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和离之事,皇帝心里是一万个乐意,他早就着手挑更好的人选做正式的太子妃,因此对湛宸这几日的胡闹也非常包容。
“对了,三日后西溱的使臣会来北微商讨两国水上商贸之事,北微与西溱一向交好,今次他们的三皇子也会来,你得出席。”
“西溱三皇子?”湛宸隐隐有印象,“西溱皇室秘定的储君?他们此次为何如此有诚意?”
“大抵是来求娶朕膝下某位公主吧。”宏渊帝话锋一转,话中有话,“跟这样的大国联姻才有价值。”
湛宸只当没听出父皇的另一层意思。
回到太子府时,已时近傍晚。
“殿下打算去哪里用晚膳?是观月阁还是琦阶小院?”金石追着湛宸的步伐问。
不必得到答案,金石也看出太子爷是要往琦阶小院去。
“我偷偷看一眼,别惊动人。”
进了小院,湛宸吩咐镂雪等人不要张扬。
镂雪放轻了声音,开心地说:“太子妃今日能下床走动了。”
湛宸眉间一喜,轻手轻脚地走到暖阁外,视线透过镂空的窗户。
萧令弈披着一件紫灰色的兔毛外袍,在乐竹的搀扶下在床边来回走了几步,虽然脚步还是有些虚浮,但他神采奕奕,一边来回走一边跟乐竹兴高采烈地说:
“等我再好些,我们就可以去看那些园子了。”
湛宸心道:从前也没见他喜欢往外头逛。
乐竹也问了相似的问题。
萧令弈道:“从前那些园子是在湛宸名下,跟我没什么关系,现在他们都划归成我的了,我当然要亲自去看看。”
他由衷感叹:“富有的感觉真好,我的伤都好得更快了!”
湛宸:“……”
在一旁的镂雪生怕殿下以为太子妃是个贪财的性子,还想找补几句。
湛宸却含着清浅的笑意道:“我喜欢这份率真。”
萧令弈就像一捧澄净的雪,冷冽,纯真,一丝杂质不藏地卧在他的掌心之中。
湛宸在花团锦簇的荣华富贵中长大,见惯了谄媚奉上的嘴脸,同母妃住在冷宫的那几年也看透了世态炎凉人心不古。
他如今握着这捧雪,手心冻得冰冷,却怎么也舍不得把这捧雪放归自由的天地间。
“同那些庄园的管事说一声,过几日如果太子妃去巡查,所有人必须以主子的礼节相待。”
和离的事满城皆知,下人势利眼拜高踩低也不是没可能,湛宸提前下了这道令,底下的人才能心中有数。
镂雪领了命去办。
湛宸又看了好一会儿才转身离去。
刚出琦阶小院,金石就问他要不要去观月阁用晚膳。
“把晚膳传进水榭书房就好。”湛宸往水榭的方向走。
金石说:“观月阁那边说,虞公子的脚伤又开始疼了。”
“怎么,府里的太医是摆设吗?”湛宸反问。
金石一噎:“属下明白了。”
他去观月阁回了这话。
·
水榭书房中灯火通明,湛宸吃了几口饭便开始忙政事。
影九奉命而来,将近日截得的线报一一回禀。
“殿下出征这两个月来,大皇子往宫里招揽了不少取乐的民间奇人,他们多会杂耍戏法,皇上的意思是大皇子如今心智如同孩童,找这群人解闷也属正常,这些人的背景影卫司私下查过,虽是混江湖的,但没有任何势力,都是普通人。”
“虞公子的事,现在依旧没有更多线索,属下无能。”
湛宸看着折子,眼也不抬:“白月的事,若没有证据,就不能明着污蔑猜忌他。若当年真有疑点,如今必然能寻到突破口,只管放开了胆去查,不要顾及我对他的情分而畏手畏脚。公是公,私是私,你们心里该有数。”
影九低头拱手道:“属下受教。”
“还有一事,是今日刚从礼部屋顶探得的消息,事关殿下与太子妃的和离之事。”
湛宸翻折子的手一顿,这才抬起眼,十分关心这个问题:“难道和离的文书拟完了?”影九:“快拟完了,本来要十日,不过,兵部侍郎柴全今夜特意去跟礼部侍郎通了气,要他加紧,想必明日中午,和离文书就能送到太子府了。”
“兵部的人来插手这事做什么!?”
“殿下息怒!”影九解释道,“当日,太子妃曾在御书房外和柴全打过赌。”
“赌什么?”
