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这话不对,众生平等,没高低贵贱之分,轻贱他人之人必自贱。”王滇不赞同道。
“呸!你们说得好听,背地里还不是骂我义父是阉人阉狗!道貌岸然!”杨无咎愤愤不平道。
“如果不是被逼无奈,我觉得也没有人心甘情愿进宫当太监。”王滇道:“你义父如今能成为太皇太后身边的大监,定然付出了比常人更加艰辛的努力,大约是他其余方面太过优秀,所以人们只能借身体的残缺来攻击他。”
杨无咎听得恍惚,兀地眼眶一红,“我义父是个好人,可从来没有人这么说过他,义父知道了一定很开心。”
屋顶上的充恒听得目瞪口呆,“原来马屁还能拍得这么迂回曲折。”
梁烨若有所思地看着王滇。
“今日之事毕竟是你不对在先,晒这一头午便当给你涨个教训了。”王滇说:“你义父在宫中树敌颇多已是不易,若你还在外给他添麻烦,只会让他处境更加艰难,等会儿我便放了你。”
杨无咎闷闷地点头,过了一会儿又抬起眼来看他,“你、你叫什么名字?”
“鄙姓王,单名一个滇字。”王滇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是个孝顺的孩子,我自觉与你投缘才同你说这番话,若是换做他人,我未必会说,对方也未必听得进。”
“放人。”梁烨忽然开口。
充恒愣了一下,“主子,他可是杨满的儿子。”
梁烨没说话,充恒只好不情愿地下去给杨无咎解绑。
杨无咎故作凶狠地瞪着他,出门前还扭头恋恋不舍,“王滇,我住在乐安巷杨府,你要记得来找我!”
王滇笑着跟他摆了摆手。
“出去吧你!”充恒一脚把人给踹了出去。
“杨满跟了老太婆几十年,不是你放他个义子就能撬动的。”梁烨冷嗖嗖地贴着他耳朵说。
王滇转过身来,梁烨勾在他后腰带上的手指也贴着顺滑的布料滑了半圈,轻佻又随意地卷住了他玉佩下的流苏。
“总能有点用处,比杀了他划算。”王滇说着,慢慢地凑近他。
梁烨站在原地未动,只意味不明地盯着他泛起笑意的眼睛,王滇身上的那些丝丝缕缕浅淡好闻的香气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包裹其中,让他不由自主放松下来,甚至想让人离自己更近一些,彻底揉进血肉里。
想离得更近一些,再近一些。
他的手指不自然地抽动了一下,紧接着掌心忽然一空。
王滇慢条斯理地把那玉佩穗子从他手里勾了出来,站直笑道:“我那柔弱的妻子也总喜欢这样玩玉佩穗子,调皮得很。”
梁烨脸一黑。
王滇抛了抛手里的玉佩,笑得身心舒畅,“陛下,我们该回宫了。”
第20章 主意
云福看见陛下回来的时候简直要感动得涕泗横流,险些直接扑到梁烨身上,“陛下,您终于回宫了,奴婢等您等得好苦啊!”
梁烨莫名其妙的看了他一眼,“哪来的小白胖子?”
“啊?”小白胖子一脸震惊又受伤地望着他,眼里含着两泡泪呜咽道:“陛下,陛下奴婢是云福啊,您之前还夸奴婢脸大有福气呢。”
圆滚滚白胖胖一个,确实长得很喜庆,难怪王滇天天带在身边。
毓英适时上来奉茶,“陛下,您不在的这两天,奏折堆积了许多,闻太傅和吏部的曾大人来找了您好几趟,魏将军昨夜在宫门外跪了两个时辰想见您……还有之前的舆图也已着人绘制完成,等着您过目。”
说完,毓英偏开身子,露出了案几上满满当当的奏折,“奴婢已分类安置好,等您批阅。”
“…………”梁烨面无表情地把手里的茶杯放下,“朕还有事。”
“陛下,闻太傅求见。”外面有宫人通传。
梁烨起身便要走,刚走到殿门,就同闻宗来了个照面。
“未经召见就擅闯进殿,”梁烨看见这白胡子老头就头疼,十分不客气道:“你——”
“陛下,是您下令说议事殿和书房闻太傅来去自如。”云福拽了拽他的袖子小声提醒。
闻宗笑呵呵地望着他。
梁烨扯了扯嘴角,“朕还有事,你自便。”
“陛下。”闻宗一把攥住了他的手,压低声音道:“老臣有要事相告。”
然后以不容拒绝的强势之态,拽着梁烨回了书房。
这老头儿八十多岁的年纪,却依旧力大如牛,梁烨想起少时天天被他打手板的日子,只觉得手心手背连同脑袋一起跟着隐隐作痛。
那一张一合的嘴仿佛变成了血盆大口,声音洪亮语调迟缓,习惯性的睡意开始蔓延,压根就听不清这老头到底在唠叨些什么。
闻宗看着梁烨脸上那熟悉的不耐烦和暴躁的神情,眉梢微动,“陛下可是累了?”
