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人篱下的日子怎么可能好过,皇兄,你别欺负我不懂!”
萧令弈笑了笑,捏住令争的脸颊,“都过去啦。”
乐竹在一旁看着,心里不是滋味,陛下的谎言连小皇子一个小孩都能识破,而太后却装聋作哑,故作无知。
“好了,该用午膳了。争儿,你过来。”
苏太后上前拉令争的手,萧令争却黏着萧令弈,“午膳我要跟皇兄一起吃。”
“你皇兄还要处理朝政,到母后这边来。”
苏太后将萧令争拉到了自己怀里,有意无意地对长子下了逐客令。
萧令弈敏感地察觉到母后话里的疏远之意,也不敢多做停留,随意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走出寝宫后,乐竹才嘀咕道:“陛下在北微吃了那么多苦,太后娘娘怎么可能不知道?”
萧令弈看了一眼乐竹,耐心解释道:“母后当年因为生下我受了很多诋毁,就算当年那些谣言已经不攻自破,她心里对我,还是不喜的。”
他垂了垂眸:“好在我已经过了需要母亲的时候,我与她能保持寻常母子的关系就很好,这样东烨才能安稳。”
乐竹心疼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想起当年那些荒唐的谣言,认真地反驳了一句:“陛下才不是不祥之人!如果没有陛下,东烨哪来这十年的安稳?太后娘娘看不清的事,乐竹看得清,天下的臣民迟早也会看清的!”
萧令弈淡淡笑了笑,安抚道:“我知道乐竹一心一意为着我想。”
用过午膳之后,群臣带着如山的问题来觐见,逼着萧令弈给个决断。
东烨朝中许多人都与邓婪融为一派,文官敢明着反对新帝的政令,武将阳奉阴违,把底下的事办得一塌糊涂。
邓婪称病在家,由着他的党羽在朝中兴风作浪。
登基不过十日,萧令弈就憔悴了许多。
他猜到东烨内里已经是一滩烂泥,只是不甘心又不信命,然而坐上皇位仅仅十日,他就被邓婪的党羽堵住了前路,寸步难行,手上毫无实权,形同傀儡。
焦头烂额之际,秦离呈上了一份新臣的名单。
这些新臣氏去年刚凭科举入朝为官,普遍年纪轻,最年长的一个也才四十出头,品级也都不高,位置最高的一个言官齐跃也才堪堪从四品。
“邓婪在东烨盘踞十年之久,陛下若想跟他抗衡,只能启用新人。”秦离道,“这些人的背景,微臣已经查过,他们身家清白,家乡在与北微接壤的边境处,与邓婪一党没有瓜葛,都是可用之人。”
听到北微二字,萧令弈恍了一下神。
派去送药的小将早将陆晞脱险的消息带回来了,他心里最放不下的几件事终于有一件得以解决。
现在听到北微,第一个想到的人…居然还是湛宸。
他在北微时,日日想着回母国,如今回到了母国,居然开始想念一个不该想的人。
“陛下?”
萧令弈回过神时,秦离正担忧地看着他。
“让这些人来御书房见朕一面。”
秦离带着这几位新臣进了御书房。
总有二十人,文官武将各占一半。
萧令弈以政事询问言官,又考察了将领的带兵之道,发现这些人确实是未被发掘的璞玉。
仿佛是一滩烂泥里冒出来的二十颗珍珠,简直是捡到宝了。
他下决心重用这批新臣,只是有一点奇怪:
“各位爱卿的口音像极了北地人。”
二十位新臣:“……”
他们可是刻意学了一年的东烨口音啊!这么容易就被识破了?!
秦离也是一愣:陛下的耳朵怎么这么灵?!这都能听出来!?
为首的言官齐跃恭敬道:“启禀陛下,臣等的家乡都在与北微接壤的边境九城,位置离北地近,耳濡目染,才有了点北地的口音。”
众人连忙附和着说是。
萧令弈一扬眉:“原来如此,是朕多心了。”
等出了御书房,众臣狠捏了一把冷汗!
“我们来东烨一年多,从没有惹人起疑,没想到今日只是说了几句话,险些被陛下听出来!”
“所谓乡音难改,还好齐跃反应快,否则真不知该怎么解释!”
“恕我愚钝,要是真被看出来了又会如何?”
“陛下是跟太子爷和离之后才回国的,肯定还在跟太子殿下赌气,要是让他知道我们是太子爷一年前就安插过来的人,我们就是被殃及的池鱼了!秦离将军,你说是不是?”
