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离瞬间清醒过来,收回手放在身后,回味般摩挲了一下指尖。他装作没听见萧沐这句,转移话题道:“你饿不饿?”说时将庙门掩上,从行囊中取了干粮与水囊,拉过萧沐一同在篝火边坐下。
他把干粮掰成碎块,用水泡软了,跟喂小猫似地一口口送进萧沐嘴里。
看着对方微微鼓起的腮帮子慢慢蠕动咀嚼,他的嘴角就不自觉地扬起来。
萧沐本来想说他可以自己来,但看殷离似乎很坚持,便也没说什么。
只是对方的手指总是若有若无地擦过他的唇角,或轻轻推入口中的时候,指尖还留在他的齿间,他有几次差点咬到殷离的手指,但殷离都没吱声。
萧沐心说老婆就是老婆啊,不管是人还是剑,都对他很好。
他终于忍不住把殷离的手推开,带着点歉意道:“我还是自己来吧。”说完便接过干粮。
殷离略显失望,其实小呆子咬得并不疼,总是刚刚触到他的手指时便松开了,那轻轻扫过的牙尖总是蹭他痒痒的,像微弱的电流一直痒到心底里去,他倒是希望对方一口咬下来,最好留个印记……
想到这里,他看着殷离的目光也柔和起来,忽然想不知道老婆儿时过得怎么样?不过回想起对方最初嫁来王府时的场面,应该在皇室不太受待见吧?又想到方才殷离说自己在这迷路过,一介公主,怎么会在荒郊野外迷路呢?
“公主方才说你儿时在附近迷路了?那时你身边没有随从吗?”
萧沐穿来这些时日,早就见惯了这些达官贵族出门都是乌泱泱的一群人,更休说公主那时候还小,出门必定有人跟随,又怎么会独自一人迷路呢?
殷离正撩拨着火堆,听见这话动作一顿,心说不容易,小呆子竟然能想到这一层。
火星子随着殷离的拨弄翻飞起来。
“照顾了我五年的随从被收买了。”殷离说得漫不经心,只点了这么一句,再没有详说下去。
但萧沐大概能猜出来,随从把弱小的公主丢在这荒郊野外,什么目的不言而喻,他想了想又问:“皇后干的?”
殷离回头看他,“我不知道,但我回去后,那随从因为弄丢了小主子被皇后责罚,填井了。”
他说时目光沉沉,状似无意地拨弄着火堆,却感到一个柔软的触感碰了碰他的后脑勺。
他扭头去看,见萧沐动作有些僵硬地轻拍了他两下,表情认真诚恳,“老婆,让你受苦了。”
萧沐内心更加坚定。
人间如此险恶,还是剑生幸福!
他一定要不懈努力,把老婆变回去!
萧沐漆黑的眸子在月色下熠熠有光,一股不知名的暖意蹿上鼻尖眼眶,殷离眸子微沉,再压不住心头关押着的那匹野兽,忽地将人一拽。
萧沐措不及防被殷离压倒在柔软的草堆里,疑惑眨眨眼,“怎么?”
殷离眼眶略红,双肘压在萧沐脸侧,自上而下地看着人,一双眸子沉得不像话,声音亦暗哑地道:“你……你再说一遍。”
萧沐闻言,目光里多了分同情,看来这么多年还没人安慰过老婆吧,老婆孤身一人在这险恶人间活了十几年,真可怜,于是他又伸手拍了拍殷离的额顶,“放心吧老婆,有我在,今后绝对再没人敢欺负你。”
殷离直直盯着人,沉沉的眼底像是有什么要呼啸着涌出来,最终,殷离深吸口气,埋首在萧沐颈间,发出闷闷的声音,“这可是你说的。”
他的头埋得深,唇瓣触在萧沐的颈侧肌肤上,说话时,唇瓣在那细滑皮肤上扫过,他竭尽全力才压抑住狠狠吮吸那片玉颈的冲动,最终只是悄悄地环紧了萧沐的腰。
萧沐保持着被推倒的姿势,只能看见破庙挂满了蜘蛛网的屋顶,脖颈处传来殷离说话时温热的吐息,潮热又微痒,他没察觉到自己的心跳较平时微微紊乱了一瞬。
他点点头,“当然。”
殷离勾起唇,低低地轻笑了一下,“那你可要一辈子保护我。”
“嗯。”
萧沐点点头,见身上人还没有要起来的意思,扭头去看,却见殷离闭着眼,放开了他的腕子,转而搂紧他的腰,唇瓣依然贴着他的侧颈说话:“我困了,睡吧。”
“哦,那你要不要……”萧沐挣动了一下,没能挣开,身上人依然一动不动的。
殷离摇头,“夫君,我今晚想搂着你睡,行吗?”
