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闻言面色凝重不语。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他们三万增援与三城守备军竟然还敌不过区区三千轻骑?
一名官员见状,犹豫了一下,欲言又止。
皇帝见状喝斥道:“有话就说!”
那官员才战战兢兢开口道:“前日有巡逻兵在营地附近抓到几十名逃兵,说是被派去宁川支援的,半路被……被一个鬼影追杀,他们本打算往北逃,一时迷了路绕回大营才被抓住。”
“当时负责此事的百夫长只以为是普通的逃兵事件,便将人都处决了。如今看来,恐怕……”
那人没有说下去,辰国皇帝却听明白了,咬牙切齿道:“又是那个鬼?你是说,咱们的兵被一个鬼影吓破了胆,全跑了?!”
那人瑟缩着不敢应声,其他官员将领纷纷垂首,不敢再言。
其实军营之中几起闹鬼事件人尽皆知,亦早有逃兵事件屡屡发生,但因为将官们不想被上头怪罪,也碍于上次皇帝的雷霆手段,以至于许多逃兵事件都没有上报,而是草草处理了。
辰国皇帝怒不可遏地指着众人,最终声音都有些抖:“好一个兵行诡道,攻心为上。”
“好一个萧衍!”
见皇帝怒不可遏,大将军忙道:“陛下,事已至此,当务之急是迅速拿下永宁,再亲率大军回防。”
如今他们的粮草已几乎耗尽,为今之计只有拿下永宁,别无他法。
皇帝闻言,目光扫过众人,咬着牙狠狠下令:“进攻!”
话落,号角声响起,大军的步伐轰隆隆向前推进,数十万大军孤注一掷,尽数投入战场中。
密集的投石车排成列,数量叹为观止,在点燃火球后整齐划一地抛向空中。
一时之间火球带着滚滚浓烟,铺天盖地飞驰向城墙。
辰国皇帝屏息凝神,盯着火球冲向城楼,脸上带着隐隐的期待。
这是他们的工官在这段时间研制的特殊火药,若被击中时炸开,爆炸范围可波及数丈余。
这么大数量的炸药一旦齐齐炸开,爆炸规模可想而知,城楼上的人绝对躲不过。
即便发生上一次攻城时的情况,也不必担心火药不起作用。
就在那火球密密匝匝地飞驰向城墙时,空空如也的城墙上空异常安静,皇帝紧紧地盯着城墙,便听轰隆隆的震响过后,大量炸药在城楼上炸开,一时间,战场上空遍布雷鸣般的响声。
响声通天彻地,甚至脚下的地面都传来到震感,前排士兵纷纷用盾牌遮挡避免波及。
大量硝烟化作浓黑的稠云,遮天蔽日,几乎将半个战场都笼罩了。
炸开的火星纷纷坠落,或是落在城楼上点燃了旗帜,或是炸穿了望楼,城墙下方亦燃起一片火海,甚至不少墙头都被炸出空洞。
待硝烟散开些许,露出城楼的一片狼藉。
数息后,城楼上没有任何反应,亦没有出现守军的身影。
辰国皇帝似乎对这结果很是满意,浅浅勾了一下唇。
大将军更是笑道:“看见了没有!哪来的鬼?都是敌军故弄玄虚!”
有将领附和:“看他们的城楼至今空空如也,怕是仅剩的守军也被咱们的火炮一击毙命,这一仗咱们必定胜得不费吹灰之力!”
众将谈笑间,便见己方的先头部队蜂拥般冲向城门。
先锋官一马当先跑在前头,冲至硝烟散尽的城门前时,却不知看见了什么,忽然一拽马缰,急急停下。
跟随着他冲锋的士兵们也停下了脚步。
只见城门前站着一个人影,那人未着任何铠甲,只是普通的素色青衣,随风扬起衣摆,在战场上显得格格不入。
先锋疑惑蹙眉,打量了片刻来人,笑道:“镇北军死绝了,就剩你一个?”他说时冲身后士兵道:“那咱们还打什么呀?”
这一声引起士兵们的哄笑。
却见那青影提着剑,侧身站着,只撩起眼皮,一双冷厉的目光扫了过来,先锋官忽地像是被一道寒意锁定,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尚未等他反应过来,眼前的人影却突然消失了。
下一息,只听一声又低又闷的“噗——”
马背上的人直挺挺向后倒去,身前血雾喷出一道弧线,在空中四散开来。
周遭士兵靠得近的,均被鲜血糊了一脸,都是一怔。
他们尚未反应过来,就见先锋“噗通”一声摔下马背。
士兵们吓得直冒冷汗,连连后退几步,惊惶地左右张望,但那道人影却消失了,仿佛方才看见的那道青影只是他们的幻觉。
后方的将领见先锋军停滞不动,驾马上前,一面跑一面高声怒斥:“都愣着干什么!攻城!”
