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说朕与你无情意?”梁烨揽住他的腰带着人从树下飞下来,知道他爱干净, 还特地挑了个没血和尸体的地儿, “朕想让你做皇后,比什么阿猫阿狗的强多了。”
王滇扯了扯嘴角,“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
梁烨歪了歪头,神情认真道:“为什么?”
王滇皱了皱眉, “不管是从哪方面来讲, 这都是个笑话, 大安朝覆灭的前车之鉴近在眼前,你既有心谋取天下, 就别一开始把自己的路堵死了。”
梁烨仔细想了想, 笃定道:“朕不想谋取天下, 只想你做朕的皇后。”
王滇沉默半晌, “我不想。”
“你想不想都要做。”梁烨道:“待回宫朕就给你挑选封号, 举行封后大典。”
“你看, 这就是为什么我想杀了你。”王滇面无表情道:“你从来不在意我的想法, 或许你从来没在意过任何人的想法,总是高高在上决定别人的命运。”
梁烨不仅觉得他不识抬举,还觉得他不可理喻,“朕是皇帝,为什么要在意你的想法?”
“那你还是去找阿猫阿狗做你的皇后。”王滇说:“一个学不会尊重对方的爱人,对我来说是个祸害。”
梁烨恍然大悟,“朕是你的爱人。”
“不,你不是。”王滇无情地否定。
梁烨不悦地皱起了眉,“你还想着你的妻妾和子女?”
王滇扯了扯嘴角,语气沉重,“终身难忘。”
这会儿城东那块地应该已经起了几层楼了,原本打算上市的子公司……王滇痛心地闭了闭眼睛,想再找个红酒瓶子砸脑袋上穿回去。
梁烨看见他的神情脸色黑沉,冷声道:“他们在何处?朕去杀了他们,你就能把他们忘了。”
王滇抹了把脸,见他这阴森煞气的模样,多少有点不落忍,当然更怕刺激过了这厮给他也捅个对穿,放缓了语气道:“不用找了,他们不在这世上。”
“哦。”梁烨瞬间阴转晴,喜气洋洋道:“原来早就死了。”
王滇心又一痛,“别提了。”
梁烨不满道:“以后你心里只准放下朕一人。”
“你这又是从哪个话本子里读到的?”王滇牙都快倒了,嫌弃道:“心脏统共就拳头大,放不进去你个大活人。”
梁烨手里的刀片一转,抵在了他的心口上,阴恻恻笑道:“那朕给你剖出来看看?”
“……勉强也能放。”王滇捏住他的刀片慢慢移开,半真半假道:“现在也就刚放了只脚进去。”
梁烨顿时眼睛一亮,“还有呢?”
“没了。”王滇叹了口气,“因为你总是逼我做不喜欢的事情。”
梁烨挑了挑眉,“朕喜欢就行。”
“不,也要我喜欢。”王滇戳了戳他的心口,“你这里连我一根头发丝都放不进去。”
梁烨低头看了看,有些茫然地问道:“怎么放?”
这个问题实在抽象又深奥,王滇仔细想了想,“等什么时候你——”
梁烨一脸期待地望着他。
王滇戛然而止,自嘲一笑,“算了,还是别放了吧。”
要是真被梁烨这种疯子放进心里,日子未必会比现在更好过。
“没有为什么。”王滇垂下眼睛,“你是皇帝,不需要喜欢别人。”
梁烨定定地望着他,王滇受不了他这种直白又不解的目光,这总是让他有些负罪感,转身往前走去。
梁烨站在血泊里抬手摸了摸心口,兀自迷茫了片刻,抬头看见王滇的背影,又提着剑喜滋滋地追了上去。
——
傍晚下起了雨,山风一吹带着透心的凉意,王滇站在山洞底下,看见梁烨解决了不知道追来的第几波刺客。
“崔语娴是打定主意不让你回宫。”王滇见他过来,往旁边让了让,可惜梁烨跟眼瞎一样,非得带着满身的血腥气往他身边蹭。
“再等一刻钟,就不会再有刺客了。”梁烨看了看天色,伸手去接雨水洗手,血水滴在水洼里,晕开了一片殷红。
“你怎么知道?”王滇问。
“朕会算。”梁烨龇牙一笑。
王滇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说拉倒。”
梁烨觑了一眼他的神色,“朕说了你会愿意给朕当皇后吗?”
