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界有一天道宠儿,若与他联上因果,可有别样机缘,甚至可以改命的传说从来没有停止过,神界众人也从来没有停止过寻找,可真正知道那个人是我的就只有寥寥几人,这寥寥几人之人不会有人说出去这件事。那能让你知道的,便只有身负可观未来,可测神命之器的神。”裴朔雪在脑中飞快地过了一遍人名,最后落在记忆中那个在中洲撞上的人影上,直接道:“妖族银羽湖可降神谕。是妖王告诉你的,如果我没有想错,知道我在人间,从而送你去人间的也是他。对吗?”
蝶妖给的解药起效很快,裴朔雪说完话的时间,凤珩已经引导着药力周身运转了一圈,身上的欲。火解了大半,连带着脑子也清醒不少,他终于看清裴朔雪的脸上布满泪痕——他居然是在这样的境地里冷静自持地对他说出这番话来。凤珩还以为对于赵珩的死,裴朔雪不会有半点触动,一如他当年的漠然,现在也能保持着漠然,可惜不是,可惜赵珩看不见,看见的自己这个没有半点感情的凤珩。
“你如此笃定,还需要问我吗?”凤珩松开了手,他的灵台已经清明,再无可能在意乱情迷时对裴朔雪做出什么,而裴朔雪现在……想必也不会再如方才那般如此急切地想要扑上来。
正如他所想,裴朔雪只是揉了揉被凤珩掐住红紫痕迹的脖子,慢慢地坐了起来,甚至还往离凤珩远地地方挪了挪。
“妖王不是什么好相与的,他的话,切勿多信。”裴朔雪坐在床边,慢慢地穿上鞋子,整了整衣裳,顺手把凤珩的衣裳扔了过去。
凤珩没回他的话,连衣裳也没接,只是扯过被褥盖上身子,而后背对着裴朔雪躺下休息。
“我丢了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或许它在人间,所以……”半晌,凤珩的声音淡淡响起。
“知道。人间之行我还会同你一起,我要寻的人也在人间。”裴朔雪的声音变远了,听着他已经走到门口。
“还有。”凤珩此话开口,裴朔雪的步子顿了一下。
“既然都已知晓前尘往事,希望神君以后与我还是疏离些,我不习惯与人碰触。”凤珩冷冷道。
回应他的,是裴朔雪的关门声。
蝶妖一直等在房门口,一面怕听到什么不该听的,紧紧地捂着耳朵,一面又回想着自己有没有可能被凤珩原谅,愁得掉了一地的粉,连裴朔雪出来了都毫无知觉,只顾扑闪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吓出的蝴蝶翅膀,牢牢地把自己护在里头。
裴朔雪敲了一下她的脑袋,她才大梦初醒一般地从地上蹦了起来,翅膀扇了一下裴朔雪的脸,留下一点细碎的金色粉末。
裴朔雪闭了下眼,才没被迷到眼,问道:“青鸾呢?带我去见他。”
“啊——”蝶妖没了半点勾搭凤珩时游刃有余的样子,傻傻地怔了一下,回道:“我没和神君说吗?青鸾尊者不在须弥秘境里,尊者已经很久没有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裴裴:亲亲~
珩珩:不亲,你以后别碰我!
我:你最好说到做到!
——
当一个在这里他们还没有do的情节里看到一群人在评论下嗷嗷叫时,你们知道我是花了多大的勇气发出这章的吗!呜呜呜,不会因为没到do的时候揍我吧(我躲~)
第114章 遇故人
须弥秘境名为青鸾的红颜场,实际是对各族的庇护。神界神帝未稳,连年来斗争不断,许多神族就此湮灭,青鸾仗着昆仑西王母的脸面造了须弥秘境,也没人去置喙什么。可他担了这个名,时常也要回来看看,像蝶妖所说的这么长时间没有回来的情况,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裴朔雪站在须弥秘境最高的城楼上,俯瞰着城下的车水马龙,喧闹盛景,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他带着凤珩过须弥,去人间是有私心的,他想要重刻当初人间的繁华景象,以此唤起凤珩人间的记忆,妄图凤珩能顺着赵珩的心路再一次对他动情,从而能顺利地还回人魂。只可惜,现下一切都成了妄想,凤珩不可能再对他有情,人魂暂时也无法再还回去。
裴朔雪决定这一趟见了青鸾,让他看了凤珩的本相之后,他便回冥界再去找一趟冥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能把人魂渡过去,还魂之后便算是以此还他人间痴情,自此……对面不识,各自安好。
尽量在一团乱麻的心绪中理清楚自己接下来要走的路,裴朔雪状似轻松地伸了一个懒腰,话家常一般地问蝶妖道:“这些年来我不在神界,神界可出了什么新奇事吗?”