齐跃看向秦离,秦离叹息一声,笑道:“我当然希望陛下能好,东烨如今这副局面,靠他一人强撑着肯定是不行的,有劳诸位了。”
“太子殿下对我们有知遇之恩,他既然让我们来东烨,我们自然会尽心辅佐,这朝中豺狼虎豹不少,我们得护着太子殿下的心上人。”
“我看这架势,指不定日后还能复婚,那这位可就是我们的皇后了。”
秦离听他们这样说,竟也笑了笑。
他早知道东烨是个烂摊子,如果不接受湛宸的帮助,这个国家是看不到希望的,所以他瞒着萧令弈,暗地里一直和湛宸通着消息。
在御书房见过一面后,萧令弈便着力扶持这二十位新臣,将他们的品级不断拔高,在皇权范围内把诸多权力转移到这些臣子手中。
转眼半年过去,新臣势力终于异军突起,勉强能压制住邓婪的党羽,东烨朝中呈两党对立,权力制衡之后,东烨终于有了向好的趋势。
削藩很快被提上了日程。
东烨以皇城为中心向外辐射的六座城池还听命于皇权,其余十座城在过去十年被邓婪的门生占领,这十座城的主帅个个手握兵权,随时都具备造反的条件。
只要邓婪一声令下,皇城岌岌可危,唯有削藩才能除掉隐患。
削藩需要军队的支持,除了秦离为首的秦氏一族外,萧令弈手中没有其他军队,那几位新扶持的将军羽翼未丰。
到了这地步,齐跃便提议以一直空悬的后位来交换将领的忠心。
人人都知新帝跟北微太子有过一段情,如今说是要立后,其实就是一场政治交易。
新帝需要利用后位来拉拢一方势力,作为回报,皇后能得到惠及九族的荣耀。
为了大局,萧令弈答应了。
无论最后谁来当他的皇后,他都会以礼相待,给皇后应有的尊贵与地位,至于所谓的爱意,却不可能再有。
择选良人立为皇后的消息一放出来,家中有适龄子女的武将都开始心动,无论如何,那可是后位,家族里能出一个皇后,那是何等的荣耀与风光!
就连邓婪的党羽中都有大臣蠢蠢欲动。
与此同时,西溱也收到了这则消息。
正在皇帝身边侍疾的淮瑜得知此事后立刻便要去一趟东烨,被皇后和心腹臣子劝住了。
“你父皇命在旦夕之间,这个时候你离开西溱,西溱会乱的!”
“殿下!你若不在宫中,届时陛下驾崩,朝中谁来理事?!”
一边是垂危的父皇和唾手可得的皇位,一边是救他一命一见钟情的萧令弈。
孰轻孰重,淮瑜早有答案。
“东烨再不削藩,萧氏的皇权岌岌可危,我可以不去,但必须帮他解了眼下的难题。”
淮瑜正不知作何打算时,他的妹妹玉辉公主竟然主动要求去东烨联姻。
玉辉的心上人多年前死于父皇手中,她因此对皇室心灰意冷,只想找个机会脱离此地,过自由无拘的日子。
她清楚淮瑜跟东烨的皇帝有不俗的情分,也希望利用这次联姻让自己脱离公主的身份,做回单纯的玉辉,为自己而活。
父皇一向重男轻女,淮瑜看着玉辉跌跌撞撞地一路走来,知道这皇宫于她而言只不过是个牢笼,放她自由也好。
萧令弈很快就收到来自西溱的书信,信上内容是淮瑜亲笔所写。
他想让玉辉假意联姻,等坐上后位一个月后就以皇后暴毙为借口放玉辉逃离皇宫,恢复自由,以此同时,在夏国境内征战的西溱军队会在削藩时助萧氏一臂之力。
如此一来,这场联姻不会辜负任何人,又可以帮萧令弈达到目的。
萧令弈大笔一挥,答应了淮瑜的请求。
淮瑜收到他的来信,仔细读完后将信按在心口处,望着月亮出神。
他没有办法抛下西溱的责任,如今能为萧令弈做的,就是替他铲除夏国这个威胁,尽最大可能帮他排除前路万难。
立后的事,萧令弈特地瞒着北微。
在这件事上,他和淮瑜有着难得的默契。
等那群新臣把消息透露到北微时,西溱与东烨的联姻已经过了皇室的文书,只等着把公主嫁过去了。
影九把消息带回东宫,都得斟酌着用词:“启禀殿下,东烨来消息说,东烨要立新皇后了。”
湛宸执笔批折子的手一顿,墨迹洇了一大片,他强装镇定:“他想立谁做皇后?”