却在这时眼前又是一道白光闪过,那位刚刚驶来的将领便像是被什么重击了腹部,直接被掀下马背,落地后只发出一声闷响,亦眨眼之间没了气息。
士兵们彻底吓傻了,有人倒抽一口凉气,畏畏缩缩地四处张望,支支吾吾道:“这连影子都看不到,不……不不会是逃回来的那些人说的……鬼吧?”
众人闻言,纷纷面露惊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然而后方有督战官高声呵斥:“攻城兵不准后退!违令者斩!”
有胆子大的士兵闻言,鼓起勇气迈开步子,却在刚刚走出数步时,脚下动作一僵,像是被什么死死按住了似的,强大的压力压得他一步都走不动。
他直觉感应到这道压力的来源,怯怯地仰头望去——
只见一个青衫人,正脚踏莲台虚影立于空中,居高临下地望着他。
那深邃的眸子平静得毫无波澜,像是深不见底的黑洞,平静无比地看着他,眼神犹如看着一个死物。
然后,他就看见那人提剑一挥。
轰——
地面在震动,众人持身不稳,当即摔倒在地。
随后众人便眼睁睁看见城门前的地面裂开了一条缝,巨大的裂缝横亘在前,足有数百丈宽,几乎将整个战场一分为二。
同时眨眼之间从裂缝中轰然升起一道气墙,有士兵的位置正在裂缝边缘,那气墙冲天而起,直接把人击成了血雾。
场面寂静数息之后,忽然爆发出阵阵惊叫与哀嚎声。
大量士兵开始逃也似地后撤,从高空看下去,只见先遣队的方阵渐渐混乱,并不住后退。
山顶的辰国皇帝与一众官员武将们看见这一幕,都惊呆了,“那是……什么?”
皇帝握住马鞭的掌心亦猛地一用力,再也维持不住表情,惊惧地遥望战场。
裂缝之巨触目惊心,气墙通天彻地,正发出阵阵低频的轰鸣声。
就在众人呆愣之际,那道青影忽地抬起眼睑,越过广袤的战场,遥遥看向山巅。
皇帝竟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分明距离遥远,但辰国皇帝偏偏感觉自己似乎感受到那人如箭矢一般的目光,他不由浑身一颤,大脑快速反应过来,惊呼:“萧沐!”
如此神乎其技,除了萧沐还能有谁能做到?
听见这一声,众人瞬间惊出一身冷汗。
有官员指着战场上那人影高喊:“他他他,他没死!”
话落,便见那人影又如光一般穿过密集的步兵方阵,光芒所过之处,大量士兵倒地不起,从高处俯瞰下去,就像是一道白光将一片又一片黑色的幕布割裂。
方阵霎时陷入混乱之中,原本整齐划一的黑色方阵像是被打碎了一般,化成了散沙。
与此同时,战场两侧的山脊上忽地出现大量藏青色旗帜,旗帜迎风飘扬,赫然写着硕大的“萧”字,旗帜下,是骑着战马身着铠甲的轻骑兵。
永宁城城门亦轰然大开,大量骑兵从中涌出来。
“镇北军!”有将领瞪大了眼,看向那象征着镇北军的亮银色铠甲以及蓝色帽缨。
放眼望去,镇北军的数量之庞大,几乎铺满了山脊,连绵不绝,将整个战场围在当中。
大将军心头一个咯噔,“糟了,咱们被包饺子了!”
“不是说他们被下药了吗!”有将领气急败坏地道。
“咱们的情报有误,看这数量,镇北军的主力全在这了,估计有三十万众!”
“他们到底什么时候集结的!根本一点动静都没有!”
反应过来的辰国皇帝怒火中烧,咬牙切齿:“云阳明那个老东西!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时的辰国大军面前是萧沐一剑斩开的冲天幕墙,无人能够靠近半步,两侧则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镇北军,唯一的退路,便是方阵后头的一道宽阔峡谷。
“快撤!”
正当众将震惊之际,大将军高声道:“再不撤就来不及了!”
话音刚落,果见两侧山脊的骑兵如潮水一般涌下来,万马奔腾齐声连成一片,宛若轰隆隆的浪潮,地面甚至发出轻微的震颤。
浪潮势不可当地冲入已经被萧沐打散的阵营中,摧枯拉朽般将本就混乱的辰国阵营瞬间冲得分崩离析。
两侧合围,场面瞬间形成绞杀之势。
皇帝面色铁青,不甘地下令撤退。
鸣金声响起,辰国的士兵们逃也似地疯狂往峡谷出口处涌去。
却在此时,战场中的一道白光速度不减,直直向山巅冲去,大将军看着那道白光行进的方向,瞳孔一缩,像是明白了萧沐的意图,高声道:“陛下快走!”