“嗯。”梁烨支着头,看着案前燃起的香,这老头儿已经说了半个时辰,他一个字都没能听进去,满脑子只想着怎么收拾王滇。
早不晕晚不晕,偏偏下完令要来书房才晕,逼着他不得不来这一趟。
好你个王滇,明目张胆算计朕。
王滇打了个喷嚏,混不在意地继续看手里的书,边看边问充恒,“你方才说你们之前没打算再回来是什么意思?”
充恒抱着剑坐在他对面,抬头看房梁,“我说了吗?我没有,一定是你听错了。”
“放心,说了,我听得清清楚楚。”王滇慢悠悠地翻了一页书,道:“不用紧张,随便聊聊而已,不会传到梁烨耳朵里去的。”
充恒警惕地望着他,“主子只命我看紧你,你休想再从我嘴里套话!”
王滇笑了笑,“我现在命都攥在梁烨手里,既无武功也无可用之人,不过是你们手中的一个傀儡替身,知道的多少其实对你们来说无所谓,你觉得呢?”
充恒闭紧了嘴巴不肯说话。
“好吧,那我们聊些别的。”王滇看着书道:“你们习武之人需得自幼练起,你几岁开始学的?十三四岁?”
“五岁。”充恒忍无可忍,“十几岁就晚了。”
“唔,我观你飞檐走壁来去如风,你师父武功定然很好。”王滇夸赞道。
“那当然,我的功夫是主子手把手教的。”充恒一脸骄傲。
“原来如此,少见如你这般身手矫健的。”王滇敬佩道:“想必也吃了不少苦头。”
“自然,练武哪有不吃苦的。”充恒想起来就觉得辛酸。
“但你主子天赋异禀,想必也没吃多少苦。”王滇点头。
“哪能,我主子的师父古板严厉,那时每天半夜都——”充恒说道一半戛然而止,恼怒地瞪着他,“你又在套我话!”
王滇哭笑不得地晃了晃手里的书,“看书闲聊而已,我就算套你的话也无甚用处。”
充恒眯起眼睛道:“你就算打听也没用,主子一根手指就能捏死你。”
“说得没错。”王滇又翻了一页书,“所以我最是听话,你主子说什么我便做什么,绝不逾距。”
“算你识相。”充恒冷哼一声,但想起不得不去御书房替王滇露个脸的主子,又陷入了一丝迷茫。
御书房里,梁烨看着案几前的那炷香终于燃尽,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宫门马上要落锁了,闻太傅请回吧。”
闻宗起身冲他行礼,道:“临走前老臣还有一事不得不向陛下进言。”
“说。”梁烨负手站在桌案后,恨不得用镇纸敲开他脑壳看看里面为什么装了这么多话。
“陛下如今二十有六,后宫却依旧空无一人——”
“此事再议。”梁烨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阴恻恻道:“难道太傅还真想去东辰当驸马?”
闻宗被他噎得差点厥过去,但还是坚强地稳住身形,“前日一事在朝野上下传得沸沸扬扬,说是陛下与一容貌姣好的男子在池中共浴良久,举止甚是亲密,陛下,大安亡国的前例就近在眼前,那戾帝就是因宠爱男妃才致使国破家亡,陛下,您如今有心重振朝纲,万万不能沉迷娈宠前功尽弃呐!”
“…………”梁烨额前的青筋直跳,偏偏共浴之事还不好反驳,只咬牙切齿道:“朕不好男色。”
闻宗上下打量了他一遭,眼神从将信将疑逐渐变成了“陛下年轻放荡不羁想尝试新鲜事物但很快就觉得没意思了也正常那老臣可就放心了”,老怀甚慰道:“陛下圣明。”
梁烨一刻都不想跟这个白胡子老头多待,不等他告退就干脆地离开。
闻宗望着他的背影,心中疑惑更盛。
——
王滇看得困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榻上睡了过去,直到脖子上感觉到了一阵灼热的气息,霎时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紧接着就对上了梁烨黑沉沉的眼睛。
尽管这张脸就是他自己的,从小到大看了无数遍,但放在梁烨身上总是有种说不出的陌生和压迫,偏偏又掺杂着与生俱来的熟悉和亲昵,拼拼凑凑最终融合成某种诡异又别扭的感觉。
梁烨单手撑着靠背,俯身将他困在榻和自己之间,阴森森地盯着他,“现在外面都在说朕宠幸一名男子,不仅同他亲密共浴,还日日夜夜与此人欢好,荒淫无度,不思朝政。”
王滇脑子还有些发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这种谣言不是太皇太后就是太后让人散播的,一国之主不仅后宫无所出,而且宠幸男人,莫说朝中,往大了说届时流言四起民心动摇,对你是极其不利的。”
梁烨眯了眯眼睛。
王滇脑子转得飞快,“舆论战嘛,打得就是谁消息更快,他们说宠幸娈宠,那我们大可以说成是君臣相得,把酒言欢共浴,志趣相投抵足而眠,然后你再纳两个妃子入宫,谣言自然不攻自破。”
他越说越觉得可行,“而且还可以利用此事将手底下的太监宫女们都清查一遍,肃清身边的——你做什么!?”