王滇抽了抽嘴角,“你别说了。”
梁烨有些失望地戳了戳他的腰,企图劝他,“给朕当皇后有什么不好?整个大梁除了朕就是你最大,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你喜欢做什么便做什么,只要你不跑陪着朕,朕就不会杀你。”
“你就是让我当皇帝我也不稀罕。”大概是雨总能勾起人的愁肠,王滇有些怅然,“我不属于这里。”
梁烨疑惑,笃定道:“你自然不属于这里,你属于朕。”
“…………”王滇憋了好一会儿,还是没忍住笑了起来,隔着雨幕,眉梢眼角浸润在愉悦里,“好土啊陛下。”
自从遇到王滇,梁烨极少看到他这样真心实意地笑,只觉得王滇此刻好看的要命,让他很想上去抱住亲一亲,但他又怕自己凑上去这笑就会消失,于是就勾着嘴角同他一起笑。
王滇伸手虚虚撩了一下他前额被雨水打湿的碎发,又收回了手。
梁烨把脑袋凑到他掌心里蹭了蹭,“朕觉得你笑起来最好看。”
“好看自己对着镜子笑,一样。”王滇抓了抓他湿漉漉的头发,推了他一把,“别老往我身上蹭。”
“不一样。”梁烨抬起头来凑到他唇边,却没立即亲上去,盯着他的眼睛道:“朕照镜子时不会想亲自己。”
王滇呼吸一紧,动了动喉结,目光落在了他的嘴唇上,感受着他有些迫不及待的呼吸,身体微微前倾,堪堪快要碰到的时候,远处忽然传来了一声响亮的呼喊。
“主子!我来啦——”
王滇倏然后退绷紧了脸,梁烨猛地直起了身子,两个人齐齐看向冒着雨飞奔而来的充恒。
充恒跺着脚挤进了两人中间,满脸都是立了功的喜悦,“主子,办妥了。”
“哦。”梁烨敷衍地应了一声,虽然他不太能准确地描述刚才的感觉,但可以肯定跟从前他和王滇亲起来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然后——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他木着张脸,很想把充恒这小子一脚踹出去。
王滇有些尴尬地清了清嗓子,没话找话,“你办妥何事了?”
充恒看了梁烨一眼,梁烨正满脸怨气地盯着脚底下的石头出神,于是他就答道:“主子让我去把那戴长命锁的小孩儿给绑了藏起来,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在街上找疯了,然后我回来,就看见那些刺客在往回撤。”
王滇有些惊讶地看向梁烨,“好一招釜底抽薪。”
崔语娴之所以敢对梁烨痛下杀手,无非就是手里攥着“其他皇嗣”这张牌,当时在街上既然他看见了长命锁上的纹路起疑,梁烨未必没有看到,要是把那小孩儿给带走,崔语娴没了替补的皇嗣,只怕还是要用梁烨,这些源源不断的杀手自然要撤……归根结底,就是梁烨在赌崔语娴手里只有这一个皇嗣,现在看来是赌赢了。
而他原本的打算,恐怕不止于此,怕不是想用他和魏万林引出崔语娴安插在禁军的人,绑了那仅剩的皇嗣,再利用他的死来做文章,崔语娴手里没了皇位继承人必定阵脚大乱,各派系相争过后,梁烨再出现坐收渔翁之利……
如此缜密的计划,现在却折了一半,王滇都觉得还不如自己死了如今局势更有利,叹道:“可惜了。”
梁烨不甘心地看了一眼他的嘴唇,保持着有关政事的高冷抗拒态度,打定主意不向他透露半个字,即便看王滇的表情也知道他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
王滇完全没了之前的旖旎心思,只觉得梁烨不疯做正事的时候还是很像个样子,愈发坚定了要远离梁烨的决心。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君心难测,更何况这是只时而疯癫时而又清醒到吓人思维缜密手段毒辣的大老虎,即便会偶尔对他动一下恻隐之心,但谁又能保证这点恻隐之心一直在?