蝶妖想了一想,裴朔雪不在神界的时间可久了,她捡了几件好玩的说了,裴朔雪也附和着笑了几声,可蝶妖总觉得他的笑只是含在眼中没有半点落在实处。
美人不开心总是令人惋惜的,蝶妖色令智昏,绞尽了脑汁去搜罗,终于想起一件或许能让裴朔雪一笑的事——是关于裴朔雪死对头的一件事。
“玄帝这几百年来有了一个孩子。”蝶妖小声道:“神界都传开了,说他的神力已经开始走下坡路了,所以才有人急着去留下玄帝的血脉,想要承袭玄帝的位置。”
“承袭?”裴朔雪挑了下眉,冷笑了一声,道:“玄帝的位置可不是如人间的帝王一般,可以随意承袭的,不过他还能有一个血脉,确实是我没想到的,真是……恶心透了。”
“玄帝身居高位,这些年来想往他床上爬的人不少,只是到现在也不知道是哪个女仙生下了孩子,那个女仙是不是还活着,只听说有人撞见那个女仙好似是一只鸟妖,瞧着不是鹤就是鸾,尾巴上有一撮白毛。”蝶妖继续道:“那个孩子也是有神君误闯了玄帝的殿宇发现的,全身都是血,连样貌都看不清楚,看来也并未得到玄帝的垂青。”
“他恐怕喜欢的只有他自己。血脉什么的,在他眼中连一点位置都占不了。”裴朔雪眼中略过嫌恶之情,“这个世界上流淌着他血的人又多了一个,真是让人恶心。”
“确实是恶心。”凤珩的声音从右后方淡淡响起,裴朔雪愣了一下,还是回过了头。
离他离开凤珩的房间不过小半个时辰,凤珩便修养好了,看着他如今精神烁烁的模样,看来也没出什么事。
裴朔雪收回打量凤珩的目光,接着他的话随口道:“神尊认识玄帝?”
神尊?凤珩轻微地皱了一下眉头,自从裴朔雪给三斤解了禁言咒之后,三斤倒是学着妖王的话一直这么称呼他,裴朔雪却没有,经常想起来什么便叫什么,随意得很,现在忽然这么正式地称呼,一时之间,凤珩还有些不适应。
“以人皇之身比拟天神,这四海之内,谁不知道玄帝的声名呢?”凤珩回道,而后问裴朔雪,“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虽是商榷的话,裴朔雪却听出凤珩是想要走了,而且是越快越好,想必他也是想早早地走完人间一遭,之后便能与自己分开,落得清静。
“本是以为青鸾会在这里,我原本还想小住两天,现在他不在,我们即刻便能启程,只是要稍等一会。”裴朔雪瞥见他微皱的眉,解释道:“早前三斤出去玩了,现下我才喊人把他唤回来,神尊需要再等一会,三斤回来了,我们就出发。”
“好。”凤珩淡淡地应了一句,也没有离开,就站在离裴朔雪两三个人身位的地方,俯瞰着须弥秘境中的景象。
蝶妖早在凤珩来的时候便退到了靠在裴朔雪那头的角落里,她冷眼看着这两个人,一时之间都没有人说话,瞧着好似睡了一觉,两个人的关系反而还不如刚来的时候亲密,她想起青鸾之前和自己说过,温存之后是两情缱眷最浓的时候,怎么这两个人看着却不是如此呢?
凤珩俯瞰着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却像是硬生生加在油墨画中的水墨人一般,格格不入得像是个假人。
“须弥秘境是青鸾造出来的?”凤珩带了点好奇,问道。
同样的场景,裴朔雪现在看到的是万家繁华下的落寞灯火,凤珩看到的却是这个秘境是如何被建造成功的。
“是。”裴朔雪轻声回道:“人间曾有文字记载,言有人误入桃花源,其中鸡犬相闻,恍若人间,可再出去,只觉流光飞逝,已过经年。人间口中的‘桃花源’,我们说的秘境,都必须灵力深厚又心思恪纯的神仙才能造出,青鸾算是其中一个。其实天地之间时间等同流逝,已过经年不过是神仙为了免去麻烦,小小地更改了人类的记忆罢了。”
莫名地,说开了一些事,裴朔雪和凤珩的关系变得疏离又陌生,可他们却以另一种形式变得“亲密”——不再用浮于表面的亲热去掩盖两人的身份,反而对于他们各自的看法和灵魂有了更近一步的交流。
“如此说来,天上人间,秘境洲岛,并没有什么不同,众生涂涂,穷极一生,又是在追求什么呢?”
