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休了我,逐我回东烨,这是最好的结果。”
湛宸眼神悲切,声音发冷:“事到如今,你还是觉得我在跟你维持当年那笔交易?”
“萧令弈,你没有心吗?!你看不出来我喜欢的人是你吗?”
萧令弈眼中光芒淡淡,他看着湛宸,忽然道:“你就不好奇湛宇怎么会允许我进来看你?”
湛宸脸色一沉,眼里划过慌乱:“你…他对你做了什么?”
“没有做什么。”他轻描淡写地隐去了给湛宇下跪之事,云淡风轻地说谎,“他没有为难我,我说想见你,他就答应了。”
湛宸当然不信:“他这种睚眦必报的小人,会这么好说话?”
“我之前跟了他好几年,多少有点情分在。”
这话一出口,方才岁月静好的温馨顷刻间荡然无存。
湛宸眉宇蹙起:“你跟他能有什么情分?!”
“就是你心里想的但又不肯承认的那种情分。”
湛宸:“……”
“我今日过来,其实是来见你最后一面的。”
萧令弈起身,开始收拾食盒,他自己吃饱了,湛宸根本没吃几口。
“现在外面被湛宇的势力掌控,你又为我顶了这种罪名,再无翻身的可能了。”
“我从来是个为利而聚的人,你没有价值,我就不会再在你身上花心血。”
“山河盟已经作废,联姻自然也不存在,有没有那纸休书,你我之间,都没有任何关系了。”
他的话像刀子一样往湛宸的心口扎,扎得他血流如注后,又不作眷恋的离开。
湛宸追上去攥住萧令弈的手腕,他眼眶发红:“你当真这样想?”
“我以为你早就心里有数。”萧令弈甚至不肯回头跟他对视,“你在我这里,甚至比不过淮瑜。”
那簇阳光从湛宸身上偏移开,他整个人都陷进黑暗之中。
“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吗?”萧令弈不耐烦地问。
“本来是有些事要说。”湛宸松开他的手腕,心死一般枯寂,“现在我无话可说。”
“那就好。”萧令弈决绝地道,“这才是我们之间该有的结局。”
他走在阴暗的宗牢里,一次也没有为湛宸回头。
在宗牢外等了许久的乐竹终于看到殿下从里面出来,却见他脸色苍白,整个人摇摇欲坠。
乐竹冲上去扶住了他:“殿下?!”
萧令弈另一只手扶着宗牢的石壁,今日日落前最后一道光芒从他脸颊上拂过。
天黑了。
太子府的马车在大街上等候。
萧令弈朝马车走时,忽然听到身后响起几声巨响,紧接着一阵呛鼻的浓烟飞速笼罩在皇城上空。
“宗牢起火,宗牢起火了!!”有人大喊!
萧令弈转身望去,离他不远的宗牢已经被大火吞噬。
火势起得突然,更来势汹汹,热浪滚滚地往人的身上扑,有木头被拦腰烧断掉落下来。
萧令弈呆怔了一瞬,呢喃道:“…湛宸…湛宸!”
只有大火炸裂的声音回应他。
他跌跌撞撞地想冲进火里,被乐竹和影九拼命拦住了。
眼底映着冲天的火光,耳边忽然响起湛宸的质问:
“萧令弈,你没有心吗?”
他捂着心口,忽然痛苦地呕出一口鲜血。
第60章 杀湛宇
宗牢的大火烧了一夜,最后留下的只有几具难以分辨的尸体。
关押储君的大牢起了这样的大火,宫里却一点动静都没有。
太子府挂了白绸。
萧令弈坐在满府的白绸之间,修长素净的双手捧着一碗药,一口一口喝着安神定魄的苦药。
府内诸人都面带伤心之色,只有他无喜无悲。
喝完了药,他不过问府中事宜,独自去了一趟学士府。
陆大学士没有给他好脸色看,只是看在陆晞将他视为挚友的情分上才许他进府看望。
陆晞还未醒来,他安静地睡着,气息微弱却平稳。
萧令弈坐到床边,握住陆晞微凉的手,沉默许久。
一旁的太医说:“现在缺了一味灵血参,这药已绝迹多年。”
“没有这药,陆少爷恐怕会一直昏睡下去。”
萧令弈看了太医一眼,太医讳莫如深地低下头。
世间唯一一株灵血参藏在东烨皇室,这个秘密从不示人,只有萧氏的人知道有这样一味灵药可以在危机关头保命。
太医想必是有所耳闻,又不能确定,所以今日才在萧令弈面前刻意提起,既是试探也是求证。
“此事你可曾告诉别人?”萧令弈问。
太医道:“不确定的事,老朽不敢胡言。”
他如果明着说出来,云清则此刻恐怕已经带兵打去东烨皇宫夺这味药了。
“你好好照顾陆晞。”萧令弈对太医说,“十日内,我会让东烨皇室把灵血参送来。”
太医面上一喜,朝萧令弈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萧令弈将陆晞的手放进被子里。
真心待他好的人,他一个都不会辜负。
他走到院子里,看到云清则背对着他站着。
云清则转过身时,脸上难掩憔悴与倦色,这几日,他想必都浸在悔恨之中受尽折磨。
“…我真后悔,对陆晞说那些话。”
“陆晞不喜欢做文臣,他说那样太沉闷无趣,他想跟着我去领略广阔的天地。”
“是我伤了他的心,他才答应大学士参加这场谈判。”
“是我害了他。”
萧令弈:“陆晞一定会醒过来,害他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云清则:“害他的是东烨人,是你母国的人,你下得了手?”
