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坐啊。”杨芪放下手里的布招呼他进屋,自己去了里屋取大伯留下的药。
他余光一直留意着周禾的动静,只见他听话地挪到了桌面,一脸好奇的看着桌上的布料,想必是对这些感兴趣。
“你会做衣裳吗?”杨芪自来熟地挨着他坐下,一边把药包推过去一边拎着一件衣裳给他看,“我的手艺只能做成这副模样了,你看看。”
周禾本就对人不设防,但也抵触其他人靠得太近,他尽量让自己目光锁在那件小衣裳上,忽略旁边人那张过分艳丽的脸,杨芪没放过他细微变化的表情,又凑得近了些,“周禾我乍一见你就觉得你合眼缘,况且模样还这么俊,我来这人生地不熟的,只能待在大伯家,若是不嫌弃我们交个朋友怎么样?”
老大夫家的屋子宽敞,一缕阳光从窗外透了进来照在桌子上,阳光中细小的尘埃慢慢浮动,周禾眨眨眼脸色微红,他在村里也没什么友人,这会有个同龄的朋友心里也高兴,短暂的沉默后,周禾点了点头,笑着说:“当然可以,我家就是村东头那个砖瓦房的院子,平时只有我和柳儿还有江大哥,你若是无聊可以来我家的。”
杨芪听罢噗嗤一笑,他好整以暇的看着周禾唇下的小痣喃喃说:“你答应的这么爽快,不怕我是个坏人?”
周禾顿时表情讪讪,“你是杨大夫的亲戚,一定不是坏人,况且,你长得很好看。”
这下杨芪眼底的笑意更盛了,眼角眉梢都染着愉悦,趁着那张精致的脸更鲜活几分,他拍拍周禾的肩膀道:“你真是心眼实,性子又温顺,怪不得你家的那个男人会中意你。”
周禾被他说得不好意思,冷不防被人当面戳中心思,紧张的心跳像打鼓似的咚咚响,他不知怎么接话索性转移话题道:“我……我看看这件衣裳。”
等他接过才发现这是件娃娃穿的,连柳儿都穿不了了,约摸是刚出生的婴儿穿的大小,周禾睁着水亮的眸子仔细瞧了瞧针脚算不上细密,但线头都剪去了,门襟缝了两个小飘带,看样子料子也是上好的棉布,摸着细软,穿起来也定会舒服,想不到杨芪的手艺也不错,不过杨芪为什么要做这么小的孩子的衣裳?
杨芪歪头端详了半晌忍不住问:“怎么样?我缝的这件给刚出生的孩子穿会不会太大了?”
“我觉得很合适,大一点儿也没关系,小娃娃长得快。”周禾小心地把衣裳递过去,就听杨芪主动问:“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做衣裳吗?”
周禾怔愣一瞬,心道短短见过两次面就能看出杨芪是个心直口快的人,他顺着话小声问:“为什么?”
杨芪轻笑一声说:“因为我肚子里有个娃娃明年春天差不多就能出生了。”他说这话时下意识的抚着小腹,眼底静谧温柔。
可周禾却听得震惊的说不出话,杨芪再好看也是男人,他的肚子里有个孩子?这怎么可能?
周禾嘴巴微张看看旁边人又看看桌上的小衣裳,不像作假的样子,但是……
他满脸的惊讶神色落在杨芪眼中只当他是对自己来历好奇,自是没法体会到周禾真正的想法。
旁人的目光,杨芪一点儿也不在意,从前他想和郑成乾过日子,但后来多亏自己及时醒悟,那人不管从哪方面考虑也不是自己的良配,现在他计划未来日子的时候,有孩子在就满足了,想到这里他嘴角就控制不住的上扬。
周禾思绪飘飘,想不到在这里男人也是可以怀孕生子的,说不定自己这副身体也能……
眼前多了只晃动的手,周禾才回神,赶紧甩开脑子里乱蹦出来的想法,掩饰般轻咳一声,“这事杨郎中知道吗,已经入冬了天气越来越寒,孕夫要多休息,注意身体。”
他脑海里不住回想着孕妇应该注意的事,又想到在村里时确实见过几个肚子大的男人,难道那些人也是怀孕了吗,他不常和人交流,自然不知道这些消息,只能搜刮了几句话嘱咐嘱咐。
杨芪说道:“你忘了我自己就是大夫,安胎药我都备着呢,不过我还没和大伯说,再过一段日子肚子显怀了,大伯自然就知道了。而且他是郎中,想必我这模样逃不过他的眼睛,但我怕他年纪大了接受不了,我还没成亲肚子里却多了个孩子。”
周禾双手握在一块不住地绞着手指,他听出杨芪好似有话要说,但那也是旁人的私事,不好给外人听的。
正思虑间杨芪主动打住了话头,问周禾,“听我大伯说你家的男人后脑受了伤,失忆到现在大半年了还没好,可是请过别的大夫治过?”
