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赫摆摆手,不甚在意:“让她们闹去,别出人命就成。另外,那块玉佩,可有查到什么眉目?”
黑衣人摇摇头,脑袋伏地更低了些,声音有些惶恐:“还没追查到确切的位置,不过关于刺杀曹丞相一案,属下按照您给的线索去追,确实查到了些有用的东西。”
“说。”
他的声音低沉地可怕。
“那位外邦人,好像是尔尔乌摩人士,而且按照您说的,他嘴角有颗痣,属下查了查,尔尔乌摩皇帝身边的一位小太监,倒是很符合您说的外貌特征。”
封赫紧蹙着眉毛,食指曲起轻敲着桌面,面色令人捉摸不透。
“皇室中人?接着查。”
影卫俯首应了,正要告退,他又把人叫住,影卫跪下,封赫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说什么。
“你先下去罢!宰左那边多留意些,他虽然愚笨,但这幕后之人心思缜密,确是不容小觑!”
影卫低头称是,翻窗跳了出去。
窗外的月光如水,照亮了半间屋子。
屋内没点烛火,封赫便在这忽明忽暗的黑夜里久坐床前,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第二天一早,宋知砚便被外面的敲门声给吵醒了。
天才刚蒙蒙亮,封赫昨晚上翻来覆去一晚上没睡,鸡叫第一遍的时候,就一骨碌翻身下床,跑到了他的门口,砰砰地敲门。
“起床了没有?快起来!再不起来我直接闯进去了!”
恼人的声音一遍一遍在外面响起,隔着扇门听不太真切,像是群鸭子在耳边不停地叫唤。
宋知砚被他烦地没办法,不耐烦地翻了个身,就算是蒙住头也还是抵挡不住那无孔不入的魔音穿脑。
无奈他只能顶着一头乱发,起身去开门。
封赫正把耳朵靠到人家房门上听动静,他这么憋着一股气似的猛地拉开门,倒是差点把封赫给摔了个狗吃屎。
“哎哎哎!”
他惊叫几声,猝不及防抱了温香软玉入怀。
手下的触感柔软温热,意识到那是什么,封赫心里一震,赶忙把人松开。
宋知砚好像还没睡醒,被人抱了也不知反抗,愣愣地被丢在一边,揉着双眼一脸不耐烦地问他干什么。
封赫却沉浸在了这样收敛了锋芒而分外柔软的摄政王的温柔乡里无法自拔。
算起来,上次跟他一起睡觉,好像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他睡醒了一直这么可爱的吗?
有没有起床气来着?
好像是没有。
他这么想着,脑袋便被“没有起床气”的某位摄政王给狠狠扇了一巴掌。
封赫一个踉跄,捂着脑袋瞪他,眼里的红血色昭示着他一夜没睡的委屈。
“大早上不睡觉,干什么?”
封赫转身关上门,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他昨天也睡得晚,还喝了那么多酒,这大早上的又被自己吵醒,也是不容易。
但这现在都骑虎难下了,要是转头就跑更是说不过去。
“你昨晚,跟宰殊莺幽会?我都看见了!”
宋知砚脑仁突突地疼,闻言只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她要到我府上去住,既然你问了,正好现在就告诉你一声。”
他的声音懒懒地还带着晨起的鼻音,和平日里揪着耳朵训人的太傅大人判若两人。
“……”
封赫顿时觉得自己早上来找他是个正确的决定。
等回去,寻个法子把他留在宫中久住好了!
不过……
“她要到你府上去住?你是不是看上人家了?我说怎么突然要让我去比武招亲,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怎么,看人貌美起了色心?要不回去后先给你赐婚?让人无名无分的多不好!”
封赫坐下给自己倒了杯凉透了的隔夜茶,一口气灌了,紧盯着他。
宋知砚:“……”
“你要非得这么想,那我也没办法。”他这么说,只当封赫还没睡醒,想着等人清醒了自己就想明白了,于是也不愿解释。
封赫哪里愿意,只当他是默认了自己对宰殊莺有意,坐实了昨晚上的幽会之名。
“不行!”封赫暴起,“没有朕的允许,你不能娶妻!”
宋知砚这大早上的便被他这么一闹,实在是一个头两个大,也不知这人到底是哪根筋搭错了,自己娶不娶妻,关他什么事!
那日来福的话蓦然在脑海中响起,宋知砚微微眯眼,瞧着一脸暴躁的他,缓缓开口问道:
“你这么关心我娶不娶妻,难不成你钦慕我?”