但已经来不及了,千军万马在萧沐的剑下如秋风扫落叶一般成片倒下,那道闪电般的光芒距皇帝所在的山峰越来越近。
辰国皇帝瞪大了眼,终于慌神,在一众侍卫的保护下,连连后退并踉跄着翻上马背。
“护驾!”不知谁高喊了一声。
皇帝紧张地驾马奔逃着,然而有如实质般的目光一直锁定着他,令他背脊生寒,心跳声也越发剧烈地鼓噪起来,策马的手都不自觉地在抖。
亲眼看见了萧沐一剑劈开战场,再由不得他不信那些传闻。
或许……渝国真有个护国的神仙!
神仙又怎么会死?
这根本就是敌国设计好了圈套等他跳!
想到这里他踩着马镫的脚下一个打滑,皇帝一个激灵,忙将整个身体都趴在疾驰的马背上,全靠紧紧攥住了马鬃才没有掉下去。
皇帝在将领的簇拥下驰下山坡,与己方溃逃的阵营一同冲向峡谷,却在刚刚冲到山脚时,见出口处忽然升起一道旗帜。
金戈铁马拦在当前,在队伍的最前方,白色的战马上,一袭黛色披风随风扬起。
大将军策马挡在皇帝身前,定睛一看,立即神色一厉:“萧衍!”
只见萧衍单手持一柄重枪斜指地面,看见来人哼笑一声:“温将军,好久不见。”
大将军面露警惕,望着面前一眼望不到头的镇北军,心头一沉,“萧衍,这一仗是我输你,你放过我主,我随你处置。”
却见萧衍的视线越过大将军肩头,落在其身后的辰国皇帝身上,眼神没有半分温度,“温将军,战场可不讲情面。”
温将军扭头看向身后沙尘漫天,冲杀声不断的战场,“萧衍,虽然你悄无声息集结了镇北军,但我军亦有三十余万众,若是拼死一搏,你方亦免不了损失惨重,你若肯放了我主,我方即刻撤兵,绝不再犯。”
辰国皇帝沉声:“温将军,朕不需要你求情。”他说时,拔剑而出,高呼道:“随朕杀出一条血路!”
话落,辰国士兵似是受到鼓舞,口中嘶喊着保护陛下,纷纷冲上前去。
镇北军的铁蹄从萧衍身后连绵不绝地涌来,萧衍亦眸色一沉,提枪策马上前。
迅疾的马蹄声响过后,便是“铛——”地一声,萧衍单手挥舞千斤重枪,枪头重重落在辰国将军架起的长刀上。
辰国皇帝在乱军之中被一众骑兵簇拥着,保护得密不透风,大量士兵挡在阵前,护着他们缓缓后撤,皇帝被护着撤到一处崖下。
依托山体为掩护,侍卫都手持利刃,重重叠叠地围在皇帝身前,警惕地看着战况。
就在此时,皇帝忽然感到一阵疾风从身后袭来,他惊恐地瞪大了眼,刚一扭头,便见一道剑光在眼前闪过,随后便是几声惨叫。
围在他面前的将士纷纷倒下,跌落马背。
原本密不透风的防御出现了一个缺口。
“护驾!”保护皇帝的阵型一瞬间乱了,但人们连敌人在哪都没有看见,只感到一阵凛冬般的寒风刮过身侧。
下一息,就在所有人都紧张不已时,一个青色的人影忽地轻飘飘落在了皇帝的马背上。
辰国皇帝骤然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他隐隐感到身后传来一道令人胆寒的气息,喉结滚动了一下,正要扭头,却听见细微地一声“噌——”
冰凉的剑尖抵在他的脖颈间。
一个平静无波却森寒无比的声音传遍战场:“住手。”
这音量在皇帝听来不高,却清晰地传遍了整个战场。
所有人都不觉停下动作闻声望过来,辰国人更是惊恐地看见自家皇帝正被一道锐利锋芒抵住了咽喉,而始作俑者正踩在马背上,提着剑,居高临下看着皇帝,随后,那青衫人一把提起皇帝的后颈,飞身将人拽下马背。
皇帝一声惊呼。
哗啦的衣摆声响过,皇帝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自己站在了一处高地,眼前是广袤的战场,脚下是丈余高的悬崖,脖颈上横着一道剑锋。
“陛下!”一众将领纷纷高喊着仰望高处的二人,面露惊恐。