周禾心里偷偷叹了口气,尽力跟上杨芪跳跃的思绪,提到江现离他总是下意识谨慎些,“多亏了杨大夫给看了几次,外伤都好了,但是大夫也说失忆的事急不来,说不定哪天就突然想起来了。”
“要不然我给他看看?”杨芪正色道:“我在京城开了家医馆,这些年来大病小病看过不少,你若信得过我,改日带他来,到底是什么病看过才知道。”
“那太好了!”周禾一听眼里一亮,嘴皮动了动,不停地道谢,“江大哥是我在山里捡来的,那时受了很严重的伤,之前的记忆定是对他很重要的,我也想让他快点好起来。”
杨芪默默观察着周禾的神色,他说这事一是为了治病救人,二也是想试探一下周禾到底对江现离什么心思,若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绝对不会希望他的记忆能恢复,眼下看着眼前人一双浸染着希望的亮晶晶眸子,他也不忍心拒绝了。
他摸摸鼻尖有些不大自在,但还是讲明了心里话,“我得看过他的病才知道有没有把握治好,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周禾发自内心地站起身鞠了个躬,“杨大夫我都知道的,我信你,明日我就带江大哥来,麻烦你了。”
“嗨,别客气。”
送走周禾杨芪窝在椅子里轻轻地抚摸着肚子,自言自语道:“也不知我这个决定对不对,反正他也没见过我,应该不会认出我的,要不然被他兄弟知道我偷偷怀了种,影响了人家和那家女儿的姻缘我可就不能安生了。”
回去的路上周禾抿着夹袄走得飞快,进屋时额角渗着薄汗,脸蛋红扑扑的,他径直走到书桌旁拉住了江现离的手,激动说:“江大哥,我刚刚去杨大夫那,他说要试试医一下你得失忆症,他在京城见多识广肯定有办法的。”
“你去找那个小杨郎中了?”江现离反手握住那双柔软的手,抬手抹了抹周禾额间的汗,轻声说:“别着急,坐下说。”
他解着周禾的围脖,柳儿顺势倒了一杯水递给爹爹,周禾抿了一口水才坐得近了些,目光柔柔地看着江现离,“江大哥你近日有没有想起什么?梦里还会出现那些人吗,张水儿?”
江现离把玩着他的指尖,摇了摇头。
“江大哥,失忆虽说不是大病,但是你忘了的事想来对你更重要,所以咱们就找杨大夫试试,总这么拖着也不是办法。”周禾说着目光中掺杂着一丝担忧,他安抚地靠过去额头抵着江现离的肩膀,喃喃细语:“这么久了我们都没去找大夫,万一耽误了可怎么办,江大哥你放心,不管发生什么事我和柳儿都会陪着你的。”
江现离难得享受到周禾的主动,大手摸摸他的发顶,低声问:“担心了?那明日我们就去看看。”
周禾抬眸一笑,毫不掩饰自己上翘的嘴角,“你答应就好。”
江现离目光牢牢锁住眼前人温柔的眉眼,轻轻印上一吻,能让周禾安心的事他早应该去做。
夜里睡觉时,江现离给柳儿放好了床帐关了门,才打了盆热水给周禾擦身子,周禾呆呆地任由他脱了亵衣,右手绞着床帐的穗子不知在想什么。
“冷吗?”江现离擦好了胳膊替他拉上亵衣,动作间打断了周禾的思绪。
周禾下午回来只顾着说能医失忆的事,却忘了那件更惊讶的事,他犹豫了一晚上也说不出口,表情肉眼可见的皱了起来,他目光闪躲着瞟着江现离,直到身子已经擦好,眼前人已经收了热水上床时,周禾才鼓起勇气开了口,“江大哥。”
江现离放下了那日特地买的床帐,略一施力揽住怀里的人,空闲的手轻轻磨挲着周禾的细腰,懒懒地应了声,“嗯?”
周禾脸颊一烫,还没问出口就羞得声音都轻几分,“江大哥,男人也能生孩子吧。”
腰上的动作一顿,转瞬间周禾被他压下来圈在怀里,他们挨得极近,鼻尖相贴,周禾触到那熟悉的目光垂下了眼无助地挣了挣,“你还没回答我呢。”
他们身量差得多,不管周禾怎么动,落在江现离眼中都像家养的小猫般撒娇挠人,而且怀里的小猫从脖颈到眼角都透着诱人的薄红。
他拿指尖捻他圆润的唇珠,黑色的瞳仁里透着亮,低头的瞬间周禾听到他充满诱惑的嗓音,“你愿意给我生孩子吗,周禾?”