“乐竹已经去办了。”萧令弈眼如枯井般深邃,透着一种浸骨的寒气:“我要邓拓这群人死在北微的土地上,这是给陆晞和那八位死去的文臣的交代。”
云清则:“昨夜出了那样的事,你怎能如此冷静?”
“难道非要我痛哭流涕,一蹶不振?无用的事我不会做。”萧令弈道,“湛宸的仇,我会报。”
云清则欲言又止。
萧令弈:“你手上有另一半兵权,能否助我一臂之力?”
云清则察觉到他的意图,震惊:“你是东烨人,你想在北微造反?”
“如今皇城这副局势,明显是有人先下了手。”萧令弈冷静至极,“我反的不是你们的皇帝,而是成王湛宇。”
云清则提醒他:“无论能否成功,你做了这件事,就不会再有任何退路。”萧令弈浅笑一声,反问:“湛宸死了,山河盟毁了,东烨被异族侵蚀殆尽,我如今孑然一身,还要什么退路?”
云清则:“……”
他看向陆晞在的房间:“陆晞平安醒来之前,我恐怕没有办法心无芥蒂地帮一个东烨人。”
意料之中的答案,萧令弈并不强求云清则能答应。
湛宸给的那一半兵权,已经足够掀了湛宇的局面,他想要云家的帮助,无非是想保证能稳赢。
但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离开学士府前,萧令弈去见了陆大学士一面。
陆大学士拿后背对着他,陆晞是为了帮萧令弈照顾东烨使臣,才去了鸿儒阁。
大学士心中知道此事怪不了萧令弈,但他心里没法不膈应,也没法不憎恨。
萧令弈不求他原谅,只是双膝跪地,给陆家磕了一个头——这是他对陆晞的愧疚。
·
两日后,边境传来消息,湛宇派去突袭东烨的一万人马被东烨边境的守卫军击退。
湛宇闻此大怒:“你说我军大败?!东烨反抗?!有烨玺在,怎么会骗不开东烨的国门!?”
前线回来的将军说:“那枚烨玺盖的章上,有一道进攻防备的符号,我们难以辨认,但东烨的守卫却看出来了!所以那封用烨玺伪造的文书送过去时,东烨就已经进入戒备状态,他们早有防备,我们人马不够,所以大败!”
“王爷,是那枚烨玺有问题!”
湛宇拿起烨玺,才留意到上面那些奇怪的符号另有深意。
除了皇城的禁卫军,他手上只有一万兵马能调动,如果不借助烨玺骗开东烨国门,以他一人之力根本不可能灭得了东烨!
湛宇迫切需要一场出奇制胜的胜仗来收拢民心,让东烨亡国是最好的选择。
可萧令弈居然骗了他,害他损兵折将!
“王爷,边境的兵马只剩下八千人,再不拿到兵权,我们迟早会败!”
湛宇咬牙切齿:“湛宸都死了,在我北微的国土上,我还怕萧令弈!?”
“传本王命令,太子府谋逆,全城禁卫军皆可诛杀!”
·
当夜,太子府就被禁卫军包围。
为首的主将声称奉皇命而来,要诛湛宸九族。
萧令弈听罢一笑:“诛九族?但该先把湛宸的亲弟弟湛宇诛了,再把宫里的皇帝一起杀了才算是诛九族啊。”
“你大胆,你敢对成王和圣上出言不逊!”
萧令弈:“成王都能排在皇帝前面了,究竟是谁在谋逆?”
