攥紧了信纸,使信纸也有些微皱,微微抬头看楚渡,冷冷的问道:“人呢?”
这些是不可能的,自己明明都已经,都已经那么注意自己的身子了,难道还是和那时一样不行吗?
等不到楚渡的回话,手里的信也被攥成了一团,君衍又冷声追问道:“萧裕呢?”
楚渡愣了一下,终于开口,小声解释道:“他不在了。”
君衍明显有些失控,双手攥的更紧,眼里也带了些血丝,显然信了那四字的含义,开始冷着声自言自语:“为什么?他怎么会不在,他要陪着我的。”
楚渡有些无奈,想要告诉君衍真相,可是还是忍住了,微微攥了攥双手,强忍着心里的冲动站在原地,极为认真的轻声解释道:“藏情蛊毒,南疆禁地,九生久顾,你知道这些的。从那晚起,又或是更早,你就知道了,甚至可以说是了如指掌。就是,你还是自欺欺人,你还是不肯相信,你还是痴心妄想,就是不肯去面对。”
君衍微愣,苦笑一声,身子还隐约微颤,双手攥的又紧了些,双眼更加红了些,眼里隐约带了些泪水,似乎想要起身却起不来,只能如之前般坐着。
他目光开始有些恍惚,无助的微冷着声说道:“藏情蛊毒我不想受,南疆禁地我不想提,九生久顾我不想要,那些事情我也知道,可是,就是没有人放过我,连萧裕也不放过我,但是我也只是想家了,我想要的也不多的……”
楚渡有些心疼君衍,想要告诉君衍事实,却又强迫自己若无其事的站在原地,不去再靠近君衍半步,他怕他忍不住告诉君衍,可是他不能告诉君衍。
君衍则是有些恍恍惚惚的,整个人都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说意识不到自己身上的变化。
看着君衍将要流泪,身子也在微微颤抖,似乎连坐都坐不稳,楚渡想了想片刻,又再次冷声开了口:“他去了……”
而楚渡的这三个字,说的很轻很冷很认真,真的让君衍回了神。
君衍目光有些空洞,似乎是在看着远方,又似乎看不见什么,只是似笑非笑,声音很冷很高:“他死了?赶紧死,死了也好,死了干净,死了就不会祸害我了。”说到这里,他猛然顿了顿,微微红着双眼,强忍着不流泪,强行稳着身子,低着声无奈道:“可是,我还是好想,他祸害祸害我……”
楚渡有些感同身受,却还是装作无所谓,像个没事人一样,低声认真回道:“阿衍,逝者已逝,你知道的,这是萧裕的意思。”
再次听到萧裕的名字,君衍开始轻微失控,眼角突然有了少许泪水,手里成团的信纸无意间掉到了地上,他开始不再控制身子的颤抖,双手似乎也没了意识,只顾着大声怒道:“凭什么?凭什么!我知道的?我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的意思么,就算是他的意思,我也不想去顺从!我也听话过,可是结果呢,没有人爱我,没有人要我,我还是一个人……”
君衍的话里带着愤怒,那是他很少有过的愤怒,可是愤怒的对象更多的是他,而不是这个告诉他什么的楚渡。
楚渡还是不忍心,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君衍却直接厉声打断了他,还意有所指的冷声问道:“他在南疆吗?”
楚渡听后,条件反射般大声喊了君衍的全名:“君衍……”
这是楚渡第一次这么大声说话,就连当初被江放冷言冷眼相待时,他都没有这么大声的说过话。
君衍没有意识到楚渡的反常,心里只是想着萧裕一个人,直接强行起身走到了楚渡身前,开始冷着声音胡言乱语:“他是不是回来了?”
楚渡看着君衍身子都在颤,似乎下一秒就要倒在地上,想要说真相劝慰却还是忍住了:“还没有。”
君衍突然觉得没有力气了,整个人就很难受很难受,似乎不能再努力的活着了,却又像是已经完全清醒了,脑中不再满是萧裕的存在,反而开始意识到楚渡的存在。
他眼角仍是隐约带着泪水,却怎么也没有流下泪水,只是红着双眼看着楚渡,像是在怪罪,声音有些虚无缥缈的轻和冷:“为什么告诉我?萧裕死了,死都死了,还要来恶心我吗?”