此事湛宸还不知情。
影九如实道:“当日殿下与太子妃新婚,柴全信誓旦旦地说太子妃在半年内必然会被太子殿下休弃,明日便是打赌的半年之期,柴全借着和礼部侍郎的交情,想把和离之事推快几日,他便能赢了这场赌,让太子妃…让他…”
“让他什么?”湛宸追问。
影九犹豫了一下才说:“若半年内和离,按赌注,太子妃要给柴全磕三个响头。”
“荒唐!!!”
湛宸赫然而怒,“柴全是活腻了!敢动这种尊卑颠倒的心思!?”
“从前他自然不敢,只是如今人人都知殿下即将和离,没了东宫庇护,太子妃可不就是任人宰割吗?”影九带着自己的情绪说,“柴全这样的四品官也敢想着来欺负太子妃了。”
湛宸怵然一笑:“不知好歹的人,向来不配有好下场。”
第二日早朝,礼部侍郎和兵部侍郎都没能参加朝会。
礼部侍郎今早忽然吃错了东西,病倒在家,十天半个月内都不能再操持文书之事。
兵部侍郎更惨一些,上朝的路上马忽然发了性子,不仅把柴全摔下马背,还踩了他一脚,柴全伤得颇重,一个月内都上不了朝。
听乐竹讲起这件趣闻时,萧令弈正坐在镜子前整理头发。
“今日是半年之期啊。”他才想起来当日那场赌约,“这位柴大人还欠我三个响头没磕。”
乐竹道:“好巧啊。”
“是有点巧。”
萧令弈在镜子里看到乐竹像往常一样要把自己的头发都束成高马尾,阻止道:“以后都不要梳高马尾了。”
乐竹:“啊?公子这样梳多好看。”
萧令弈把头发放了下来:“从前这样梳,是为了露出耳朵这颗朱砂痣,如今虞白月回来了,湛宸喜欢朱砂痣虞白月能让他看个够,我就不必再刻意为他替身了。”
今日是他受伤之后第一次有心思整理头发,他如今没有必要再取悦湛宸,便取出封存半年之久的额饰:
“按我们东烨的发式梳。”
湛宸厚着脸皮来琦阶小院蹭早膳时,就见萧令弈懒懒地披着乌黑浓密的长发,额间系着一枚缀明珠的额饰,松散的发丝似有若无的遮住了他的双耳,耳垂那颗朱砂痣因此隐而不见了。
萧令弈看湛宸不错眼地盯着自己,以为他还想看那枚朱砂痣:“虞白月就在观月阁,殿下何必再像从前那样睹物思人?”
湛宸回过神来,笑了笑:“你这样很好看。”
萧令弈险些被他这句话呛到,拿了个山海兜把湛宸的嘴堵了,防止他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两日后,西溱使臣到访,宫里会开国宴,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出席?”湛宸吃完了山海兜才问。
萧令弈理直气壮:“我名不正言不顺,不日就要和离了,哪有资格陪你出席国宴?更何况……”
“你有。”湛宸用这两个字截住了萧令弈后面的话。
“和离书一日没下来,你一日是我的太子妃。”
萧令弈:“……”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你们北微皇室和离怎么这么麻烦?!这都几天了礼部还没办好?”
“这是湛氏祖宗定的规矩,我也没办法,得看礼部的进度。不过礼部侍郎好像病了。”湛宸无辜地说:“看来要再等十天才有文书下达了。”
萧令弈:“……”
湛宸诱惑他:“国宴上有很多好吃的,比府上的厨子做的好吃百倍,菜肴也花样百出。”
萧令弈不为所动:“我不爱吃。”
湛宸看他:“你不爱吃?太子府的鸽子和鱼死不瞑目啊。”
萧令弈讪讪:“我伤还没好全,没胃口吃国宴。”
他两口一个山海兜,湛宸看着他吃:“这叫没胃口?”
萧令弈:“……”
他又寻了个借口:
“一场国宴至少一个时辰,我如今坐不了那么长时间。”
这个理由无懈可击,太医也说过,就算能坐能走,还是该多卧躺着休息才是。
湛宸本都被说服了,萧令弈又加了一句:“让虞白月陪你吧。”
湛宸:“……”
“他拿什么身份在这么重要的宴会上坐我身侧?”