主将说不过他,当即下令直接强攻。
太子府的影卫全部出动,将萧令弈护在内院,与此同时,用湛宸那枚令牌调来的军队反包围了在太子府外的禁卫军。
主将没想到萧令弈一个异国人居然能调得动北微的军队,断定湛宸手里的兵权就在萧令弈手上,只要杀了他,就能给成王殿下把兵权夺回来,这可是大功一件!
两方势力厮杀起来。
萧令弈被乐竹保护在后方,影卫司的影卫虽然只有三百名,但除了影二百五外,个个都有以一敌百的能力。
湛宇派了两千禁卫军强攻太子府,在人数悬殊下,影卫司也丝毫不落下风!
萧令弈眼见时机成熟,拿出一只小巧的烟花,放出一枚信号。
奉命蛰伏在皇城郊外的两万人立刻冲进皇宫。
这架势把街上的百姓吓得闭门不出。
“报!王爷!有军队往皇宫攻来!!”
湛宇亲眼看见黑夜里有数万只人头整齐地攒动,他每眨一下眼,这些人就离皇宫更近一步,眼看就要兵临城下!
“湛宸真是疯了,他居然留给萧令弈这么大的权力?!”
湛宇慌乱之中,下令全城禁卫军迎战。
今日就算是血洗皇城,牵连无辜百姓,他都不惜代价!
他能调动的禁卫军足有三万人,足以跟那两万人对抗。
但这时,又有一只银甲军队长驱直入皇城。
“是云家军!?”
影九先认出那面云字旗。
云家的军队冲到太子府,配合影卫把那两千叛军杀了个干净。
越过叛军的尸体,萧令弈看见云清则策马而来。
“我不是在帮你。”
云清则顺手用长枪杀死一个叛将,道,“我是怕陆晞醒来会怪我今日袖手旁观。”
萧令弈会心一笑。
云家的军队一来,湛宇连反抗的底气都没了。
他依然敕令全军反攻,妄图拼死一战,今夜就算要死,他也要拉着整个皇城的百姓陪葬!
这时皇宫里飞奔出一道人影,高喊:“圣上有命,全城禁卫军原地待命,不得妄动!圣上有命,全城禁卫军原地待命,不得妄动!”
禁卫军统领一怔,圣上不是重病在床,一切事务都由成王代理了吗?
“哪来的圣旨!?”湛宇截下那道旨意,看也不看就扔进火里,“如今这皇城是本王做主!!”
“放肆。”
一道苍老雄浑的声音从皇宫城楼上响起,众人抬眼望去,见重病多日的宏渊帝安然无恙地站在城楼上,而陪在他身边的人是宁贵妃。
“父皇?!”湛宇大惊失色,“你…不是病了吗?”
“朕若不病这一场,怎么套得出你的真面目。”宏渊帝失望地俯视着湛宇,“宇儿,你让朕很伤心。”
禁卫军也被湛宇蒙在鼓里,如今看到宏渊帝出面,便知这一切都是成王造反谋逆之举。
统领反应奇快,很快就让禁卫军倒戈相向,想要将湛宇擒下戴罪立功。
湛宇身边的护卫却忽然放出数百支冷箭!
其中一支穿破寒风径直朝萧令弈眉心射去,电光火石之间,萧令弈无从可躲。
就在箭簇亲近他长睫的瞬间,一只手凌空出现,握住箭身,凌空折断了这把冷箭。
萧令弈只觉得腰上一紧,天旋地转间,他跌下马儿,落在熟悉又温暖的怀里。
他睁开眼时,看到了湛宸。
湛宸护着他,避开了数十支冷箭,将他抱进了有士兵护盾的角落里。
剧烈运动下,萧令弈的鼻子不断地撞在湛宸的胸口上,都撞红了,因为疼,眼睛里彪了几朵泪花。
湛宸以为他是感动欣喜哭了,抬手替他把泪花抹去。
他将手中握住的断箭拿给萧令弈看:“是岭金族的弩箭,他们痛恨东烨萧氏,想让萧氏灭亡来报祖先的仇,而湛宇也想让东烨亡国来树立他的威望,他们目标一致,所以里应外合。
“不过没关系,危机已经解决了。”
萧令弈呆愣愣地看着湛宸,一时之间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这时湛宇身边的岭金族人也被全部拿下,湛宇被御前侍卫按在地上。
萧令弈看到贵妃与宏渊帝并肩而立,看到湛宸毫发无损,看到对这场宫变有所准备的整个皇城,才恍然醒悟,这是一个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