“……”
封赫神色一僵,动作戛然而止。
宋知砚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指着他的鼻子道:“我说呢!封赫啊封赫,你可别想让我给你做牛做马一辈子!”
“跟这又有什么关系啊,不是,谁钦慕你了?你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行不行?”封赫耳朵尖微微红了,愈发暴跳如雷。
宋知砚噗嗤笑出声来,弯着一双好看的眼睛就这么看着他:“逗你玩的。”
封赫别扭地瞪他一眼,收敛了浑身尖刺,坐下嘟嘟囔囔:“反正你不许娶妻,我都没碰过宫里那些个女人,你也要是守身如玉,不能沉溺美色!等宰殊莺到了你府里,不许见她!”
宋知砚托着下巴笑着看他,良久垂眸掩饰心里那经久不散的失落。
第四十八章 你要出家
“行了,快些回去吧,我这头正疼,你又一夜没睡,哪里撑得住?”
话没说两句,宋知砚便要撵人。
封赫不愿意走,闪身躲开他的推搡,大剌剌地往人床上溜。
“说得有道理,那我也不麻烦了,就在你这儿歇下好了!”封赫毫不见外,甩掉鞋就钻进了尚有余温的被窝。
宋知砚:“……”
“来呀!傻愣着做什么?外头冷,当心着凉。”
封赫侧卧在床上,一手撑着头,一手轻拍身侧的空位,笑得莫名让人脊背发寒。
宋知砚身形微怔,整只耳朵都红了。
他轻咳两声,故意板起脸,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失态:
“把外袍脱了再睡!”
封赫应了一声,又翻身坐起来脱衣服,脱完就往床脚一扔,然后便是直勾勾地盯着他。
宋知砚滚了下喉结,心里不住提醒自己只是睡觉而已,他回去太麻烦了,没什么的没什么的……
但要真乖乖躺上去了,被人按在怀里了,被那灼人的呼吸烫着了,他才真正是僵直了身子。
封赫的轻笑声像是直接穿透了耳廓,深入到了皮肉底下,一下一下地撩地宋知砚头皮发麻。
他说:“别动,让我抱一下没关系吧?”
宋知砚无法拒绝,微不可查地嗯了声,翻身背对着他,蜷起半个身子。
上次在宫里,好像也被抱着睡了,那回是什么感觉?好像并没有现在这么令人如芒在背……
宋知砚想不通,脑袋又疼起来,嗡嗡地折磨人的神智。
罢了罢了,左右也没什么,报团取暖而已,他想抱就抱去罢!
这样想着,宋知砚又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身后的胸膛温暖可靠,是久违的有所依的感觉。
自动父母被杀后,这种感觉两世都没能再感受过。
“阿砚?”
耳边好像有一道轻缓温柔的声音,在叫着自己的名字。
宋知砚难受地皱起眉头,在睡梦中努力寻找那道声音的的来源。
眼前一片明亮却也是一片迷茫,不远处传来姑娘的笑闹声。
宋知砚费力地挥了挥手,眼前的迷雾便神奇地消散开来。
“阿砚。”
那个熟悉的声音在前方响起,宋知砚眯了眯眼努力往前看,瞳孔巨震。
是母亲!
“娘亲!”
他张开双臂扑进了母亲的怀抱,眼里的泪怎么也止不住。
“娘亲,您过得好吗?是孩儿不孝,没能救得了您!”他声泪俱下,哭得一塌糊涂。
宋母一脸慈爱地帮他理顺了耳边鬓发,笑道:“傻孩子,这怎么能赖你呢?只要你能平安,比什么都强!”
他重重点头,直起身子来环顾四周,还是看不太清,什么都一片混沌迷茫的样子。
“好啦别哭了孩子。”宋母轻柔地帮他拭去眼角的泪花,在他额头印下一个吻。
“看到你现在平安幸福,娘亲就满意啦!封家那小子……是个值得托付之人,你别动不动就跟人吵架,听着没?”
“我哪儿有!”
他其实想说,自己根本就不幸福,还不如让娘亲把自己也带走,反正也没几年活头了。
“我知道你过得不容易,”她又说,“孤孤单单的也没什么朋友,唉!你姨母那儿……算了!”
宋知砚擦擦眼泪,摇摇头:“儿子一点都不苦,封家救了我,养育我,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黎明百姓,我都是应该的。”
这样说未免太过虚妄,黎明苍生之类的,自古又有几个人敢说呢!