萧沐听见夫君二字浑身都僵了一下,怎么听着这么别扭呢?
但他还是缓缓点了点头,老婆这么可怜,这点要求怎么能不满足?
于是他应了声:“好。”
在萧沐看不见的地方,殷离双眼微微睁开,露出眸底一点狡黠,唇角也微微扬了一下。
自从小呆子改口喊他老婆后,对他几乎是百依百顺,殷离想着,以后是不是可以再得寸进尺一点?
萧沐无法,只得任由殷离抱着自己,谁让这是他老婆呢?没多久,耳侧便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他挑了下眉,老婆这么快就睡着了?
但不知是今日折腾得太累了,还是殷离的体温让他的意识关联起那些惬意的睡梦,很快他也被困意裹挟,且在药物的作用下,渐渐睡得深沉。
窗外风清月皎,偶尔传来树叶被风吹动的沙沙声,直至萧沐睡熟后,殷离才悄悄睁开眼,深深望着眼前人在月光照耀下越发皙白的脖颈,以及被月光勾勒出一道银线的喉结线条。
他呼吸一沉,俯身而下含住两片粉唇,他贪婪的舔舐像是饿极了的凶兽正饱尝猎物,又像是沙漠中的旅人遇到了绿洲清泉,浇灌他心头被燎起的熊熊烈火。
良久,他才终于松开那双泛红的唇瓣,舌尖回味般扫过犬齿,像是头刚刚餍足的狼,声音亦哑得不像话:“小呆子,既然答应了我,你这辈子都逃不开了。”
第43章 (二合一)
翌日。
晨光透过窗子照耀进来, 撒在萧沐的眼睑上,他的眼睫微颤,缓缓睁开眼。
垂眼看去,他的身上盖着件外袍, 而一旁的火堆仍未熄灭, 烧得旺盛, 柴也充足, 像是有人照看火苗了一整宿。
身旁空无一人,却残留着一点体温。
未久,殷离提着水囊推门而入, 见他醒来,道:“醒了?睡得怎么样?”
萧沐点点头,许是昨日耗尽体力太累了, 睡得很沉,一夜无梦。
但他隐约记得夜里很温暖,半点都不像是睡在一个四处漏风的破庙里。像是有谁环着他, 正如上回在马车里,殷离将他环在一个逼仄而安全的角落里, 遮挡了外界的风雨。
他看一眼篝火堆,有点愧疚。
“抱歉,看火堆这种事本该由我来的。”这是件费神的事,每一个时辰左右就得添柴,照看火苗,一般都是守夜的人轮流做。
但他最近身体太差,大夫开的药又有安眠成分, 一旦睡过去, 不到天亮根本醒不过来。
殷离走到他面前半蹲下来, 冲他勾勾手指,“过来,给你个好东西。”
萧沐疑惑凑近了些,便见殷离飞速塞了颗红色的小东西进他嘴里。
清甜的汁液在口腔中爆开,萧沐目光微微一亮,“这是什么?”他说时,忍不住咀嚼了两下。
“好吃吗?”
萧沐点点头,殷离又给他塞了一颗,然后掌心在他面前摊开,露出一堆红彤彤的果子。
“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儿时在这附近迷路的时候,救我的哥哥采了这果子喂我,我才没饿死。”
萧沐哦了一声,想着老婆的恩人就是他的恩人,有恩当报,于是问:“那个哥哥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吗?”
殷离摇摇头,“只见过两面,记不清了。”
“那你还有其他线索吗?”
殷离仰头盯着萧沐的眼睛看了良久,“他的眼睛跟你很像。”他说时,自己的心脏都漏跳了一下,不由有些失神。
估算起来,那个男孩如今约摸与萧沐一般大了。
第一次见面时,那个男孩出现在御花园。第二回 ,是在报国寺附近的这一片荒郊野岭。当今圣上要去进香,方圆十几里的闲杂人等都会被事先劝离,那个男孩若是普通人家又怎么会出现呢?
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个男孩也是达官贵人的孩子,不仅能随皇帝进香,还能出入后宫御花园,品阶不低。
能满足以上条件的显贵本就不多,再加上家中有相同年龄的男孩,范围进一步缩小,满朝文武中屈指可数。
会不会是这个小呆子?
可如果那个男孩是萧沐,对方为什么在听他说了这些后还没有反应?不应该早就想起来自己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吗?
难不成……事情太久远,忘记了?
这么想着,殷离目光微微亮地看着萧沐。
此时萧沐略显失望地道:“那可惜了,光凭一双眼睛找人,犹如大海捞针。”
殷离把果子放在一旁,握住了萧沐的手,试探性问道:“你小时候,去过报国寺吗?”