“追求……”裴朔雪抬手,一片雪落在了他的掌心——消无声息地,秘境居然落雪了。
“所伴之人在人间,而自身在神界,所爱之人在高山,而自身在沧海。”裴朔雪轻声道:“如此天上人羡人间客,高山雪慕沧海鱼。”
须弥秘境仿照人间的四季更替,裴朔雪久在中洲,早忘了四时节气,现下才惊觉人间入冬,雪满山头。
——
蝶妖给他们准备合人间时节的大氅,送他们出了须弥秘境。
秘境出口随心念所动,裴朔雪和凤珩拨开水中迷雾,再见光明,已到人间蜀州。
正是年下时节,就算落脚在山间,也能看到掩映在山中的农舍门上贴着的大红对联。
裴朔雪抱着三斤,原地瞧了一下地形,选了一条路往山下走去。
正是落雪初晴,山中路滑,裴朔雪一步一步地往下走在泥泞之中,凡入人间之神,除了他皆不能随意动用灵力,凤珩也知道这点,自封了灵力,跟在他的身后,亦步亦趋地往山下走。
两人没有说话,只有脚步一深一浅压在雪上的吱呀声,好在路程不远,裴朔雪和凤珩没多久便见到了城中烟火,凭着记忆,裴朔雪找到了青鸾的奇珍阁,却在进去的瞬间便发现一些不同。
楼中全无当年的陈设,反而改成了一个酒楼模样,入内人声嘈杂,正中看台上竟然是两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在表演相扑,寒冬之中他们都只穿了一件下衣,赤着精壮的膀子,露出健硕的精肉,惹得楼上的看官接连叫好。
裴朔雪明明都踏上了往二楼去的台阶,还是停下多看了两眼那两个蒙古汉子,又走了几步,又看了一眼,凤珩跟在他的身后,几次险些撞上他的后背,不悦地用手肘抵住裴朔雪的后腰,把人往一边拨去,兀自越过裴朔雪,往二楼走去。
裴朔雪没想到凤珩下了山之后还会跟着自己来这奇珍阁,他回头又看了一眼台上的两个汉子,内心的震惊还是没有抚平——青鸾这些年来入幕之宾虽没有什么固定的特性,可也总不至于就过了几年,便喜欢上这种类型的,居然还养了几个在阁中。
裴朔雪可是一眼看出他们没有灵力,就是普通的凡人,青鸾可从来没有沾染上凡人,这次是怎么了?
裴朔雪上去之后,二楼看台已经坐满了人,凤珩站在一根柱子前,店小二正在同他说话,可他一句都没有回,既不说是要在这散座挤挤看相扑,也不说是要去雅间重新点人看歌舞。
裴朔雪环顾了四周,瞧着靠着中间的一个四人座只有两个人坐着,便上前询问道:“两位公子可还有友人要来?若没有,可能挤挤?”
这两位公子容貌都是上乘,一个温润,一个张扬,张扬的男子正在往自己碗中添酒,眼角的一颗红痣被酒气氤氲得艳丽,闻言,便拿了桌上的空碗,满了一碗酒,递给裴朔雪,朝他扬了扬下巴。
“一碗酒,便是一个故友。”
他手腕上的绿檀佛珠随着酒碗溢出的酒晃荡在裴朔雪的眼中,裴朔雪眸中氤氲一抹笑意。
“重锦!”坐在他对面的男子闻言制止一下,朝着裴朔雪温柔一笑道:“这位公子但坐无妨,相逢即是有缘,无需这些虚礼。”
裴朔雪笑了:“今日一见,确是故人。”
说着,便要去接那碗酒,横空忽地伸出一只手来,抢在裴朔雪的前面接了酒,梅韶和白秉臣都没有反应过来,等看到来人,皆是眸色一沉。
凤珩未曾多言,接过酒碗仰头喝下,随即坐在了空位上。
裴朔雪朝着梅韶和白秉臣介绍道:“这是与我同行之人。”
“行路能有同行人,自是幸事。”梅韶回道,朝着白秉臣使了一个眼色,又看了一眼凤珩。
裴朔雪和凤珩此次都是以本来面目入的人间,裴朔雪自觉他们都没有在梅韶和白秉臣面前露出过本来面貌,不知为何这两人的神情微变。
白秉臣似是看出裴朔雪的疑问眼神,主动道:“这位公子眉宇之间有帝王之气,因此我二人多看了一眼。”
裴朔雪按下心中的忐忑,顺势道:“我也曾学过一些易经,我观二位,曾位极人臣,也是大富大贵之相。”
“那这位兄弟说的就不准了。”梅韶自来熟地搭上了裴朔雪的肩膀,道:“如今我们就是江湖的闲散人,还真不是什么富贵人。”
凤珩冷眼瞧着他们几句话就热络起来,好像真是故友重逢一般,目光顿在梅韶搭在裴朔雪肩上的那只手两秒,而后又转而看下面的相扑比赛。
白秉臣敏锐地捕捉到他的目光,轻声咳嗽了一声,梅韶讪讪地收回手,借着喊店小二来加酒加菜的话,掩过了这波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