宋母欣慰地笑了笑,摸摸他的头,眼角的泪掉到宋知砚手背上:
“娘知道我们阿砚是个好孩子,但我们也没什么能帮你的……你自己多加小心。”
话音未落,她的身形就渐渐化为了一团光点,消散在半空中。
宋知砚怔怔地看着母亲消失,颓然倒地,声嘶力竭地哭号出声……
“娘亲……娘亲……娘!”
他蓦地睁眼,急促喘息。
神志逐渐回笼,宋知砚大口呼吸着,感觉到一只手轻缓地抚上了自己的眼角。
他往后躲了躲,腰间被禁锢着,躲也躲不了太远。
封赫的声音满是担忧,带着睡意的低哑惺忪:“怎么了?做噩梦了?别怕,我在这儿。”
宋知砚眨眨眼,抬起头对上他满是担忧的目光,心底一片柔软。
“没什么。”他说,“不算是噩梦。大概是我母亲放心不下我罢了。”
封赫心里不住心疼,一想他幼时经历,更是难受地不行。
“别想了,再睡会儿,你还有我,还有阿姐。”
宋知砚拂开他的手,扭头往外边看了眼,紧蹙着眉头问道:“什么时辰了?外边怎地还这么暗?”
封赫稍稍起身往外看了看,回道:“好像是阴天了,别管了,宰左也喝了那么多酒,不会这么早找上门来的。”
宋知砚疲惫不堪地嗯了一声,复又把胳膊放回被褥里,闭上了双眼。
封赫看着他白皙光滑的额头,强忍住在那上边落下一吻的冲动,动了动胳膊,把人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几分。
宋知砚警醒过来,紧蹙的眉头舒展不开,眼神里却满是警告:
“放开我!我还没那么脆弱!”
封赫:“……”
那你刚才还哭呢!这时候这么要面子做什么!
“哦。”
他乖乖松手,不情不愿地翻了个身,背对着他侧躺着。谁料小腿又被这祖宗给踢了一脚。
“别动,把外边的凉气都带进来了!”
“……”
于是床帐里便又沉默下来。
身旁人的呼吸逐渐平稳,就在封赫以为他又睡着了的时候,一道声音突然在背后响起:
“这次回京后,我便会把政权都还给你。”
封赫如遭晴天霹雳,猛地翻身,伸手抓住他的双肩,不可置信地吼道:
“还政?你要出家?”
“???”
宋知砚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
“出家做什么?你在想什么?这各方势力还未平稳,我出家做什么?做法为我大合国求风调雨顺气运亨通么?”
闻言封赫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但还是神色凝重。
“现在朝中那么多双眼睛盯着你,你要是这时候还政,他们以为你终于向我服软认输了,到时候先不说摄政王一党会怎么纠缠你,失去你这个制衡的力量,恐怕各方势力又会蠢蠢欲动。”
封赫说完,有些紧张地看向宋知砚,等着他的反馈。
第四十九章 抱你上来?
床帐里一瞬间安静地可怕,只能听到两人此起彼伏的呼吸声。
封赫紧紧盯着他的眼睛,紧张地等着对方的回应。
良久,宋知砚才轻笑一声,卸了一身的僵硬,笑道:“是我欠考虑了。不过你倒是有长进,能想这么多,成为一代明君指日可待啊!”
封赫闻言有些不自在,松开对他的桎梏,眼神有些闪躲:“本来就不笨好吧,是你非得觉得我干啥啥不行,那术业有专攻,你武功也比不上我啊!”
“行行行!”宋知砚笑着坐起身来,理了理凌乱的头发,道:“时候也不早了,快些起来罢!得尽早回去,以免夜长梦多。”
封赫仰头盯着他单薄的背影看了会儿,并不答话。
宋知砚也不理他,自顾自地起了,下床离开时候把不知什么时候被踢到床下去的外袍捡起来抖了抖,丢到了他脸上。
“快点起!”
封赫不情不愿地应一声,这才坐起来-
是夜,百花苑。
百花苑是这凉州城内最大的花楼,据说老板是位神秘的女子,无人知道其底细。
但当宋知砚看到大堂里随着丝竹音乐声翩翩起舞的红衣时,心里便有了底。
石光霁这家伙,当真是家大业大!
“哎呦王爷今儿个怎地有空来了?快快快,楼上请!”
一位衣着艳丽暴露的女子边走边扭着过来,柔荑搭上了宰左肩膀,笑得谄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