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装作无事,在魂殿中随意走了几圈,从外进来一人,见他无所事事的样子呵斥道:“李申,洒扫都做了吗!每日就会在此处偷懒,魂殿的事虽然轻松,可也容不得你这般糊弄!”
姬眠欢控制着李申的身体,学着从他记忆里读取的做派,一面弓腰讨好,一面又从衣兜里摸出些灵石递出来。
那人瞧着像个管事的模样,听着李申的连声赔罪脸色才好看些,他哼了一声接过灵石,敲打道:“这魂殿离仙尊的青云殿极近,你头一次来这里做事不清楚,仙尊是极爱来魂殿的,这里不仅有弟子们的魂牌,还有些已经故去的前辈,仙尊念旧情,便时时来,你若是被他撞见偷懒,可小心一脚被踢出宗门。”
“多谢师兄提点,多谢师兄。”
见李申诚惶诚恐低眉顺眼的模样,那人心情极好,又嘱咐了几句就离去了。
那人一走,魂殿内就只剩下姬眠欢,他勾起唇角将殿门关上,随意在魂殿里转了几圈,抬手现出那颗赤红色的小珠子。
他走到最里面的祠堂处,这里的魂牌皆是亡者,密密麻麻竖着,每个魂牌上的名字都黯淡无光。
可有一枚在姬眠欢拿着珠子靠近时,魂牌上的名字飞速闪过一道光,他凑近一看,其上果真写着柳青的名字。
取下拿魂牌,姬眠欢叹息一声收进乾坤戒中,思及时间还早,忍不住去那人口中的青云殿一看。
苍羽就在那里。
那舅舅呢?会不会和苍羽仙尊在一起?
姬眠欢心跳了起来,多年来他一直没有前往沧海派寻找苍羽,是因为舅舅曾经告诉过他修真界与妖界牵扯不宜过多,舅舅虽与苍羽交情极好,却碍于势力不同不能光明正大带姬眠欢前去拜访。
所以这些年他一直不曾前来。
如今机会到了,姬眠欢决定前去一看,若是苍羽也不知道舅舅的踪影,他也只能杀回妖界将魂令夺来。
青云殿在整个沧海派的最上方,高峰直插云霄,山巅的温度都比魂殿里冷了几度。
自从知晓兆昭与苍羽的事,姬眠欢心里有一层膈应在,他不知自己该如何面对苍羽,现下偷偷摸摸入了沧海派偷魂令,立场更是尴尬,就更不好直接接触。
他纠结万分,便先小心将魂丝探出去看苍羽此刻是否在殿中。
青云殿极寂寥,好似一点人气也没有,让姬眠欢怀疑此处是否真是苍羽寝殿,魂丝晃悠几圈莫说人影,连虫鸣鸟叫都听不到。
看来是不在此。
姬眠欢为不用正面见苍羽松了一口气,他刚想转身离去,忽然察觉到魂眼被什么吸引一样。
仅剩的魂眼是先祖赠予姬眠欢的礼物,此时它轻微发烫,牵引着他往殿内走去,索性苍羽不在,姬眠欢没有半分犹豫就往里走。
寝殿之内装饰极为精简,一长床一圆桌,两把木椅,桌上两茶杯,床上一小几,上有一盘未完的棋局,一切如常。
可魂眼牵引着,带动着胸腔里的心脏在不停的跳动,好似这里缺少了什么,正在急切呼唤。
暗室里,被折磨得极为虚弱的狐王心感受到姬眠欢的存在,开始重新跳动起来,它发出微弱的红光,在昏黑的暗室中拼命地闪动,每亮一次,它的光芒就越暗一分。
它感受到自己真正的主人正在一墙之隔,用尽剩余的妖力吸引着他,可许久过去,它的主人依旧没有走进来。
狐王心逐渐精疲力尽,它身上的光芒黯淡了下来,对于主人的牵引也变弱,它感觉到对方犹豫不决地站在墙的对面,似乎对墙后的一切抱有怀疑。
它的光芒像沉默的叹息,认命一般殆尽。
被囚禁在狐王心中的灵魂,却感觉到那一股熟悉的魂魄波动,他睁开眼,将自己温养神魂的妖力缓缓注入狐王心。
狐王心颤抖着躲闪,对着前任君主放低姿态,无声悲鸣。
它不愿意靠牺牲姬宿秋的神魂自己苟活,哪怕它的使命如此,也不想背弃前主。
“去找他,他是个好孩子。”姬宿秋低声笑道,不顾狐王心的反抗将力量注入,他的神魂本就虚弱,此间下来,越发透明了。
狐王心感受到姬宿秋的神魂陷入自我保护的沉睡,狠心用最后的妖力开始吸引着墙对面的主人。
它是一件有灵智的魂器,知道自己的现任主人生性多疑,它用尽一切亲热的呼唤,对方却岿然不动,只是冷漠站在对墙审视。