况且……他之前对梁烨动了杀心,虽然梁烨嘴上不说,照着这厮睚眦必报的狗德性,不是不报,兴致没到而已。
“什么可惜了?”充恒挠了挠头,看看王滇,又转头看向梁烨,“主子,咱们是不是得回宫了?我看这雨也下不了多久,冒雨回去正好凉快。”
梁烨皮笑肉不笑地看了他一眼,抬脚就把人踹进了雨里。
“那你就给朕好好凉快。”
第42章 沐浴
风急雨骤, 王滇看着山洞外跪着百十来号身着甲胄面容肃杀的侍卫,他们漆黑的披风被浸在水洼里,衣服溅满了泥浆, 此时俱是低垂着头, 没人敢吱声。
“臣简凌救驾来迟, 黑甲卫听凭陛下差遣。”为首的是个剑眉星目的青年人,跪在雨里不卑不亢表明来意。
这会儿王滇易了容, 梁烨穿着件松松垮垮的外袍靠在山洞边上, 懒声道:“皇祖母她老人家的黑甲卫,朕可不敢差遣。”
简凌不着痕迹地咬了一下牙,半途他忽然收到了崔语娴的消息,原本要杀梁烨的命令换成了保护梁烨安全回宫, 他心里不可谓不憋闷, 面上功夫却要做足,“臣恭迎陛下回宫。”
梁烨置若罔闻,伸手摸了摸王滇的假脸。
说实话充恒的易容术确实精湛,这张他俩用惯了的面具覆在脸上如同真皮一般, 触手温热细腻, 细微的表情都一览无遗。
稍显凌厉的五官让王滇看起来有些冷酷, 只除了那双眼睛,似乎总是温和平静的, 同这张面具格格不入, 然而当这双眼睛落在梁烨身上时, 里面的情绪就会丰富而生动, 虽然大部分时候是暴躁和愤怒, 但梁烨对这种与众不同乐在其中。
所以他很不喜欢王滇以一种冷静又从容的神情看自己, 就好像他跟其他人也没什么不同, 这让他难以忍受。
山洞外暴雨如注,上百人跪在雨里一动不动,氤氲又厚重的水汽弥漫在山洞中,连指腹都带着点凉意,透过薄薄的面具浸润进了皮肤里。
王滇拢着袖子站在旁边,往后退了一步,躲开了他的手,低声道:“陛下,该回宫了。”
梁烨的神色意味不明,“不回。”
他有些不悦充恒动作如此快速,合该再慢些,让他再杀几波刺客,然后同王滇一起亡命天涯,生死相依,才让人更痛快舒心。
王滇抬眼,梁烨扯着他的袖子将人往山洞里拽了拽,免得淋到他,不情不愿地开口解释,“等雨停了。”
王滇看着外面淋雨的简凌等人,除了观感上有些不适,倒没多少同情心,毕竟要不是形势斗转,这些人是来取他们性命的。
“秋猎时的猎场不比十载山小。”梁烨突然开口道:“届时朕还可以带你去放风筝。”
王滇已经不止一次听他提起秋猎,忍不住问:“你很喜欢秋猎?”
“唔。”梁烨语焉不详,笃定道:“很是有趣。”
充恒看着山洞里唯一一块干燥的地方被王滇占了,有点郁闷地蹲在石头上,盼着这场雨赶紧停下。
老天爷大概是听到了他心里的乞求,又过了半个时辰,雨势终于减小,最后只剩了轻飘飘被风刮来的细雨丝。
“恭请陛下回宫。”简凌再次开口。
梁烨一脚踹到了他的胸口,将人踹飞了几丈远,简凌重重摔在了地上,周围跪着的黑甲卫纷纷要去扶,梁烨用脚挑起地上的断剑落利落地旋走了手边的两颗脑袋,笑眯眯道:“朕让你们动了么?”
“你——”有人愤怒出声,然而下一秒身首分离,跌落在泥水里。
简凌捂着心口从地上爬起来,跪在泥浆和血水中,规规矩矩叩头,“恭请陛下回宫。”
梁烨手中的断剑滴滴答答落着血,还要再动,王滇上前攥住了他的手腕,梁烨面色不善地转头,带着杀意的笑微敛,皱了皱眉,嘟囔道:“分明是他们欺人太甚。”
跪在地上的黑甲卫:…………
“太脏了。”王滇拿走他手里的断剑随意扔在地上,“回宫里沐浴换衣服。”
梁烨赞同地点点头,反手扣住了他的手,“你同朕一起。”
王滇清了清嗓子,压低声音道:“再说。”
梁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也没多说什么,拽着他上了马车。
这次出宫王滇可谓是精疲力尽,刚上马车没多久就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睡梦里隐约有人在扒他衣服,还摸了摸他的心口,他不耐烦地打开那只作乱的爪子,又睡了过去。
“主子,药。”充恒从车窗外递进了几个小药瓶来,“蓝瓶化瘀,小的止血,白的祛疤。”
梁烨抱着昏睡过去的王滇脸色沉沉,将人全身上下都仔细检查了一遍,身上的伤口和清淤都认真涂上了药,才重新给他换了干净的衣袍,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睡觉。
“主子,你身上的伤……”充恒从外面探进头来,有些不放心。
梁烨凉飕飕地瞥了他一眼,充恒叹了口气,自觉地把帘布给合上。
梁烨看着熟睡的王滇,低头亲了亲他的鼻尖,又蹭了蹭他的脖子,似乎还是觉得不过瘾,想咬他的锁骨,结果马车颠簸了一下,怀里的人皱起眉,他只好放弃了其它想法,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人能睡得更舒服一些。
不过皇帝陛下耐心有限,贴心更有限,消停了不到一刻钟,就又去咬他的耳垂,“王滇,起来同朕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