作者有话要说:
小禾:怕是快了吧……
第62章 要不要卖给你补气的药
转眼间半月过去, 江现离隔两日便会去杨芪那里扎针,开始的时候周禾看见杨芪拿着一排粗细不一的针就要往江大哥头上招呼,吓得他别开眼紧抠着江现离的胳膊。
病人还没害怕, 他这陪同的人倒是吓的不清。
“放心,这些针不会全插上去的。”杨芪见周禾担忧紧张的模样不忍心吓唬他,边挑选合适的针边问江现离:“失忆以来你都想起来哪些事了?不妨说说。”
江现离略一思索如实地说了记忆中的宅子、妇人的吵闹声以及她的继母张水儿,其他的再没完整的回忆,只是断断续续的会闪过一两个场景。
杨芪拿针的手停顿了一瞬, 不禁问:“你知道继母的名字为何不去打听打听?”
“只知道一个名字如何打听?”江现离看了眼周禾示意他继续说。
周禾只好把前阵子县衙里发生的事又学了一遍,提议提到了张水儿老家就在景山县, 但这些年来家人亲戚早都失散了, 找也找不到了。
“那还真可惜。”杨芪没想到他们还有这样的渊源, 他回想着刚刚触摸到江现离后脑的情况, 很有可能是从山上摔下来后脑撞到了硬物,内里有瘀血, 这才影响了记忆, 若是针灸后瘀血散了,记忆就能恢复了, 到时他也能记起自己的身份。
总之是个可行的法子,不妨试一试, 他对自己的医术还是很有自信的。
每两日施针半个时辰,这几日白日里后脑没什么感觉,只在夜间隐隐有些刺痛,发作时候头也昏昏沉沉的, 睡得比往日更沉。
许久没梦到那处大宅子了, 不知怎的只要他踏进这里, 耳边总是传来女人的哭泣责骂声, 他沿着回廊慢悠悠的走,湖边的水汽扑面带来凉意,转弯处就见一个年轻妇人正数落一个半大孩子,“腿摔破了怎么就知道回来找我,快去你爹那儿让他看看,看看他的好儿子做得好事!”
那少年缩缩脖子嘟囔:“娘,这是我自己爬树摔破的,爹会信是大哥弄的吗?”
妇人闻言伸出尖利的指甲狠狠地戳了一下他的脑门,心里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只要你去告状,害怕你爹不信吗,江卫你记住,自从我们来到这个家江现离就一直欺负我们母子,有他在我们就没好日子过,娘是担心你,为了我们母子俩的将来,我们要抓住一切机会让你爹舍弃他,你明白吗?”
被唤做江卫的少爷点点头,“娘,儿子明白,我这就去找爹。”他说完不顾还在流血的腿一瘸一拐的往书房走去,没看到身后娘亲阴沉沉的笑意。
江现离冷眼看着这两个人耍的诡计,果不其然只过了片刻小厮已经去唤人了,他抬步走向书房,就听里头出来男人中气十足的一声吼,“好啊,江现离胆子竟然这么大,敢把你从树上推下来!卫儿别怕,爹一定给你做主,看我不好好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不一会儿刚刚那个妇人捂着脸快步跑了进去,一进门就开始抹眼泪,顾不上旁人的目光跪地就哭得泣不成声,男人一见更是心疼,安抚了好一会儿才止住哭声,那妇人看着儿子流血的腿又啜泣着说了几句,话音刚落男人起身抽出了书房里的戒尺,嚷嚷着赶紧把人带过来。
江现离像一个过客,只是冷眼望着这一幕,半晌梦境一转,一个模样英俊的少年坐在宅子后的石凳上垂头不知再想什么,从那紧皱的眉心上也能看出定是被好好惩治了一顿,不一会儿另一个穿着华丽的小公子一溜烟跑了过来,他显然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撸起袖子掐着腰就骂:“呸,那个狐狸精这么冤枉你,姑父还要打你,三哥你跟我回去吧,姑姑给你留了那么多银子铺子呢,你何必在这儿受这个窝囊气!”
小公子骂累了摊开腿坐在地上,嘴里也没闲着把那妇人诅咒到祖上十八代,一旁沉默的少年才开口,嗓音里带着一丝沙哑,“成乾,别闹了,我若想离开有的是法子,只是现在还不是时候,江家的东西都是借了外公和我娘的势力才得来的,我爹没资格拿,那个女人更没资格,江家的事我要做得不动声色就只能在这儿再忍耐一段日子,你放心,有事我自会去找你。”
“三哥,那你也不能任由那个狐狸精冤枉你啊!”小公子骂够了还觉得不解气,他眼珠一转瞬时想出了个法子,“有办法了,我去找几个人人不知鬼不觉的把江卫堵在书院里打上一顿,准把他揍的屁股开花,少爷我才能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