萧令弈:“这得看殿下你自己了,你想给他什么身份,我都没有意见。”
啪的一声,湛宸把手中的玉筷重重放下,很有意见地走了。
看着他气呼呼的身影,萧令弈又拿了一个山海兜吃,气湛宸是很下饭的。
·
第三天,早朝过后,宫里开了国宴招待西溱使臣。
宏渊帝坐于主位,湛宸坐在储君的位置上,身侧无人陪同,正三品以上的文武百官分坐两侧。
被使臣簇拥着走向大殿中央的男人,身姿挺拔,眉眼清俊,他朝宏渊帝微微俯身,不卑不亢地行了一记见面礼后再抬眼,视线正对上湛宸。
湛宸猛地记起此人——他是萧令弈在边境大雪中救下的商人!
当时军中居然没能盘问出他的真实身份,如今才知此人是西溱三皇子淮瑜。
“当日贵国太子妃曾救我一命,救命之恩,当涌泉来报。”
宏渊帝一听还有这事,以为西溱此次是来还救命之恩,必定是要在通商的协议上多让出几分利益来。
有利可图,一时也忘了萧令弈根本不被北微皇室认可,他正要认下这份恩情接几句场面上的好话。
淮瑜却已经看向湛宸,有礼有节地问,“不过听说殿下要和离?”
湛宸:“……”
顾着两国外交要端着北微的体面,湛宸不置可否。
淮瑜一笑,朝宏渊帝行了一礼,当着北微文武百官的面,铿锵有力地道:
“既然北微要休弃东烨皇子,西溱皇室特来求娶。”
打算借着恩情占便宜的宏渊帝被打得措手不及:“啊?”
文武百官:“嚯!!”
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座上的太子爷。
湛宸握酒盏的手青筋爆出,淮瑜朝他挑衅一笑,似乎在说,你该让位了。
第46章 我要娶你
“为什么殿下不带我入宫?”
虞白月倚在床边,对没能赴国宴这件事耿耿于怀。
脸已经消了肿的裁冰提醒说:“殿下也没有带萧令弈入宫。”
“萧令弈没去,是因为他不想去。”虞白月自嘲一笑,“可我呢?殿下连问都不问一句,我就这么上不了台面吗?”
他一直没有正式的身份,最多算是府上的客卿,从前这些宫宴,湛宸也不会带他出席。
只是有了萧令弈的存在,虞白月自然而然把一切的不顺心都归结到他身上。
裁冰早就察觉到虞公子自从回来后,性子不如三年前那般温和,她实在不敢轻易接话,生怕说错了又要挨打。
“你为何不说话?”虞白月忽然看向沉默的裁冰,“你也默认我上不了台面?”
裁冰连忙跪地:“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只是不知该如何开解公子!今日这一切都是…都是因为萧令弈,如果没有他,殿下的心,一定都在您身上的!”
“是啊,都是因为萧令弈。”他抬起手折断了一朵伸进窗户的金茶花,“这花在我眼前开得这么好,真是碍眼啊。”
“公子。”有小仆进来回话说,“宫里的秦姑姑来了。”
虞白月脸上的阴鸷顿时散了去。
从前宫里开宴,他虽不能出席,但贵妃会让身边的姑姑挑几道他喜欢的菜肴送来府上。
今日秦姑姑忽然造访,必然就是来赐菜的。
“贵妃还是疼我的。”
他满怀期待地走出观月阁去迎,远远看见秦姑姑带着人直接去了琦阶小院,连往观月阁这边看一眼都没有。
虞白月叫住了镂雪来问,才知今日秦姑姑是奉贵妃命来带萧令弈去看新装的府邸。
他听了,牵强地勾起嘴角:“原来如此,今日风大,让萧公子多披件狐裘,别冻着了。”
他端着一副笑脸回了观月阁,待四下无人时,忽然抬手掀了面前的桌子,上面的花瓶摆件掉了一地,稀里哗啦,脆响刺耳。
·
贵妃赐的府邸坐落在皇城最繁华最上等的地段——也就是太子府对面。
萧令弈:“……”
“为何是这里?”他站在太子府门口,指着近在咫尺之间的新府问秦姑姑。
秦姑姑说了一堆好处:“贵妃娘娘说,建在太子府对面,府上的影卫正好可以保护您,而且太子府的位置本就是皇城上佳的选址,跟太子府临近就是最好的地段,这里入宫也方便,简直一个缺点都没有。”
萧令弈干笑一声:“唯一的缺点就是每日都能跟湛宸打上照面?”
秦姑姑尴尬地笑了笑:“您别这样说,这话太子听了多伤心呀!贵妃娘娘说了,就算和离了,也盼着你们能和睦相处,做个朋友也好。”
萧令弈扶额:“我觉得这里不太适合我,要不姑姑跟娘娘说一声,给我换座府邸,小一点偏一点也没事,只要别跟太子府做邻居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