楚渡想要去握君衍的手,可是却又默默的把手收回,眼神有些躲闪,却还是轻声劝慰:“或许是怕你遗憾。”
君衍脾气彻底上来了,开始大声怒着责备楚渡:“告诉我了又能怎么样?一个死人还不忘恶心我吗?”
萧裕到底是什么意思,什么都不肯跟自己说!蛊佩的事情不肯说,那两年的事情也不肯说,什么都不肯说……
楚渡再也受不住了,伸手去拉君衍的手,可是他还没有碰到,君衍就大力挣开他的手,似乎是在害怕什么,开始小心的快速挪步离开,似乎是准备逃离这里,整个人都完全开始恍惚了。
等感觉到少许安全以后,君衍似乎稍稍放宽了心,开始小心的慢慢挪步离开,视线快速扫视着周围,同时很冷很低很颤很委屈的声音传出:
“我当初也是个骄纵的孩子,可是,我突然就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无忧无虑过,我也偏执阴郁过,却没有肆意妄为过。我也想活的肆意一点,我也不停的想肆意起来,可是没有人让我肆意,就连萧裕也不让我肆意了……”
君衍说到这里,再也不肯,或是不敢说下去了,只是那么小心的慢慢挪步。
楚渡看到君衍这样,心里更为的难受,或许是因为他的身份,他更对君衍有些感同身受。
楚渡想给君衍一些安慰,他往君衍所在的地方走了走,可是似乎再次惊到了微愣的君衍。
君衍恍然看到楚渡,突然就被惊醒似的,眼里满是不可置信。
他不知道楚渡快要到他身前了……
看到楚渡的靠近,他真的开始害怕了,就像那晚的害怕一样。
他不再慢慢挪步,反而转身快步跑开了,似乎是要逃离什么。
同时,他非常无助的委屈大喊着,可是没有人能回应他。他的脸颊时不时的有眼泪流下,眼泪在他精致的脸上留下了泪痕。
“我究竟该怎么做?我究竟该怎么做!我是不是疯了啊!我为什么要这样,把自己弄成这样,人不人、鬼不鬼的,我还算是个人吗?”
“十二年来,我为什么要那样,一直把自己关起来,关在那个小屋子里?我为什么要选那条路,我为什么要学那些毒,我是不是真的疯了啊?我是不是疯了……我是不是疯了……”
“我应该怎么做……我应该怎么做……谁能来告诉我……谁来告诉我啊……我该怎么办啊……别离开衍儿了……衍儿很可怜的……”
他的每一步都走的十分困难,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拉着他。他的脚步亦是十分不稳,给人一种他要摔倒的感觉。
现在的他像个被抛弃的孩子,无助的在寻找着什么……
虽然府里的下人没有去拦着君衍,但是君衍还是走不出摄政王府。
他的身子实在是太差了,一直都摇摇晃晃的走着,仿佛随时都会摔倒。可即使如此,他还是在不停的走着。
在君衍迈出第一步的时候,楚渡就跟上了君衍的脚步。
他算准了一切,可是他真的没想到,君衍的反应会这么大。君衍现在的举动,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
他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结果……
楚渡就那么在君衍身后跟着他,生怕君衍再出点什么其他的问题。
最后,君衍还是摔倒在地上了,没有说出什么声音,真的彻底晕过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后半部分君衍的反应很正常,他如此矛盾的想要逃离这里,不过是不再压抑他的内心了,完全真正的表达他内心所想,而不是无助的伪装成没事人。
其实,那年的那个晚上,也就是十四年前的那个晚上,真的给君衍留下了不可磨灭的阴影,让他不止一次的害怕和恐惧那个晚上,甚至让他由肆意妄为变成过分懂事,甚至让他既温柔至极又是偏执阴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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宝贝儿们,看文愉快。
第76章 无忧
在君衍晕过去的时候,楚渡加快脚步走到了君衍身边。他正在试图把君衍抱起来,江放就恰好快步赶来了。
江放看向了楚渡,担忧的唤道:“阿渡。”
楚渡没有回应江放的话,江放也没有再说什么。
江放接过了楚渡手里的君衍,然后轻声道:“阿放,我们回去。”
然后,江放就抱着君衍回了房间。
楚渡去拿了些东西,然后也去了君衍的房间。
愣在原地的众人: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我们真的不知道。怎么就变成这样了呢?好像是因为那个送信的人,肯定是那个人说了些什么。
君衍的房间内。
江放刚把君衍放到了床上,楚渡也就快步赶了过来,二人就那么站到了床边。
楚渡的慌乱有些明显,江放偏头看向楚渡,轻声问道:“阿渡,他怎么了?”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
楚渡没有回答他,只是淡淡的说道:“你先离开,我要给他解蛊。”
江放一惊,不解的问道:“你要给他解蛊,不是不能解吗?”