王滇眼睁睁看着他长腿一迈上了榻,然后将他往外一挤,伸手将他扒拉进怀里,头埋进他颈窝里深深吸了一口。
要多变态有多变态。
“朕替你去了御书房,听那老头儿啰嗦了两个时辰,”梁烨十分不满道:“又为了救你清誉受损,你竟还幸灾乐祸给朕出馊主意,可谓用心险恶。”
“我怎么出馊主意了?”王滇挣了一下,刚坐起来就被他勒住脖子压了回去,他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干脆破罐子破摔,枕着他胳膊道:“我们两个同时出现总不是办法,倒不如捏造一个新身份,一个露面时另一个易容出现,便说是请来的隐士幕僚,正好可将你好男风的谣言戳破。”
“不好。”梁烨的爪子贱嗖嗖的揪他的头发,“既然他们敢说朕好男风,朕就把这谣言做实了,明日就封你为妃,不,封你为后。”
王滇震惊得过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是不是脑子里有坑!?”
梁烨摸了摸游到他耳朵后的小蛊虫,越说越兴奋,“这样你就算有妻室也无用了,永远都别想跑出朕的手掌心,来人——”
王滇一把捂住他的嘴,外面有人应声,“陛下有何吩咐?”
“都退下。”王滇厉声道:“谁都不准进来。”
外面的人又都讪讪退了出去。
梁烨拎开他的手掌,似笑非笑得盯着他,“皇后之位都不满足,真是贪得无厌。”
“现在不是胡闹的时候。”王滇压低了声音道:“内朝那些大臣也并非全都对太皇太后忠心耿耿,之前无非就是你跟太皇太后之间比较起来,他们选了个觉得更有前途的,但实际上,你不仅比她年轻,而且更名正言顺,现在只要让他们意识到你已经改邪归正,心中的天平自然会向你倾斜,届时我们这边再给出更优渥的条件,不愁他们不倒戈,自古以来后宫就是操纵前朝的一大利器,你若借机娶几个重臣的女儿……”
他分析得头头是道,半晌没听见梁烨的声音,疑惑地转过头,结果就见他虎视眈眈的盯着自己的耳朵,幽幽地问:“王滇,朕想尝尝你的耳朵。”
王滇有一瞬间的茫然,“什么耳朵?”
话音未落,梁烨就凑上来咬住了他的耳垂,那块软肉在唇齿间被轻轻碾磨了两下,一阵酥麻的触电感自尾椎直冲颅顶,让王滇的下意识抓住了他的胳膊。
“也没什么味道。”梁烨舔了舔嘴唇,极具侵略性的目光在他身上流连逡巡,“你到底是哪里这么香?”
说话间还伸手弹了一下他红得要滴血的耳垂,“嗯?”
王滇极力堆砌出来的冷静彻底崩塌,他一把薅住梁烨的领子将人往靠背上一掼,冷声道:“我说话的时候你能不能认真听!你耳朵是摆设吗听不懂人讲话!?你想被那老太婆弄死我还想活!”
梁烨被他吼得一愣。
“老子跟你都是大男人一天天的香个屁!”他暴躁地将自己的领子一扯,薅住梁烨的头发逼着他抬头,“来,你闻!你他妈的闻!哪儿香老子把哪块肉割给你!闻!”
他拽得猛,梁烨鼻子不小心撞到他锁骨上,疼得鼻子一酸,虽然他对王滇的提议很动心,但这会儿什么味都闻不到了,很是可惜。
“都挺香的。”梁烨笑眯眯地抬起头来,揉了揉酸疼的鼻子,伸手戳了戳他的脸,好声好气道:“别生气了。”
王滇冷着张脸盯着他。
梁烨眨了眨眼睛,笑道:“朕都听见了,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朕不是说过你随意么?”
王滇冲出了三百里开外的理智勉强回笼,紧接着就有点诧异,这厮竟然没发疯也没放蛊虫,但见好就收是他的习惯,“具体的我会跟闻太傅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