见萧沐目露疑惑,他又有些急地追问:“御花园呢?”
“为什么问这个?”
萧沐不解,他到这个世界来也不过几个月的功夫,当然没去过。
但看着殷离期待的目光,萧沐绞尽脑汁地在原主的记忆中翻找是否有相关的记忆,许久后,他缓缓摇头,“应该没有去过。”
殷离目光中的失望一闪而过,就在方才那一瞬间,他隐约有种期待,期待他早就与这小呆子相识了,期待他们之间有比一纸婚约更深的渊源。
但萧沐不是那个男孩也没关系,他喜欢这个人,单凭这份喜欢也足够了。
萧沐垂首一看,自己的手还被殷离握着,他想了想,反手握住了殷离,认真地道:“你放心,你的恩人就是我的恩人,我一会想办法替你找到他的。”
没错,断了凡尘间一切因果,才能了无牵挂重新做回简简单单的剑灵。
殷离笑了笑,“那我等你。”他说时在心里补了一句,找不到你就陪我找一辈子。
二人收拾了行囊继续上路。
又策马走了大半日,终于走到城郊附近的山脚处,殷离翻身下马,给自己与萧沐戴上幕篱,遮挡容貌后,这才拉着人一道在路边的一处茶肆休息。
殷离要了两盏清茶,观察着路边的行人,最终将目光锁定在一对驾着驴车赶着进城的农户身上。
他把茶盏一放,对萧沐道:“在这等我一会。”说完便起身走了过去。
萧沐一愣,视线望去,便见殷离将那对夫妇叫住,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对年轻夫妇先是面露疑惑地打量殷离一眼,随后面面相觑,满眼写着狐疑。
殷离取下腰间钱袋递过去,其中的妇人接了钱袋,迫不及待打开查看,瞪大双眼发亮,还逃出里头的银钱又放在齿间咬了又咬,终于笑逐颜开地一把拽过农夫跳下驴车,又从殷离手中牵过马匹,随后生怕殷离反悔似地,丢下一驴车的行囊急急牵着马走了。
殷离扭过头来,撩起幕篱一角,远远冲萧沐露出一个笑。
笑得萧沐一愣。
那个笑端的是倾国倾城,若非幕笠遮挡,被路人看了去,不知要让多少走不动道。
萧沐一向不辩美丑,人在他眼里都差不多,但不知道为什么,许是在知道了公主就是他的老婆剑之后,他看殷离都比从前更顺眼了。
之前看不出来的美,如今竟然也约莫能参透一二。
果然人与人还是有差别的吧?比如现在殷离站在路边,光是那么一站,就让人明显感觉与其身后匆匆走过的芸芸众生有云泥之别。
他突然就能理解为什么五殿下会被称为第一美人了。
不愧是他老婆。
变成了人也还是天下第一美。
却见殷离冲他招招手,“过来。”
萧沐疑惑走上前去,便见殷离一直扬着笑,指着驴车上的行囊道:“为避免进城时被城防营的人发现,咱们得换个身份。”
萧沐觉得有道理,点头同意了。
一炷香后。
驴车慢悠悠地驾离了茶嗣,车上载着一对夫妇,其中一名身量不低的女子,身着细麻短衫袄裙,女子的身旁是一个长得极俊俏的男人,身着藏青色短打布衫。
虽然男人的容貌与这身衣衫格格不入,但鬓角发丝略微凌乱,额间都沾了些尘土,眼角那点美人痣也被遮住了,风尘仆仆的模样将这违和感削弱了许多。
殷离的视线时不时就斜瞥过去看看正坐在身侧,目露一丝疑惑的萧沐,心头憋着笑,想看这小呆子什么时候才能发现异常。
便见萧沐看看殷离,又垂眸看一眼自己,目光里的疑惑越来越深,为什么对方的下装是长裤,自己的却好像是条裙装?看了好一会,他终于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的衣裳款式跟你的不一样?”
哟,不容易,殷离心头叹道,这小呆子都能看出款式的差别了。
他面不改色地道:“因为你穿的是女款。”
萧沐闻言眨了眨眼,再次垂眸看一眼自己,心说难怪!难怪他越看越不对劲!
之前公主也曾让他翻找过衣裳,不过公主的衣裳多是些骑装劲装,款式跟男装差不了太多,他自然分辨不了。
可眼下这女子的衣裳就不同了,下面是长裙,解开的时候是直直一整片,对他来说就是一整块布料,跟没裁剪过的也没多少差别,拿在手上都不知道该怎么穿,最后还是殷离给他系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