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句话没能让殷离的心情好半点,反而更阴沉了。
小呆子千方百计,想方设法地要偷跑,然而一旦追光被挟持,立刻就服软。果然什么都没有那把破剑重要!
“我在你眼里,到底算什么?”殷离的声音平静又冰冷,像是带着怒火,又像是说不出的委屈。
“阿离……”萧沐瞳仁一颤,看见殷离眼眶倏地红了,他一时竟分辨不出那到底是被怒火烧红的还是被委屈的热意熏红的。
看着殷离面露痛楚,他的心都跟着刺痛了一下。
殷离为什么会问出这种话来?阿离算什么?当然是他的……道侣啊。
他以为这个结论显而易见,甚至不需要言语表达。
可为什么如此笃定,甚至他认为是理所当然的事,阿离还是不确信呢?
想到这他突然忆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正面回应过殷离,一直以来都是殷离对他表达爱,由于对方说得那么频繁,那么自然,自然到他甚至忽略了自己的回应。
他甚至没想到自己竟然没有回应过。
所以阿离才会这样患得患失吗?
所以阿离才会执着于与他的婚约,执着于将他带回宫里?
哪怕经历了这么多,哪怕殷离千辛万苦求来了这一世,却还是那样忧心,本能地害怕失去自己他,因为对方从来没有从他的口中得到过肯定的答案吗?
他一直以为行动足以说明一切,但事实在告诉他,语言有时也十分重要。
这么一想,他试探性地靠上前,环住了殷离的脖颈,微微仰头,在殷离的耳侧道:“你是我生生世世的道侣,是吾妻。我们早就结契了啊,笨蛋。”
殷离瞳孔剧烈地收缩了一下,“你说什么……结契?”
却见萧沐捧起他的脸,仰头吻上去,唇齿交缠间他含糊地安抚道:“我也爱你。”
第87章 (正文完)
殷离听见自己隆隆如鼓的心跳声, 他瞪大了眼,看见萧沐近在咫尺的微微颤抖的眼睫,整个人都僵住了。
他含着萧沐的唇,甚至都来不及撤开便问道:“你说……什么?”
小呆子竟然说爱他!他这是幻听了吗?
不, 不仅如此, 方才小呆子还主动吻他!跟从前以为他要渡气的那种吻不一样, 是主动亲上来!
殷离心花怒放, 觉得自己快要乐晕过去了。
萧沐感觉到殷离浑身僵滞,不由停下动作看向对方,见殷离的呼吸剧烈起伏, 目光灼灼地盯着自己,不由升起一点危机感来,“阿离?”
“你再说一遍。”殷离连忙按住了萧沐的双肩, 急急道。
萧沐眨眨眼,“哪句再说一遍?”他刚才说了至少得有两三句,而且他觉得自己说得应该挺清楚了。
殷离道:“说我是你妻, 说你也爱我,说!”
不知道为什么, 这话放在从前,萧沐不觉得有什么,他对剑都能喊剑乃吾妻,但当着殷离的面,他又有点说不出口了,方才之所以能说出来,全凭那一股子难得的冲动。
但看见殷离直直盯着自己, 手指捏着他的胳膊捏得死紧, 他嘴角嗫嚅一下, 闭了闭眼,认真地重复道:“你是吾妻,我……”
他说时顿了顿,忽然耳根一红。
殷离听到关键时刻戛然而止,被吊得不上不下,瞬间急了,一把将人横抱起来大踏步往房里去,随后将人往床榻上一丢,又快速解开腰带,“你不说,那我可就……”
“我说!”萧沐连忙从床上爬起来,急声:“我爱你。”
便见殷离动作一顿,抬眼直勾勾地看他。
萧沐感觉那目光活像是野兽闻见了猎物的气味后,一幅贪婪的模样。
他不由吞咽了一下,看着殷离的手指一松,厚重的玉石腰带啪地一声落地。
然后,他就看见衣襟松散的殷离像头饿狼一般扑了上来。
“等等!我都说了!”
殷离一面扒拉衣裳一面用沉闷的气声道:“是啊,你说了,我听到了。”他说时动作顿了顿,在萧沐的脸上轻啄了一下,笑吟吟道:“我也爱你。”
“那你怎么还……”萧沐挣扎了一下,无果。
殷离也不知是怎么长的,力气奇大,把他整个钳制在怀里,他甚至能听见对方咚咚咚的心跳声,很重很沉,像他之前在战场上听见的战鼓声。
便见殷离密集的吻落下了,喘着气道:“怎么?我答应你什么了吗?”
萧沐一瘪嘴,“你怎么耍赖?”