连试探的脚步声也没有。
狐王心无助地将姬宿秋的残魂纳入体内温养,它终于放弃,死寂的暗室里光芒不再。
就在这个时刻,它听到墙面崩塌的声音,许久未见光的暗室被谁破开一个洞,它提起希望靠近笼条,看见墙外站着的新主人,怀里抱着一个身形高挑的男子。
正是前任主人的肉身。
它欢喜地闪烁着最后一点光,它的主人抬起头看了它一眼,一步一步走近,狐王心这才发现主人身上的气息恐怖昏乱至极,如此被苍羽发现也不过片刻。
它揪心起来,却发现了另一件更要命的事,它的新主人,是个半张脸会变成狐狸的半妖。
新主人的手触碰到关押它的笼子,那双手如玉一样润白漂亮,却被苍羽的咒印灼伤,留下焦黑的伤口。
狐王心左右摇晃,想让主人快些离开,这里不安全了,更何况主人如今的神魂很不稳定,很可能会伤到自身和姬宿秋的神魂。
那双被烙上丑陋伤痕的手却没有松开笼子,它用力拉扯着囚笼上的笼条,白皙的指尖渗出鲜血,滴落在狐王心身上。
在姬眠欢来之前,狐王心已经被苍羽用各种手段折磨怕了,已经不会想要主动逃走了,因为它深刻认知到自己是逃不出去的。
可那双手不管自己有没有能力破坏囚笼,已经被咒印伤得没有一块好肉,还是不肯松开,手上的血滴落成一小汪,狐王心不再犹豫,它吸取血液中的妖力,也鼓起勇气反抗牢笼。
“舅舅……”
沉睡中的姬宿秋费力睁开眼,他小小一团的神魂,连普通修士的元婴也比不过,就这样窝在狐王心里,看着姬眠欢那张脸。
半张狐狸面孔,半张精致人面。
唯一相同的,就是无论人眼还是狐狸眼,都盛满泪水,不住往下滴落。
“快…走,”姬宿秋闷声咳嗽两下,他抬手以损耗神魂为代价按住姬眠欢的手,“小心…苍羽。”
一股力量充斥着姬眠欢的手,他忍住疼痛用力拉扯,终于将笼条拉开一个空隙。
苍羽的咒印极其强大,姬眠欢感觉自己的双臂都被废掉了一样疼,他倒在地上,狐王心喜极而泣从笼中逃脱钻进他的胸膛,但它很快发现,它的主人已经不清醒了。
那双眼瞳里猩红浑浊,暴虐的妖力在身体里乱窜。
呼那策将北边探查完,铃铛一直没有响,他本想再去别处看看,可突然感觉到胸前的铃铛不太对劲。
铃铛闪烁的时候会有一点温热划过他的心尖,此时却空冷一片。
作者有话说:
呼那策(冷静判断):居然有一刻不想我,肯定有问题。
姬眠欢(哭唧唧):哥哥救我。
进入发疯阶段,要怎么才能把眠欢哄好
1亲亲
2抱抱
3**
(>y<)必须发疯,不发疯怎么有机会搞墙纸爱(?)
第55章
咒印破灭的瞬间,宗门大殿里端坐于上位的苍羽眸间微暗,他抬手,台阶之下的弟子立刻噤声,肃然而立不敢冒犯。
几位长老不明所以地相互对望,一人缓步出列,拱手躬身道:“仙尊可对这届弟子选拔有所不满?”
“本尊今日尚有他事,不便久留。”苍羽轻微颔首,几位长老欲言又止,台下弟子本就是为了仙尊徒弟之位而来,见苍羽无意,心急之下竟拦在他面前。
“仙尊留步!”他面色紧张涨红,见苍羽真停下脚步看过来心下一喜,未见身旁数长老面色乍变。
“久仰仙尊大名,弟子叶重阳,一心想拜于仙尊门下,今……”叶重阳近距离看着自己出生以来一直视为神明的苍羽,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他的一腔热血凝结于胸腔,双拳紧握靠近一步,苍羽却绕过他离去,衣摆在空中划过,连叶重阳的衣裳都未碰到。
“南亭叶家叶重阳,举止冒犯,粗俗无礼,即日逐出沧海派,永不得入门。”
冷淡的声音落入叶重阳耳中时,他脸上的笑容还在,脑中还未回过神来明白苍羽的意思,身后长老就立刻惊呼求情,“仙尊,此弟子资质不凡,若仙尊无意收用,置于其他长老门下也好!”
即殿门处的苍羽侧眸,他脸色未怒,威压已然碾开,殿中众人脸色一白,求情的长老再不敢说话,余下诸位皆无敢应,默默而立。
“尔等有意违逆于我?”