楚渡默了默,轻声回道:“你先去外边等我,记住,别让别人靠近这里,任何人都不可以的。”
我不能分神,会废了它的。它废了是小事,那蛊才是大事。
听此,江放没有多问,立刻离开了君衍的房间。同时,他也也告知了所有人,不可来到君衍的房间,随后就一直在门外边守着。
房间内。
楚渡从他的药箱里拿出了一个小型的匕首,在君衍的左手腕上轻轻的开了一条口子。随即,他把九生久顾花放到了那伤口处。
那九生久顾花只比成人的手掌大一点,一朵花瓣恰好放到了他的伤口里。那朵花瓣好像很有灵性,沾上了君衍手腕处的鲜血,比其他的花瓣还要妖冶。
此时,楚渡也轻轻的在他的左手手腕上划开了一道口子。
他把手腕压低凑到了那九生久顾花的上方,他的血一滴一滴的滴在了花的中央,竟然又给那花无意平添了些妖冶。
过片刻后,楚渡拿开了他的手腕。然后,他死死的盯着君衍的手腕处,似乎害怕错过些什么。
过了好久,反正楚渡觉得过了好久。
一只肥肥的血红色的虫子从那伤口处小心探出了头。似乎确认没有意外了,那虫子又微微往外探了探头,开始啃食着那九生久顾花的那朵花瓣。直到那朵花瓣完全被啃食完,那只虫子拖着笨重的身子,小心的开始往其他花瓣的方向爬。
在确认那虫子完全钻出伤口、并且再也没有机会爬回去的时候,楚渡用一个小小的铁夹子夹住了那条虫子。然后,把那条虫子放到了一个特殊的小瓶子里。
做完这一切以后,楚渡仔细给君衍处理伤口。他把君衍伤口处的那些血迹擦拭干净,然后轻轻的给君衍盖了盖被子。
在给君衍清理好伤口以后,他才开始给自己清理伤口。在他给自己清理好伤口以后,他又起身走到了药箱前,沉默好久后从其里拿出了一个小瓶子,然后又缓步走到了君衍的床前。
他就那么站了好久,看了好久,沉默了好久。
突然,他苦笑一声,低头看了眼他右手的东西,又抬头看着床上的君衍,声音又缓又平淡又隐约微颤:
“我本来想让你忘了一切,可是我突然又舍不得了。无忧、无忧,你肯定不愿意无忧。所有人都欠你一个‘无忧’,但是你却不屑于这‘无忧’。”
“江放的父亲害了君、云两家,身上满是背负着君、云两家的债,这是他无法去弥补的滔天大罪。他害死了你的母亲,害死了你的父亲,害死了你所有的家人。因为他,只是因为他,君、云两家只剩了你一人。”
“而你,视江放为唯一的兄长,可他却杀了你所有的家人。就算江放待你确实是不差,但他终究是你的仇人之子。只是,江放他,是仇人,也不是仇人。而江叔叔,他确实是有罪,可是也没有罪。”
毕竟,现在的你没有失去你最爱的萧裕,你最爱的萧裕也没有失去现在的你。
君衍,你想要的回来了。而我只想要只属于我的江放,永远只属于我的江放。
他似乎完全释然,转身离开了君衍床前,把那个小瓶子放回了药箱里,然后他缓步走到房门前。
站在门前沉默了片刻,他轻轻的推开了房门。
他看到了房门旁边的江放,下意识小声认真道:“阿放,药浴。”
楚渡说完以后,险些要晕过去。他真的快要撑不住了,刚刚耗费了他太多心神。他不敢放松片刻,他生怕出什么意外,甚至还用了一点秘术。
江放见此,立即抱住了楚渡,要把楚渡抱回房间。离开时,江放还特意吩咐道:“你们先准备,我等下过来。”
院内众人异口同声的道:“是。”
在江放把楚渡放到床上以后,他才发现楚渡的额头上有好多的汗。他用自己的衣袖轻轻的给楚渡擦了擦汗,然后小心给楚渡盖好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