殷离动作不停,“对,我就是赖皮狗。”
“你是皇帝!”
“这皇帝我不当了。”
床幔落下,从账内传出衣衫撕扯声以及沉重的闷哼与喘息声。
……
……
萧沐的眼里泛着水汽,大脑还处在一片空白中,眼前的视线朦朦胧胧,殷离的脸还在眼前晃,并用寝衣的袖沿擦拭他的额汗,柔声道:“小呆子,你方才说我们已经结契了,是什么意思?”
此时的萧沐不会思考,反应了一会,又低喘了一声,断断续续道:“上辈子,在修真界……你的魂识……哈……就跟我结契了。”
“所以。”殷离双臂撑起自己,俯视着他道:“我是怎么成为你的剑灵的呢?”
萧沐“唔”了声,想了一会,才道:“因为执念,你的一缕魂识,唔……跟着我去了修真界,附在了剑上,成了我的剑灵。”
殷离微微眯眼,“可为什么我没有那段剑灵的记忆?”
“你慢点,哼……因为一来那只是一缕魂识没有意识,二来,国师说你的魂识回来时,被法阵捕捉了,要我帮忙毁掉阵眼……”他说到这里,二人同时一顿。
殷离眸底冷光一闪,“国师都跟你说了?”
萧沐混混沌沌的意识因为殷离动作的停下终于收回来些许,反应过来后张了张嘴,坏了。
他看着殷离的眼神有点忐忑,缓缓点了一下头,“嗯。”他又连忙找补:“但你别怪国师,是我逼他说的。”
殷离心底一沉,“你……全都知道了?”所以小呆子说爱他,难道是可怜他,心疼他吗?
“你今日急着要走,就是为了去毁掉阵眼?”
萧沐有点心虚地唔了一声,“我答应了国师不告诉你,所以才……”
殷离眯了眯眼,咬牙:“国师……”
好啊,都敢挑唆小呆子一起瞒他了。看来报国寺得好好收拾收拾。
萧沐察觉危险连忙警告,“你可不能去找国师的麻烦,人家帮了你。”
殷离不满地磨了磨牙,但看着萧沐的脸他又没法生气,只得按捺下性子,在对方湿发凌乱的额上轻啄了一下,道:“好,答应你就是了,但你以后什么都可以与我说,不用瞒着我。”
萧沐听见这句回过味来,不由拧了一下眉,“不对,分明是你先瞒着我,还不让国师说,所以我才不得不瞒你的。”
殷离闻言一噎,无法反驳。
小呆子很聪明嘛,瞬间就把这前后逻辑捋明白了。
他有点心虚地瞥一眼萧沐,才道:“对不起,我只是不想你担心。”
生搅神魂的痛苦,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他不想让萧沐心疼。而且事情都过去了,他不想再拿出来说,不仅惹小呆子忧心,还有卖惨博同情的嫌疑。
“而且,我不希望听到这些后,因为心疼我,才说爱我,你懂吗?”殷离正色道:“我希望你爱我,不掺杂任何旁的因素,只是……”
萧沐立即打断了他的话,不解道:“你在胡说什么?”
看着萧沐一副纯澈的眸子疑惑地望过来,殷离微微一怔,那眼神里写满了不明所以。
半晌,殷离看懂了对方眼中的疑惑,不由暗暗发笑,是啊,小呆子这么简单纯粹的一个人,又怎会因为旁的理由才爱他呢?
萧沐如果说爱他,那就只是爱他罢了。
他又在胡思乱想,患得患失什么?
是他的心思太复杂了,于是他摇了摇头,将头埋在萧沐的脖颈间,闷闷道:“没什么,是我想太多了。”
萧沐“哦”了一声,忽然不知想到了什么,表情认真起来,挣扎了一下推开殷离起身道:“但是你的魂识必须早些释放出来,最近的阵眼不过三百里,我早些去今日还能赶回来。”
他说时就要起身,却被殷离一拉,跌进对方怀里。
殷离背靠着床舷,搂着萧沐拍拍他的肩头,“不急,反正都已经过去这么多年了,也不急着这两日,等登基仪式完成之后,我亲自陪你去。”
他搂着萧沐晃了晃,“我要陪我的小呆子,走遍大渝万里河山。”他说时面露幸福地笑了笑,仿佛在畅想那样一幅场景。
萧沐微微拧了一下眉,“可你还有几日才登基吧?倒不如我先去附近的几座寺庙处理了,不耽误。”
殷离垂眼看他,眼里含着笑,“登基之前还有好多事情要准备,你跑了可不行。”
萧沐不解,“你登基还有什么是需要我准备的?”