苍羽扫过在座众人,见无人再有异议,捏诀御剑往青云殿飞去。
青云殿内一片狼藉,狐王心试图干涉姬眠欢的意识,可那混乱的识海此时狂风怒吼,雷霆万钧,沙石飞走,坍塌一片,正是极度危险的时候,它根本无能为力。
青云殿本就没有多少活物,猩红的领域展开以后更是一片寂静,呼那策来时就知不妙。
他贸然闯入姬眠欢的领域之中,只能闻到一阵浓烈的血腥味,领域比之前在灵镜见时还要大出许多,一方殿内竟延伸开超脱本来的空间。
此间天色阴霾,红雾漫天,乱石残垣随处可见,就是找不到姬眠欢本人。
呼那策拿出那枚铃铛摇了摇也没得到回应,他将铃铛收进怀里,心急如焚。
此间的异样虽说是在领域中,可只要有人靠近青云殿就能发现,呼那策靠着姬眠欢牵在自己身上的那根魂丝才到此处,如今一入领域,魂丝感觉到原主的危机情况,自动脱离开呼那策回到主人身边。
呼那策从没那么后悔让赤鸢抹掉他身上的魂印,也从来没有那么庆幸过自己将银项链交给姬眠欢,如姬眠欢给他的耳坠里藏着一抹神识,呼那策也在项链里寄托了一缕联系。
从前呼那樊将银项链交给他时,他从来没有想过未来会把它交给怎样的人。
年少时慕容潇偶尔会打趣他,说配得上的女子定是出自他们凤族,地位尊贵,模样绝丽,呼那策想了想,认真思考后问道:“那般的女子,还出身在凤族,岂不是与你更配吗?俗话说近水楼台先得月。”
谁曾想,他送给的那人确实地位尊贵,模样绝丽,只是不是凤族,更不是女子。
呼那策靠着那隐约的联系很快就找到了姬眠欢的下落,只是姬眠欢此时状态极差,比在月轮山那次还要糟糕,似乎已然敌我不分,见到呼那策的一瞬竟然抬手打了过来。
‘策,你在东处往后的位置?’
呼那策躲过姬眠欢的一根银线,他微挑眉,见眼前双目猩红的狐狸,竟觉得别有一番美感。
混乱之下攻击力比往常更强,可惜反应和判断比不过平常,他抬手捏住姬眠欢的手腕,将挣扎低吼的狐狸扭住手脚锁在怀里。
‘在,你往这边来了?’
‘东处魂殿已没有柳青的魂牌,应该被姬眠欢拿走了,你见到他了吗?’
怀里失去理智的妖一直在挣扎,姬眠欢抬起妖冶美丽的眼睛,半张狐狸面孔看起来有些狰狞恐怖,呼那策却嘴角微扬,抬手摸了摸那只冒出来的狐狸耳朵。
‘见到了,你先走,这里出了点事,不要等我们,赶快回炎地。’
呼那策漫不经心的应付激怒了姬眠欢,分明陷入疯狂和易怒,此刻却仍下意识发觉呼那策在与旁人交流。
这只半妖除去暴虐的凌虐欲望外,心头竟然还生出些恼怒,和一点点酸涩的嫉妒。
‘什么事?’慕容潇的声音严肃起来。
‘一些,’呼那策感觉到姬眠欢手中银线化作匕首刺上他的胸膛,立刻抽身松开他往后退了几步,匕首险些划破衣服,却还是慢了一点,他斟酌道,‘不想告诉你的事。’
‘……’
‘快走吧,’慕容潇已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低叹一声,‘此地不宜久留了。’
这沧海派里最危险的人,肯定已经发现他们了。
‘好。’呼那策自然知晓在别人领地这般,实在是鲁莽找死的行为,更何况修真界与妖界关系微妙的特殊时期。
他召出鹿角刀,认真应对姬眠欢的攻击,他有心试探,几次故意露出破绽对方的动作都有些犹豫不决。
呼那策不由心下暗笑,近身一踢将姬眠欢手中的匕首踢落在地上,魂丝凝结的匕首本就如无物,此刻姬眠欢却忘记如何收起它们,他怔怔看着呼那策,似乎察觉自己无路可退,就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直到呼那策走近他,他抬起头,赤红双眼里充斥怨怼,却无可奈何,甚至眼周微红,瞧着十分乖巧又委屈,呼那策微微弯下腰,故作冷淡道:“怎么,打不赢就哭?”
姬眠欢恨恨瞪了呼那策一眼,最后又不甘拉上呼那策的衣摆,他的手指指向身后倚着残柱半躺的人,哑声央求道:“救救他,要我的命也好。”
“你想杀我吗?救救他,我愿意死在你手上。”
赤瞳里染上雾气,眼眶里蒙上一层水色,呼那策眉眼中霜色尽褪,他伸手抚摸过姬眠欢的脸,微低下头想吻吻洁白的霜睫。
姬眠欢也闭上眼凑近他,温顺至极。
那吻终究没落下来,呼那策轻笑一声,飞速握住姬眠欢持匕首捅向他小腹的右手,眼中满是无奈,“小骗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