影九:“额,东烨此番是和西溱联姻,皇后应当是淮氏皇室中人,我听人说立后的消息一传出去,西溱的淮瑜就给公子写了一封信,公子看完信后,眉眼舒展,十分愉悦。”
湛宸:“淮瑜要去给萧令弈当皇后!?”
影九:“属下也不清楚,不过如果真是这样,岂不是入赘吗?哪有大国的储君去给小国入赘的道理?”
湛宸在折子上胡乱画了几笔:“淮瑜就这么喜欢萧令弈?还想当赘婿,做皇后?他也不怕天下人耻笑吗?!”
影九:“那殿下打算怎么应对?”
湛宸冷笑一声:“反正本太子不可能去入赘做什么皇后!”
第66章 入赘
湛宸看似不在乎,却把桌上的折子全部弄乱了,又心浮气躁地在水榭边踱步,怨夫一样抱怨:
“才和离半年就想着娶别人了,萧令弈,你真够狠心的。”
“做了皇帝了不起啊!做了皇帝就一定得有皇后吗?”
他骂着骂着,声音都闷哑了几分。
影九觉得太子爷真可怜,他如今这样口是心非,萧令弈也不会知道,最后受折磨的只有太子自己。
湛宸倚在水榭的栏杆上,身影落寞。
影九走上前道:“殿下要是实在生气,不如去东烨当面问问公子?”
湛宸:“他心里没有我,我去自取其辱?还是去喝他跟淮瑜的喜酒?”
“恕属下多言,虽然两次和离都是公子提的,但他心里未必没有殿下你啊。”
影九说:“当日宗牢起火时,公子以为殿下葬身火海,伤心之下竟呕了一口血,昏厥时眼角还挂着泪…”
湛宸耳朵一支,猛地看向影九:“你说什么?他曾为我伤心呕血?!”
“千真万确!”影九一惊,“怎么,殿下竟不知道此事吗!?”
湛宸惊喜之余又患得患失:“可他明明说…”
“当日殿下假死,公子虽没有在人前痛哭,却拖着病体不顾一切地要为殿下报仇。”
影九把一切都说了:“决定起兵时,公子曾亲口对云帅说,盟约已毁,殿下身死,他已无牵无挂,也就是说,在公子心里,殿下早已跟山河盟是同等重量,所以他会为了你不顾一切啊!”
湛宸眉间阴霾尽扫,心中一亮:“他真的这么说过?!”
影九:“属下拿性命担保,公子绝不像殿下以为的那样绝情。”
湛宸仿佛又活了过来。
第二日他进了一趟宫,将自己的打算告知了贵妃。
贵妃惊愣在地:“你当真要这么做?这种荒唐的事,日后被记在史书上,后世之人该怎么看你?”
“我不在乎身外之名。”湛宸在贵妃膝前跪下道:“我昨日才知他心里有我,哪怕只是微末的一点点,我都想再争一回。”
贵妃轻叹一声,扶起湛宸,拍了拍他的手道:“你父皇那里,母妃最多帮你瞒半年,半年后,无论事态如何,你都得回北微。”
“母妃…?”湛宸没想到贵妃会答应得如此爽快。
“实话告诉你,我如今见你父皇就心烦,却还是愿意笑脸迎他,你当是为何?”
贵妃看着湛宸与她俏似的眉眼,温柔道:
“只有宠妃的儿子,才能有更多选择的余地。宸儿,母亲希望你,永远有得选。”
“母亲…”
“去吧,去追求你心中所爱,无论结果如何,但求余生不悔。”
·
十里红妆穿梭在边境线金黄的银杏树下。
花轿忽然颠簸了一下,玉辉公主掀开盖头,询问道:“发生了何事?”
“公主,有劫匪!”花轿外的丫鬟慌张地答。
玉辉掀开马车帘子,见花轿前有一队人马挡住了他们去东烨的路。
为首的人英俊贵气,怎么也不像是劫匪。
“你是何人?”玉辉见惯了世面,强壮镇定,只是戴戒指的那只手紧紧抓住了马车一角。
“你要是想抢本公主的嫁妆,只怕西溱和东烨两国都不会放过你!”
那“劫匪头子”爽朗一笑,道:“公主别怕,我不打劫,只是带了一个故人来。”
一个面相清秀的青年男子被送到玉辉面前,玉辉恍然以为自己在梦中。
“周启哥?是你吗?”
周启抬眼对上玉辉的视线,热泪盈眶:“公主,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你。”
玉辉不顾一切地跳下马车,投入周启的怀抱里。
周启因为父亲谋逆而被牵连流放,两年前就传他身死他乡,玉辉为此与父皇反目成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