殷离看他一眼,忽然坐直了身子,摆出一副认真的表情道:“小呆子,你愿意与我一起登基吗?”
“嗯?”萧沐愣了愣,立马摇头,“我不要你的江山。”
殷离垂眼一笑,拉过他的手放在掌心把玩,“我知道,你对江山没有兴趣,我也知道你不想做皇后。可我想与你成亲。”他说时抬起头来,对萧沐认真道:“或许说成亲不合适,而是结契。”
“我们没有谁嫁给谁,你还是独立的个体,不是任何人的附属。”
萧沐眨了眨眼,“可我们已经……”
殷离摇头,“你想说我们已经结过契了,但那不一样,我没有与你结契时的记忆,我甚至对这所谓的结契没有任何实感。”
“小呆子,我想要那样一个仪式,我想在登基时与你结契,你懂吗?”
唯有如此,他才能真实地感受到,这个人属于他了。
过去了两辈子,他追逐了两辈子,终于把这个人追到了,他想给这漫长的追逐画下一个句点,并以此告诉自己,他不用再追逐,不用再拼了命……不,比拼了命还要惨痛百倍地去追逐一个背影。
他追得太久,太累了,他不想再患得患失,不想再拼尽全力。
他需要明确地知道,这个人已经是属于他的了,即便他随时停下脚步,这个人也会一直在他身边。
看见殷离有些忐忑又期待的神色望着自己,萧沐微微一怔,终于从那目光中解读出了殷离的期许。
确实,上辈子他只是与剑灵结了契,然而那不是殷离,至少不是眼前这个完整的殷离。
殷离要的,是道侣般的结契。
是完整的真实的许诺。
良久,他才缓缓地郑重地点了一下头,“好。”
……
……
清晨,奉天门外。
苍劲洪亮的金钟敲响,阵阵响彻云霄,经久不息,遥遥传遍皇城上空。
文武百官在奉天殿阶前整齐地列队。
在队列中间,红毯一路铺就三重白玉石台阶,通向高高的殿门。
站于百官队首的张栋之率领礼部官员刚刚完成了祭祀,负责主持这一盛大而隆重的登基仪式。
新帝尚未登场,张栋之已经面露一丝紧张,尽管做足了准备,他心头还是有些忐忑,不由望一眼与他一同站在高阶前的萧衍与国师。
萧衍还有些不真实感,望向张栋之道:“张大人,这能行吗?”
张栋之看着萧衍,珍重地点了点头,“钦天监已经放出了圣君降临,照拂大渝的预示,又有国师加持,此前世子在民间也早有威望。如今家家户户都供奉了世子神像,此举不过是再推一把,给原先百姓们自主供奉的神明一个认证罢了,应该不成问题。”
萧衍心头感慨,陛下为了权衡萧沐的意愿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
竟然想出“圣君”这么一个称号来,真是前无古人。说是皇后,却有着堪比皇帝的,至高无上的地位,可称万岁。
可若说是皇帝,“圣君”却更像是个精神领袖,接受百姓膜拜,当做神明来供奉。
国师听见二人议论却是一脸淡定,“老王爷不必担心,有圣君辅佐陛下,大渝方能国泰民安。要他们一同登基乃是天意,钦天监与报国寺一同观星测出的结论,错不了。”
萧衍看着这白袍僧人,一时间竟分辨不出这到底是用来安抚民意的说辞,还是实话。
此时,钟鼓声再度三响。
众官员闻声纷纷面朝红毯垂首站定。
在宫门前,两道人影走下轿撵,携手缓步而来。
一人身着皇帝服制,黑金衮服上绣着五爪龙纹,头顶金冠垂下珠帘,随着步伐缓缓摇曳,他的步伐沉着而坚定,气质沉稳带着些不怒自威,让人根本看不出,这竟是个尚未及冠的少年。
而在他的身侧,一人身着清白锦袍,厚重的缎面垂坠在地,拖曳丈余,锻面上,除却金丝银线绣做的龙纹之外,还有孔雀羽线绣成的云鹤文,缎面外层覆着一层轻纱,如云似雾,遥遥望去,犹如长身玉立的仙人踩在了云层之中,竟不知是从哪座九重天下凡而来。
二人携手一步步走来,缓步迈上阶梯,最终在殿门前的祭坛前站定,祭天告地。
百官们悬着的一颗心随着仪式的一步步进行渐渐安定下来。
典仪官举着卷轴诵读祝文,昭告皇天后土,“……臣钦承祖宗功德,舆情不可负,宜登大位,表正万邦。臣祇荷天眷,以顺民情……”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